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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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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美眷找我,她丈夫带着前妻的儿子来渡假,整个暑假,百多天长,需要个
人教他中文。
「她丈夫前妻的儿子?」我问。
真是复杂。
我跑上门去。那是夏天。他们家住在石澳,豪华得不堪兼格可耻,上下两层近八千
尺地方,还有花园,喷水池、游泳池、草地、网球场、车房、工人住宅。
人们说香港不好住.那不过是因为钱不够。
我与美眷打网球。
她问我生活如何,我说还好。
希望可以赚多点钱来买部好一点的车子。
「什么车子?」她问。
我也不知道,无所谓,我们不再是十八廿一了,一切事的来临都没有意外喜悦与悲
伤。「换部平治吧。」我说。
「但是你一直不喜欢平治。」美眷说。
「我有很多不喜欢的事呢。」我笑。
「牢骚真多,与张凯利走得怎样了?,」
「没有进展。」我说。凯利不想那么快结婚,而我,我巴不得做张太太,不必再打
工,可以坐在家中吃现成饭,他恐怕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吊在那里卖,好不气人。
「找别的人日」美眷说。
我沉默。
找别的人,不是这么容易的。张凯利三十岁,医生,未婚,样子过得去,衣着斯
文,谈吐得宜,哪里找去。
「谁要学中文?」我问。
「我丈夫的宝贝儿子。」美眷说:「他这人也是,把儿子放在外国,忽然觉得他得
学中文,又临急抱佛脚,到处找人,我看你未必有这个兴趣。」
「学生多大?」
「小孩子,十六岁。」美眷 说:「日是多此一举!」
有些人喜欢折腾,怎么办。
我说:「几时开始?」
「你天天开着老爷车往这里跑,那还不累死?待遇从优。」
「咱们有事没事巴结著阔佬,就想在这种地方占点便宜。」
美眷 日:「你的嘴巴,从来是不饶人的。」
我笑。
坐在太阳伞下,我把球拍翻过来,覆过去。身边放着冰茶,不远处有自动喷水器在
转动,草地翠绿可爱。
不远处是海,海上是天空,一天绵羊云,静得半点声音都没有。这那里是香港,容
易误会是地中海某处,像卡普里。
「丈夫呢。」我问。
「出海去了。」姜春说。
「你不跟去?」我问。
「跟太多,都烦了,他说他在船里,我就信他,不然怎么办呢?他要玩的话,走到
哪里都能玩,怎还防地呢。」
一辆跑车发狂似的从私家路开上来,急促地转弯,一路上的海棠颤抖著。
美眷用手遮住额头,往下看了看,皱起眉头喃喃咒骂:「好,终於有一日求仁得
仁,撞死算数。」
我不解,看住美眷。
美眷不好宪思的笑,「你不会相信吧,这是咱们那公于,没牌照就开车。」
我诧异,「他只是孩子呢,多危险。」
「可不就是,」美眷 冷笑,「但是谁管他。」
那孩子过来了,白衣白裤,一双球鞋,高高大大。
美眷坐着不动,低声说:「又有什么事?」
我看著他走过来,吃惊他的高大,他长得很漂亮,最好看的地方是极薄的嘴唇配尖
削的下巴.眼睛非常骄傲。
他用英文:「爹说我可以用劳斯跑车。」对美眷没有称呼。
「白色那辆?」美眷 反问。
「不,银灰。」
「钥匙在老王处,小心开车。」美眷说。
「谢谢。」他转头。
这个时候他看到我。
我向他露露牙齿,算是招呼过。
美眷说:「这是你中文老师,伍小姐。」
他默默头,「你好。」他说。
「你好。」我说。
