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二十世纪的文学巨匠

冰心----二十世纪的文学巨匠

文并图／蒋晔（执笔）庞中华

春天真是妙不可言。一场似纱似帘的春雨，微微地倾斜着身子，从九天之上轻歌曼舞下来，多潇洒飘逸呀！带着花香、带着绿色的春风春雨，使笔者想起可敬，可爱、可钦佩的冰心奶奶。此时此刻，热爱无限春光、97岁的冰心奶奶，她肯定正在遥远的北京，静静地躺在北京医院304房间的病床上，尽情地欣赏窗外那瞬间都在发生着美好变化的春色。思绪行到这里，笔者想起了冰心的《绿的歌》：

我深深地体会到“绿”是象征着：浓郁的春光，蓬勃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热切的希望……
绿，是人生的青年时代。
我愿以这支“绿的歌”献给生活在青年的社会主义祖国的青年们！

第一乐章红玫瑰

笔者崇敬冰心，始于少年。中学时期的我们，就在老师和父母的指导下，读过《小桔灯》，读过《三寄小读者》。长大后，不论是在大学的校园里，还是在工作的岗位上，都不断地在报纸、杂志上，阅读到冰心的新作品，给笔者印象最深的是《当教师的快乐》，《我请求》等。那些激荡人心的语言，那些爱恨交织的真切情感，都使笔者忘不了冰心老人，永远忘不了！不忘，产生了崇敬。不忘本身就是崇敬。

一、一个终生的愿望

大海呵，
哪一颗星没有光？
哪一朵花没有香？
哪一次我的思潮里
没有你的波涛的清响？
--《繁星 · 一三一》

少年时期的愿望是萌芽般的，似有似无的，不自觉的这个小小的嫩芽似的愿望，渐渐地长大了起来，笔者多想见见冰心奶奶！怎么才能见到她呢？冰心奶奶是个大作家，更何况她年龄这么大啦！但是，笔者那已经长大起来的大树般的愿望，从来没有死亡过，连一点点的枯萎现象也没有，反而越发的枝繁叶茂起来：一定要见冰心奶奶，哪怕是一瞬间！否则的话，此生有憾啊！

画外音：蒋晔曾经问过长他近20岁的庞中华老师：“您这一生当中，最大的一个愿望是什么？”他竟毫不犹豫地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冰心老人一面。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读过她的《再寄小读者》、《小桔灯》和《繁星》、《春水》。老人家的诗、老人家的散文给了我无穷的温暖。我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有见过冰心老人。她现在已经97岁了，如果我和她老人家擦肩而过，连一面都没有见上，我真是太难受啦！她是我最尊敬的老人，她是我们这个世纪的文学大师，是我们这个世纪的一座大山。”

这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愿望，而且是千千万万个中国人的愿望。愿望能否实现，就看谁有福气啦！我们商定：我们一定要为实现这个愿望而努力。

去年3月的一天，我们获得了一个线索：河南民进的郑晴同志已经两次拜访过冰心。郑晴今年50多岁，是冰心的崇拜者，和冰心的家入保持着往来，感情很好，郑晴和朋友在一起交流的时候，每当谈起她拜访冰心老人的情景，她都是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称冰心为“妈妈”。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我们很快就和郑晴老师联系上，并约好了时间。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晚上，我们拜访了郑老师，她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她看了《河南经济日报》开辟的《中国文化名人独家访谈系列》，看了我们已经采访过的有关中国文化名人的一大本子照片，并了解到我们想拜访冰心老人的渴望心情。郑老师非常爽快地说：“我大力支持你们这个专访活动。这个事情做得好，《河南经济日报》开辟这个专栏真有眼光。通过这个专栏弘扬我们的民族精神，真是太好了！”接着，她从另外一个房间取来一本相册，她和冰心妈妈搂在一起相亲相爱的照片。扑人我们的眼帘。那种浓浓的亲情，谁看了都会羡慕不已，嫉妒万分。我们在翻阅大型历史性画册《冰心》的时候，尚未发现一张可以与之媲美的带有如此强烈爱意的照片。多好的照片啊！太珍贵了。郑晴说：“这些照片都是陈恕照的，他是冰心的女婿，他特别好！、你们放心吧！你们的真诚，你们做的这件大好事；、肯定会感动上帝的。你们拜访冰心老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打这个保票。说实话，见冰心妈妈，真是太不容易了！她已经96岁了，医生根本不让见，怕引起感冒。一有点小毛病，对96岁的老人说，就会引发大事情，今年10月5 日，冰心妈妈过生日，我们那时候去看望妈妈最好。”“太好了！”我们高兴他说。

画外音：不料，去年8月，蒋晔到美国考察，一去两个月，10月底才回到河南。放下行李，蒋晔马上给郑晴通电话，郑晴通电话，郑晴抱怨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才从美国回来？以前说得好好的，要在冰心妈妈生日的那一天去看望她，我和吴青、陈恕都联系好了。我找你，就是找不到你，可把我给急死了。你怎么去这么长时间呢？这一下可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什么时候能够再次预约见上冰心妈妈，实在是不好说！”蒋晔十分后悔地说：“郑老师，那个时候我正在美国，想回也不容易。我远在异国，身不由己，各种活动排得满满的。回国的机票也是事先预定的。实在是对不起，实在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最后，蒋晔说：“郑老师，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再努力努力？”

二、l00朵红玫瑰

天上的玫瑰
红到梦魂里。
---《繁星*一二三》

今年2月底，笔者决定动身到北京集中一个时期专访中国文化名人。动身前，笔者到郑晴老师家，询问一下有没有可能见上冰心老人。她心里也没有底数，说：“打个电话，试试看吧！再带上我的一封信，面见一下吴青和陈恕。一旦有专访的可能性，你一定要给我通个电话，我连夜赶到北京，再见妈妈一次。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我太想她了。”笔者说：“您的腿刚刚碰伤，现在走路都不方便，怎能到北京去呢？”“没关系，干别的事，我去不了，为了见冰心妈妈，腿再不好走，我也要去。”接着，郑晴打通了北京的电话，把笔者的情况和心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冰心的女婿陈恕，没有想到陈先生欢迎笔者到家中一坐。看来有戏！

笔者带着喜悦、带着信心来到北京，恨快就和陈恕先生取得联系，按照约定时间和地点，干3月1日下午3点钟准时赶到冰心家。他们一家住在中央民族学院高知楼内，门上写着：“医嘱谢客。”笔者是事先约好的，所以就不顾这4个字的约束，按响了门铃。陈恕的大姐把我迎进门去，冰心的女儿吴青和女婿陈恕正在家里等候着。笔者递上信件，送上郑老师捎来的礼品。然后，将一组来自美国纽约的珍贵照片交给他们，其中一幅拍了冰心的一首长诗的书法作品。他们夫妇看到这组照片，很是兴奋。陈恕讲：“这组照片太好了，我们还不知道妈妈有这幅作品。笔者就将如何见到这幅书法作品的来龙去脉皆告诉给他们。

冰心的这首长诗，题目是《因为我们还年轻》，作于1972年，共有74行。她在这首诗里写道：

昨天有一位年轻人来看我，
把他的新诗念给我听：
第一首诗的题目是：
《因为我们还年轻》
这题目引起了我的诗情---
我看着他热情的年轻的脸，
我轻轻地跟着他念，
“因为我们还年轻。”
...................

我年轻时候就没有年轻过！
那时，围绕着我的是：
连天的帝国主义的烽火，
遍地的封建主义的妖魔，
白骨堆成山，血泪淌成河，
国耻纪念比节日还多，
这就是我年轻时候的中国！
....................

