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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珠的叹息

亦舒

 

之俊问之珏,「你看到没有?」

之珏一边用眼神与微笑招呼客人,一边轻轻问妹妹,「看到什么?」

之俊说:「令尊夫与玛琳达陈小姐眉来眼去不止一会儿了。」

之珏答:「我没看见。」

「在你脚下,在你跟前,你都没看见?」

之珏说:「我的双眼,一向看不到我不要看的事情。」

之俊冷笑,「你也真练得到家了。」

之珏微笑,「哪里哪里。」

之俊说:「我就是不服气,我去问他是什么意思。」

    「之俊,你别多事。」 

    之俊哪里听,拉起长长的晚装裙子就过去。

    她姐夫林华山正与那位陈小姐喁喁细语,冷不防之俊伸手把他一推。

    推山愕然,但随机应变,立刻堆满笑容,「之俊,你几时来的?」

    之俊答:「来了有一个小时了,姐夫,你没有看见我。」

    之俊并没有把姐夫两字说得特别响亮,对很多女人来说,只要是合心意的男人,他有无妻室,根本不是问题,惯于把男友的正式合法配偶当透明玻璃。

    之俊说:「你过去帮之珏招呼一下客人,这到底是她的生日宴会。」

    「是的,你说得对,」林华山从善如流,「我过去一下,对不起,玛琳达,我们改天面谈。」

    之俊正眼都没看过玛琳达一眼,刚想跟着姐夫过去,冷不防被她叫住。

    之俊不屑得罪她,客气地应了一声。

    谁知玛琳达陈竟与她攀谈起来,一开口便说:「你们姐妹俩真好福气。」

之俊诧异了,站住脚,听她的高见。

「你看之珏,出身高贵不去说她,嫁得又好。林华山,真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之俊一怔,只得说:「你客气了。」