他迟疑一下,转身走开。
我走上到美眷说:「他不像十六岁。」
「他简直是个魔鬼。」美眷说:「他老子急着把他往地狱里送,咱们何乐而不助一
臂之力。」
我放下球拍,「我要回去了。明天下午通是上午?」
[上午吧,下午他哪儿会在家。」
「上午你在哪里,」 我问。
「我委反感.我要回娘家住一阵子。」她答。
我点点头。
我准时来授课的时候.天气异常炎热,在老爷车里出了一身汗,很有点恍惚。久久
没有经历这样的炎夏,毕业回来没有工作,心中很不舒服,日子也过得太闲,因此对一
切,包括天气,都有点招架无力。
车子停在白花铁门面前,我按喇叭,过了一会儿,铁门自动打开.我把车开进私家
路。
那孩子站在屋子门口等我。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一头一脑是汗,衣服贴在背後,阳光照在他们屋子白薹墙上,我
用手遮一遮眼睛。
「你好。」他走下来。
我点点头。
「请跟我进来。」他说。
我跟着他进屋子,他把我带到他住的一角,在二楼,看出去是海,那种蓝叫人荡
漾。
书房里是睡房,一切色是白色。我坐下来.女佣端进冰茶,碟子上放着柠檬。
那孩子说;「我注意到你喜欢吃冰糖茶?」
我微笑,我不吃糖,怕胖,但是我说:「谢谢。」
他说:「书本在这里。」他坐在我对面。
我打开书本看一看。「你要从什么地方开始?」
「从你的名字。」他说。
我看了他一眼!「我叫丹薇。」
「我姓宋,我叫国栋,国家的栋梁。」他说。
我微笑,不识中文的栋梁。
书房中并不明亮,窗外的海闪烁着宝蓝缎子般的光,我转头看我的学生,打开书
本。他秀气笔挺的鼻子下是薄嘴唇,唇上是舂密的汗毛。我说:「这些书本不合用,明
天我带新的来。」
「你打算教我什么?」他问。
我看到他的限睛里去,「你别跟我闹,」我说:「我知道你够厉害,但是我也懂得
对付顽皮孩子。」
「在你眼中,我还是孩子?」
「那自然。」我说。
「那很好,为免浪费时间,我先练练写字吧。」
他取出墨笔墨盒,摊开描红部。
室内空气调节得很舒服,但是我总是觉得热,凯利已经好几个星期没约会我了,偶
然通个电话,我们渐渐消沉下去,做人便是这样吧,简直没有一样如意的事。
我的学生说:「你有心事。」
我抬起头,我说:「你写字的笔划全错了。」
「对不起。」
我站起来,「今天不算, 我明天再来。」
「我送你。」
「不用。」我说:「我有车。」
「你不想游泳,滑水?我可以开快艇出去。」
我笑了,「等你三十岁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他说:「我不知道。」他把头枕在手臂上,「我很寂寞。」
「你可以看小说,」我说:「打球!参加派对。」
他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你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就是这么多?」
我说:「你考了中学毕业试没有?」
「回去才考。」他说0
「中学还没毕业,你想做什么?想飞?」我看着他。
「教育制度有什么重要?」他撇撇簿嘴唇。
「只有手中捏着博士文凭的人可以这么说,」我笑,「只有富人才有权说钱买不到
幸福,你还小,有一大条路在你前面等你。」
「别担心,我会进大学,我会念到博士,这是我的命运。」他说。
那种早熟的风情在他眉间露出来,有一刹那是很动人的。
我的心软下来,教训他干什么?这种天之骄子,他懂什么?社会对他是宽厚的,可
没要他明理。
我收拾东西,打算回市区。
他说:「我与你一齐出去。」!
