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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

 

这是杨秀生多年的习惯。

    到了公司,什么都不理,走进办公室,关上门,看报纸喝咖啡,半小时后,灵魂归了位,才取出小镜子,匆匆化个淡妆,在九时正开始一天的文书工作。

    今日,同昨日一样,摊开报纸先看头条,再看本市新闻,刚要读副刊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段启事。

启事面积不大,约四公分乘六公分左右,字句简单:寻访英华大学八五年英国文学系毕业生,请与本报邮箱三OO号联络。 

秀生怔住。

  她正是英华大学八五年英国文学系毕业生。

    谁寻找她?

  这个时候,同事已纷纷回到办公室,外头人声嘈杂,秀生只得收拾心猿意马,开始工作。

这是一个下雨天,秀生适才挣扎上班,穿的是球鞋,此刻她才换上丝袜高跟鞋。

年轻的她还得用公共交通工具,是以至怕下雨天,难叫车。

她出去为自己斟第二杯咖啡,总算为自己争到一间小小办公室,满以为是一项丰功伟绩,到今早,看到那段启事,才感慨万千。

她取出剪刀,剪下那段寻人启事。

寻找英华大学八五年毕业生。

她取出小镜子。

她还是那个大学生吗?

久已抛却的闲情忽然在这个回南的大雨天涌上心头,使她踉跄,使她窘咳。

案头的电话蓦然响起,她竟听而不闻,铃声响了又响,响了又响。

秀生终于回到现实来,取过听筒。

    「秀生?我是小冬。」

    「早。」

    「秀生,有没看到那段寻人启事?」

秀生问:「是不是每张报上都有?」

「净明报与东方日报有。」

「小冬,什么人寻找我们?」

「不知道,八五年英国文学系只得十一个学生。」

    「其余九个的名字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戴安娜、艾莲与夏绿蒂。」

    「我记得高个子却尔斯。」

  「还有艾力青蛙。」

「伊安大块头。」

「怎么可以忘记那英俊小生……他叫什么?」

「我忘了,我只记得他的面孔。」

秀生颓然,「瞧我们这记性,象不象老太太?」

「要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会儿趁早茶空档,我还得挤到银行去交公寓分期付款。」

「他叫哈利,那英俊小生叫哈利!」秀生想起来。

「戴安娜的男朋友叫什么?」

  「真的不记得了,日理万机的我们心烦意乱,那里还装得下那么多旧事。」

小冬叹口气,「现在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们,不是不快活的。」

秀生抬起头,「老板叫我开会,我要挂线了。」

「喂,喂。」

    「晚上再谈。」

晚上似是一个世纪后的事。

终于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到家里,秀生只想好好睡它一觉。

英华大学。

呵,恍如隔世。

毕业那一夜,师生一起结队去喝上一杯话别。

    她去了是因为冉教授也去,冉教授去是因为杨秀生准备去。

    他请她跳舞,并称赞她说:「你犹如羽毛般轻盈。」

秀生笑,「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倾慕,你是看得出来的吧?」

他答:「如果我连那个也不觉察得到的话,我也未免太不敏感了。」

秀生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那样好的日子也会过去。

那是一个初夏的晚上,穿露背裙还有点凉意,他们跳过舞之后就分手了,并没有再见,直至今日,有人在报上刊登启事寻找他们为止。

    杨秀生想说,我也在寻找失乐园。

    如今只余上班下班,上班下班,张罗衣食住行,她用手捧着头,这根本不是优质生活。

    电话铃响了,一定是王小冬,欲继续上午未结束之谈话

    「秀生,我在想,那会是谁在找我们?」

    「写信到报馆去联络不就可以知道。」

「唉,那段启事,唤回多少旧梦。」

    「是,小冬,我感慨万千。」

    「你可打算去信联络?」

联络什么,失去的梦?