1974年，著名美籍华人、社会活动家，专栏作家赵浩生先生冲破重重的阻力，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由于他是中美建交不久，第一批回国考察的美籍华人，所以格外引入注目。他当时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热情欢迎。就在这次外事活动安排中；冰心会见了赵浩生，并把《因为我们还年轻》这首长诗，用毛笔抄录下来，赠送给赵浩生。赵浩生先生非常激动，就把这幅书法作品郑重地悬挂在他美国纽约寓所的正墙上。赵浩生先生还能把这首长诗全部背诵下来。他在很多演讲中，都饱含着感情去朗诵这首诗。20多年过去了，70 多岁的赵浩生至今还能全部背诵。真不简单啊！笔者想：这首诗包含的感情，正是一个漂泊海外几十年的游子的感情。

这幅书法作品甚为珍贵。一是它写于70年代，正当“文化大革命”时期，距今已有23年了；二是这幅书法作品字字刚劲有力，又不失秀丽端庄，是一幅很有功底的力作：三是这首诗很长，这幅书法作品自然很长；这在冰心的手迹中，是极为罕见的；四是这幅作品保存得特别好，至今还完好地悬挂在赵浩生先生家中的墙壁上。笔者在纽约拜访赵先生时，看到了这幅作品，非常惊奇，专门拍了照片，并录了像。
吴青、陈恕听完这个故事后，非常高兴他说：“真没想到妈妈还有这么长的书法作品，更没想到这幅作品在美国。很感谢你们把这幅书法的照片送给我们。你们拍的那盘录像带能否给我们复制十盘？”笔者说：“可以！”于是我们就在无拘无束的气氛中，交谈了两个半小时，吴青和陈恕在交谈中所表现出来的真诚、坦率、谦虚、亲切和敢于直言的历史、社会责任感，给笔者留下了极为难忘的印象。这都是冰心老人教育的结果。这样的家庭，真是太可爱了！
最后，笔者终于说出了我们想拜访一下冰心老人的强烈愿望。吴青说：“现在见妈妈实在很麻烦，妈妈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一天一个样。她老了，妈妈确实老了，毕竟是 97岁的人啦。天气好的时候，病情稳定的时候，还可以去看一眼。像今天的天气就不行，天刮大风，对妈妈的身体就有很大的影响。妈妈常常在睡眠之中，偶尔有朋友去看望她，妈妈都在睡觉。睡觉的时候要想照个相也照不成，真让大家失望。现在见一次妈妈的确很不容易，只能临时决定。即使定好了哪一天，到了那一天，能不能见，还是说不准，变化的因素很多。前一段，中央电视台要拍一个节目，要给妈妈拍片子，最后都没有拍成。很多想见妈妈的朋友，都没有如愿以偿。”陈恕说：“郑晴的腿伤着了不好走，就不要让她来回奔跑了。”笔者说：“离开郑州的时候，郑老师一直叮嘱我们，若有一线希望，就争取见，她一定要来，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从郑州到北京，每天有好几个航班。要来，也挺快的。”陈恕说：“那就试试看吧！下个星期一，时间太仓促了一些，干脆就定在星期四的下午。如果那天可以，就看妈妈一眼，但是时间不要太长。“我看妈妈这几天的情况还挺好的，星期四估计问题不大，就让你们见吧。”听到这个决定，笔者真是高兴极了。告别吴青和陈恕；笔者往郑州挂了个长途电话，把这个令人高兴的好消息告诉给郑晴，并约好了在北京相见的时间，郑晴提前两天赶到北京，她的腿伤仍然不轻，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尽管这样、她和我们大家一样，兴高采烈地期待着星期四（3月6日）的到来。

星期三这一天，天气很不好，我们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担心冰心老人的身体不好，担心我们真的见不上冰心老人，而造成历史的遗憾。郑晴说：“不要担心，你们把心放到肚里去吧，我们一定能见上冰心妈妈。你们知道吗，我是学气功的，我身上有一种特异功能。我说来你们也许不会信，我现在能够感知到明天下午的天气一定很好，冰心妈妈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她一定能够见我们。笔者是不太相信气功的，更不太相信什么特异功能。不过，郑晴今天所说的气功，她预测明天下午天气好的这个特异功能，笔者却是非常爱听。因为笔者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只要能够十分顺利地拜访冰心老人，什么样的功，什么样的能，我们都相信。因为这功、这能、这预测给我们信心和希望。

星期四的上午，一早起来，笔者就看窗外的天气，还是不好，担心起来。笔者问郑老师：“你说今天天气好，你看，现在一直不怎么好，真担心下午见不着冰心老人。”郑老师胸有成竹地说：下午的天气一定会很好的！过了中午12点，老天爷会赐予一个好天气！我们今天下午一定能够见上冰心妈妈。”似信非信，但是我们还是坚定着信心准备着下午的礼物。准备什么呢？我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红玫瑰，红玫瑰是冰心老人最喜爱的花卉。她老人家喜欢红玫瑰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爱她的人都知道冰心的所爱。那么，送多少朵玫瑰最好呢？笔者提议 100朵红玫瑰最能代表我们大家的心意。一是冰心老人是 1900年出生的世纪老人，我们真心祝愿她老人家健康长寿，迎接她的100岁生日。冰心老人百岁生日之时，正是我们人类进入21世纪的那一年。这是迎接21世纪的红玫瑰，极富意义。二是据我们查的资料看，江泽民总书记给冰心老人送了95朵红玫瑰，祝贺她的95岁生日。巴金先生也送过95朵，我们要送，就送个最大的数，就送100朵。大家对笔者的建议均表赞同。

100朵红玫瑰红灿灿的，清香极了；煞是美丽。它们簇拥在藤条编织的花篮里，为着今天喜庆的日子。我们也簇拥在玫瑰花的周围，照相、摄像留念，也是为了这个喜庆的日子。

画外音：庞中华还特意挑出一幅他的书法精品：“办教育的人是最爱国的。”这句名言正是冰心所说。庞中华要把这幅作品赠送给冰心老人。

三、阳光灿烂的日子

青年人呀，
为着后来的回忆，
小心着意地描你现在的图画。
--《繁星·十六》
3月6日下午4点，我们如约来到北京医院。这是一所环境优雅、设备条件很好的医院。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的最后岁月，就在这里度过的。这所医院警备森严，根本不允许随便进出。警卫说：“只能去两个人，这是规定。”说话很生硬。这下完了！我们今天来了5个人：除了我们两个作者外，还有郑晴、王昌芝、蒋谈。怎么办呢？

画外音：大家正在苦苦央求警卫战士之时，一位战士突然认出了作者之一庞中华：“您就是庞中华老师？”“是啊！你在练我的字吗？”战士说：“我们都在练您的字！”战士肃然起敬地望着庞中华，为突然见到庞老师而感到高兴。庞中华马上抓住机会，从随身带的红色提包中拿出笔来，为战士们题字留念。

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之下，战士说：“今天破个规矩，你们进去 3个人吧！”进去3个，还有两个怎么办呢？郑晴焦急他说：“同志，我们从河南大老远来到北京，今天是专程来看冰心妈妈的，漯河市委的副秘书长也来了。”说到河南，说到漯河，这位警卫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他马上停止说普通话，用浓重的河南乡音说：“我也是河南人，我家是南阳卧龙区的，能在这儿见到家乡人太不容易了。咱们漯河的双汇火腿肠和南街村搞得不错，在北京知名度很高。”他接着说，“我原来在钓鱼台国宾馆担任警卫，现在我们轮换到北京医院值勤。干脆这样吧，对老乡不讲什么规矩了，你们5个人都进去吧。有什么还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尽管说。” 我们非常感谢这位年轻的战士，因为他理解我们的心。真是乡情万岁。理解万岁。

我们手捧着鲜花，静静地走进北京医院，来到住院部的大门，让警卫看过证明，经过长长的通道来到电梯旁，乘电梯上了三楼。左拐，顺着房间号码，我们终于找到了304房间。整个住院部安静、肃穆：一尘不染。明媚的阳光，穿过亮晶晶的玻璃窗，洒在楼内，显得那样的温馨。窗外那一棵棵高大挺立的杨树，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我们轻轻按响了304房间的门铃。很快，吴青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对着郑晴说：“今天见到您很高兴，您的腿怎么样了？”郑晴说：“我的腿现在很好，为了见冰心妈妈，这两天更是好多了。”吴青说：“蒋晔、蒋谈兄弟俩，我在家里已经见过了，这两位是……”郑晴马上介绍道：“这就是咱们中国著名的硬笔书法家庞中华先生，这是他的大太、歌唱家王昌芝。” 吴青说：“谢谢你们，妈妈正在床上准备休息，听说你们要来，她正等着呢。你们赶快进去吧。”
真的吗？是真的，不用再怀疑了，不用再担心了，我们马上就要推门进去，拜见一代文学大师、 97岁的冰心老人了，我们一生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我们的心怦怦直跳。好激动啊！我们都在默默地想：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呢？我们要向老人家说些什么心里话呢？

门开了，只见冰心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她微笑着看着我们进来，用温暖亲切的眼光给我们打招呼。洁白的被子盖在老人的身上，她那和蔼可亲的笑脸让人顿生亲切之情。笔者赶快走上前去，把一直捧在手上的沉甸甸的100朵红玫瑰献给冰心老人。老人喜悦地注视着那100朵红玫瑰，轻轻他说：“谢谢。”吴青说：“真是太漂亮了！”笔者把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整个屋子顿时鲜亮起来。

