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为好
我坐在一堆鞋中，叹了口气。
柜台小姐无奈得冲我笑笑：“实在抱歉，这已经是最大码了。”
我咧咧嘴，点点头：“没关系，我的号实在是偏大。”
是真的大，鲜有女子鞋码大过40，没办法，谁让从小乡下长大，不爱穿鞋满地跑，天然过了头弄得今日这般尴尬。有时真觉得一双脚无处藏无处搁，索性总穿阔腿裤、高跟鞋，露出脚尖就成。
而现在，我需要一双好的晚装鞋，配为后天的公司宴会所买的那条纱裙，现下流行的纤巧设计让我瞪大了眼：怪不得古人喜好三寸金莲，美观就成，实用先搁一旁。
再叹了口气，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忽然身边有个温柔的声音唤住了我：“小姐，稍等一下。”
？我回过头，是一个很柔美的女士，年纪略大一点，但是打扮得恰倒好处，味道十足，满脸微笑正看着我。
“有什么事情吗？”我疑疑惑惑的问。
“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无意中看见你没找到你需要的鞋，也许我可以帮助你。”她走近了一点，幽幽香水味飘了过来。
我脸一红，哎呀，看看人家，十足女人味，看看我，粗手大脚。忙不迭的点头：“谢谢谢谢，请问……”
“是这样，”她掏出一张卡片给我，“这专营女性服饰，是外销店，号码比较全，也许你能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我接过卡片一看，淡蓝的底色上印着粉红的四个字：女子为好。背面印着地址和电话，离这倒是不远。噫，真正店主好心思，起了这个名字。我点头道谢：“谢谢您了，我这就过去看看。”
“不客气，再见。”她摆摆手，转身离去。
真正遇见热心人，脚大一点就大一点吧，总不能削下一块去穿水晶鞋吧，看来还是有地方有人照顾我等马娘娘的。我捧着那张卡片如货至宝般离开商场，去附近找那个店。
店并不在马路边，而是在一个巷子里，倒不难找，也并不是人来人往。门面不大，也是淡蓝色的橱窗，招牌四个柳体字简单而飘逸：女子为好。我推门进去，里面却是出人意料的宽敞明亮，一个店员正在店中间摆着的一大瓶白玫瑰喷水，一个迎上来微笑着招呼我：“小姐需要点什么？”
我随意扫了一眼，恩，花花衣衫、精巧首饰、各色鞋帽，看出来全是花了一番心思进的货，很有品味和水准，与一般街边小店不同。正有一个女孩在试帽子，一顶顶拿不定主意。报出自己的需要，店员请我坐下稍等，转身取货去了。我坐了下来，舒口气，这里真正舒服，音乐是叮咚的古筝，玫瑰飘香，十足女性温柔乡。另一个店员倒出一杯绿茶，茶面竟飘着桂花。我真正惊讶了：看来真是是下了心思，生意不错呀。
不到5分钟，店员捧出5、6双鞋子出来，唔，式样精致、手工极好，最最难得的是大小正好，且设计得很下心思，看上去极为玲珑，连我这样的大脚都不显得蠢笨。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牌子却都不认识，我边试边问：“你们这是不是都是从外贸进的货？”
那个清秀的小姑娘回答：“这都是我们老板自己从香港挑定的，她有一个亲戚在那，定期给我们发货。”
看看人家，发达的资本主义，顾客要啥有啥，真正是金钱万能。我叹口气，指着看上去比较不那么奢华的一双，准备荷包大出血：“这双多少钱？”
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微笑着报出的价格并不离谱，也就是比市面上很合理得贵出5%左右。我大喜之下，习惯性得问了一句：“能打折吗？”她抱歉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们这不能打折，老板自己定的价，已经不算贵了。”
我点点头：“好吧，那替我包上吧。”
小姑娘转身包装去了，我四处巡睃着：真正是好地方，看来下次还要再来，只是不知道怎么谢谢那位女士呢……正想着，又有客人推门进来了，我一抬头，惊喜呀：正是那位热心女士，她也看见了我，冲我颌首致意。
我刚想过去，店员已经迎了上去：“凌姐好。”
