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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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卫天意
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人。
哪里会有人是她这样的:行如猫,坐如蛇,回头侧脸无处不带娇,偏偏笑比名优还媚三分。
只是不知她自何物进化。
刚开始也是怕的,怕她深更半夜来噬食我,她睁大眼:“你放心,我不食同类。”
我竟与她同类?问她:狐?蛇?鼠?猫?抑或是鸟?
断断不是正经异类。
她靠近我:“你知不知距地球5900万光年之外有一星座为室女座?”
我愕然点头。
她在我耳边扑扑吐气,香氛如兰:“室女座最亮一颗恒星叫角宿一,我来自该处一颗行星。”
我一怔,她哗然大笑。
我恼羞成怒,伸手欲打,身边空无一人,她足不点地疾行闪开。
你说,她是不是人。
时常表演凌波微步给我看。真正是凌空的。一开始我惊怖欲绝,到后来艳羡丛生,她偏偏还一身彩色大裙子,在空中翩翩起舞,摇曳生姿,好看煞。
我哗哗鼓掌:“变变变,变另一套时装。”
她悠悠在空中说:“万物都得有凭依,不可以凭空变。”
我唤她作异。
她漫不在乎。
她是我的秘密。
2、卫天础
第一次在天意那里见到异,一双大眼睛活泼精灵,正在糟蹋天意爱若性命的宝贝书,可爱到极点。
异总是很开心地笑,攸忽来攸忽去,我不知道天意自何处认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经常把天意气得脸色发白。偷偷问异,异嘻嘻地笑:“她把我变出来的。”
爸说天意开朗许多。
天意一直忧郁,她自幼丧母,我妈是她继母,对她绝对不太好。自长大后,她一直与我们保持距离。
可是天意喜欢我,她对异介绍我:“这是我宝贝弟弟。”
异吐吐舌头,对天意说:“我不可以吓他?”
天意跳起来:“他的想像力可没我丰富。”
异背着手走来走去,忽然问我:“你胆子够不够大?”
我愕然。
异挤着眼做鬼脸笑。
天意大喝一声。我好奇:“你们在搞什么鬼?”
异扯起裙角,天意大惊失色。
异淘气地仰天大笑。
我注意到她的彩色大裙子,衬着她纤长的身裁,不知多好看。再看她的眼睛,澄澈清明,带着说不尽的调皮淘气,行走之间,风流不尽,却因为她的淘气天真,显出异常风姿。
她瞪着眼看我,我面上有些发热。
她又哗然大笑起来。边笑边跑出去。攸忽不见。
3、卫天意
那天我的车子抛锚在野外,来来去去几个电话后,我坐在那里发呆,忽然就听到一声笑。
故事就是那样开始的。
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得很开心,然后她问我喜不喜欢她的形象,她还可以变成另外几种。
我看见身边的大柏树忽然哗地弯下一枝大树枝,正好打在她头上,她被打得转了一个圈,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我不明所以,问:“你要变成什么?”
她眨眨眼,走到离大柏树远一点的地方,我眼一花,她变成另一个人,娇小玲珑,眉目灵秀,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可惜衣服仍然是原来长长的大红大绿,看上去很怪,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不服气,再一变,变成一个端庄秀气的闺秀,又可惜眉目依然精怪,衣服又没变,后来我才知道衣服凭空她变不了。于是我就说:“还是原来的配一些。”
她点头同意:“我也这么认为,我喜欢那个型。”
我很奇怪我没有被吓死,我想可能眼花,也许说不定在做梦。而且她突然又不见了。我就认定了是我做的一个梦。
我回到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发现她又突然坐在我床上,笑嘻嘻地看着我时,我三魂七魄不见了一半。
我咬咬舌头,生疼。她却站起来浮到空中。那是她第一次表演凌波微步。
结果是我双眼翻白,但是撑住没晕倒。
不是不佩服自己的。
她说她一次过把我吓完,以后就比较好相处。
她也不怕我吓死。
我不敢跟别人讲异的存在。异不一定肯在别人面前出现,人家一定会认为我中了邪。
卫天础却在无意中看到异。
异正劈里啪啦修理我的众多书籍,厉行批评:“看不得,看不得…………”杂以怪叫:“天哪,琼瑶!天哪,水浒!天哪——”一地书,命令我:“扔了!”我呻吟:“异你不要鬼眼看人间。”我突然跳起来:“你是鬼?”
