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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河

习习 

我常常想起河河,如丝如线,细而不绝。有时,泪就悄悄流了下来。

 

我这一生是再找不到河河这样的朋友了,再没有这样的错乱,也没有河河这样人。说来竟是有点好笑,真是谈不到机缘,而是混中有错、错而不决的一点迟疑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我们都爱过同一个唤做青的男人,最后都离开了他,时间段并没有先后。现在说来是很荒谬甚而荒唐,但是当时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只是注定我们相识、成全我们的友谊,甚至和那个男人无关。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爱上青呢:他谈不上英俊,风度尚佳,但他贵在温文、细腻、低沉、聪明,且一点都不外露,需和他接触久了,才渐渐体味到他的好。而他太过骄傲的含蓄,除了我谑笑不羁能让他一笑外,对任何女孩都是礼貌的疏远。那时候谈爱很容易,就爱上了;至于青,可不敢保证了。现在回首前尘旧事,他可从来没说过那三个字,我也心里有数,彼此装装糊涂,各取所需。那时候真算不上年轻了,但依然都做错,也错得当真。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说话柔糯的女声很客气称为我陈小姐,自报姓名为河河,说是青的朋友,有点事情想和我谈谈。我想了想,答应了。心底也隐隐知道是何事,暗笑笑,蓬头垢面的就去了,想着对方肯定是如临大敌严妆以待,谁知到了地方才一楞:她也只是简单的清水白面,白衫黑裤,娇娇小小,坐在那冲我微笑,仿佛多年不见老友。

 

让我稍意外的是,河河说话带点江南口音,原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从她那个小城到此需一夜的火车。我与她闲闲谈起青,原来她是在网上识得的他,彼此换过许多篇字,时间久了,她思前想后,终于买了张票过来找到了他,一起过了几日,明日也该走了。我笑着问她怎么知道我的?河河忽然不笑了,盯着我说:“是青早就告诉我了。”

 

我倒是一楞,没想到青为人至此。接着问她为什么要见我。她笑笑,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想,我们也许能成为朋友。”

 

我当时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搞什么搞,小姐,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什么娥皇女英了。我正在这边强自摄定心神,压住暗笑。她那边又开口了:“其实,我想青……他是谁都不爱的。”

 

我笑嘻嘻的接口:“这是肯定的。”——这是肯定的,这是当然的,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在他身边,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而你,太难了。

 

河河侧头细看看我:“那么我们肯定能成为朋友,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我嬉笑依旧:“美女,这虽是我的荣幸,也请给我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河河笑笑得拍了拍我的手:“因为我们都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还爱得都不糊涂。”——这一刻,我才发现,她不是那么娴静的,她自有她的佻达。

 

天下糊涂的事、糊涂的人有很多,或是聪明人难得糊涂,或是糊涂人且装糊涂。我们闲闲的谈起青,对他的好处清清楚楚,对他自私自恋也谈不上鄙薄——知道归知道,只是放不下,可是也明白终将放下:其实我们都不是青所需所想的人,也无法做到,也只好贪一时是一时,其他的,就罢了。

 

后来我们放下水,改喝酒。我喜欢酒,先干掉半杯,可冲掉半数不得已。其实有什么不得已,一切不过是自己唬自己,笑笑的,就掉下泪来,真现世。

 

河河喝了酒,脸儿就艳红起来,我们开始放下青,真如朋友般谈起对方:原来我们真的是相似,都为父母离异、炎凉通透、她有她的倔强,我有我的不羁,我们所需所求才为一致:不过求一个人懂、求一个人拂护、求一个人安慰我们最深的痛。而长久,只能说真真不敢奢求,不过还好我们都有自己,立得住。——而青,真是聪明细致,他的好,让我们百转低回。

 

喝到后来,都有点微醺,扶持着出了酒吧。夜风中我挽过她的纤腰,笑笑说:“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她啐我一口:“呸,够不要脸,真抬举他。”我送她回了宾馆,百忙中还问了一句:“青今天晚上过不过来?他要过来我就走了。”

