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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蚀

 

开会前老王同我讲闲话,笑嘻嘻地逗我:“你知道哪种女人最容易上手?”

我扮出急吼吼的样子反问:“哪种?”

他深抽了一口烟:“自然是三十左右的少妇。蜜桃一样的年华,尝过滋味,又空闲得很---她们的丈夫多半忙着赚钱,寂寞芳心就等人安慰哪。”

他促狭地笑着。我也干笑两声,把烟蒂捻灭。满嘴如含了苦胆一般。

芳颜今早同我提出离婚。

我非常地震惊。这些年来我自认为是个标准的丈夫,准时出家用,情人节,圣诞节,她的生日以及结婚纪念日都送她大束鲜花和礼物,我不好赌,也从不嫖,除了抽烟没有别的恶习,愿意陪她逛百货公司。

我们甚至连架都没有认真地吵过,而她竟提出同我离婚!

芳颜说:“这些年你把我当作房间里一件家具,我同你肌肤相亲的时间甚至比不上电视前面的那个沙发。”

沙发,这个女人吃一个沙发的醋!可我并没有给沙发镶上三卡拉的钻石。

她抱怨:“今年的情人节你送我的内衣与去年圣诞节的一模一样。”

我分辩:“我喜欢你穿那个款。”

她叹气:“你买错了尺码,家轩,你一次买的是80A,另一次是75B,而我的身材在这几个月并没有变化。”

我说不出话来。老王说女人最喜欢丈夫送她性感内衣,我便去买,我比划芳颜的高度和厚度给售货小姐看,谁会知道她们会推荐相同的样式却给我不同的尺码?

芳颜无奈地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错,全是我的错,我爱上了别的男人,请你把我放开吧。”

我的心仿佛被长矛洞穿。我有点想哭,但又不愿意让她看见,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在苦苦哀求她。我并不是个坚强的男人,但至少有这一点骨气。

自十六岁开始追求女孩子我便知道,一个变了心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的。你挽留她,她只会更加看不起你。

我到底没有哭。

这世界给了男人哭的地方吗?情人的怀抱也许。但是我没有情人。我是那么失败,老婆不要我了,我也没有情人。

开会的时候会计部指责我们商务部,老王跳起来同他们吵。

我很羡慕老王。虽然他秃顶带眼镜,但是他敢大声地说不。

今早我的心向芳颜说了一千个不一万个不,但一个也没有让她听见。

晚上我回去的很晚,并不是故意的,很久以来我都超负荷工作,我想给芳颜更好的生活,我想每年带她去欧洲度假,我想给她别的女人享有的一切,但现在,想这些,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我回去的时候芳颜还没有睡,她坐在沙发上发呆(那个被她诅咒过的沙发),听到我进门抬起眼睛看我,满脸都是泪。

我想我该拿条毛巾给她擦,又觉得唐突。我不知道作为即将下堂的丈夫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我只能同她说:“我不会为难你,你看哪一天方便,我们去办手续。”

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见不得女人哭,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我的心早已经碎了。

我也哭丧着脸说:“你哭什么呢?现在是你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你。”

她吸着鼻子说:“你为什么不骂我,不甩手给我一个耳光骂我是个贱人。”

我抽张纸巾给她,她很大声地醒鼻涕。

我说:“有什么用呢?难道那样我很光彩吗?”

芳颜又哭。

我喃喃自语:“我知道的你要的不止是物质,可惜我的精神实在贫乏,实在给不了你什么。但离婚分家产请你不要客气,除这房子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不能给你,其余的,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吧。”

我打了个哈欠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了。

我是装的。我假装眼睛里的液体是打哈欠打出来的。

我把我的洗漱用品从主卫拿到客卫,我马马虎虎地洗了个澡,我睡到客房。我想一个男人也只能这么大方了。

那一夜我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在我脑海里就是芳颜的那句话:“我爱上了别的男人,请你把我放开吧”。

我是个被老婆带了绿帽子的男人。

人世间最耻辱的事莫过于此。我若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应该拿把刀杀了她,和他。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办手续的那天是个阴天,工作人员问我们想好没有的时候我看了看窗外,刚好看到几滴雨落下来。我突然有种冲动,想一把抱住芳颜。但此时芳颜低声说:“我想好了。我要同他离婚。”

我凉到彻底。

芳颜没有带伞,出门时我把我的伞递给她,她也没有接。她头也不回的冲向雨中。

后来我回到公司,老王拉着我抽烟聊天。

我猛抽了几口后同他说:“我离婚了。”

老王反问:“你结过婚?”

