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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的阅读史

 

从姐姐的书柜里随手抽出本老旧的书打发打发时间(超长的题外话——说实话,她的书柜就等于我的,因为彼此阅读口味太相近了,绝对和遗传家庭等等有关。一般是我舍不得买的书催促她买我来看,她买不到的书让我去找买来她看,皆大欢喜。有这么个姐姐真是不错不错不错啊。),忽然发现,这本书真是历史悠久了,为1980年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当年售价0.71元,书背写着此书拥有者亲笔签名:***。这个名字,就是我老妈。

 

掐指算算,当年,她31。我呢,刚刚开始识字。这本书,是怎样在N次长短大小搬家中保留下来的,已经不可追究。我所记得的是,一次次的搬家中,书确实全被打包整捆了,但是,每次肯定都会遗失一部分;再说,毕竟20年了,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人都顾及不上,哪能保全它们呢?所以,现在残留下的,全是瑰宝类可传家的了。

 

回头再来说说这本书,阿佳莎克里斯蒂的名作《复仇女神》。很好看,反正我重读之下依然脊背发凉心生感慨,这个老太太,不一般啊。这本书本身也不一般,除了发点黄有点小小破损,居然基本完好一页没差。封面那个恐怖的女人脸上划着几道印子,那是我小时候看她太可怕不顺眼所为,保存至今——我居然还记得!!!

 

其实最不一般的,是我老妈。

 

回头想想,1980年,是我们家最困难的起始,父母插队回来不久,工作具甚卑微——我记忆中永不磨灭的一幕就是:我坐在台阶上托着小腮帮子发愁的看着姆妈捂着大口罩挥舞着大笤帚在漫天尘土中打扫厂房前的空地,想:为什么要扫这个,不是天天扫马上脏吗?那时候,她一月工资为300大毛。——再看看今天,她是坐在北京某一讲台前为成人教育训话的校长,这20多年的酸甜苦辣,真可以写出一本书了。

 

再回头说那本书吧,我现在才知道意味着什么,一个普通女工,从每个月拮据的收入里抽血一样省出来去买书,而且是买这种不符实际,纯为爱好的闲书;还有我那几箱被全厂孩子羡慕的小人书(包括《森林大帝》《阿童木》《茶花女》《红楼梦》……)。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我老妈、我姐、还有我,早年根本没有新衣服的概念,全是灰突突的。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向娘亲大人三鞠躬:真是英明啊!

 

我的记忆中书总是清晰牢固的,哪怕当时年纪小。我可以完全肯定的回忆起老妈当年的读书类型:全是小说类,外国小说为主体,题材无所不包:科幻(凡尔纳)侦探(阿佳莎福尔摩斯)浪漫(三剑客基督山)批判现实(木木)。然后是武侠——我的第一本金庸就是小学二年级时偷偷从她枕边摸到《神雕侠侣》,看不太懂,只记得里面有只大鸟怪神的。言情?反正我没看到,她到现在也不怎么爱看这些书。

 

这些书,随着我年纪慢慢增大,一一跟随读完,当然,全是在她反对或不知情的情况下。

 

我现在都很闹不明白,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老话中正确成分到底占有多少呢?为什么我至今也没有继承学习到老妈精神中的精华,而对于那些消极方面却是半点没拉呢?比如这个读闲书。从小学到初中我所有的班主任都跑到我家告过状,说我哪哪都好,就是这个读闲书太不好,造成偏科,影响学习,等等等等。他们走后——记忆在这卡壳,父母大人是怎么训斥我来着?都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屡禁不止愈演愈烈,高潮发展到深夜缩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我的一双眼睛啊,生生被毁在那时……

 

最终,是偏科严重,高考一塌糊涂。——怎么老妈就读闲书和工作进取两不耽误呢?是不是因为她读书的时候还没开始接触这些?但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些书?我们家并不是书香门第,她当年也没受过什么高深教育……我一脑门子问号,又无法向她求教解惑,她绝对叹口气:唉,你这孩子,就是不争气……

 

能都怪我么?能怪一个天真、无知、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在母亲的无意诱发下,一头扎进文字这个有趣的天地么?——而且还都是一些瞎浪漫的外国文字!害得我到现在都没法摆脱这个瞎浪漫的影子。还有,还有!古龙,金庸这些人,不是她先借回书,当年我能上哪看到呢?而且,还不把书柜钥匙藏好,那么好找的地方,不是被我一翻就找到了嘛!

 

后来还有我老姐!是她,都是她,先读三毛再是席慕容还有张爱玲后看亦舒,荼毒我这个比她小7岁的傻乎乎的老妹啊……

 

我们家的女人,基本上都属于小资通俗阅读口味;唯一的男性:我父亲,也好不到哪去,唐诗宋词种种古文是对我们姐妹的必修课,不懂也要会背!还不许背错!于是我们更愿意扎进老妈阅读世界里的精彩生动中去,不想抬头。

 

现在有时我也常常为自己阅读方面的浅薄汗颜:就喜欢看个精彩热闹,很难沉下心看一本前三页看起来费劲的书,思想内涵上始终无法提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科班出身,也非书香子弟。至于码的那些字,就更别提了……

 

但我至今还是深深感谢父母,是他们,带着我走入一个无限宽广的新世界。只是我太懒惰,浅尝辄止,至今都是个半吊子。

 

我就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赖在床上翻着手里的这本比我小不了多少书,百无聊赖的挖空脑海的整理记忆,好象有一点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脑海里,想抓,却怎么也抓不着。想到头疼,干脆丢下书,去公园里荡秋千去了。

 

公园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些小孩子中孩子大孩子或恶狠狠或乞求或厌烦的瞪着我这个荡在秋千上的厚脸皮女人了,于是我很悠闲的荡了半个小时,直到双腿酸软,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等回到家中,坐在电脑前,慢慢码着前面的字,那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让我一点点抓住了它,端详着它,却楞住了。

 

那是20年多年前,还年轻着的老妈,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那个年轻女人。经历过生活最初的跌荡,在一个沉实的谷底,一点点收拾梦想,一点点抬起头来,向往着与现实不同的生活,也许也带点沉迷或麻醉自身的不如意,却依然没有放弃改变现状,慢慢迈出坚定的步伐走了出来的母亲。

 

我实在实在,不如她,也心服口服的敬佩她,读了这么些年闲书的老妈。

 

现在的她,喜欢二月河,喜欢倪匡,偶尔看两本西德尼谢尔顿。我和老姐一致热爱的亦舒她也翻了翻,最多是笑笑。只有一次,她说亦舒有本书写的真的好,她很喜欢。我赶紧追问是什么,答曰:《玉梨魂》。

 

我亲爱的老妈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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