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琐记》与林风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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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买了陈丹青的《纽约琐记》,看得激动起来。因为《纽约琐记》不是一本纯谈艺的书。看时突然觉得,很多对人、事的看法,真不能让搞文字的人来说——要让另有专业的人闲闲看来,总有惊人之处。前几天看张五常《凭栏集》,印证这个想法。他的《经济解释》最流行,我没看过,也不感兴趣,买《凭栏集》是为了里面提到书法和印章,可以送给写书法的叔叔,送前自己先看一遍(幸亏没有塑料密封),对前2/3的文章不感兴趣,甚至反感其张狂(不断引用别人表扬他的话夸奖自己,惟恐别人不知),但看到他写林风眠的一篇,立刻倾倒。
林风眠(一直欣赏大师这个名字)是广东梅县客家人,一九OO年生,少时被乡里认为是绘画天才。后来的名气,一直是国画大师,张五常却对此作惊人之语,称他为“印象派最后一位大师”。林风眠一九一九年跑到上海碰运气,考取奖学金留学巴黎。彼时印象派大师在巴黎势起,“当毕加索在巴黎大叹倒霉之际,一个梅县小子正在巴黎的艺术少林寺内尽得真传。当时外人不知道,而林风眠自己也似乎是不知道。”他回国后,经文革一劫(林亲手毁画二千,入狱四年),于七七年去港,定居太古城,好象突然心生自由,“专注于画事,一时间少年时从巴黎学得的印象派绝技表现无疑”,此前,他留下的作品都是传统国画。印象派始于十九世纪中,谁是创始者难有定论,但张五常断言,印象派终于一九九一、香港太古城,它最后的代表人是林风眠。这篇文章文字很漂亮,数语道尽大师曲折一生(他说林风眠的遭遇“是时也、命也、运也”,放在文中,极尽苍凉),我很佩服,张五常这时把自赏之语不遗余地奉送给林风眠(尽管有朋友说,那是因为林风眠不是经济学家:)。
陈丹青也是写人,写他在纽约遇到的,怀才不遇的艺术家朋友奥尔。奥尔是罗马尼亚人,恰好我妹妹大学学罗马尼亚语,虽然对这个国家一直没有好感,但对这么一个小国的艺术成就还是有点佩服的(罗马尼亚画家巴巴前年曾来中国办画展)。奥尔是那种纽约随处可见的没受过正规美术训练的画家,由于对艺术的狂热不断作画,罔顾生活,而且喜欢的是西洋古画(卢本斯)。陈丹青说他希腊式的面容俨然就是画中人,“瞧着他和他的画在一起,就像面包抹着奶酪、刀叉戳在烤牛排上那股劲!”。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经过十数年痴心不改,用未经科班训练的不成熟技巧、一心画在纽约再没什么市场的古画。期间娶妻、生子,不停打工(竭尽全力抚养妻小),不停作画,面对画商会脸红,对着堆在画室中无法卖出的画会愤怒(被木杠戳得满脸是血)。
三十几岁的奥尔终于得以在一个阔人家做了一副墙面画,所有不成熟的技巧及激情混杂出“奇怪、动人的效果”(真想看看这副画),当然,画中希腊神话、圣经故事、罗马战役中种种角色仍然简约为他一直的模特:一家三口(书中附有奥尔及妻子斯苔芬妮的照片,二人相貌均古典、俊美)。陈丹青说是:“我仍然没说心里话。是的,我理解他,因而怜悯他的挣扎,我比他还要感谢那位房东给他机会,付钱让他疯狂;但凭什么我怜悯人家?这位‘罗马人’勇敢而无望地扮演着欧洲古典艺术的当代英雄,我尊敬他。就人种和文化而言,这理应是他的梦想。多年来我难以调和对奥尔暗藏的怜悯,现在我可以释然于心;这壁画给了我尊敬他、赞美他的机会。”
到广州前,我的箱子里本来只放了两本书,林怀民的《云门与我》和朱天文的《花忆前身》,这下,想再放一本《艺术手册》(The Art Book),没事时看看画,虽然不懂,但艺术或说是让人感动/献身的东西,都是触类旁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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