她环顾四下，指着一角说：“把这些散镯子串在那支条粗皮绳上挂在那边，下午有一批花边手套要进来，就摆在这。”店员立刻行动起来，她笑着冲我走了过来，“怎样，挑到了称心的鞋子了吗？”
我也一下子笑了起来：“哎呀，你就是老板呀，不早说呢。找到了，真是谢谢你。”
“喜欢就好，下次想要什么再过来看看。”她摆摆手，就要进后面。
“凌姐，请等等。”我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一个疑问的眼神：“还有什么事要帮忙吗？”——为什么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舒服和亲切呢？
我走了过去，想了想才开口：“恩……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在都市时尚周刊工作，他们现在每期要做一个特色店搜索，我觉得您这个店很不错，想推荐给她，让她过来做一个小采访，可以吗？”
她微笑着说：“当然可以啊，那我可要多谢你了。"她掏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了过来，"让她提前一天跟我联系就好。”
我接过卡片，就是那张淡蓝色的“女子为好”，空白处写着两个娟秀的小字：凌好，底下是一个手机号。
怪不得店名这么特别，看来是有出处啊，刚开口“凌姐……”她已经很大方的说：“叫我好好就成了，你怎么称呼呢？”“我？我叫叶羽，不过朋友们都叫我习习。”“习习……好好……”她默念了一下，一拍手：“听上去倒象姐妹呢！”“真的是象！”我也笑了，店员已经把鞋送了过来，我接了过来，“那好好姐，再见了。”
“再见，下次过来喝茶啊。”好好把我送出了门，挥手告别。
回到家中，我给小瑟拨过去电话，话筒那边传来她嗲嗲的声音：“hi~”我边抽冷气边说：“是我是我，拜托您下次把嗓子放直了说话，跟猫叫似的，弄得我浑身鸡皮疙瘩……”“去你的！”小瑟那边笑着，“死习习，就你粗嗓门，还老别妒忌别人。”“我现在开始学吊嗓也已经太晚啦。好了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啥事体？”“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店，就在惠安中心边的一个巷子里，我给你女老板的电话和姓名，下期搜店你有题材了。”“真难得，你这个人也有购物逛店的兴趣了……拿了人家多少好处呀？”可以想象她在那边挤眉弄眼的样子。“去你的！我可告诉你了，你不去到时候错过了可别怪我，对了，那还有你感兴趣的花边丝巾和手套哦……”“好，我去我去，我赶明就去，你真该改行去做广告~~”小瑟在那边记下了号码和店址，我伸个懒腰，放下了电话。
过了两周，周刊就报道了好好的店。小瑟的文字一贯的酸：“那些缠绵的花边、艳美的衣裳、精巧的鞋子……这不仅是个小店，也是女人们实现关于美丽梦想的地方……”还有多张店堂和货品照片，我边看边摇头，小瑟看来是找到了她要的花边丝巾和手套，估计还给打了个对折。美得她！——不过，报道里没有提到好好，看来她不喜欢宣传自己，真是难得，这年头，是个人都巴不得成名，经商更是恨不得自己就是活广告，好好真是含蓄。
这边刚放下杂志，那边小瑟的电话就过来了：“习习，这个周末有事吗？”“没什么事情，怎么？”“好好要请我们去她那喝茶，专门要我邀上你。”“这个……好吗？”我有点犹疑。“嗨，就是喝个茶聊聊天而已，也对我们表示一下谢意。好好这个人很客气的，去就去一趟吧，多个朋友也不错，我挺喜欢她的，待人接物一点都不象别的商人那样客套油滑。”“好吧，那就周末下午，我们一起过去。”好好真是做人做到十足，什么事情都这样细心。
周末我和小瑟又去了“女子为好”，好好正在那等着我们，我们坐在店堂深处一个角落喝茶聊天，这次是红茶加薄荷，微涩清凉。店里有一些客人来来往往，不过气氛始终是安静舒适的，古筝换成了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那个下午，我们聊得很愉快，好好语调是那么柔和，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是恰到好处的自然，真是让人舒服。不错，好好是已经35了，但是她成熟雅致的女人韵味，真是浓如酒淡如水，让我和小瑟倾羡不已，一口一个“好好姐”，直到店里客人越来越多，我们才不好意思坐下去，告辞离开。