我看著他,不出声。
结果他的车子一直跟在我身後,驶到市叵,我兜了好几个圈子才摆脱地。实在太年
轻了,如果有廿三口,还值得原谅,才十多岁,真应该在嘴里含一个奶嘴。
第二天早上由穿得很凉快,却下雨了,到了他们的房子,他站在铁门外,白色的衣
裤,手中拿着一大捆玫瑰,那种深紫红的玫瑰,我很诧异。
青石板地是濡湿的,凉快的,海风啪啪的吹动衣裤。
我说:「我带了课本来,我们今天可以上课。」
他把玫瑰递上来。
我看着他,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站在风里,像是希腊神话中年轻的帕司塞斯。
「给我?」我问。
「是的。」
「为什么?」我问。
「你令我高兴,我感激你。」他说。
我接过花。我说:「谢谢。」我杷花锁进车里。
他把手放在口袋中,「今天不上课。」
「谁说的?」我停止脚步。
「今天爸爸生日。」他告诉我。
「呵。」我说,「为什么不早通知我?」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反正你也是要来的,不是吗?」
我不出声,这倒未必,我一向没有高攀别人的习惯。
「你可以与我跳舞?」他说。
我讶异的看着他,他以为他是什么?他只是一个孩童。
他说下去,「他们在园子里,有人游泳,有人吃点心,但是我们跳舞。」
我说:「我不会跳舞。」
「我可以教你。」他微笑。
我一阵恍惚。他把我带到一个偏厅,落地长窗,玻璃外宾客正在谈笑,我看到美眷
在喝马天尼。
这显然是跳舞厅,因为柚木地板构成人字形,没有家具。
他放出了音乐,我看不到唱机。
「请跳个舞好吗?」他问我。
我觉得好笑,反问,「为什么?」
「我一直希望与你这样的女孩子共舞。」他伸出了手。
我们跳起来.我说:「我是女人,不是女孩子。」
「没有关系。」
我们转着圈子。我笑说,「如果你早出生十余年……」
他打断我,「现在很好。」
真惊异,他的舞跳得好极了,我们在光洁的地板转了又转,同时可以听到花园中宾
客交际应酬的对白,清鲜雨後的花草香味,墙上水晶镜子可以看到我们的影子。
忽然之间我高兴得很,多么知情识趣的一个孩子,我想,这么小就这么懂享受。
我们终於停下来,因为长窗处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是华人,但是神情是西
化的,睁着圆眼睛,长发卷曲地披在肩上,衬衫拉在肩膀处,胸脯夸张地包在薄薄的衣
料下。一身上下装饰着青春。
国栋马上说:「呵,翡丽琶。」
我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
翡丽琶走过来,把手伸进国栋的臂弯,敌视的看着在。我一笑走出园子,白色的纱
帘在我身边一拂。
我已经老得可以做他们的妈妈,不必担心。
美眷迎上来,「你来了?」
「我来授课的,但是你们都忙着。」
「真对不起,」她道歉,「其实我们那位公子哪里肯坐下来学功课。」
「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我说着抬起头。
「哼。」美眷笑。
我说:「这个地方.一踏进来,与世界隔绝了,空气都奇怪得很,人们说的话做的
事;都於常情不合,我几乎怀疑会有个英俊的王于骑看白马走进这个园子来。」
美眷用手搭住我的肩膀,「丹薇,你精神不大好。」
「是的,如果找到适当的工作.我想我会好过得多。」
美眷说:「过来坐下,有薄荷茶,加点蜜糖好吗?」
我坐下来,跳舞厅长窗的白纱帘不住的扑出来,像极了南欧那种别墅房子的风味,
橄榄树,橙花,柠檬香,我觉得困,想好好的靠在帆布椅子上睡一觉。
美眷说:「客人傍晚吃了点心就走的,你留下来与我们晚餐。咦——翡丽琶什么地
方去了。」
「翡丽琶,」按说:「像法拉翡丽普丽琶,记得那个哥德体愈大利画家?真浪
漫。」
美眷笑说:「你想得太多了。」
我也笑,「我保证,美眷,如果我在这园子睡著,我一定会梦见希斯彼瑞蒂斯花园
的金苹果。」
美眷笑,「我尚以为做梦是十八岁以前的事呢。」
我托着头,随和的笑,不是没有伥惘的。
有美满家庭与丈夫的女人才可以心平气和地从少女时期走进少妇阶段,否则,如何
甘心呢。
我站起来,「我要告辞了。」我说:「明天我还来吗?」
「当然。」美眷送我出去找车子。
「明天见。」我说。
我进了车子,开动引擎,一路飞驰。