她得意地摇头:“又猜错。”
卫天础走进来,笑得弯下腰。
4、卫天础
一天到晚去天意家。因为知道会遇上异。
异总是那身大彩裙子,裙摆很大,低着头时象一朵垂萼的花,而一抬头笑脸初张,就是一朵盛开的花。
习惯同天意讲工作和生活中的不如意,天意很耐心地听,异也笑嘻嘻地听着。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无聊,在异的笑容面前,所有一切都似不重要。
自从那一次异突然跳起来问我:“要不要我帮你?”之后,我再也不发出此类呼声。
我们三人经常出外野游,风和日丽的时候,异在草地上野花丛中飞奔游走,笑声似清脆铃声般传至老远,令人心旷神怡。但当她笑盈盈坐下来,又似成熟女子,百媚丛生。
面对她,再阴雨的心情也阳光灿烂。
5、卫天意
这次异的出现真正吓坏我。
我在街上遇到天础母亲,她跟我说天础最近老是不在家,好象与我出没时间甚多。然后一双怀疑的眼睛看住我。
好象我是不良女子,跟我出没大大不宜。我没好气,然后电话响,我一接,异就突然很开心地笑着现形。
我差点跳起来。大庭广众,十字街口,这异类的胆子也未免太大。转头看天础母亲,她正抬头看红绿灯。松一口气,挥手叫她走。她偏不走,晃到天础母亲面前去。
笑嘻嘻,背着手,晃荡晃荡,一身大彩花裙十分令人眼睛消受不了。她还吐着舌头做鬼脸,一跳一跳。
天础母亲的脸色都变了。我心中不是不痛快的。
等她走后,我说她:“你吓坏我不要紧,吓坏当街大众可不是玩的。”
她若无其事一摇一摆走在我身边。本来也没什么,忽然看到对面有一男子目瞪口呆象是随时要晕倒的恐怖表情,直盯盯看住异的脚。
我立刻低头,异的双脚果然略略浮空,居然还左一脚右一脚煞有其事。
我迟早会被她气死。对,不是吓死,是气死。
所以当天础告诉我他很喜欢异,叫我帮忙时,我用大扫把赶他出门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异,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呢?虽然她是异类。
6、卫天础
我告诉天意我喜欢异。
天意抓把大扫把想也不想就把我扫出大门。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用钥匙开进去,她惊魂未定地站在客厅中间发呆。
我拍拍她肩膀,她霍然转身,看到是我,大叫一声,跟着她的手机疯狂响起来,我被她吓得够呛,我没想到她会受这么大刺激。
然后异就出现了。
她在我面前忽隐忽现,我以为自己是幻觉,想念她太甚?昨天才见过。可是她一下子明显起来,弯着腰哈哈大笑:“卫天础,你胆子和你姐姐一样大呢。”
然后她浮在半空,冲我做鬼脸,顾自在空中转来转去:“我最得意的是凌波微步舞,你要不要看看?”
我后退,再后退,天意扶住我,我听到有牙齿得得得响,转头看天意,天意脸色恻然,那么是我了。见鬼。天意居然藏了一个鬼在家里。
异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就消失了。
我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慢慢镇定下来,抬头问天意:“异是什么?”
天意摇头:“我不知道。”
我再问:“她还会不会再来?”
天意看住我一会儿,就露出笑容:“你不怕?”
我问:“她还有什么招数?”