回家的路上，小瑟啧啧感叹：“等我到那个年纪，如果能有好好一半风采我就心满意足了。当然，最好还能有这个和好好一样的店，自己做老板，嘿嘿……”
我歪头看了看她：“你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呀，好好不也是27从日本留学回来自己开始学做生意吗？你今年才25嘛。”
小瑟瞪了我一眼：“你才快26呢！我可比你小8个月，24刚过！”
我不由摇头苦笑：唉，女人女人，无药可救。不过难得好好那样从容，中年又如何，不掩饰不做作。真正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小瑟推了我一下：“喂，习习，好好怎么不提她的先生和家庭呢？”
我楞了一下：“是啊，她好象一点都没提。不过没什么啦，我们又不是很熟，交浅言深反而不好。”
“可是，她好象有点刻意回避呀……我觉得有点怪，不过，看上去好好应该是家庭很幸福的那种女人啊……”小瑟皱了皱眉。
“你呀，总是这样，小心眼，想太多。”我有点不满了。
“谁象你，粗枝大叶，哼！”小瑟一撇嘴，“你最该学学好好的细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多点女人味啊！”
我不由一阵惆怅，是啊，我是最没有女人味的一个人，身上总是滴露的味道，清爽是够清爽，但是很明显是温柔不足，从小乡间野惯了，家教也太严，如今是不够嗲不会撒娇不懂放电，总之女性吸引异性的那些功夫是一窍不通，梁轩离开我的时候就很苦恼的说过：“习习，你是太过理智太过冷静了，你真的爱过我吗？你甚至没有冲我耍过小性子，唉。”我真正哭笑不得，开始时候他可说过最爱我的开朗洒脱，现在又嫌我没在身上涂满蜜，唉，罢了罢了，女子成人之美，我只好祝福他早日找到他的honey了，最后他还嘟囔了一句“分手都不见你掉眼泪……”
小瑟后来指着我一顿痛骂：女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要是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男人臭男人！她骂着骂着，我眨巴眨巴眼，忽然悲从中来，抱着她“哇”地一阵痛哭，哭我的初恋、我的失败、我的不够女人味，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全蹭在小瑟的白色真丝裙上。小瑟一下子呆住，半天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你总算还会哭，不是无敌女金刚……老大，我的裙子……”
后来我和好好无意间聊起这件旧事，却是自己笑了半天，自嘲的说：“现在我去参加狐狸精补习班也来不及了，年纪大了，再扮娇俏简直是摧残观众嘛。”好好睁大眼，看着我一脸好气又好笑：“习习你呀……”
那时候我已经和好好很熟悉和亲热了，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好好人很好，想和她多接触，成为朋友多学点为人处世的东西。所以，有空就忍不住给好好电话约着一起喝茶聊天，要不就去她那挑衣服鞋子，她给我搭配出来的效果绝对一流，让身边的人刮目相看。有时我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真怕自己的厚脸皮打搅她，后来发现好好没有一点不耐，相反，她的欢迎和热诚不是做出来的客套，而她也总是有时间，这时我才发现，好好没有结婚，朋友也不是很多，好好……有掩饰的很好的寂寞和孤单，只是她总是微笑着，听我年轻的牢骚和问题，并不给我很多忠告，自己更不诉苦和牢骚，和她一起就是四个字：如沐春风。
我很奇怪，象好好这样好的女人怎么会没有爱人？没有一堆朋友？我和小瑟讨论过这个问题，小瑟翻翻白眼：“说不定人家喜欢安静，就是不好拒绝你这个傻丫头，谁都象你，看见喜欢的人就掏一片心，笨，被人敷衍还喜滋滋。”我生气了：“你也见过好好，你聪明，你说，她是这样的人吗？”小瑟想了想，叹口气：“真不象，要是做人假到这个份上，真要生癌。看来她是真把你当朋友了，女人间的缘分也没法解释，你就抓住机会，多学点好好的好处吧。”