 

“我换了宾馆,他肯定找不过来,今天就是要见你的。”河河躺在床上直傻笑,是喝多了。然后那一夜我们说了许多,迷糊睡去时,天已快亮了。

 

河河先醒的,躺在床上发愣。我醒后正迷迷糊糊找表看时间,听她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我不会再见青,也不会和他联系了。”我当即全醒了,躺在那看了半天天花板上的污渍,用同样的语调说:“我也是。”紧接着又补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词:“当然。”

 

然后我们翻过身来,相视一笑,前尘就揭过了。

 

我送河河去的火车站,在站台上我们轻轻一个拥抱,她说:“等春天,你来找我玩,我们那的春天,特别美。”我点头,说:“一定。”

 

和青分手是很容易的,我没有向他提到河河,只是说:“也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吧。”他一楞,不点头不摇头,半天后起身将音响打开,赫然是我常听的那首《风月宝鉴》。我一仰头,泪就未曾流出来。

 

我没有去那个江南小城,想过和河河联系,但口涩舌僵,心底竟都是灰。后来她来了封信,看过后我通宵未眠,第二日收拾了行装,在接近冬天的时候去找了她。

 

火车上,我不断看那封信,打印下来的宋体字小小的,而内容和字体是完全不相干,象河河外表和内心的映衬。

 

习习:

 

    我很想你,是真的,我也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我也犹豫过是否还要再见你,怕对你我都是不能负担。

 

     肯定不是为了青,对于这个人,我想已经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我们所在意的,只是对未来的清醒和暗伤。我不知道你在那个烦嚣的城市里付出了多少,去换回你想要的。我只是每日走在我熟悉的青石路上,买一份米糕,很香甜。

 

    那天喝醉的时候你说:“我真喜欢你,可惜……”一点都不可惜,没什么可惜的,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朋友,最深的那种——这与时间长短是无关,不是吗?

 

     习习,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现在我下了决心,无论你是何种态度,我都想与你分享,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你,请为我祝福。

 

     我怀孕了,马上会有个孩子。孩子是青的,当然,他一点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直想要个孩子,好好爱他,让他懂得温暖,可以去信任他人信任爱,做一个快乐的孩子、幸福的人。有了他,就是对我生命的一种补偿。肯定是会有很多困难,但我会一一克服,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的。

 

   说不定会是“她”呢,我会有一件贴心小棉袄,该多好啊。

 

   我会告诉他妈妈有个好朋友,叫习习阿姨,在很远的地方,也许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去看她,那时候你也许有个弟弟或妹妹,能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习习,好不好?笑一笑,你笑起来真可爱,象个小姑娘。

 

 

                                                   河河

                                

 

当我再次见到河河时,她腹部隆然,笑言谙谙,说孩子名字都想好了,无论男女,我都要做干妈。我拥抱她也已有了困难,想笑,但眼圈还是红了。她拉我一起选购婴儿用品,全是幸福。我只是问她孩子叫什么,她说女孩子就叫澄,男孩子嘛——她笑笑看看我,说:“单名叫习。”我哗然:“不干不干,才不要臭男生叫这个名字,女孩叫笑习,男孩爱叫什么叫什么好了。”

 

河河也笑,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她笑,我把她送进手术室后,她是面色平静的被推出来的,而那个孩子,终究没能留住。

 

医生说:“心脏病嘛,风险很大,劝她她也不听,连孩子爸都不知道在哪,纯粹是……”我狠狠瞪她一眼,她把下半句咽下去了。

 

我在那个小城逗留了很久,等过完了春天才回到北京。从头开始找工作继续我的日常生活,心底是记得了江南的烟雨桃花和河河最后的那个笑。人人于世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故事吧,我现在只是不知道如何告诉河河:我很想她,想和她一起再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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