    「人家都有旧生会,独独我们,毕了业就像完了件事,阴阳两隔。」

「最近许多旧师生移了民,也不知住哪一国的哪一角。」

秀生只知道一件事,那时,她真是充满灵魂地生活着的。

现在,她麻木不仁地为口奔驰。

最好笑的是,念大学时的她只希望快快毕业,出来社会打天下。

现在整个蛮荒世界都在眼前,打,打呀。

小冬说:「你累了吧?」

「嗯,有话明天再说。」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恋爱过。

每一个人都设法找到了对象,只除了她,但彼时的寂寥犹如一出优美的梵哑铃协奏曲,目前的孤苦好比凄凉的二胡。 

早知永远不毕业,早知永远留下来。

秀生胡乱的睡了。

    第二天,她回到公司,写了信,准备寄到报馆的邮箱去:我,杨秀生,英华大学八五年英国文学系毕业生,论文题目:勃朗蒂姐妹提倡女权论,联络地址,宇宙公共关系公司。

秀生想了一想,把宇宙公关公司字样划掉,英国文学系的一级荣誉生,此刻在公关公司做这等低级迎送生涯,怎么好意思。

划掉之后,觉得无味。

丑媳妇总归要见家翁,人家终于会知道杨秀生学非所用,她无缘无故自卑起来,把信给撕掉。

叫王小冬去信好了,她今年才升理工讲师,面子有光。

天雨仍然不停。

潮湿得连人都几乎要地滴出水来,衣服得统统放进干衣机里绞个不休,小公寓蒸气腾腾。

生活琐事忙且烦。

不像大学时期,总有时间留意四季变化,以及哪个男生的小动作最可爱。

小冬告诉秀生:「我去信了。」

秀生终于问:「会不会是冉教授找我们?」

小冬没好气地笑,「他在英华任教廿五年,不见得单单怀念八五年那届毕业生,况且,人家早退休了。」

「退休?」秀生愕然。

「小姐,冉教援那年已经四十九岁,大学规定五十五岁荣休,他没有申请延期,自然顺理成章地退下来。」

    秀生想都没想过冉教授会告老回乡,不禁目定口呆。

    小冬叹口气,「你别给他那套灯芯绒西装瞒过,他同谁都一样,会老会憔悴,冉教授曾说过,他才不要学那些洋人,一张一张合同苦苦地哀求大学续下去,头发薄了脱了,背脊佝偻,仍在讲台上扮风骚……记得他那样讲过吗?」

秀生怎么会忘记。

「求仁得仁,他很幸福,安然退了下来,听说,他已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秀生怔怔地问,「那么,是谁刊登启事寻我们?」

  「也许是同学。」

    「谁?」

小冬向她眨眨眼,「与你有血海深仇的夏绿蒂。」

秀生变了色,「你瞎说胡诌些什么?」

小冬知道她还没忘记那段往事,便顾左右而言他。

夏绿蒂事件绝对关杨秀生的事。

她对秀生好,秀生接受,后来侧闻那秀丽的女生只对同性有兴趣,秀生尚不以为然,大家都年轻任性漂亮,对这种事不会太认真吧,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她向秀生示意,秀生毫不犹疑拒绝了,并且揶揄她几句。

第二天夏绿蒂服过量镇静剂的消息便已传开。

大家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背后传得很厉害。

秀生到底只得廿一岁,慌了。 

只得跑去向冉教授讨教。

师傅同徒弟一言不发,他也早知道她惹了祸,半晌,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八个字:若无其事,一言不发。

聪明的杨秀生立刻明白了。   

她拿着那八字真言回去熬了一整个学期。

    真是黑暗,头都不敢抬起来,夏绿蒂自医院出来休养完毕照常上学,两人看都不敢看对方……

    会吗,会是夏绿蒂寻找杨秀生吗?

大学时期的秀生不错有一股特别的潇洒气质,伏在案上数年,她已学会了说是是是,只怕老同学见到她也不会认识她。

过两日,雨停了。

秀生问小冬:「有没有答复?」

小冬摇摇头,「怕还需过一两日。」

  「不会是校董找我们捐募吧。」

「我也好奇,秀生,你为什么不去信?」 

  秀生答:「自惭形秽。」

    小冬笑笑,「念英国文学,难道还希祈飞黄腾达乎,我一点也不羞愧,前两年听说却尔斯在中文大学任教,我们的前途出路,不外如此。」

    「也许有人想把旧同学拉在一起见次面。」

    小冬接下去,「就像阿嘉泰媛斯蒂的侦探推理小说——杨秀生在聚会中喝了毒酒身亡,十个同学,谁是凶手?谁最恨杨秀生,谁最想置她于死地?」

    秀生见小冬讲得兴高采烈,忍不住说:「人人想王小冬好看才真。」?

    谁知小冬叹口气,「说得是,我的确有仇家。」

    秀生一怔,她从来没听小冬说过这件事,在学校要小冬最守规矩,她做过什么坏事?