只是好好的好处是学不来的，也并不是单纯学习就可以了。不错，我可以学习好好永远穿裙子，她穿上是摇曳生姿，我总嫌迈不开腿；好好的妆总是化得恰倒好处，可我的脸一上粉表情就僵住；好好的不疾不徐我更是做不出来，我干脆利落让人泄气。好好是经过时间养出的珍珠，越来越圆润，我棱角太过分明，就是一个生涩的习习——虽然看上去有点老气横秋，唉，怎一个惨字了得。
可是更惨的事情还在后面呢，简直如同九流言情小说情节，说来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怎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瑟的男朋友陈青突然转来追求我，而且他老先生还向小瑟坦言事实，以求小瑟谅解——其中之复杂和曲折可参见任何一部琼瑶或亦舒，真正有过之而无不及，害我2个月瘦了7斤，这样的折腾如果不是实在让人头疼，倒是真正利于减肥。
现在想起来我真不知道是该大哭还是该长笑：终于还有男人对我动心了，可惜我对他是半点感觉都无，还有，我和小瑟10年的交情，就被这小子毁了。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小瑟不会在乎，或者会谅解，因为我并没做错什么。我没冲陈青抛过半个媚眼，也没有给过他任何暗示，她该知道我喜欢的是那种成熟醇厚型的，这样的青年才俊太过锋芒毕露，却和小瑟正是一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要找上我？？？我知道这样指责他并不公平，毕竟，如今谁都有变心的权利，而且，小瑟历来的男朋友是两位数计，可是，这次，小瑟一脸悲哀的找我交心。
“习习，我知道你没做什么，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相信你--你真想做也做不出来。但是，陈青对我真的很重要，我这次是认真的，看在我们多年情谊的份上，你能不能让他彻底对你死心？骂他一顿，说些绝情的话，或者对他做出厌恶的样子……我知道这样很为难你，但是你不这样，男人就很难真正死心……陈青和你真的不合适，他早晚也会发现的……”小瑟说着说着就开始语无伦次，红了眼眶。
我呆坐在那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小瑟啊小瑟，枉然你说看透男人，枉然你的聪明，枉然我们10年的情谊，就这样毁掉了么？变了的心还能回头么？我的拒绝就能成全你的幸福么？还有，你是如此不信任我么？是否女人一动了情就会变盲呢？这件事就算顺利过去，我知道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亲密了，这是女性间无法修补的裂痕。我就要失去小瑟了，失去她的友谊，这，比当年梁轩离开我更让我难过，我曾经以为我们会要好20年、30年……直到我们成为老大妈时还能在一起唠叨家长里短。现在，全完了。
我不敢去看小瑟恳求的眼神，我只是转过视线，拼命点头：“好的，好的，小瑟你放心，我一定让陈青死心，你放心，他也只是一时昏了头的，最后他会发现你是最适合他的……”第一次，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我如此虚伪。习习啊习习，为什么你不对小瑟说出你的心里话？是否你总是这样害怕伤人和被伤害呢？——特别是，我们都是女子。
小瑟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深深悲哀。
可能再过几年，再遇见这样的尴尬，我们都能连消带打不动声色的对付过去吧，可是现在，是否是因为我们还是太年轻，所以，最终总要闹得个两败俱伤才轰烈落幕？我抱着头，做少年维特迷茫状，一腔苦水都要把自己淹死了。
忽然，我想到好好，如果是她，遇见这样的事情，她会如何处理？是否成熟理智、淡然豁达，留所需弃所恶，最终大家还是皆大欢喜？我猛然一阵冲动，看看表，现在还不是很晚，她应该正在店里准备打烊。我披上衣服，冲了出去。
