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暖气的屋子
那个冬天的漫长时间里,沉沉都在与煤炉做斗争。
沉沉总是点不燃它,好不容易点燃后,却又很快熄灭。常常弄的满屋子黑烟,眼睛熏的象兔子,而房间,还是冰冷的。
沉沉就这样象小耗子一样蜷缩在被窝里发抖,毛衣、羽绒服,还有被子,都无法抵挡严酷的冰冷。沉沉催眠一样的告诉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生病啊。于是,就没有生病,虽然鼻涕总是偷偷自己溜出来。她整天盼望去上班,虽然辛苦且薪水微薄,但是办公室的暖气是多么奢侈的快乐啊。
在下班的路上沉沉总是买一个热呼呼的烤红薯,香甜。她很羡慕卖红薯的大爷,能成天守着那个热烘烘的炉子。沉沉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城市只有她一个人,煎熬着冰冷的冬天,因为学不会点煤炉。面对自己的愚笨,沉沉绝望的想去最南方,四季炎热的地方,永远不会下雪的地方。她为什么要孤单的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寒冷的地方呢?
最冷的时候,沉沉的手和脚都生了冻疮,又疼又痒。她买了许多药膏努力的涂抹,可是,它们总不好。沉沉就去买一个大大的暖水袋,用热得快烧开暖壶的水灌上,搂着它直到冰凉。它陪伴着沉沉,在这个大杂院最角落的小屋里。
沉沉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但是没有流出来。泪水流在脸上也是很冷的。她想,等春天来了就好了,快了快了,过完年就快春天了。春天是暖和的。
到了元旦的时候公司发给沉沉一点点奖金,沉沉摸着薄薄的票子正高兴的计划这计划那,阿霞走过来偷偷问沉沉要不要租房子?有暖气的。只出租一个半月,房租正好是沉沉手里拿着的奖金数额。沉沉呆了一呆,一个半月?阿霞解释说是她亲戚的房子,原来那个女孩有急事回外地老家去了,就退租了。现在房子空着,年前很难租出去,正好她看沉沉被冻疮折磨的够戗,就想先让沉沉舒服一个月再说。房钱当然是最便宜的了。
沉沉的心一下子跳啊跳,租不租呢,租不租呢?可以享受一个半月的暖气呢。过年的时候她又不回去,可以在有暖气的屋子里睡懒觉。然后春天就到了。哎呀呀,哎呀呀,有暖气的屋子呀。
沉沉看看自己冻得红肿的手,终于冲阿霞重重的点了点头。于是晚上,她就拖着自己的大箱子来到了新的住处。
一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温暖的气息。沉沉抑制不住的疯笑着,解下围巾,摘下手套,脱掉羽绒服、毛衣,在小小的房间里蹦啊跳啊。用手手摸摸暖气,发烫的。而且还有热水淋浴器哦,沉沉站在哗哗的热水下,使劲洗去寒冷,感觉就是天堂一样的幸福。
那天晚上沉沉很快就睡着了,这个冬天第一次睡的那样香甜,没有打哆嗦,不用缩成一团。在梦中沉沉的嘴角都带着笑,脸儿是红扑扑的。
第二天阿霞又偷偷过来问住的怎么样,沉沉点头说很好很好,好得不得了,谢谢阿霞。阿霞说不客气,就笑笑走了。
过了几天的周末夜里,沉沉在睡梦中忽然被一阵女孩的哭声惊醒,那不是嚎啕痛哭,而是细细的啜泣,若有若无,但是是那么悲戚绝望。开始,沉沉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后,她抹了把脸,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又在梦中哭醒。那么,是谁,是谁在哭呢?在黑暗中,沉沉的心紧成一团,不是害怕,是难过。那个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和自己好象啊,可是,在有暖气的房间里,还有什么理由哭泣呢?
沉沉就悄悄的数绵羊,她不想惊动那个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等哭完了就好了,天会亮的,等天亮了人就不哭了。或者等哭累了,她也会和沉沉一样睡着,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
然后天就亮了,在明亮温暖的房间里,沉沉开始寻找,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什么。
床垫下,什么都没有;抽屉翻过来,什么都没有;壁柜深处,什么都没有;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背面,什么都没有。那一定是一个仔细的女孩子,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是沉沉更仔细,她终于发现了:
卫生间的瓷砖的缝隙是新清理过的,是用很锋利的东西划掉的。沉沉趴在那一条缝一条缝的凑着瞧,在其中发现了暗红。对了,这就是沉沉要找的,无法彻底除去的东西。是那个女孩在哭泣中告诉她的么?一定很疼吧。为什么呢?为什么啊。沉沉不知道答案。
沉沉就坐在那流泪,发抖,她又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所有的寂寞哀伤和恐惧围绕着她,温暖的只是暖气而已,心原来还是冰冷的啊。
窗外北风呼啸,沉沉紧紧抱住自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这个有暖气的屋子,未来是那么渺茫和漫长。而春天,在那些哭泣的夜晚中,是悄悄慢慢的在走近么?
在春天来的时候,沉沉拖着那个大箱子,离开了这个有暖气的屋子,没有回头的走了。手里,是去往遥远南方的火车票;脸上,是近乎透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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