    「我拆散了却尔斯与戴安娜。」

    什么,那两位曾经是情侣?太秘密了。

    「你不知道吧,他俩在二年级时已经同居,在半山旧公寓里租了一间房间,我最先知道这件事,因由却尔斯亲口告诉找。」

    「却尔斯后来对你有意?」秀生大吃一惊。

  小冬点点头。

    他们三张嘴巴都非常密实,没有人透露过一言半语

    「你不会喜欢那么容易变心的人吧。」秀生为之恻然。

    「到现在我才知道,人是有权变心的,」小冬茫然。「少年的我平白损失了一段可以发生的感情。」

    「我认为你当年做得对。」

    「他们俩始终分开了。」

「那是另外一件事,与你无关。」

「是吗?」小冬无限感慨,「那为什么我对他犹自念念不忘?」

呵那段寻人启事勾起太多回忆。

「小冬,你说的是真话?」

「我骗你作甚?」小冬苦笑。

「此刻却尔斯与戴安娜如何?」 

    「戴安娜一早已经结婚,听说已升为两子之母,却尔斯……我没有他的消息。」

    「小冬,登启事寻他!」

    小冬愕然,「你不是说反对?」

「经过那么些年还记得,可见是真的喜欢他,与其坐在家里空伤心,不如设法去找他。」

半晌,小冬才说:「这也是我去信报馆的原因。」

    秀生拍拍她肩膀,「没想到都靠这段启事成全。」

    「希望因启事找得到他,」小冬低下头,「其实说穿了,不外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没有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在我眼中,不少人比他更好,」秀生随便说出几个名字,「只是你心中没有位置容纳他们。」

小冬不好意思说,这些年来,她一直只做一个梦,她重复又重复梦见自己在  一个浓密的树林里与他散步,阳光自树梢间透出来,一丝一丝,照耀在他身上,不住跳跃。 

她总是梦见他。

    趁这个机会,把梦结束了也好。

    「有消息记得通知我。」

    到底是谁要找谁?

    当年同学已经四散。

    他们从来不是亲密的一组。

    选论文题目时已经大吵。

    秀生抓紧了勃朗蒂姐妹不放,冉教授是批准她的题目,班上所有女生都炸起来:「这个题目前人已做过一千次」,「要做,我们也会做」,「我们的题目更早送到教授处,却音讯全无」,「他们是有不寻常的朋系的吧,据说冉太大吵过几次」,「一早就不对,眉梢眼角,看得出来」,「校监校长官官相护」……

    只有小冬维持中立。

所以日后她们还保持联络。 

毕业后秀生并没有落力找工作,打开报纸,粗略地看了看寻人广告,便找到目前这份工作,一直做到现在,她缺少一股上进原动力。

学会了闲时伸一个懒腰,叹句「一个人吃多少着多少是注定的」。

这句话并不错,但不应由一个年理女子嘴里说出来。

毕业后她藉故写过信给冉教授,一字答复也无。

他大概又忙着指导别的女生,直至退休,别忘了,那是他的职业,他的工作。

第二天,上司把她叫进房间,同她商量升职问题。

「秀生,年资你最高。」

秀生很坦白,「我知道,这次再不升我,我下不了台,就得离职。」

「我们不愿失去你。」

「那么升我。」

「可是西西莉亚比你有冲劲,秀生,你能不能答应我拿点劲出来。」

秀生笑,「我不会给你虚妄的应允,我办事不喜夸张,我不会披头散发到处诉忙,但我亦不会叫我老板失望。」

「秀生,你就是吃亏在这里。」

秀生叹口气,「叫我恶形恶状的争取,赢了也是输了。」

老板点点头,「我会考虑所有因素。」

秀生向他欠欠身离去。

还没回到自己房间,胃部已经隐隐作痛。

怎么能跟西西莉亚比。

刚自美国读完管理科硕士,五尺七寸高,短发圆脸大眼,整个人似有用不尽的精力,秀生看见她那亚玛逊女王股外型就累,自叹弗如。

升她就升她好了。

辞职后秀生想倒处走走,旅游一年半载,调剂一下精神,回来找份书教。

外表上她装得毫不在乎。

内心怎么样,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秀生已经决定收拾杂物离开宇宙公司。

有职业就一定会失去职业,秀坐非常明白这种小小挫折人生难免。   

迟早一定会有人欣赏她的作风,如不,则更加是她自己不合时宜,与人无尤。

    话虽如此说,秀生还是失眠了。

    睡不着,起来写信,她终于决定把信寄出,如果是冉教授找她,她想第一个知道。

    再见到教授,该说些什么话,她也许会向他倾诉多年来的失意,还有勃朗蒂姐妹的人生观并没有帮到他的学生,原来,做人讲究普遍常识,不是学问。

    秀生知道一个喝啤酒的好地方,很静,很舒服,他俩可以谈到深夜,即使她落下两滴眼泪,也没有人会看见。

她满怀希望把信寄了出去。

王小冬久久没得到答案,是因为刊登启事的人不是在等她的来信。

第二天宇宙公司的人事部宣布升西西莉亚任为客户经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秀生觉得她料事如神,太阳底下再也没有新事,她递上辞职信

上司对她说:「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秀生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倦了。」   

上司光火,「没开始跑就说累,秀生,我肯定你可以做得更好。」

    「我已经辞了职,别再罗嗦了。」

    就这样让一个小辈气走。

    晚上,小冬在电话里的声音异常愉快,「秀生,我找到他了。」

    「谁,却尔斯?」

    「是,秀生,原来什么都有时候,这些年来,他根本不在本市,一直在新加坡教书,甫返来就看到报上启事,问起朋友,找到了我。」

    什么?是他找到她?