画外音：郑晴不顾伤腿的疼痛，迅速地走到床前，俯下身，以最近的距离，以最真挚的感情，说：“妈妈，我多么想念您啊！上次离开您到现在又有好几年了，我经常梦到您。今天，我们专程从郑州赶来看望您。看到您身体这样健康，精神这样好，我们是多么高兴啊！”吴青站在妈妈的床头，一边用右手梳理着妈妈那灰白的头发，一边告诉妈妈：“他们都是从河南来的，今天是来看您的。他们是河南民进的成员，是代表河南民进来看望您的，”冰心马上说：“谢谢。”郑晴接着讲：“为了给您献上100朵红玫瑰，大家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忙着找鲜花。这100朵红玫瑰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我们祝愿您长命百岁。”冰心老人再次说：“谢谢。”郑晴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去亲吻冰心妈妈，郑晴流着眼泪，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蒋晔在想，这吻，不仅仅是郑睛一个女儿在亲吻冰心妈妈，也是所有热爱冰心妈妈的女儿在亲吻她，冰心的爱温暖了千千万万个中华儿女。此时此刻，蒋晔看到老人的眼睛里充满了亮光，闪现出幸福快乐的光辉，老人明显地被这眼前的情景感染了，冰心微微仰了仰头，那红润的嘴唇撅了起来，她要主动去吻郑晴。吴青忙说：“妈妈要吻你呢！”郑晴马上迎了上去……眼前的这一幕太美好了！太纯洁了！太真诚了！我们把这美好、纯洁、真诚之景照了下来，并摄进了摄像机里，历史将珍藏它，王昌芝激动地走上去，俯身对着老人的耳朵说：“冰心妈妈，我们都爱您，”蒋晔也俯下身子说，“冰心奶奶，我是您的小小小读者，我们都爱您，”庞中华立在床边，激动得不知所措。他一直不停地搓着手，眼里闪着泪花，嘴里不住地发出“唉呀！唉呀！”的感叹声。他的声声感叹，表达了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丰富感情，他俯在冰心老人的床前，自始至终激动得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蒋晔弟蒋谈用摄像机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录了下来，他安静地录着，录着每个细节。蒋晔走上前去，把他接替下来。蒋谈坐在冰心奶奶的身旁，蒋晔将这个场面也摄进了镜头。

在短短的拜见中，对我们的祝福话语，冰心老人总是不忘说声：“谢谢，谢谢。”是的，她谢谢大家对她的挚爱，她谢谢人类的美好，她谢谢大家的花，光、影。

快要离开冰心老人了，我们恋恋不舍，我们多么想多停留一会儿。多倾诉一些我们对她老人家的爱呀！但是，我们又怕打扰她，怕影响她的休息和健康，大家面对冰心先生，倒退出房间。

笔者把摄像机镜头渐渐地拉近，给冰心老人和l00朵红玫瑰拍了一个爱的特写，一个生动的大特写。

郑晴流着泪、擦着泪正要退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再一次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心老人的床前，双手合十，情绪激动地说：“妈妈，菩萨保佑您，观音菩萨保佑您。您就是菩萨。”笔者把这突然发生的一切都摄进了镜头。什么是人间真情？什么是无价真情？郑晴用中国最传统的方式，表达了她对冰心妈妈的爱，似乎只有这种传统的方式，才能够表达那无比神圣的心情。不信神仙，不信上帝、不信特异功能的笔者此时多么想信一些，只要能给笔者崇敬的冰心奶奶带来快乐和健康！

画外音：走出安静的，绿色满园的北京医院，蒋晔把一肚子的怨气撒向庞中华老师：“您不是随身带着个照相机吗？您怎么不拍照？您不是要给冰心先生赠送一幅书法作品吗？您怎么没有拿出来？我的照相机里的胶卷全部用完了，想换胶卷但来不及，您为什么不把照相机拿出来拍照呢？结果，我们少拍了多少感人的场景呀！”庞中华十分委屈，但仍自责说：“都怪我！都怪我！太可惜了，照相机和字早已准备好了，就放在那个红包里。在进医院的时候，我太激动了，手足无措，竟把红包忘在了传达室。准备好的一切全部作废了，真后悔啊。”包是没有丢，警卫战士给保存起来了。遗憾的是，永远遗憾的是，没有留下更多、更好、更珍贵的资料。大家一边埋怨庞中华，一边情不自禁地赞扬起蒋晔来：“今天小蒋表现得最好，准备得最充分，关键时候全部用上了，最珍贵的是那个摄像机把所有的场景都录了下来。那可是无价之宝哇！”

情绪亢奋的我们都没有走的意思，干脆站在医院门口，纷纷抢着说话，描述着刚刚发生的故事，谁都不愿意漏过任何一个细节。大家对每个细节的感受都是那样细腻，那样正确和真切。

下午的天，蓝蓝的，无云；下午的太阳，灿烂、温暖。真是不可思议，上午的天还是阴阴的，怎么一到下午就晴了呢？王昌芝也说：“今天下午的天气的确是入春以来最好的，真是太奇怪了。”郑晴喜形于色，说：“怎么样，我的气功灵吧？我的预测灵吧？”驱车回家的路上，笔者一直在想：是我们的心情彻底改变了天气，还是天气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心情？抑或是兼而有之？

第二乐章：爱的哲学

冰心读大学的时候读的是理科，立志奋斗的方向和鲁迅一样，是要用医学来医治我们这个民国之时的“东亚病夫”。伟大的“五四”运动彻底改变了冰心的人生方向，19岁的她积极投身于那个高扬着“民主”和“科学”大旗的洪流之中。正是这个必然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把冰心推到了文学的轨道上。与其说冰心走上了一条文学的轨道，不如说冰心从此走上了一条深深思考人生的哲学轨道，因为她的文学是反映她的哲学思考的一个载体。她对20世纪的影响，她对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启示，最为重要的就是她对人生、对宇宙探索的深度和广度。她那优美舒缓的语言，她那清新秀丽的文字，使人们更亲近哲学，更容易理解哲学，更容易理解她对人生大问题的思考。冰心哲学思考的根本是从“爱”出发，归结于”爱”。“爱”是她讴歌的主旋律，对“爱”的思考伴了她整个文学创作历程。从“小我”之爱，到“大我”之爱，再到 “忘我”之爱；从“爱”的萌芽幼稚、天真到“爱”在冷风中呻吟、在战火中磨练。在行动中受挫，一直到”爱”的雨露滋润大地……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冰心始终未停止对“爱”的思考，从未改变对“爱”的赞颂。她的“爱的哲学”，随着风云变幻由浅入深，她的爱的哲学”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生的大彻大悟变得更为博大、更为神圣。她从来没有丧失“爱”的信心，她永远相信“爱”的力量，她永远认为“爱”是人类生存的主体，她的“爱”是人性之“爱”，是人道主义之“爱”，是站在人类生存角度思考的“爱”，而不是在某一个特殊时代里对“爱”的狭隘认识。特殊时代不代表大江东去的历史主流；特殊时代对“爱”践踏蹂躏，“爱”在这种时代里的无力呻吟和哀叹根本不是“爱”造成的悲剧，而是“恨”造成的悲剧。正因为这种由“恨”产生的罪恶存在，所以才更应当弘扬“爱”。“爱” 是一面红旗，迎风飘扬，召唤着人类去崇敬她、追求她。让我们紧紧跟随着“爱”的天使，去探索冰心的“爱的哲学”和人生体验吧。如果读者朋友们能够从中感悟出一点什么的话冰心老人肯定会感到欣慰的。