    玛琳达苦笑,「你看之钰今晚的打扮。」

    之俊忍不住从一个比较远的角度打量她令姐。

    之珏穿着黑色露背晚服,线条优美,衬着雪白的肌肤,实在好看。

    最最惹人注目的还不是她秀丽的相貌,相信在场的女宾都会忍不住把目光先投到之珏配佩戴的项链上去。

    玛琳达问:「那是真的?」

    「是。」之俊答。

    「林华山的礼物?」

    「是。」之俊又答。

    那条项链在灯光下晶光灿烂,直把七色光芒反射到之珏的脸上去。

    连之俊都觉得太耀目,太过份了,这并不是之珏一贯作风,她一直都是含蓄的低调。

但,这是华山的礼物,她不得不戴出来。 

玛琳达感喟说:「皇后娘娘的首饰也不过如此。」

    之俊为姐姐辩护解嘲,「似不似一大串玻璃珠子?累累地压住脖子。」

「跟玻璃珠不一样吧。」玛琳达声音里充满艳羡嫉妒。

之俊不再言语。

    有什么不一样。

不能吃不能卖,只能戴着炫耀,最惨的是玻璃珠的主人并不一定觉得享受。

之俊想说,凡事不能单看表面,但这样的话,玛琳达陈还不配听,她走开去。

之俊到洗手间去扑粉。

    两位太太正在谈论:「华山同之珏可算是一对璧人了。」

    另一位说;「娶到之珏这样的太太真是没话讲。」

    「他们家二小姐之俊还未出嫁,令郎不去追?」

    「之俊同之珏差得远。」

    「怎么说法?」

「之俊精明能干得多了,哪儿有之珏这样好白话。」

之俊只得轻轻退出洗手间,免得扫了客人闲谈尽人非的雅兴。

掩门间还听得其中一位说:「有几个女人肯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之珏肯。」

之俊有点气馁,人人都知道了。

她站在走廊里,取出小小银粉盒,扑了扑鼻子。

戏一定要演下去。

她穿的一双鞋子略为轧脚,于是索性走到书房,找张沙发坐下,脱掉鞋,揉一揉足趾。

「要不要帮忙?」有一把声音插嘴问。

之俊一惊,转过头去,「你,路加。」放下心来。

「语气彷佛有点失望。」年轻人取笑她。

「当然,你是毫无希望的一个人。」之俊笑。

路加长叹一声,取出香烟抽。

之俊顺手也借一枝。

「之珏今天美不美?」她问路加。

路加点点头,「美,但是,她快乐吗?」

之俊笑,「你算了吧你,追我姐姐十来年,追不到就酸气冲天。」

    「这是事实,」路加说:「但之珏不快乐,也是事实。」

    之俊忽然想起来,「你今天的女伴是谁?」

    路加不答。

    「是玛琳达不是?你这家伙,好毒的心,引狼入室。」

    路加笑,「对林华山来说,只要是穿裙子的就值得追,他会在乎吗?」

    「路加,我真不明白你。」

    他深深吸一口烟,「有什么不明白?反正我一辈子在这里等她也就是了。」

    「神经病。」

    之俊穿上鞋子。

    路加在沙发上躺下来。

    之俊不去睬他,这家伙,他大概预备在书房里消磨一整个晚上。

    之俊替他掩上门。

经过偏厅,被好友玲玲叫住。「今天到底请了多少个人?」玲玲问。

之俊笑,「氧气不够是不是?」

玲玲也笑,「灯火倒是太足,我们的眼睛全体睁不开来。」

之俊当然晓得玲玲指的是什么,她坐到玲玲身边,「你就让她出今晚这个锋头吧。」

「华山从哪儿赚了一笔?那条项链,真正非同凡响。」

之俊沉吟着不响。虽是好友,也不便说出来。

「那颗最大的钻石还有个名字是不是?」

之俊说:「好象叫皇室玫瑰。」

「没想到一向最讲品味的之珏会露这么一手,有没有密探保镖在此保护?」

「玲玲,幸亏这话由你说出口,不然我一概当最佳讽刺。」

玲玲收敛笑脸,「华山用石头赎罪?」 

「谁知道。」

「有人看见他同小女孩在一起跳贴面舞。」

「玲玲,各有所好。」   

「不过看着心蛮寒的,都无谓结婚。」

    「约翰有没有向你求婚?」

    「下辈子吧。」

    「小姐,何必太过挑剔。」

    「你呢,之俊,你呢。」

「我连男友都没有,不能同你比。」

玲玲忍不住,伸过头去,在之俊耳畔悄悄说了一堆话。

    之俊听了,居然涨红面孔,「呸呸呸,你这张乌鸦嘴,真不知怎么同你这个无耻之徒做的朋友。」

    玳玲格格地笑起来,长耳环晃来晃去。

    「什么事这样好笑?」

    之俊马上姑起来,「姐姐坐。」

    她把双手搭在之珏肩上。

之钰说:「不要喝太多,玲玲,替我看住之俊。」

玲玲不响,只是微笑。

之俊问:「姐夫呢?」

「他呀,他在代我应酬。」

玲玲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之俊连忙看她一眼。