他哈哈大笑。

他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后来知道是真的又问我是不是走私被芳颜捉奸在床,再后来同我说要把好自己的钱,他说:“最靠不住是女人,钱这东西虽然是王八蛋,但到底不会自己滚蛋。”

我笑笑。

芳颜走后我脸上总是挂着笑。见人时候笑,不见人的时候也笑,刮胡子的时候对着镜子笑。笑容仿佛长在我脸上。

老板那天见我拍我肩膀,夸奖我最近特别勤力,态度又好,又过了些日子他提了我的职,加了薪水。

我笑。

笑得我面部肌肉都僵硬了似的。我觉得我应该看看医生。

我翻电话黄页找到了一家诊所------我找的是一家心理诊所------我知道我病在心里。

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地方。

我被护士带到一个房间里,窗帘是放下的,光线很暗,我看见桌子后面坐着位女士,我不知道该叫她大夫还是其他,也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的声音很温和。

她请我坐到张躺椅上。

我很紧张。

她就同我说了些闲话。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我说的时候她就很专心的听,我没话说的时候她也不直接问,但我知道她在拐弯抹角问。

其实我每日做的就是同人谈判。我做得不错。我本应该是个很善于与人沟通的人。

去到第几次的时候我提到芳颜的?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我记不太清楚了。

但那时候我已经知道那位女士叫张志宜,和我一样大,三十三岁。人家说三十多岁的男人想的都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三十多岁的女人在想什么?

她对我说:“你若是觉得对着年长的心理咨询师更容易吐露心声,我可以给你再安排一位。”

我说不必了。我笑笑说:“也许因为同龄的缘故我与你更容易交流也说不定。”

她也就笑笑。

后来我就同她说起芳颜。

我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每天晚上关灯前我都要仔细看看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要握着她的手才睡的着。”

志宜点点头,说:“哦。”

我说:“我真的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等我回家就去睡,我觉得也没错呀,我自己回来的晚,也不能不让她休息。”

志宜问我:“你为什么会晚回家?”

我苦笑:“老板让我加班,我不敢不加,老板让我站着死,我不敢坐着死。”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同她说起我对家庭的幻想。曾经是理想,现在变幻想。

我说:“我希望有一个女儿,长得象芳颜。我同你说过没有?芳颜长得顶漂亮。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红润松软的嘴巴。我甚至想过将来等她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很多追求者,我站在门口呵斥那些她不喜欢的-------你们这群秃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们这副德行,还想追我的女儿!”

志宜低下头咳嗽,我知道她在掩饰她的笑。

那天我说了很多,说完了之后心情也好了很多。

志宜送我出门的时候我还有心情打量了一下她,她不如芳颜漂亮,但算得上端庄。

我谢谢她。

她对我说:“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的话,为什么不去追她回来?”说完这话她仿佛后悔了似的急匆匆地掩上门。我也有点惊讶,一瞬前觉得有点什么异样,是她的眼神吗?她的眼神好象芳颜。

我走过诊所的长廊,听到一间办公室里在争吵。一个女人很大声的说:“为什么派张志宜去参加年会,她有什么资格?她自己都离了婚还给别人做婚姻咨询!”

我把西服的扣子扣紧了些。

回到办公室我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

她问:“做什么呢?”