一、什么样的人生才最有意义

心啊，
什么时候值得烦乱呢？
为着宇宙，
为着众生……
--《春水*一六》

冰心一直在思考，其思考的主题是“什么样的人生才最有意义”。她思考的两大特点是：她开始思考的时间比同龄人要早得多，她思考的时间比同龄人要长得多。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人生的大问题，一直思考到今天，年龄上的跨度长达八十年，而且从未改变过这个思考主题。这不但在文学家中极为少见，在哲学家中也极为罕见。她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常常一个人坐在大海边，静静地坐上几个小时，注视着大海，想很多原本不是孩童要思考的问题。今天来看，那时的思考肯定是浮浅的，但就她小小的年龄来说`，那些思考也真是太深太深了。冰心非常迷恋于这样的静坐思考，以至于她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写道： “印度哲人泰戈尔小的时候坐在窗前，望着天光云影，两三小时的工夫神游物外，不言不动。”冰心正是沿着这条神游物外、与自然静对的思考之线向着纵深方向发展着的。因为她的家庭造就了她。没有一个善于思考的家庭，就不可能造就一个善于思考的冰心；没有一个读书氛围很浓的家庭，也不大可能产生一个爱读书的冰心。读书是思考的基础，经常读好书的人，他的思维肯定是发达的，他的思考肯定是丰富的，因为知识会极大地丰富我们的想像力，读书能够坚定我们的意志，读书能够活跃我们的思想。冰心有幸啊！她幸福地拥有了一个充满书香的家庭。正像吴青对笔者说的那样：“妈妈的爷爷是我们家的第一代知识分子，第一代文化人，对妈妈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正因为冰心的爷爷是一位教师，所以，冰心接触了很多新思想、新书籍，并由此结识了像林纾和严复这样的对中国历史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物。林纾对外国小说的翻译，严复对外国科学著作如《天演论》的翻译，以及戊戌变法时的改良思潮，无疑对冰心一家产生着积极影响。这种影响在今天看来，对培育子女学识，修养极为重要。在上个世纪的中国，在“万马齐唁究可哀”，国家与民族已衰弱至极的时代里，如此良好的家庭极为难得。冰心成长在一个“土壤肥沃”的可爱的家庭里；冰心说：“我很爱我的祖父，他也特别爱我。一来因为我不常在家；二来因为我虽然常去他房里看书，却从未翻乱他的书籍，看完了也完整地放回原处……祖父的前、后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和满屋满架的书，那里成了我的乐园，我一得空就钻进去翻书看。我看过的书中，给我的印象最深的是清代袁枚的笔记体小说《子不语》和我祖父的老友林纾先生翻译的法国名著线装《茶花女遗事》。这是我以后竭力搜求‘林译小说’的开始，也可以说是我追求阅读西方文学作品的开始。”

冰心爷爷的家里绝大部分的厅堂和卧室，书房的柱子上，墙壁上，都贴着或挂着书画，幼小的冰心印象最深的两副对联是“海阔天高气象，风光月霁襟怀”，“知足知不足，有为有弗为”。这两副对联对冰心的教育极深。此时的冰心还是少年。在后来冰心的很多作品中，她的语言风格，她的胸怀，她的人生态度，无不印证了这两副对联对她的影响。冰心的父亲是一位军人。吴青说：“我的姥爷跟着严复到天津水师学堂，成了炮舰上的一名年轻军官。他到过好几个国家，如英国，法国、日本。他是一个具有强烈民族感情的爱国军人，参加过中日甲午海战。冰心的父亲曾气愤地告诉冰心：“那时候，堂堂一个中国竟连一首国歌都没有。当年到英国接收我们购买的军舰，在举行接收典礼仪式时，他们竟奏一首《妈妈好糊涂》的民歌曲子，权当中国的国歌。”这些故事与冰心渐渐长大以后看到的国破家难、战争纷乱和生灵涂炭都对冰心青少年时期的心灵产生过不小的影响：这些问题从何而来？怎么办？

冰心的母亲勤劳，知书达礼，每天除了忙于家务外，就是读书学习，常看《小说月报》、《东方》杂志和《妇女》杂志。冰心的舅舅都是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的会员，革命杂志和革命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冰心。可以肯定地说，冰心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当时中国的社会问题，就带着许许多多的困惑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以讲，冰心在童年和少年时代关注的问题比许多同龄的孩子深刻得多、广泛得多。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当时极为少见的家庭，使冰心走上了辉煌的人生道路。这是几代文化积累、思想积累的结果。这是一种必然。所以，冰心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为革命捐款，就知道反对军阀；她在 19岁的时候就走出校门，走上天安门广场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并由此引发“问题小说”的诞生，一发而不可收、从而走上了中国新文学的道路。这对冰心来说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为她蓄积的能量太大了，她终于等到了爆发的那一天。这种势头一直持续了8年才停歇。这期间，她连续写了《两个家》、《谁断送了你》、《庄鸿的姐姐》、《秋风秋雨愁煞人》、《去国》、《一个忧郁的青年》、《斯人独憔悴》、《晨报…学生…劳动者》、《一个兵丁》、《一个不重要的人》、《一篇小说的结局》、《鱼儿》、《一军官的笔记》、《国旗》、《到青龙桥去》、《三儿》、《最后的安息》、《人还乡》、《骰子》、《遥寄印度诗人泰戈尔》、《“无限之生”的界线》、《画---诗》、《问答词》、《超人》、《爱的实现》、《离家的一年》、《月光》、《一奇异的梦》等，还有她创作的组诗《繁星》和《春水》;这个时期，冰心把自己多年来的思考、苦闷全部展现出来了。

思考都是痛苦的，因为人们面对着困惑的问题时才去思考。当找不到解开问题症结的钥匙时，那就更痛苦。思考的先驱者，无不经历过这个痛苦的过程。正如冰心《繁星》诗集中写的那样：

我的心啊！
你昨天告诉我，
世界是欢乐的；
今天又告诉我，
世界是失望的；
明天的言语，
又是什么？
教我如何相信你……

冰心在这个时期对人生意义的探索包含了6个层次的内容，她一步步抵达人生意义的真谛：

--我想什么是生命？人生只是生老病死，即便不生老病死，又怎样？浑浑噩噩，是无味的了。即便流芳百世，又怎样？百年之后，谁知道你？人类灭绝了又有谁知道你？ --世界是充满爱的。但是，社会又充斥着憎恶，甚至杀戮。那么, 世界究竟是爱的，还是憎恶的？究竟是欢乐的，还是烦闷的？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青年人一步一步地走进社会他逐渐看破“社会之迹”，使他平日对社会的钦慕、敬礼渐渐云消…渐渐没了他“爱”的本能，渐渐和他人绝了来往，视一切友谊若有若无、可有可无。这是极大的危险不是？

--母亲啊！撇开你的忧愁，容我在你的怀里，只有你是我灵魂的安顿。母亲啊！天上的风雨来了，鸟儿躲到它的巢里；心中的风雨来了，我躲到你的怀里。我再深深地感谢你从天真里指示我的那几句话。小朋友啊！不错的，世界上的母亲都是好朋友，世界上的儿子也是好朋友，都是互相牵连，不是互相遗弃的。 ---万千的天使，要起来歌颂小孩子！他细小的身躯里，含着伟大的灵魂。人间惟福襁褓婴儿，初无罪恶，梦中时有笑容。此为人生最乐时期。

---目前尽是平庸的人、诈欺的事。若是久滞不进呵，一生也只是如此。然而，造物者和人已经将前途摆在你眼前，希望之光一闪一闪的，化作快乐的咒符--只要你肯向前，肯奋斗。我要诚实地随造物者和人的意旨奔向自己认定的前途，立志从今日起，担起这责任来，开始劳动。

这6段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的富有代表性的冰心的思想的文字，使我们可以纵览20岁左右的她是如何一步步探索人生真谛的。她从万物皆空走向“爱”的世界，从看破“社会之迹”到认识到一旦失去“爱”的本能的极大危险性，呼唤母爱和友谊这些“爱”的本质到要担起责任，奔向光明的前途。这一切都表明了冰心对人生的独特态度---她要用“爱的哲学”去解决社会的诸多问题，去改善、美化人类生存的环境。

冰心的女儿吴青这样评价她的妈妈：“妈妈的文学道路是从‘问题小说’开始的，妈妈不是为搞文学而去写小说，她是为‘问题’而去写小说的。”这一点正如冰心说明的那样：“我写小说的目的是想感化社会，所以极力描写旧社会。旧家庭的不良现状，好让人看了有所警觉，想去改良。若不说得沉痛，悲惨些，就难引起阅者的注意。若不能引起阅者的注意，就难激发他们去改良。何况旧社会的旧家庭里许多真情实事，比我说的要悲惨到10倍呢。”吴青接着告诉笔者，“妈妈太爱我们这个民族，我们这个国家了，她思考着许多问题，很少有停歇的时候，她是因为爱才发现这么多问题。妈妈认为只有爱才能去解决这些问题。不爱，是解决不了的。有人认为，妈妈的‘问题小说’有问题，妈妈的‘爱的哲学’有问题，我看没啥问题。正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爱少了、恨多了，才出了问题的，如欺诈行为、贪污腐败、假话横行等。最典型的就是那场‘文化大革命’，把恨推上了一个高峰，搞了那么多年的阶级斗争，把人斗坏了。只有奉行‘爱的哲学’的人，才最无私；只有最无私，才能多奉献。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是不可能真爱别人的。这样的人对民族无益。所以，妈妈这一生部在呼唤爱，呼唤真、善、美。…

