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
习习
当若宁被风声惊醒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还是在梦中。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大风吹的窗帘飞舞,呜咽狂啸的声音象冬天。而现在,是盛夏的7月。
若宁翻了个身,接着朦胧睡去。也许天地间正在发生巨变。管它呢,等7点起床去上班就成了。世界上有那么多聪明人,有他们叫嚣维持着,天怎么会塌呢。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这样的阶段是最容易做梦的。她梦见了一个陌生女人拿着刀劈向她,她下意识的用胳膊挡开,于是看见自己胳膊上的白骨,没有血肉模糊,只是白骨,翻开的皮肉,如同尸体解剖。闹钟适时的响起,若宁终于彻底清醒,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苦笑了笑,起身去刷牙洗脸。
风停了,或者是根本就没刮过?若宁不能确定。她对着镜子里满嘴白沫的自己努力笑笑,同时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审视自己又一天的老去。对了,若宁有裸睡的习惯,她喜欢让自己身体完全舒展,每一寸肌肤自由的呼吸。独居的她有许多习惯和癖好,已经让她无法和任何人同居合住,无论男女。
冷水洗去了最后一点疲惫,若宁仔细的一件件穿好衣服,描上口红,蹬上高跟鞋,拿起手袋。最后一遍对自己审视了一下:ok,淑女,可以去上班了。
就在她准备出门的那一刻,她忽然又听到了风声,狂妄的,凄厉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动。她皱了一下眉:或许要带上帽子?可是她旋即发现,窗帘没有飞舞,树叶没有摇动,外面根本没有风。但是风声还是不绝于耳,或许是耳鸣?若宁怀疑,真要去医院检查检查?算了,也许一会就会过去,赶班车要紧。
若宁赶上了班车,冲同事们微笑招呼过后,她坐在固定的位置闭目养神。而那风声时断时续的惊扰着她,她开始晕眩。
忽然,若宁听见自己细小的背诵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停的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她猛然一惊,对于自己突醒的记忆。当年祖母是虔诚的基督徒,一句句的教小小的若宁背诵圣经,自长大后她就将这些抛在脑后,而今天,这些语句一下子复活,从记性深处蹦了出来。
若宁无法抑制的继续背诵:“万事令人厌烦,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她一头冷汗,呵,那是传道书首章,人生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若宁觉得一阵好笑,怎么了这是,人生是否虚空和她有什么关系么?就算是虚空那又如何?你试着和老板谈谈这个问题,看他能否多发你两月薪水?或是立刻放下包袱云游四方,看看哪个飞机饭店不要钱?不,她是理智实际的现代人,这些和她是两回事。
风声还是若有若无的纠缠着她,班车的路程是那么漫长。同车的同事在小声交谈着什么,偶尔有轻微的笑声。这些,让若宁安下心来。是,她是在上班的途中,车会到达固定的地点,风声不会将什么颠覆,那就让它刮去好了。
总算到了公司,可若宁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先到的同事们脸上都挂着一个含糊暧昧的笑容,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发生什么了?若宁正在疑惑时,秘书小婷过来通知她:“9:30有个小会,老总向大家介绍新的销售经理。”“哦?那原来的孙经理呢?”“他,去下属公司了。还有,青青辞职了……”小婷拉长尾音,冲若宁挤挤眼,若宁也不禁摇头笑笑。
是非是说不得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没人捉奸在床,不过都是些传闻而已。理会呢,就笑笑;不理会呢,就当它不存在。若宁实在没兴趣去探听这些事情,不过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在公司轧姘头有什么好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还和一个有妇之夫——青青也够伟大的,为了“爱情”。不过总是这样,公司如同一个大马戏班子,许多富有娱乐性的节目不断上演,大家总要找找乐子,不然办公室生涯如何熬过去呢?
若宁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泡上杯咖啡,开始一天如常的工作。正当她想是先整理合同还是先联系昨天那个客户的时候,那风声又呼的响起,若宁一下子趴在了办公桌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若宁一下子极端疲乏,又要去看经理的脸色请假,然后跑到医院排队,告诉大夫自己总是听到大风吹;手头的工作,等会的会议,还有……滚他妈的!若宁在心底骂了句粗话;风就把一切都吹跑好了,统统的。她就能为自己找到借口,抛开这日复一日贫乏的生活,去遥远的地方一切重来……
有人推她,若宁抬起头来,是小婷。“别睡了嘿,马上该开会了。”若宁点点头,拢了拢头发,起身去往会议室。
若宁拣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继续低头发呆。忽然,她发现自己在记录本上无意识的反复划着一个词:积重难反。积重难反。积重难反……老总进来时大家肃然的安静惊醒了她,若宁抬起头,就看见了他。
是他,跟在老总身边,一身黑西装,笑容满面。若宁听见自己的心咚的一下,跳起又落下,然后,是疼痛,剧烈的。在这个毫无防备的时刻,在经过了漫长的4年后,他又出现在面前,更成熟更醇厚,和从异国带回的别样风度。
若宁听不到老总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下意识的用目光搜寻他的手,却看不清那无名指上到底有没有戒指。当那熟悉的声音是透过若宁耳中呼呼的风声传进她的回忆里时,她轻声背诵:“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若宁忽然勇敢的抬起了头,正好迎到他意外和复杂的目光,还有一点点压抑不住的惊喜和渴望。这时,她也看清了,那枚白金的婚戒在他手上暗哑的闪着光。
风声呼啸,若宁在狂风中不停摇晃。她掩住耳朵,却知道,她再止不住这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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