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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流光

晚上下了班先去父母家蹭饭,他们平时不见得吃的好,孩子去了就不一样,炖一锅鸽子汤是等闲,还时不时有大虾—我随口说,“小时候吃这个,虾皮还要留下来作个汤。”妈妈不悦:“那是剥下来的,不是嘴里吃了又剩下的。”我忙说:“是是是,我记得,当然是,挺好吃的。”

菜过五味我开始汇报一天工作,老板又作了哪些恶。爸爸不当回事,喝他的汤,妈妈说:“你这哪里叫累。以前你爸爸没完没了写稿子,出差人家出去逛,他要写稿,第二天开会用。”我说:“咦,我也写啊,会议纪要,合同,我都写啊,还中英文对照,这么厚,我们那死老板。”

吃完饭看电视,爹妈都有一项绝活,手握遥控器在各台的电视剧中穿梭,看完这个看那个,都联的上,哈哈哈或啧啧啧。看完一个半电视剧,我站起来告辞。

从温暖光亮的屋子里到黑暗的楼梯间再到小风嗽嗽的院子里,打趣自己,简直来父母这里也象上班一样,有时有点,穿着上班的衣服,背着公事包。

回到自己的小家,按门铃许久,我夫方正明才跑来开门,他还不耐烦:“你的钥匙呢?”我说:“就是要你开怎么的,人家说来开门的男人最性感。”他说:“也要迎进来的人性感才有意思。”小跑着回到他的沙发,对着电视。

电视里在演不太过分的三级片,勉强有情节,我站着看了一会儿,没三十秒钟就替剧中人不耐烦:“行了行了,别聊了,快脱,还不知道你们俩要干嘛?”回头瞥瞥老方,他蜷在沙发上,眼睛睁得象个听评书的男孩子。

我扯过一条毯子,倒在另一张沙发上,我的脖子我的背我的腰,一起舒服的叹息。我把毯子一直扯到下巴,假寐。电视里的女主角开始幸福地歌唱,男主角也很激动。我心里渐渐不高兴。越来越不高兴。什么样的一天又一天啊,在办公室里累得象死狗,在父母家不讨巧,在自己家里丈夫正眼不看我,就和三级片最亲。

男女主角越闹越欢,老方啪地关了电视,过来拍拍我脸蛋儿:“睡着啦?生气啦?”我霍地掀开毯子坐起来,老方退开一步:“哟,别别别。”我看看表,晚9点半,我问他:“你有没有点正常的爱好?”他答得快:“有啊。书籍,音乐,绘画,你挂在嘴边不懂装懂的那些我都热爱。”我打断他,“这都是放屁,你根本就没有精神世界!”说完自己也觉得肉麻无趣,挥手赶老方:“走走走。”

老方把影碟退出来,神色温柔地收好,开始收看某个新闻台,我歪着头看一会儿,山东大蒜又丰收了,伊拉克首都人民仍在坚守岗位,无视战争的威胁,我问老方:“这有什么意思?”老方静静听完一条新闻,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你看,是你平白无故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还说我没有精神世界。你自己觉得空虚,因为你为了丰富物质世界,白天累得象死狗,下班还要抽空陪父母,连小孩也不敢生,你倒是有精神世界,你有功夫照看么?”

我反驳:“我会写小说!我今天领着稿费了!”老方大喜:“领着啦?多少钱多少钱?”我沮丧地说:“才1144。”“不少啊。”“什么呀,我那个两万多字的。”“啊?你不是说能挣个四千多吗?我又把你想善良了。不过你好象说过不给钱你也愿意干这个。”我点点头。

“那还抱怨什么。”老方释然,“有没有请同事吃饭?”

“没有。我为什么请他们吃饭。”

“噢对,我想起来了,他们都是没有精神世界的人。但我要是你,一定给老板鞠三个大躬,感谢他收留你给你工资,让你吃饱了还可以考虑精神世界的事,写字儿挣糖钱。”

我一皱鼻子,笑了。伸手上去扯老方的脸皮头发,把他疼得嗷嗷怪叫,我问他:“今儿都干什么了?”他甩开我的手,拿起桌上的财经杂志,有模有样地看起来:“说了你也不懂。”我拿膝盖顶着他后背:“你从不说我怎么懂,咱们都快没交流了,说说。

老方放下杂志,回身抱着我膝盖,开始有滋有味讲起来:“今天啊,开了两个会。。。”我听了三句问了两个傻问题,老方不耐烦,说有一个问题他已跟我解释过八百遍,我连忙称是,他接着讲,渐渐地我已不知身在何处,突然惊觉有人拍我的脸,我晃晃头,刚才我作什么了,睡着了?不会罢?我坐直了身子,虚张声势:“嗯,听着呢,听着呢,好,有意思,接着说。”

老方温和粗糙的手掌放在我的脸侧,他看看表说:“哟光阴似箭,10点半了,洗澡睡觉了。”我不情愿:“才几点啊,新的一天刚开始。对了咱把妈给绣的十字绣挂上吧。”“不行不行,别人家都睡了。”我不信:“几点啊就睡了,有灯有电的,那么早钻被窝干嘛?白天都浪费在挣钱上了,现在得抓紧干点有意义的事儿!”

老方回到他自己的沙发,说:“反正我不管。”我翻箱倒柜找出锤子和水泥钉,赌气说:“本来也不用你管。”我在墙上当当敲了三下,暖气管响了,楼下敲了三下,楼上又敲了三下,我紧张地放下锤子,回头看老方,老方很生气:“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人家邻居还以为咱们家住着没教养的泼皮!”

我心虚地说:“得,我是泼妇我是泼妇,不钉了,洗澡去了。”

我们都洗好澡,缩在棉被里,老方满意地说:“冬天就一样好,可以晒被子,可以暖和地睡觉。”我说:“可是我总是舍不得睡。晚上太短了,跟真正想在一起的人,只有这么一会儿功夫。”老方说:“你就是凡事想太多,莫名其妙。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事也恨不能编个诗歌。”我说:“你当年不就是爱我这个么。”老方说:“当年刚进城,见识少,被你蒙了,谁知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脾气又坏。”

我问老方:“你说人要死的时候,是不是就象舍不得睡一样地舍不得走?”老方说:“到时候我告诉你。”我赶快揪住被头:“还是我告诉你吧。”他不说话。我说:“说好了?”他说:“死我并不太怕,我就怕老。你怕么?”我说:“老我并不怕,我就怕没有人陪,我就怕寂寞,我就怕没有希望。”老方说:“没事儿,咱们有爱好,咱们眼花了看不了书了就看电影。”我说:“到时候我要看李连杰演的少林寺。”他说:“我就看舒某演的聊斋。”有片刻他没有说话,我以为他睡着了,谁知他又加了句:“还有你年轻时的照片儿。”

困意袭来,我只来得及微笑一下,就渐渐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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