一个人开车子是种享受。我扭开无线电。冲击的音乐,洛史超域的声音告诉我,他
怎样在飞,飞得很高,为了想接近他所爱的,为了要自由。
我才发觉他的音乐与我的速度配合得这么密切,每一个弯角都带著劲,悬崖下的海
浪拍上海滩,如果在这里出了事,倒是漂亮的死亡。
是什么令我们如此眷恋可悲的生命?是因为我们对未来一点认识也没有?仿佛没有
什么能比生命更坏了。冲下海滩去的一刹那必定是美丽宁静的。
那一夜整夜教做梦看到那孩子的睑,令人震荡与失魂落魄的年轻,我梦到他把手伸
过来.放在我的肩膀上,使我心惊胆跳。
一整个晚上。
钟唤醒我的时候,我对这些梦是非常患有歉意的,几乎脸红耳赤起来,这也能算绮
梦?太不公平了。
我洗一个莲蓬浴,用毛巾裹着身,坐在书房里摇摇椅,还是清晨呢,可以闻到清晨
的味道。
我生长在这里,一个人。女人所拥有的时刻已经不多了,而我,一个人生活在这
里。女人只能永远困在恋爱的心情中,女人何必有事业呢?女人在丰功伟绩之後,灯下
还是寂寞的。
我拾起扇子扇了两下,边是让女人恢复「弦管弦管,青草昭阳路断」的心情吧。
我撇下扇子换衣服上街。
在香港穿白色简直要命,回来只好天天忙着换衣服。
这条路,我把着驾驶盘想,这条有黑色魔力的路,一次一次我回来,因为我找到了
一些以往不能接触到的东西。
我的学生在游泳池里,看到我,他冒出水,他穿着一条小小的黑色泳裤。
他说:「我知道你要来,我会再上来上课。」
我到书房去等他。
他换衣服换了十分锺,整个人有药水肥皂的香味。
我对他说:「明天我来的时候,你要准备好了等我。」
他笑,「是的,我知道。」
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我喝了一口冰茶。
他说:「我昨夜梦见你。」
我正在翻书,抬起头。
「我梦见我与你一起骑脚踏车。」他说。
「在什么地方?」我问。
[草地,很多花。」
「什么花?」
「洋水仙。」
我翻开书,「读给我听,我想知道你的程度。」
他说:「我没有程度,我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我抬头看着他,「你开玩笑。」
「是真的,我从来不说这种笑话。」他口气像个大人。
「那么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我说。
「我已经学会了上大人,孔乙己。你教我写你的名字吧,」他说:「我知道你叫丹
薇。」
「国栋,我请你尊重一点。」
[为什么你认为我对你不尊重?」他诧异的问:「我只不过要学写你的中文名
字。」
「我们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了。」
「我不认为.」他说:「你解释给我听。」
「看,我比你年纪要大得多,我是你的老师;你不应该叫我名字,你要尊重我。」
「我并没有不尊重你。」他坚持着。
忽然之间我生气了,我推开书本。
我说:「我不能教你。」我站起来。
他把我按在椅子上。
「你干什么?」我问。
「你怕我。」他说。
「我怎么会怕出你?」我失笑。
「在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出。」
「别乱说。」我说。
但是我心中的确深深的恐惧了。
他澄清而年轻的眼睛凝视我。「你看见了我,想起你以前的日子,是不是?」他
说:「没出系,你仍然很美丽,当我第一次见你!我告诉自己,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
最美的,因为你额角的汗,因为你白色的衣服,你不年轻!但是美是各式各样的,人们
永远向往失去的东西,所以青春变得奇货可居,多么愚蠢,每个人生下来都得到过的东
西,有什么稀奇?」
我至为震惊,他的言语像个老人。
[年龄什么也不算。」他说:「你为什么害怕?」
我看着他的眼睛,就算是害怕了。
他叹口气。
有人敲己房门。
进来的是翡丽琶。
她身上几乎没有衣服,这里包一块布,那里缠一条带子,纵然再热的天气,也不是
值得原谅的。
我说:「我要走了,明天也不来,我辞职。」
翡丽琶敌意地看著我,我向她笑笑,年轻的女孩,你也会老的,时间过得太快,不
要仇视青春逝去的女人,你现在做的事,以前我全做过,而且更轰烈火爆,然而现在也
