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厌——听黄手记
最近在听黄伟文。
这句话表述不太准确，黄是填词人，并不开口。且他填的词数以百计，歌者甚众，也无法一一找来聆听。那换个说法，最近在听且读黄伟文。
一般而言，一首歌如果只看词而无声，等于没贴笛膜的玉笛，好看归好看，到底是要人命的缺憾。可是黄带给我的，是不枉见此笛的心甘。
他自然有缠绵的情歌，深情款款，落泪心碎。只是我如今对深情真是腻了怕了，况有林夕在侧，似乎别的深情也都是多余和黯淡了。但黄实在是个100%男性，他的情不够纤细缠绵，但足够直白足够力：来做我女人好么？让我爱惜好么？还有，够践与贱的深如海：如果我是个空罐子为你铁了心，让你愉快让我瓦解，我以后全无牵挂什么都不怕《垃圾》。但这又让人想喷饭：那样甜蜜喜悦的《小玩意》也写自同一双手？
同作为一线顶尖词人，许多人拿黄与林做比，黄的回答是：“林夕的歌词当然好，而林夕之所以成为林夕，也要付出相对的代价，那代价，可能是我不愿意付的。”
——咦，这话好好玩，值得玩味。但他同时又说：“林提供一個视野、目标给我：原來写感情写得好可以是这样，我会想有无第二种方法可以将感情写得更好。”哈，我又来究字眼了，感情对于他们只是写得好，而不是要做得好。
对林，人们是太熟太熟了，熟到会叹口气，彼此一个会心无奈的笑。对于黄，只好说我所知甚少，网上一番狂搜，搜出的只有他的傲、嘴角坏坏的笑、淫浸娱乐圈的不羁……这位DJ出身的光头老兄，当年的发飚震荡成名作是………………《你没有好结果》，写给怨妇李蕙敏，隐约还记得MTV中李那种潘金莲被武二拒绝后怨毒的眼神，一张口：等欣赏你被某君
一刀插入你心 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如果见你离开我
日子更快乐的过 我会伤得更深
余生也不甘心。我当时笑倒，真不知谁有此才能，揶揄到底。比起什么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成全之类真是要痛快真实的多，虽是让人骇笑。同例还有其后写给张学友（居然是张学友！！）的《和好不如初》：一见到你乱发像野草
总记得你跟过谁好 前科很糟怎修补亦存在限度
即使修理以后疮疤太多 一世要扮失忆症么
恋爱死了瞻仰遗体。真是委屈万分的武大口角啊。
此后……我功课没做足，不能给出年表，只好浮光掠影、断章取义一番。想来黄就算知道了（当然不太可能）也不会介意，他是个不介意的人。
对了，不介意，我喜欢，是对自己对他人看透看穿后浅饮一杯酒，露齿一笑：也许喜欢怀念你，多于见到你；也许喜欢想象你，受不了真一起《怀念》。哎呀，就是这个样子啦，哄过你哄不过自己，不过，也不错。
众人推崇黄的有趣，文字的漂亮，剑走偏锋的机智。可说到底，谁行走江湖没有两把刷子？有时只是刷子色彩款式之别。我所着迷的是这个男人的真相：他到底是否相信爱？或是根本不在于此，而在于内心深处的阴暗和光彩？
《低等动物》真真是让我反复听到脸红心跳：喉咙很干，所以爱上你的吻；寂寞汹汹，所以爱上你指尖；谈情很好不过也要你拥抱，身体需要觉得未被忘掉过，期望你亦要为身体着想。——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不能这样？直白赤裸理直气壮，让人想说低等这个词却都是无从开口。还有《我这么容易爱人》，说不清是喜心厌旧还是心本无根：谁人站到面前亦似有可能，因此也容易变心；谁来就抱谁，恋爱是本能，不必当独有的荣幸。由黄耀明低低唱来，仿佛唇边有那支要燃尽的香烟：请放心，不终生抱憾，明天一位比你更残忍；背叛我，别带着仁慈和侧隐，我这么容易爱人。