    「他并没有忘记我,下学期他会申请到理工学院来。」

    三言两语就交待过了,真正的姻缘永远这么简单,将来,小冬会告诉她的孩子:大学毕业后我与你爸爸失散了几年,后来又遇上,结了婚。

    多好。

    「你很快乐吧。」

    「秀生,我从前总不敢肯定人生会有真正的快乐,现在我不妨向你承认,是,我是真很高兴。」 

    秀生替她庆幸。

    「失而复得,我会十分珍惜这段感情。」

    「喂,喂?」电话里添多了一把声音。

    秀生笑尔,这还有谁,这准是老好却尔斯。

    秀生问:「还记得我吗?」

    「谁会忘记八五年英国文学系的杨秀生。」

    秀生感慨,「人人都忘了,除了你俩,祝福。」

    他们终于挂了电话。

    秀生那个微笑一直没有磨灭,她没想到在今日还有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半夜,她醒了,生平第一次觉得没有勇气起床,天一亮她便得梳洗回公司去收拾杂物,她还要去会计部放下一个月的薪水,这是规矩,否则还要多做一个月。

    可怕的白天,不管你心情如何,太阳照样的升起来。

要到这种时分,秀生才会觉得寂寞。   

她换上米色套装,穿同色皮鞋,怎么同西西莉亚比呢,她那些鲜红盘金线钉金纽扣的外套使人双眼都睁不开来,不得不给她印象分。

    她还有一条金色皮短裙,令秀生叹为观止。

    秀生还是上路到公司去了。

    坐在计程车里,雾气蒸满车窗,秀生心情坏得深觉世上彷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到很早,问杂役拿了一只大纸盒,把私人物件一股脑儿丢进去。

    秘书推门进来,「杨小姐,老板要见你。」

    「马上来。」

    她并没有立刻去,隔了十分钟,她才放下咖啡杯子,施施然站起来,老板却已站在门口。

    秀生想起「我已辞职我不用笑」那个笑话来。

    可是老板说:「你见过你的新办公室了?」

    秀生抬起双眼。

「恭喜你秀生,公司觉得你是不可多得人才,升你为客户经理。」 

原来有两个空缺,先令手下拼个你死我活,然后才逐一叫他们卖命。

「下次升级,可争总监位置。」老板笑笑,「好好的做,秀生。」

他出去了。

这时,秀生才发觉背脊爬满冷汗,有死去回生的感觉,差那么一点点她杨秀生得去做教书先生,从头开始。

秘书笑咪咪地探头进来问:「杨小姐,我替你把东西拎到新办公室去。」

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起来,秀生连忙接听。

    「杨秀生小姐?」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哪一位?」

    「你是英华大学八五年英国文学系的杨秀生小姐?」

  秀生的心大力跳动起来,「你是刊登启事的那个人!」

    「是。」那人笑。

「你是谁,谁找我?」秀生紧张莫名。 

「听我解释,杨小姐,我是本届英华大学英国文学系学生,听教授说八五年论文最出色,不知恁的,图书馆缺了数册,所以……」

他一直说下去,秀生却没有用心听,啊,不是为找她而来。

「……所以登报寻你们借论文一阅,不胜冒昧。」

「回信的人多吗?」   

「只得你与一位王小冬。」

秀生还带一丝希望,「你们的教授是谁?」

「她?她是欧阳女士。」

事过情迁。

「杨小姐,你那本论文——」

「明天我带到公司来,你派人来拿好了。」

「谢谢你,师姐。」

原来启事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秀生挂上电话。

    这一天同所有其它一天一样,她关上门,看报纸喝咖啡,待灵魂归位,然后才取出小镜子,化一个淡妆,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

    不应再记得入五年的事了,过去的一切,诚属过去,还是努力将来要紧。

    她杨秀生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毫无打算。

    秀生打了一个呵欠,今天回到家中,得好好补回一觉。

    抖动日历本子,那张启事剪报落在地上。

    秀生把它团皱,丢到字纸篓里去。

    从这个月开始,她得尝试节蓄,以后,工作上即使有不如意,也可以走得潇洒一点。

    还有,开会的时候,态度要争取,别老冷冷的笑,坐着不动。

杨秀生要翻过新的一页。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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