与世纪同龄的冰心老人，在经历了若干时代、多少沧桑的漫长岁月后，她对人生意义探索的兴趣不但没有丝毫削弱，反而更加浓烈。往许多作品中，她都把自己感悟出来的人生道理、她一直追求的爱的理想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我认为一个人生在世上，只要能够做到永远活在亿万人民的心中，死亡就不是生命的界线了。 --生和死只隔一层纸，不是一堵墙。钱，你死也带不走，无论什么荣华富贵，都带不走。就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么。现在，人都不懂这个。

二、只有母亲是真爱你的
清晓的江头，
白雾蒙蒙，
是江南天气。
雨儿来了----
我只知道有蔚蓝的海，
原来却还有碧绿的江，
这是我父母之乡。
--《繁星*一五六》

什么样的人生才最有意义？冰心的回答是充满爱的人生才最有意义。“爱的哲学”的核心是什么？冰心的回答是：母亲的爱。人类以及一切生物的爱的起点，是母爱。母爱是和蔼的，是温柔的，是容忍的，是宽广的，是最富有正义感的，所以，冰心在漫漫的人生道路中，一直陶醉在母爱之中，她被母亲深深地爱着，她更是一往情深地爱着母亲。

冰心23岁时曾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一去3年。冰心的妈妈非常思念她，常常给冰心通信，她在信中写道：“我的心灵是和你相连的，不论在做什么事情，心中总是想起你来……”“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不论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你母亲的心总绕在你的身旁，保护你，拥抱你，使你安安稳稳、一天一天地度过。” “你的来信和相片，我一天看了好几次，读了好几回。到夜中睡觉的时候，自然是梦魂飞到你的身旁。你想，做母亲的人哪个不思念她的孩子……”

冰心每次读母亲的来信，都忍不住掉眼泪。冰心有一个十分爱她的母亲，她真切地感受到母爱的力量，所以不但尽一生的精力去讴歌母爱，还“愿普天下一切有知者都来颂赞”！她在一篇文章中说：“我所认识的女性往少里数也有1000个以上。在我所认识的女性当中，我第一个要写的就是我的母亲。天下的儿女至少有不少人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我认为我的母亲在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当中是最好的一个。她不但是我的母亲，而且是我的挚友。”

冰心不仅赞美自己的母亲，她更关注的是：从赞美自己的母亲出发，尽情颂扬更为广泛的母爱，用博大的爱去唤醒沉睡的、麻木的、困惑的心灵，让其奋发起来。为了母亲，为了母爱，要创造美好的、和平的人间。她在一些文章中说：“我透彻地觉悟出我死心塌地地肯定了我们居住的世界是极乐的。母亲的爱，打千百转儿，在世上化作人和人，人和万物的互助和同情。这如火如荼的爱力使这疲缓的人世一步一步地移向光明！”“我只愿这一心一念永行永存，尽我在世的光阴，来讴歌颂扬这种神圣无边的爱。她要实现“在母亲的爱光之下，个个自由，个个平等”。

笔者曾在冰心老人的家中询问她的女儿吴青：“您妈妈是怎样以个个自由、个个平等的理想来教育你们的？” 吴青把回忆的思路一下子拉到了40年代的重庆歌乐山上：“在我很小的时候，约四五岁，妈妈就经常教育我们，一定不能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更不能欺负有残疾的孩子，一定要说真话，坚决不能说假话。为了治我们说假话的坏毛病，我记得妈妈让我们喝用来治疟疾的、非常苦的奎宁水，喝了几次，就记住了，再也不敢说假话了。妈妈还教育我们做人要真，要说真话。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从小跟妈妈呆在一块儿时间最多，也是得到母爱最多的一个孩子。小时候，妈妈常给我讲故事，常常带我去歌乐山欣赏大自然。她总是告诉我应该热爱小动物，说它们既然是有生命的东西，就应该有机会在这个世界上幸福地生活。小时候，我特别顽皮，尤其喜欢在外面玩，人家也说我的性格有些像男孩子。有时，我逮着蝴蝶儿，或是小虫子、小麻雀，妈妈总是说：‘你把它放了吧，它妈妈可能在等它哩；你要不放了它，它妈妈可能会着急的。天黑了，你要是找不到妈妈，会是什么感觉呢？’9岁时我们一家到了日本。当时我曾把在日本的中国孩子组织起来，天天出去打日本孩子。刚开始妈妈不知道我出去是干这个，后来知道了，就批评我，并给我们讲：‘二次世界大战中，中国人民受了苦，日本人民也受了苦，你们打日本孩子是不对的。’”

吴青继续说：“我们家很民主，特平等，全家人畅所欲言，敢在爸爸妈妈面前谈论自己的观点。就是我们家女婿的话少了些，都让我们这些做女儿的说完了。”讲到这里，吴青幽默地冲着她的丈夫陈恕笑了笑，显得很顽皮。陈恕指着吴青缓缓地说： “她爸爸也是这样，家里的话都让妈妈说完了。” 由于冰心把母爱视为至高无上，神圣无比的“爱的哲学”的核心，所以，她以“男士”为名。以男人的口气专门写了一本叫《关于女人》的书。在这本书里，她这样写道：世界若没有女人，真不知道这世界要变成什么样子！我所想像得到的是：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少要去十分之五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女人似乎更重视亲子的爱、弟兄姐妹的爱、夫妻的爱、朋友的爱，她愿意为她所爱的对象牺牲一切。实际上，这不是她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她是无条件的 ……你说，叫女人不爱了吧，那是不可能的，上帝创造她，就是叫她来爱，来维持这个世界……不必说人，任何生物，只要带上一个“女”字，她就会这样无我地、无条件地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看母鸡、母牛，甚至于母狮，在上帝所赋予的爱里，她们是一样的不自私，一样的忍耐，一样的温柔，也一样的奋不顾身的勇敢。

在冰心的心目中，最伟大的母亲就是祖国。她常常在诗歌里，散文里，把对生身父母的赞美、怀念，同对祖国的热爱融为一体。1926年7月，在美国留学3年后返回祖国的她，心中高声呼唤着：“亲爱的母亲，我的脚已踏着了祖国的田野，母亲，你是大海，我只是刹那间溅跃的浪花。母亲，除了你，谁是我永久灵魂之归宿？”冰心对祖国的深深眷恋始于青少年时期。她人生的前50年，都生活在风雨如晦、战乱不已的旧中国。多灾多难的祖国激荡起她无穷的思考。有一天黄昏，少年冰心和父亲来到海边散步。在沙滩上，他们面海而坐。父亲只是抱膝沉默地坐着，半天没有言语，冰心就挨过去用头顶着父亲的手臂说：“爹，你说这小岛上的灯塔不是很好看吗？烟台真美，不是吗？” 父亲摇摇头，慨叹说：“中国北方海岸好看的港湾多的是，何止一个烟台？你没有去过就是了。比如威海卫、大连、青岛，都是很好很美的……”冰心说：“爹，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一看？”父亲拣起一块卵石，狠狠地向海浪扔去，说：“现在我不愿意去！你知道，那些港口现在都不是我们中国人的，威海卫是英国人的，大连是日本人的，青岛是德国人的，只有烟台是我们的。为什么我们把海军学校建在远离大海的偏僻的山窝里？我们是被挤到这里来的啊！将来我们要夺回威海卫，大连，青岛，非有强大的海军不可。我们受外来强敌的欺凌，死的人、赔的款、割的地还少吗？我觉得，在外国，不管到哪里，我都抬不起头来！你不到外国，不知道中国的可爱，离中国越远，就对她越亲，但是，我们中国多么可怜啊！不振兴起来，就会被人家瓜分了去。… 每当思考好准备动笔，她总会号陶大哭，痛彻心肺地大哭，毫不掩饰地大哭，直哭得根本无法下笔成文。直到今天，这篇长文大家还没有看到。” 吴青肯定他说：“是这样。我姥爷参加过中日甲午海战，是 ‘来远’舰上的枪炮二副。这艘军舰在大东沟决战中被击沉了，我姥爷泅水上了岸，然后赤脚来到刘公岛，从那里又回到福州。参加甲午海战的福州人特别多，阵亡的也很多。因此，姥爷家所在的那条街上，不是今天这家糊上了白纸门联，就是明天那家糊上了白纸门联。我姥姥感到总有一天白纸门联会糊到自己家的门上，就悄俏地买了一盒鸦片烟膏藏在身上，准备一旦得到我姥爷阵亡的消息就服毒自杀。当时，那种凄凉哀怨的情景可以想像得到。作战的第一天，姥爷身边的一个战友就被敌人的炮弹打中了腹部，肠子都飞到了烟囱上。战斗停息后，姥爷把烤焦的肠子从烟囱上取下来，放进那位战友遗体的腹腔里。姥爷说，这些事情永远铭刻在他的记忆里。这仇不报是不行的！妈妈每次想到此，总是痛哭不止，以致无法下笔，所以，这篇长文也就一直没有写成。但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已写了一些。” 笔者问：“冰心老人现在还能不能把这篇极具历史价值的文章写出来？” 吴青说：“已经很难了。前几年她记忆力还好，现在己记不起来了，动笔写难度很大。” “抗战胜利后，你们一家去了日本。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你们是在日本听到的。当时，你们的心情如何？” 吴青说：“我们听到新中国成立的消息后，感到无比高兴，当时就决定要尽快回到自己的祖国。那个时候，我们拿的是台湾当局的护照，美国耶鲁大学聘请我父母去那里教学，可我父母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回自己的祖国。于是，我们把赴美的申请书寄到台湾。不到一星期便被批准了。我们即刻离开了日本，不是向东，而是向西到了香港，由香港回到了祖国！” 冰心说：“1951年，我们终于辗转回到了朝气蓬勃的祖国！踏上我挚爱的国土，我所看到的都是新人新事，工农大众以主人公的自豪感在疮痍初复的大地上辛勤地劳动，知识分子们也都说：‘好容易盼到了自由独立的今天……　这时我感到‘五四’以来从未有过的写作热情和‘五四’时代还没有感到的自由和幸福。”