不都烟飞灰灭了吗,人都会活下去,死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翡丽琶,你与其他的女
人一样,也会活至中年、老年,到时你会明白的。
在楼下碰见美眷。
「你走了?」她问。
我微笑,「你的继子试图引诱我。」
她也微笑,「你确定不是你在引诱他?」
「他太小,如果大那么三四岁,或许。」
「有什么分别呢?」美眷笑,「感情的发生是双方面的事,男人最敏感的是女人们
对他的感受,一下子他就知道他可以做到什么地方为止,你没有暗示太多吗?」
他们两母子说话,赤裸与嗳昧如启示录。
「我明天不来了。」我说。
「为什么?」
「在这个地方耽下去,我会得堕落。」
她送我出去。
在园子里抬头一看,国栋站在露台上往我看。
不知道为什么,隔那么远,我仿佛可以看到他眸子中我自己微小的影子——我的灵
魂。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一地的时装杂志。
我觉得根疲倦。电话铃响,接听,是凯利。
凯利说:「好吗。」
「好。你呢。」
「好,谢谢。」陌生人般。
「上次我漏在你家的烟盒……」
「我没有把它当押掉,要不要送上来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忍耐看,「同学会学行舞会,你要去吗?」
「跳舞?」
「是。」
「好。」
「一会儿八点来接你。」他挂上了电话。
很久没看见他了。我把他遗下的烟盒揣在手袋中,换了衣服出来,开始慢慢化妆。
但是,一边觉得寂寞。我知道凯利,准是哪个女孩子爽约了,所以他又来找我,但是这
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想去的话,他约过谁都没关系,如果我不想去,他第一个来约我
也没用。
为什么要跟自己分辨那么多?
凯利一会儿来了,我跟他说些什么?他的感性还不及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我能把我
愁闷告诉他吗?
他来得很准时。我们在门口吻了对方的睑。
「你这阵子好像很静,」他说:「没出来玩?」
我摇摇头。一路上我并没有说话。
到了盛大的宴会,我与他跳舞。他的舞步糟透了,我仿佛闻到宋家草地的芬芳,海
浪卷上沙滩的叹息。
那孩子的声音:「我知道你叫丹薇。」
凯利说:「丹薇,你今夜真的很美。」
我抬眼看他,但是凯利,并不是你令我美丽的。
「我替你去家酒。」
音乐停了。
他取来香槟,我喝半杯,把杯子还他。他对我的不在乎印象至深,忽然态度大变,
前所未有般的对我加以注意起来。
我散步到露台。
身边像听到小蟹爬上沙滩,哂哂作响,我不能等待了。我拉起长裙向门走去。
「丹薇!」凯利在身后叫我。
「你到什么地方去?」朋友拉住我,[快用餐了。」
「出去走一走。」我说。
我迅速走出大门,奔下楼梯。
扬手叫一辆街车,叫司机驶回家。
凯利在後面叫:「丹薇!」
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开了自己的车子往那条路驶去,一直有风扑向我的睑,我知道裙角夹在车门当
中,但是为什么要拉出来呢。我轻快地扭动驾驶盘,向宋宅驶去。
黑暗的路是这么秘密与愉快,跳动的心有所等待,我的车笔直向私家路上冲上去,
停止。
他站在那里.手里捧一大把玫瑰花,仍然是那种深红色花瓣,像血凝住了。
他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替我把花放进车内。
他说:「我们先跳舞,然後到海滩去走路。」他把手放在我脖子上。「其实谁也没
有明天,人们只是骗着自己。」
他的唇触及我的脸,就像炎夏的风,一点分不出。
在月光下,他年轻的脸几乎有一种光辉,他在微笑.倔强的睑忽然变得这么温
柔。
时间是什么。
有时候我们也可以战胜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夜间的空气这么凉,但是却给我一种燠热的感觉。炎夏魔鬼一股的
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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