我答:“不外是吃饭。如果你想做别的,吃完饭再说。”

她在电话那头笑,答应了。

老王听见我的话,暧昧地看着我。我摊摊手道:“我不会耍宝,只能说实话。”

老王说:“大智若愚。”

我笑笑。自从我升了职,老王不再常同我说黄色笑话,讽刺我的时候也少了。人人都有顾虑。

去接志宜之前,我在街角的花店买了大束香水百合。

芳颜喜欢的花。

最早谈恋爱的时候没有钱,每次给她买一支。现在可以大束买,却是买给别的女人。真是讽刺。

我带志宜去法国餐厅。

她很大方,知道我想追求她,故缓缓说出自己的故事。

“我也刚刚离了婚。”她说,“整个人象脱了层皮。”

我点头。

“没有第三者,只是两个人走到了尽头。”她悠长地叹气,“甚至没有谁对谁错,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岁月无情。”

“呵。”

她笑:“说不清楚。”

可不是。

我闲闲地问起她年会的事情。

她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我解释给她听。我并不想在背后说谁的闲话,但我关心她。

她眉目凝重,半晌道:“再没想到会有人拿这些说事。”

我道:“想说事的话,总会找到可说的事。”

她笑道:“世上总不缺卑鄙小人。”

我感叹:“也从来少不了政治斗争。”

餐厅里的情调很好,灯光昏暗,但我们谈的话题却一点也不浪漫。

饭后我征求她意见:“看电影?”

她说好。

我们没有坐情侣座,但是看到一半的时候她把身体微微地靠到我这边,角度很小,但感觉很好。

按理说成年男女约会,拉手拥抱亲吻做爱都不希奇,但我们没有。

我象追求芳颜一样追求她。

我记得我追求芳颜时的心情。那时芳颜之与我,象是天山上的雪莲,美好的近乎神圣。真真是顶在头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现在只余其形。但志宜要求不高,看得出她很享受。

我开始在她的家里出没,不过只是吃吃饭聊聊天。

老王耐不住心痒,问我:“办了没有?”

我老老实实地答:“没有。”

他捶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说:“也许。”

不知怎么地,我对着志宜完全没有欲望。她长得不难看,身材也很好,胸部很丰满,运动起来汹涌澎湃,并不是厚垫做出来的效果。

但是,我对她完全没有欲望。

有一天坐得晚了,我犹豫是不是留下,她看出我的犹豫,微笑地送我走。

我在回去的路上很沮丧。有一种冲动转头去拍她的门,但我没有。

回到家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响了好久没有人接。

我怅然地放下电话。

上了床也睡不着。从抽屉里翻安眠药,翻出芳颜的照片来,不知那里来的气,狠狠地丢到墙角。又万分舍不得的捡起来。

这时候电话响。

是志宜。她语气平稳:“你打电话来?我刚才在洗澡。”

我懦懦地:“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到家了。”

她莞尔:“啊,我并不担心你被人抢劫。”

我讪讪地收线。

活该被她抢白。我活该。我觉得自己很无耻。志宜是大方的,我利用了她的大方。

我厚着脸皮再约会她。她仍旧赴约。

办公室里开始传言我有了第二春。传得多了我自己也信以为真。我们也不是没有进步,我开始在公共场合拖她的手。我觉得我们结婚也是迟早的事情,只要再给我多一段时间忘记芳颜。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是这样。

一个周末,我象往常一样去志宜家报到。

敲了好久她才来开门,开了门却又不请我进去。

我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低着头,道:“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罢。”

我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听到门内有男人的声音:“是谁?”

我扬起眉毛,有些生气地问志宜:“是谁?”

志宜飞快地说:“我的前夫。我仍然爱着他。对不起。”

我灵光一闪。呵,那时他不爱她了,但她还爱着他。他回心转意。她再接纳他。或者正是我这个追求者凸现了她的价值?但现在的我是块需要被抽掉的桥板。

有的男人好命。有的男人歹命。

我说:“你把我当什么呢?”

她一笑:“你也没爱过我是不是?”

门在我面前关上。

后来我没再见过志宜。但在街上见到芳颜,以及芳颜身边的男人。她装作不认识我,我也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想我还是会找个女人结婚。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不能想象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夕阳,身边卧着条狗也不行。我会努力做得好一些,我也应该可以做得好一些。现在,我只能信任我自己,我不会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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