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摊秘诀第11条——话说“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

朱健国

1933年3月20日，上海《申报.自由谈》发表鲁迅先生一篇透视中国文坛的妙文——《文摊秘诀十条》，对文坛上的登龙术总结了十种。
66年过去了，什么都发展了，文摊秘诀自然也大有进步。鲁迅先生虽然伟大无比，但也终非全能神仙。如今的中国文坛出现了先生所未料到的文摊秘诀第11条——“争取文学结算权”，通过对“文化结算”——如进行所谓“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排行榜之类的“文化结算”，加入自己或朋友的作品，从而牵住文坛牛耳，笼络同行，树立公众权威形象。
这一创举也许是从鲁迅当年总结的文摊秘诀第6条：“须编《世界文学家辞典》，将自己和老婆儿子悉数详细编入”改造而来，《世界文学家辞典》毕竟太多页码，现代人时间少爱好多节奏快，哪有从头看到尾的耐心？远不如编个什么“十佳”、“百强”排名榜之类，简明扼要，一目心然，事半功倍。
要想真正弄明白这类“文化结算权”、“文学排行榜”是否合法，有多少价值，必须仔细研究一些个案。我们不妨看看最新的文学排行榜“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
据《深圳风采》杂志1999年6月28日报道，1999年6月上旬，“由香港《亚洲周刊》编辑部和海内外14位文学家（余秋雨、王杏庆等），联合评审选出‘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名单”。
稍稍有点常识的人，一眼可以看出，这个排行榜最大的毛病，便是良莠不齐，优劣共荣。
一家文学期刊主编告诉我，“文学结算新潮流”的来源或前身，可能是商业排行榜。改革开放20年来，中国大地的排行榜，最早起于国家统计部门搞的“国营大中型企业500强”之类，接着便有“下海文人”如法炮制，到处进行十佳企业、十佳产品之类的排行评比。这类评比的进化，是谁交的参赛费多，谁的企业或产品便进入“殿试”，名列前茅。一天评，一天富；年年评，年年富。经营此道者很快便先富起来了。久而久之，竟有了“文化人先富起来了怎么办？”的问题。饱暖思芳名，“下海文人”渐渐觉悟到，仅搞纯商业性文化排行榜，只能有利而无义，是明显的“一手硬一手软”之弊病。如何才能“抓好两个文明”名利双收，又赚钱又有文名的先富起来呢？这时候“下海文人”的师傅——“下海大师”出来了。大象无形，大音稀声。“下海大师”一般人是瞧不见的，因为他常常隐于“山居”或“长河”作“苦旅”或“霜冷”状，倚靠“传世藏书”大显教授学者气象。只有看准大生意，才悄悄到“桥头堡”和相当的官员秘密接洽。“大隐隐于朝”，“下海大师”往往并不直接下到市场，而是多深入官场。面对弟子们一再“程门立雪”，“下海大师”终于指点迷津：要把“俗下海”升华为“雅下海”，要“争取20世纪文学结算权”，多举办一些高级文化结算活动。于是乎，渐渐地便开始出现什么“好诗排行榜”，“重排大师座位”，乃至于登峰造极的“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之类。
文学无疑是需要评比、评奖的，任何公平公正的文学评奖，也一定会有疏漏与遗憾的，如诺贝尔文学奖，就曾经遗漏了托尔斯泰等伟大作家。但是，纵观20世纪各国著名文学奖，文学作品之间很难排出明确的座次，但是真小说与伪小说，优秀小说与劣质小说，却是可以一眼而分别的。一个文学作品的评奖活动，可以挂一漏万地遗漏好多优秀作品，却决不能让一篇劣质作品滥竽充数，金榜题名——比如诺贝尔文学奖，每年都有人们意中的好作品漏选，但从来没有让一部劣质作品上榜。这也就是诺贝尔奖虽常常有遗珠之过，却至今仍然在全世界拥有最高评奖权威。正如人们现在所信服的民主机制，其实民主机制并不能保证最佳人才中选，它只能防止最坏的事情发生。检验一个评奖活动是否合理合法有效，一个简单标准：它是否有效地排除了劣质作品入围。否则，无论它是怎么样善于“争取结算权”，都只能是得不偿失，适得其反。（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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