来到店前，我却又踌躇了：我这样跑来算怎么回事呢？诉苦？寻求解决办法？都已经太晚了，这焦头烂额的2个月，我没有找过好好，总想自己能摆平，也不想打搅她，而现在……唉……
正在徘徊间，好好推门走了出来，惊讶的看着我：“习习你干吗呢？在这转悠了快5分钟了，怎么不进来呀？”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跟好好进了店。
店里没什么客人了，两个店员正在清帐。好好招呼我坐下，去给我泡茶。我没精打采的坐在锦绣堆中，忽然闻到一点辛辣清新的味道，扭头看过去，呀，原来今天的鲜花不是玫瑰，而是一大蓬雏菊，黄白紫相间，漂亮脱俗。好好在这个店上所下的心思，真正让人叹服。
正想着，好好已经坐在对面放下了茶：“怎么这段日子都不见你？工作很忙吗？……恩？怎么看上去有点瘦了？”
我喝口茶先定定神：“好好姐，这两个月……唉……”我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该怎么说呢？我不喜欢抱怨什么、更不喜欢批评谁，但是如今要是一张嘴肯定是这些。呆了半晌，我傻傻的问了一个问题：“好好姐，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年轻的时候都会为感情犯傻啊？”
好好一楞，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也许是吧，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这总是我们必然的经历，然后就知道什么适合自己，自己想要什么了。”
“那么，如果，两个女孩子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又该怎么办？”
好好看着我笑：“习习，其中一个是不是你呀？”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慌忙摇头，“好好姐，你该知道我，我是最干脆的了，两个人相爱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其中牵扯到选择、取舍，我才懒得搅和呢，又不是搭台子唱戏，这么热闹干吗。”
好好抿了口茶：“话是如此说，但是很多事情，不是身临其中，是不会知道其中感受的。特别是如果两个人是好朋友的话，更难两全。”
我沉默了，是啊，如果我也爱上陈青了呢？是否整个事情会是两个样子？又会有怎样的结局？我还会如此潇洒么？这一刻，我完全体谅了小瑟，她爱上了，这并不是争锋头别苗头，恋爱中的女人也许都是盲的吧。真难为她，终于认真爱上了，而我的爱人又在哪里呢？
店员已经打烊离开了，店里只剩下我和好好，听着幽幽的笛声，宛宛而谈。
“做女人真麻烦，缠缠绕绕的，被人看轻，让男人看笑话，麻烦透顶！”我皱着眉，长吐一口气。
“可我不这么想呢，”好好笑着起身，拿起喷壶去给雏菊喷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女人，女子为好，多好啊。”
我笑着接口：“那当然啦，好好姐你是不折不扣的女子为好，象我这样的，简直是女子为难养。”
好好放下喷壶，过来给我的茶续水：“傻习习，只要是女子，都是好的，温柔是好的，向你这样开朗明亮是好的，象小瑟那样俏和灵也是好的；做事业女性独立能干很好，但是那些家庭里的主妇也很伟大呀。是人都会有缺点的，谁又是完美的呢，但是，我觉得女人总是在努力让自己外表美丽、内涵动人，去爱人和被爱，这样还不够好吗？”
“哇……”我惊讶了，“好好姐，你真够……”
“真够小女人的，是不是？”好好佻皮的冲我眨眨眼。
我冲口而出：“好好姐，象你这么好的女人，怎么会没有一个爱人呢？”
好好还是微笑着：“只是我爱他，他不爱我罢了。或者说，没有人爱过我，我也没法子。”
“怎么会呢？？”我瞪大了眼。
好好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哀：“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做到被爱的要求，仅仅去爱是不够的。”
我叫了起来：“好好姐你还不值得去爱么？男人都是瞎子吗！”