笔者问吴青：“改革开放以后，很多人都到国外留学、定居，你们家的条件这样好，您又是北京外语学院的老师，最有能力到美国和欧洲去发展，为什么不出去呢？” 吴青说：“有一次我去美国考察，有人问我：‘您愿不愿意留在美国？’我说不愿意。我的事业在中国，尤其现在更是。我可以通过教书，通过我做的人民代表的工作，来逐渐改变不好的东西。我不会到美国去改变自己的祖国，而是在中国改变自己的祖国，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因此，我觉得我妈妈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尽到了一个老师的责任，因为她教育我们从小就要热爱自己的祖国，不管她有着怎样的毛病，祖国毕竟还是自己的祖国。

三、以伟大思想养汝精神

嫩绿的芽儿
和青年说：
“发展你自己！”
淡白的花儿
和青年说：
“贡献你自己！”
深红的果儿
和青年说：
“牺牲你自己！”
--《繁星*一0》

什么样的人生才最有意义，只有人格伟大。大写的人，其生才最有意义。伟大的人格就意味着要“贡献你自己”，要“牺牲你自己”。有一年除夕的晚上，在冰心父亲的书房里，父亲正在去守护灯塔，当一名灯塔手。” 父亲吃惊地间：“你不怕寂寞 “冰心说：“守灯塔是一种最伟大最高尚而又富有诗意的生活灯塔手的别名便是‘光明的使者’。灯塔手牺牲了与家人的团聚，整年整月地对着茫茫无际的海天，整年整月地守护着一闪一闪的灯塔，以闪烁的光照射夜空，引导航行中的船，这可等的光荣！这种抛却‘乐群’，只知‘敬业’，为众生服务的生活便是伟大的生活。”父亲听了这番话，十分激动他说：“你若是男儿，是我的好儿子，可惜灯塔手不要女孩子。”父亲又安慰 “这种清静伟大、照射光明的生活，不只是灯塔手有，人生宽得很。”“人生宽阔得很”这句话对冰心影响很大。少年时代的认识到，任何工作、任何职业都可以实现这种“清静伟大”的牺牲精神。“清静伟大，照射光明。”不正是冰心一生思想的写照正如巴金在1989年10月12日给冰心所写的一封信中所说：收到您7日的信。在这之前，我已在荧屏上见到您的笑容，《新民晚报》上读到您府上一片欢笑、满屋鲜花的报道，我的一家人都很高兴，仿佛都在您身边，欢庆您的生日。我们祝您健康子，也相信您一定健康长寿。吏难得的是，七十几年来，您一下曾放下您的笔，您一直是年轻学生的老师和朋友。90岁，您不老！您的文章还打动着千万读者的心。最近，我常常想，您 1941年春天，她在重庆的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欢迎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周恩来。周恩来一走进会场，就像一束阳光射进了阴暗的屋子里，大家顿时活跃起来，冰心说： “这位磁石般的人物，一下子就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他无论走到会场的哪一个角落，立刻都引起周围的人们射来一道道钦佩的眼光，仰起一张张喜悦的笑脸。他是一股热流、一团火焰，给每个人以无限的光明和希望！这在当时雾都重庆的悲观、颓废、窒息的生活气氛之中，就像是一年难见几次的灿烂的阳光！”正是在周总理的呼唤下，吴文藻。冰心夫妇冲破种种阻力从日本回到刚刚诞生的新中国。在周总理逝世前的二十几年时间里，冰心先生多次和周总理倾心交谈，与周总理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冰心说，她对周总理深存着…无限敬仰和怀念之情”。

1992年7月11日夜，冰心在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时，忽然看见在播音员的左边，呈现出一，幅邓颖超大姐的照片，冰心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邓大姐永远离开我们了！在悲痛中，播音员沉重而缓慢的声音，她一句也没有听到。这一夜，她像沉浸在波涛怒翻的苦海里，不知是如何度过的。第二天一早，冰心就让她的外孙陈钢取来一篮白玫瑰花，系上一条白绸带，写上了她发自内心的悼词：“痛悼生平第一知己邓颖超大姐千古”。外孙立刻把这只花篮一直送到中南海西花厅邓颖超遗像前的桌子上。没有几天，巴金先生写信一封给冰心：“邓大姐走了，你难过，我也很难过。她是一个好人、一个高尚的人，她没有遗产，没有亲人，她不拿走什么，真正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她是我最后追求的一个榜样，一个多么不容易做到的榜样。”

年轻的时候，就立志当大：海上的灯塔手的冰心，在晚年终于获得了巴金先生“一盏明亮的灯”的评价，这个评价太贴切不过了，这正是冰心一生追求的理想境界。冰心虽然不是一个真正的基督教信仰者，但是在她的思想理念里，基督教思想的精华部分无时不在影响着她。印度哲人泰戈尔的哲学思想对冰心献身精神、高尚人格的形成，也起了很大作用。空灵的大自然。茫茫的宇宙以及广阔的大海，对其胸襟的影响，都是不可低估的。周恩来、邓颖超等一代共产党人的光辉形象，也激励着冰心升午自己的精神。14岁的冰心在进入贝满中学读书之后，就开始接触这所教会学校的基督思想。在东方古老文化哺育下的她，本能地对基督教育一种隔膜感，这种文化上的隔膜感，最终使冰心没有成为一名基督教教徒。但是，作为人类社会共有的精神财富--基督教文化中的精华部分，正好与冰心从小思考的问题有着共鸣之处，所以她就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文化。从中学时期到大学时期，接着到美国留学3年，冰心恰恰就是在基督教文化的氛围中长大的。1925年，25岁的她在一篇名为《赞美所见》的诗文中写道：湖上晚晴，落霞艳极。与秀在湖旁并坐，谈到我生平宗教的思想，完全从自然之美感中得来。不但山水，看见美人也不是例外！看见了全美的血肉之躯，往往使我肃然地赞叹造物。一样的眼、眉、腰，在万千形质中，偏她坐得那般柔美！湖山千古依然，而佳人难得。眼波樱唇，瞬归尘上。归途中，落叶萧萧，感叹无尽，忽然作此：

假如古人曾为全美的体模，
赞美造物，
我就愿为你的容光膜拜。
我默然瞻仰。
隐然生慕，
慨然兴嗟，
嗟呼，粲者！
你引导我步步归向于信仰的天堂……
樱唇眼波，终是梦痕。
温柔智慧中，愿你永存，
阿门！