天意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7、卫天意
异不再出现。
有时风动窗帘,总以为她又脚踏窗台扮吊死鬼,有时候门外似有动静,忙冲出去,什么都无。
异,我思念异。这个非人非鬼不知什么东西的家伙,她淘气有如顽童的笑容,她凌空起舞的彩色大裙子。
我已知道怎么唤异出来,可是她也许不愿再来,我不能太自私。
天础日日来报到,伤心是看得出的。我对他说:“你且想想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或者是一株草,或者是一个鬼,又或者是狐狸,反正她断断不是人类,你是否真愿意与她长相厮守。她也许不能生小孩,她没有身份证……”
我说不下去,异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她活泼聪颖狡黠调皮,她善良可爱美丽奇妙,她带给我们的欢乐比任何人都多。她比大多数人类都更象真正的人。
虽然她总是吓得我半死。
天础失魂落魄,只得一个月,他整个人落了形。我这个开朗可爱的弟弟有了凄苦的表情。
我看镜子,脸容清瘦。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故事书里总说异类会令人憔悴失魂,大大不宜与之相处,故此张天师要替天行道。原来人类更向往的是异类的世界,那里似乎更为明朗简单。
可是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可是异也许再也不会出现。
8、卫天础
我后悔没有拉住异。天意说就算拉住了也一样没用,可是我还是后悔。
异从来不说她是什么,只是嘻嘻顽皮地笑。她一天到晚都很开心,总是和我们在一起,我以为我们的时间有很多很多,我还想过,她又不是人,我就把她当亲近的好朋友好了。
我要在她真的不再出现之后才知道我的心会痛,痛得无法入睡。我骂自己,堂堂一个人,为什么会为一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的……异伤心难过?
可是我居然发现,我根本不在乎异是什么。异是人也好,不是人也好,我根本不在乎。我很想告诉她这个,虽然我知道她根本不在乎我们在不在乎,可是我很想告诉她。
9、卫天意
我做梦,梦见一大片绿茵草地,无边无沿,草地上开满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鲜花,衬着蔚紫色天空,美不胜收。
我徜徉其中,只觉心中舒泰无比适意。
忽然,听见一片低低清脆轻灵的笑声,低头一看,只见群花轻轻摇摆,花海涌动,笑声从此而出。
似置身灵幻世界。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不要紧,我但愿长此不往。
然而异的笑声清越而出。我脱口:“异!”
异的彩色大裙摆忽旋而来,她侧着脸,吐着舌头冲我做鬼脸,嘻嘻笑。
我低头,异的脚下是一朵色彩鲜艳的重瓣半支莲,这不是一朵普通的半支莲,它的花朵比普通半支莲大上两三倍,花瓣晶莹柔和,色泽多变。
我恍然。异在银铃般笑声中在花丛中翩跹起舞。
异原是花的精灵。
10、卫天础
我见到天意的时候就知道天意也做了那个梦。
我心中其实欢喜。原来异的一切有源有序。那样满天满地开着的半支莲原应是她的真身,迎着太阳笑得满天满地,带给人无限欢喜满目色彩。
天意给我一支手机,轻轻说:用另一支手机拨响这支手机的号码,异会出现。
我不明所以。
天意给我一张报纸,报纸上写:根据英国灵异学会的最近几年分析报导,以往年度全国各地投递信件反应见到异常现象者占10%,这几年已下降至2%,根据仔细分析,估计与近年来手机、电脑及各种现代电子的应用有很大关系,因为灵异估计以电波为存在方式,而现代电子的大量应用干扰了它们,故此出现频率大大降低……
天意说:“干扰是指减弱其电波或加强其电波。异可以随时出现,但一旦加强电波,她就不得不出现,我想是正巧她的电波与这组手机号码一致。”
我接过那支手机,低头沉思。
然后,我取出那张电话卡,轻轻扔在废纸篓里。
11、卫天意
父亲来与我说,天础辞职去了乡下。他在乡下租下一大片山坡,做起花农。
天础母亲泪眼婆娑,眼中仍然对我充满怀疑。
我轻轻说:“做花农其实前途和收入都大佳。你们不必担心。”
我经常去看天础,天础的花田里种满各种鲜花,花田中间,一大片半支莲七彩缤纷。
异的调皮笑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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