好好低下了头：“很多事情，是我们没有法子的。我现在能做到就是努力把自己做好，把这个店经营好，也许以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总会好的，我们都不要急……”
我凝视着好好，好好的身影深深印在我眼底。半天，我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好好姐，祝你一切都顺利，我先走了。”
好好抽出几只雏菊递给我，拍拍我的肩：“好习习，你是个好女孩子，别怀疑自己，开心点，恩？”
我重重的点点头，出了店门，握着那小束雏菊，走上了回家的路。春夜微凉的晚风轻拂我的脸，我一路上走着，想着……想我自己、想好好、想小瑟，想那四个字：“女子为好”。
想归想，事情并没有什么改变，陈青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总算死了心，但是他也没有回到小瑟身边，小瑟也没有死打烂缠，也没有迁怒于我，只是，我们再无法如从前般亲昵，已经有东西隔在了我们中间，也许时间能把它带走，但是不是现在。
现在，我们都要为更重要的事情去忙碌，美丽的人继续美丽下去，勇敢的人继续勇敢，不美丽的亦不能蓬头垢面，不勇敢的也不能封闭自己。就是这样，很简单，我又是过去那个粗枝大叶缺乏女人味的习习了，哈哈。
恼人的春天总算过去了，夏天就要来了，好好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店里新进了很多漂亮裙子，让我和小瑟有空过来看看。我给小瑟打了电话过去，小瑟在电话那边有点喏嚅：“我现在没时间……”“那改天好了。”我并没在意。“改天……改天可能也不行，我……我不太想去好好那了。”小瑟声音有点僵硬。
“为什么？”我楞了一下。
“习习，你真的不知道吗？”小瑟问。
“知道什么？”
“关于好好，那天我采访一个人，他说他认识好好，好好……”小瑟停了一下。
“哦，我知道了，好好的事情，我知道。不过我一直没和你说，我认为没什么的。”我平静的打断小瑟。
“啊？？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老和她在一起？！是她自己告诉你的么？”小瑟在电话那边叫了起来。
“不是，不是好好告诉我的，是我看出来的，我虽然粗枝大叶，但是毕竟也不是瞎子，对不对？但是我没有说穿，我想过这个问题，觉得真的没什么的，好好还是好好，是好好姐。小瑟，如果你能接受，我会很高兴；如果你无法接受，我想也没什么，好好是个好女人，对不对？”我微笑着说。
小瑟沉默了，半天，她慢慢说：“习习，也许你是对的，我要好好想想，以后再和你联系吧。”
我们放下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这个城市的灯火，一点点回想着，什么时候发现的呢？那些一点一滴的细节，好好总是穿高领衫或系丝巾，好好比我还大半码的鞋，好好有点粗大的手指骨节……那夜好好脸上的悲哀全是无奈，好好那么努力的去做一个女人，女子为好，是她那么渴望的美丽梦想，虽然无法达成，但是她已经将自己置身于这个梦中，她是在日本做的手术么？重新开始她的人生，她肯定遇见过许多困难和更可怕的东西，但是，她依然是微笑着，没有放弃，也鼓励着我爱自己，因为，我们都是女子。
那些拗口的医学和心理学名词就都死一边去吧，女子为好，好好很好，这是我所知道和确信的。我抱着胳膊，冲着好好店的方向凝视着，好好是否还在店里忙碌？她今天可快乐？
周末的时候，我接到了小瑟的电话，她嗲嗲的声音传了过来：“习习，我们下午一起去好好那吧，你要等我哦~”我笑着说：“好啊好啊，我想买一条红裙子，你一定要帮我参考参考，我要更有女人味……”
这次，好好店里会摆着什么花呢？空气中已经飘来了夏天热烈的阳光味道，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慢慢默念着那四个字：
女子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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