印度哲人、大诗人泰戈尔的恩想对冰心人生观的形成，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冰心20岁左右的时候，就拜读过泰戈尔的《飞鸟集》。她不仅十分赞赏《飞鸟集》的那种诗休，更重要的是她感悟着、认同着那诗中的思想。在此后不久的时日里，她借鉴泰戈尔诗的美丽形式，写了大量的诗作，并出版了《繁星》和《春水》两部诗集，进而在中国引发了“冰心体”小诗的风行。冰心还时刻想念着印度的泰戈尔。为此．她还翻译了泰戈尔的诗集《吉檀迎利》，《园丁集》。《泰戈尔诗选》等。她在《遥寄印度哲人泰戈尔》一文中这样写道：泰戈尔！美丽庄严的泰戈尔！当我越过“无限之生”的一条界线--生--的时候，你也已经越过了这条界线，为人类放了无限的光明了。
只是我竟不知道世界上有你---
在去年秋风萧瑟、月明星稀的一个晚上，一本书无意中将你介绍给我，我读完了你的传略和诗文--心中不作别想，只深深地觉得澄澈……凄美。
你的极端信仰--你的“宇宙和个人心灵中间有一大调和的信仰，你的存蓄“天然的美感”、发挥“天然的美感”的诗词，都渗入我的脑海中，和我原来的“不能言说”的思想，一缕缕的合成琴弦，奏出缥缈神奇无声的音乐。
“泰戈尔！谢谢你以快美的诗情，救治我天赋的悲感，谢谢你以超卓的哲理，慰藉我心灵的寂寞。
冰心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她是中国民主促进会的名誉主席，但她深深地热爱中国共产党，因为中国共产党人为了中华民一幅周总理的坐姿画像。在总理像前的桌子上供奉着许多鲜花，这些鲜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笔者非常好奇地问陈恕先生： “你们家中为什么悬挂着周总理的画像？已经悬挂多少年了？周总理像前是不是一直都供奉着鲜花？” 陈恕说：“妈妈大爱周总理了，周总理人格伟大。高尚，妈妈最钦佩他。我们家从未悬挂过领袖照片，周总理是第一人。这原是意大利一位摄影家照的，我们中央民族学院的一位画家用油画再现了这幅照片的风采，画得很好。我们家悬挂周总理的画像，是从1976年周总理逝世那时候开始的，直到今天，已经20多年了。在悬挂这幅画像之前，悬挂的是周总理迫悼大会上的那一幅照片，后来换上了这一幅。周总理像前的鲜花， 20多年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摆上那个季节的鲜花，一直未中断。现在摆放的鲜花有水仙、文竹等。妈妈在家是这样摆放，妈妈不在家也是这样摆放，我们都很敬重总理的人吴青接着说：“妈妈一直是这样教青我们的，人品高于一切。”

也正是“用伟大思想养汝精神”的冰心老人，在经历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浩劫时，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她的信仰都是那样坚定，她的“爱的哲学”始终未曾动摇过，她的心是那样的安静，如同她梦中慰冰湖中的清水。涂光群先生曾这样描述“文革”中的冰心老人：当时民族学院的造反派搞了一个“抄家物资展览会”，把冰心他们说成“吸血鬼”。不久将冰心送回全国最大的文学团体接受批斗。这里的造反派找不到冰心任何政治罪名，于是送她两顶奇特的帽子：“洋奴右派”、“司徒雷登的干女儿”。就这样，她被作为“牛鬼蛇神”关在牛棚里的馒长而苦难日子开始了。冰心的“难友”中还有张天翼。陈白尘。李季等人。大清早，她被勒令从西郊民族学院的住所赶来清扫文联大楼的女厕所。冰心是世纪同龄人，那时己六十几岁：这位身材瘦小的老大太冬天冒着严寒，夏天顶着酷暑，总是天刚亮就替她的孙辈--那些造反的“小将”打扫已被她们弄得臭哄哄的厕所。每天来大楼串连。看热闹的人甚多，经过一个白天，厕所之脏难以想像，只有像我这样同谢老太一样被勒令于过这行当的人方能体会。但冰心喜爱干净，又是做事认真仔细。一丝不苟的人，她的确将厕所清扫得很干净，就连最好的清洁工恐怕也不如她。厕所、楼道清扫完毕，在漫长的一天，我们等待更大的苦难，那就是没完没了的批斗、陪斗。在那些备受折磨的日子里，我佩服冰心老人的沉着、冷静。我们闷坐在“黑窝”里，等着被传唤。被揪出去挨批斗，真是“惶惶不可终日”。在这短暂的喘息时刻，我常常看见冰心老人拿着一本英语小辞典，低声吟读着里边的单词。尽管外边的世界恐怖、纷扰，但她的心是坚定、宁静的，在片刻的宁静时光中，她仍然能够沉洒于念英语单词、背中国文学佳句这些美好的境界之中。

一次批斗会正赶上夏季，烈日炎炎。冰心老人在那长长的受批斗者的行列中显得特别瘦小。她低头弯腰整整站立了两个小时，她牢牢地立着，腿不颤抖，手紧紧贴着身体两侧。我想，这真是位弱而强。绵而刚的老人呀！别看她体质柔弱，但比那些手中没有真理，色厉内荏，光靠棍棒

第三乐章梦的世界

永生难忘的3月6日，我们终于在北京医院见到了20世纪的文学巨匠冰心先生。冰心是20世纪中国文坛上的壮丽景观。 3月9日，正当我们久久沉浸在无比幸福的回忆之时，心灵上强烈的感应，使我们从蓝大白云之中得到了无价的回报、从早上8点到中午12点20分、2500年一遇的天文奇观在我们国家的上空出现了：本世纪我国境内的最后一次日全食和海尔* 波普慧星同时点缀那神秘的天空，给人以无尽的遐想。笔者情不自禁地在想，天上的世纪奇观和人间的世纪老人冰心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天上的奇观，…个世纪能有几回？人间的奇观，一个世纪能有几人？地上的一个人，就是天上的一颗星辰；人间的一个伟人，就是天上的一个星座。西方哲学家康德有这样一句名言：“世界上有两件东西最能够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一、我的生命中只有祝福
春何曾说话呢？
但她那伟大潜隐的力量。
己这般的
温柔了世界了！
一一一《春水*四三》

冰心一家住在中央民族学院后门不远处的一个家属院内，这个大院非常普通，院内住家很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嘈杂。在院内深处有一处高知楼，楼高三层，有好几个门栋，楼前还有一点花草树木。这里稍微显得清静一点。但总体上看，这里的居住环境是很一般的。笔者实在想像不到，我们这个民族的一代文学大师，我们中国当代文坛的祖母冰心先生就居住在这个环境里。

进了冰心老人的房间，更让笔者吃惊的是，住房的客厅和冰心老人的卧室都很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国家的“五四”文学巨匠竟没有自己的书房，她的卧室就是书房。冰心的丈夫吴文藻先生在世时，他们夫妇共同拥有这个书房。她常常说：“我们老两口像小学生一样，一人一个抽屉，共同使用一个书桌。实在发生写作矛盾的时候，一个人写作，一个人就在客厅里看书。”在冰心的卧室兼书房里摆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几个不大的书架和两张单人床，这间本来不大的房子被挤得满满的。

笔者对吴青说：“你们家的居住条件与冰心老人的声望真是大不相称了。” 吴青说：“听说我们家的居住条件在北京还算是不错的。我们家是干1953年搬到中央民族学院的，当时就住在这座楼的附近，搬进这座楼是在1984年。这套房子是四室一厅，四室一个4平方米、一个15平方米、一个10平方米，还有一个 14平方米。因为爸爸妈妈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我们就搬到家里和父母住在一起，家里很拥挤。中央知道这个情况后，就提出要给我妈妈盖一座小楼，更宽敞一些。我妈妈坚决拒绝。妈妈说：‘我不要搞特殊，我本来就是很普通的人，和大家住在一起好。’中央和学校考虑到我们一家回来要照顾父母，就在这一层里又给我们分了一套，我们一家就住在另外一套里。妈妈爸爸的一生都是很朴实的，平凡的，穿着也很随便，不讲究什么珠光宝气。妈妈从年轻时候起，就觉得穿着很不好，她一直主张要纯静。稳重。素雅。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们一家住在重庆。那时，她最喜欢穿一套蓝色制服。有一次，有人拜访我妈妈，妈妈开门之后，那来访的人问：‘你们家的主人在家吗？’我妈妈说：‘我就是。’夹访的人很不好意思他说：‘您怎么这样朴素啊！真想不到您就是冰心啊！’现在我妈妈穿衣服仍然很朴素，最喜欢穿中式衣服。”