可以这样去爱人么？这算是爱么？或只是人生于世的寂寞？可为什么心也会随之跳动，甚至会觉得凄楚？但如若真跌了进去，却要我紧闭双眼，害怕《大开眼戒》：情人如若很好奇，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试问谁可洁白无比；几只手几只脚方会令你喜欢我，你爱我，别管我几只耳朵，共我放心探戈；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
但他又说，《美丽有罪》：切忌太美丽，太美丽有罪快乐太易碎；切忌太美丽，太美丽有罪渴望太易碎；不要看下去，缠绵后有血有泪；不要看下去，连期待也是犯罪。如若这个男人在我面前对我笑谈如此，我想我最终会闭上眼掩住耳大喊：shut
up！
还好也有不笑的时候，是自尊女子清醒的叹气：《你救哪一个》像我这么独立，大概应该明白，总有一个抱不到你，就留下我自己争最后一口气；在危难里，问谁会记得，跟我一起。也有他读《失乐园》读到肃穆：结果我共你，仍然逃不过被围攻，被舍弃；爱得惊天动地，总算运气，无论褒贬尊与卑；苦恋注定难，我却这样贪，途人凝望中，寂静的称赞。
为什么最终总是说到伤悲？黄说他最爱的作家是张爱玲和亦舒，也是没有一个开心人，文章憎命，一般规律。“张爱玲犀利于用字的厉害，亦舒的犀利在于佢果种看透世情，一句说话就概括到无限智慧、无限感觉，好适合歌词中用有限的篇幅去表达无限的思想。”不过他的《倾城》和张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全城为我
花光狠劲 浮华盛世
作分手布景；传说中 痴心的眼泪会倾城
霓虹熄了 世界渐冷清；烟花会谢
笙歌会停 显得这故事作尾声
更动听。最美的情景竟是分离时泪眼中的一切，却不是笑出的泪花。
人生于世，总免不了痴男怨女爱恨纠葛吧，戏码繁复精彩，只不过奢望快乐重一点肥一些，怎么黄这么不好打发，居然不要《惊喜》：活著就是为活著连戏
越是乏味越是合情理 我们不需要惊喜；没想过未来
担心我 看不开
苟且偷生便用尽元气；再来多一个惊喜
怕从此一吓不起
我们都惊吓不起。真想拖长声音“咦”一下，有没有搞错，边感叹《活着真好》，又活得这么小心卑微，到底伊要做啥子？真要做一个《新世纪福音战士》？：我发现我
最近有个习惯 要用最快时间
忘掉这里发生的麻烦；当天我是谁
横竖我都不想起
来让我松一口气；华丽的殒落 哀艳的配乐
感动的闭幕 等待大时代降落；不快乐之后很快乐
撕掉昨天 再写新段落。
新段落也不过是百十字的一场戏，吐露的是否心声或只是一项营生未曾可知。只是到底，也是哭烦了，笑累了，就睡了，却是将这首从未听过的歌全文录下，是同黄一样认真和游戏倦后小小请求，请为我唱一首《大玩偶的摇篮曲》，不枉费我为其心动一场，反正，除了贪心不厌，其他，总是会厌。
请你让我安睡
让横流情欲也化成雾水
请你让我安睡
让惶惶疑虑不赶自退
往日曾经怕梦醒
还需要问你是谁
曾经怕梦醒
却厌恶这血肉两躯
请你让我安睡
在情人怀内永远如六岁
请你让我安睡
抱着大玩偶安心睡去
往日曾经怕梦醒
才惊觉怎么归去
曾经怕梦醒
却想不起这是哪区
山中方一天
匆匆走一遍
却发觉世上已千年
贪欢多一点
风霜竟一脸
却抱怨良夜太短
(就让日月在耗损)
纵使阳光照雾水
难蒸发隔宿酒醉
难得你默许
倒转这爱欲程序
得你伴我安睡
在悠悠长夜也会红着脸
有你于枕边
梦格外甜
我至今贪之不厌
有你于枕边
梦格外甜
我到底贪之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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