说到这里，笔者问吴青：“我们有一本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的《冰心》画册。在这本画册里，我们看到冰心老人近年的照片。她总是穿着一件深色的中式上衣，就像我们河南农村老大娘穿的那样。这中式衣服穿在冰心老人身上，给人一种返朴归真、朴素大方的真实感。这样的衣服在京城里已经很少见了。这是在商场里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吴青说：“这样的中式衣服在商场里恐怕是买不到的。这衣服是我大姐做的。就是刚才给你们开门的那一位，她是陈恕的姐姐后，大姐就和我妈妈住在一个房间里，照顾妈妈的起居、生活有很多杂事，如接电话、寄信，寄钱等。妈妈身上穿的那件就是我大姐做的。她很操劳，我们都非常感激她，在家里我们叫她大姐。妈妈也不例外，叫她大姐。” 听到这里，笔者不禁笑起夹，冰心老人真是大幽默了，她幽默是一种幸福的生活方式。年轻时期的冰心，幽默的细胞没有完全表现出来。自改革开放以后，她心情舒畅多了，幽默细胞便日益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笔者在翻阅大量资料过程经常看到她部幽默晌故事。

在中国文学界，如今冰心是最年长的。她曾诙谐他说：“ 圣陶老人在世时，我开玩笑说，我是一人之下。现在我可是万之上了。” 冰心的丈夫吴文藻先生的学生费孝通总是称冰心为师娘冰心老是说他肚子大，爬楼真吃力。冰心还说：“一提起萧乾这个名字，我就想笑。他是我最熟悉的人了。我说‘人’，因为我不能把他说是我的‘朋友’，他实在是我的一个‘弟弟’，他对我就像对婶婶一样，什么事部向我无保留’地‘汇报’，他是我的孩子们的“乾舅舅’，因为他给我的信未，总是‘弟萧乾’。孩子们不知道这‘乾’字是‘乾坤’的‘乾’（音前），而念作‘乾净’的‘乾’（干的繁体字）。所以，每逢他来了，孩子们就围上去叫‘饼干舅舅’。他们觉得这样叫很‘亲呢’，至今还不改口！”

1978年7月27日，冰心在给茹志娟的一封信中说：“你在我面前说‘总之，我老矣’不觉得脸红吗？我也有关节炎，也有无心病，血压也高（但是我的病也许没有你那么厉害）。我不但做了外婆，而且也做了‘内婆’。孙子孙女（四男一，女）共有5个之多。星期日就是我‘安内攘外’的一天，即谢绝客人：一切朋友我都请他们不要在星期天夹，这一天我要镇压那群‘小土匪’。” 1981年6月10日，冰心在给巴金的一封信中说：“现在吴青一家搬回来住，我们更挤了……我每次写信，都让你代我亲亲小林和端端。但小林抱怨说，你从来不亲他们。那么就请你打他们各一下吧！打也是‘疼’。”

幽默是一种性格。谈到冰心的性格，吴青说：“妈妈的性格非常好，非常的超脱，非常的豁达。她对名利看得很淡，这正是妈妈能够长寿的重要原因。妈妈从不强迫我们做什么，从不压服我们，总是跟你说理，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都能够沟通，比较民主，让我们自由自在地发展。这一点是我门比较幸福的地方。” 谈到此处，笔者想起发生在冰心家中的一个故事。有一天，冰心在与一位来访的同志谈论作家下海的问题时说：“谁想发财就别当作家。”正在一旁的吴青马上接过话来说：“那要辩证地看作家为什么要下海？为什么要经商？因为光凭写作，没办法活。就像我们当教师的，大家都在讨论，教授该不该卖馅饼？我这样看，要问问教授为什么要卖馅饼。因为工资不能维持他的生活。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不能把问题推给当老师的。社会对知识分子的贡献没有给于足够的认识，要承认脑体倒挂不合理。就作一个家来说，国家应当解决稿费问题，作家也应理直气壮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去争取。凭什么千字30块钱，太低了，就是要打破这种稿费制度。使作家能够实现他的人生价值，能为我们国家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来。我就赞成搞创作要优质高价。”冰心听了女儿这番“高论”后，马上说：“她是北京市人大代表，什么话都敢说。她说的也对，作家的报酬太少了像我们

要依附别人。’因此，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只觉得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所以男孩子玩什么，我也玩什么，爬树，打弹弓，玩弹球……一个人系根绳子打秋千，摔出去，流得满嘴都是血，我也不哭。因为妈妈告诉我，要勇敢，自己做就要自己受。… 吴青还说：“妈妈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她一看到报纸上登出教师受委屈的事，一看到以这个题材写出来的报告文学，纪会失声痛哭。这十几年，她看到一个个老朋友都先后去世，她每当提笔写回忆文章的对候，就要痛哭起来。”可是当她听到、看到我们国家那些美好的事情时，她就会高兴起来。另外，妈妈在前几年，每天晚上都要看电视，她喜欢看相声晚会，音乐晚会、好的电视剧，像电视连续剧《篱笆*女人和狗》她就爱看。妈妈还爱看球赛，球赛中只要有中国队，她一定要看，不管多晚都看。你问她足球方面的事，她许多部明白，有的中国队员的名字她还叫得出来。有一次，妈妈看到中国女排赢了，兴奋得掉下了眼泪。”

冰心的性格是明显突出的。吴青所描述、刻画的妈妈的性格，笔者相信会使读者朋友们更全面地去认识、了解冰心。冰心的性格，是以“爱”为核心的性格，是真善美聚于一身的性格。正是这个原因，千百万人都赞美冰心老人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母亲，冰心是冰清玉洁的圣母，是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真善美的化身。97岁的冰心，至今深深地热爱着、祝福吉她的祖国宝和人民，祖国和人民也深深地热爱着她，祝福着她。正如巴金先生对冰心所说：“您的存在就是一种力量，让大家经常看见您健康的笑脸，它将是对人们的安慰和鼓舞。”

二、梦中的小翠鸟
我愿意在离开世界之前能低低告诉它说：“世界呵，我彻底的了解你了！
--《春水*七九》

每个人都有梦的世界，每个人都有沉醉于梦中的感受。读者朋友，你做过恶梦吗？你肯定说：做过，还不止一次。你还会说，有时常常做恶梦。笔者敢肯定他说，在入的一生中，绝大多数梦境是美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极为罕见的。因为人们面对的社会现实大复杂，人们的忧虑、困惑大多。人们的恶梦往往是现实生活逼出来的，而人无法去超越严酷的现实生活。而我们所崇敬的冰心老人，就是一位罕见的人。奇怪的是她一生极少做恶梦，她一生的梦境大多是静静的湖水、一望无际的大海、森林茂密的大山、洁白无暇的行云，还有那可爱的小翠鸟以及灿烂的星空…让我们听听冰心老人自己的话。

--我生来是个痴孩子，从小就喜欢做昼梦，做惯了梦，常常从梦中得到安慰，生出希望，越做越觉得有道理，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最后简直把昼梦当作最高的理想…… ；记得我母亲常常笑着对我说：“我死后一定能升天，因为我常梦见住着极清雅舒适的房子。”这样说我死后也一定会升天，照耀着她，到了夜晚，更有灿烂的星空陪伴着她。冰心老人对自己梦的解析是那样地简单、自然。因为梦来自自然，梦不会装模作样，梦不会做作，梦不会摆花架子。你白大是怎样想的，你心里是怎样想的，部会一点不知不觉什么时候反映在你的梦里。要想使梦里的你获得真正的光明和快乐，你就需要在梦外：生为她题写的一副对联：“世事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尺。这里也有一个“梦”字。这副对联已陪伴冰心73年了，从北京到重庆到日本，然后又回到北京。

冰心的心大纯洁了，人安静了，她安静得神圣，纯洁得神圣。笔者这次在医院里见到冰心老人，就有这种神圣的感觉。这一感觉正与王蒙先生所感觉的一样。王蒙的感觉比笔者更为强烈：“近几十年来，我能够有机会多次到她府上向她请教，我特别感觉到她人格的魅力。文如其人，人如其文。你同她接触，随时都会感觉到她非常自然，非常本色，非常真诚，非常平实。当然在这种真诚和平实中，有一种高尚，纯朴的力量，有一种原则，有一种尊严，有一种她自己的智慧和达观……她树立了一个非常实在、朴素、纯净，同时又是很有格调的形象，她成为我的社会生活和文学生活中的个高雅、健康的因素。我每次见到她，都感到心情舒畅，有种心宽体健的感觉。随着时代、社会的发展，我们越来越需要冰心这样的作家，这样的道德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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