之珏在刹那间,露出一丝倦容,但随即又恢复神采。

玲玲说:「你同华山仿佛决定不要孩子了。」

「自私嘛,自私的人没有资格生孩子。」

之俊不耐烦,「我们谈些比较有趣的事好不好?」

之珏叹口气,「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较有趣的事?」

「比如说,你们可晓得亚马逊流域里有粉红色的海豚?」之俊问。

「去你的。」玲玲说。

「真的,你们甘心困在香闺里,我也拿你们没办法,反正我选择浪迹天涯。」

玲玲连忙接上:「——及嫁不出去。」

「嘿,」之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可不比之珏更寂寞。」

之珏白之俊一眼,「你又不陪我,怎么知道我寂寞?」

玲玲拍起手来,指着之珏胸前大钻石,「只有它不寂寞。」

之珏站起来,「快用餐了,看中哪个英俊小生,想坐他身边,告诉我。」

她回到大厅去。

玲玲看着她的背影,「还是这么体贴。」

「可不是。」

「坐彼得爱文思身边好不好?」

「我不喜欢洋人。」

「爱文思不是烂鬼。」

「对不起,」之俊笑,「对我来说,逢鬼必烂。」

「那么坐欧士佳身边。」

「我不喜欢医生。」

「之俊,你到底喜欢谁?」

「我自己。」

    「你别太坦白了才好。」

    「这也许是我唯一的优点。」

    「这倒不见得,谁不知道你们两姐妹腰缠十万贯。」

    「你今夜太俗气,不与你说了。」

    之俊站起来,到别的角落去散心。

    她走到泳池边。

    托着头,之俊觉得无聊,偌大客厅里那么多客人,谁对谁有真心,偏偏聚一起扯紧面皮又笑又说,唯恐失职。

    「二小姐。」

「啊,张律师。」

张律师是位中年妇女,几乎看着之珏之俊两姐妹长大。

她微笑,「又从什么地方回来?」

「洛矶山脉。」

「这些年来,你也算是迹遍天下了。」

    「你知道吗,张律师,一只老鹰在天空觅食,它所猎得之食物,往往不足供给它飞翔的能量。」

    张律师点点头,「你到洛矶山脉观鸟去了。」

    之俊说下去,「老鹰的生涯原来这样悲壮。」

    「所以你捐出大笔款子给野生鸟类保护会。」

之俊说:「是,我爱煞鹰类。」

张律师只是笑。

    「他们劝我在把遗产花尽之前择偶,机会或比较好,」之俊停一停,「但你看之珏,就知道这不是真的。」

    「之珏太柔弱。」

    「可不是,」之俊说:「实在太贤良了。」

    张律师说:「之珏这样做,也有她的理由。」

「什么花香?」   

「玉簪。」 

    「啊,是,」之俊说:「我忘了,之珏最喜欢这花。」

    张律师说;「林家的事,你是知道的了?」

    「看林华山的样子,一点蛛丝马迹都无。」

    「华山的能耐不止一点点,所以怕之珏吃亏。」

    之俊问张律师,「林氏破产是破定了?」

    「之珏肯支持他们,又不同说法。」

    「之珏肯吗?」之俊问。

  「所以他替她搞这个生白宴会。」张律师笑。

    之俊也笑,「华山也做得太露痕迹了。」

    张律师叹息一声。

    之俊又说:「但,之珏是痴心的好妻子。」

    「之珏也找我分析过投资林家这件事。」

「张律师,你怎么说?」 

「决定在她自己,我只不过把形势详细地说给她听。」 

之俊不出声。

张律师说:「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吧。」

之俊问:「之珏是怎么嫁给华山的?」

  张律师奇道:「你不知道?」

之俊摇摇头,那一年,她在苏邦学法文,不愿回家听教训,不知道之珏的事。

张律师说:「当时,他们是相爱的。」

  「曾经深爱过,也已经没有遗憾。」

  「之俊,你真潇洒。」张律师笑。

  之俊解嘲地说:「讲是这样讲,届时说不定不肯放手,淌眼抹泪,猥琐不堪。」,

  她扶着张律师进屋去。

  大厨房里香槟一箱箱拾出来,大司务咕哝:「当汽水喝,就不必用这么贵的货色。」

之俊想,这莫非是林华山家最后一个舞会。

  之俊取过一瓶酒,独自斟着喝。香槟是她们两姐妹的弱点,之珏过了下午三点就开始喝,不要对象,毋需烛光,从来不喝别的酒。

    醉?

    不会的,从来不醉,越喝眼睛越亮,笑意越浓,教养与背境控制着她们的意旨,怎么会醉。

    「之珏。」之俊叫她。

    之珏回过头来。

    「头发有点毛,我替你抿上去。」

    「要入席了。」

    「不消三分钟。」

    「到我房里去。」

    两姐妹上楼。 

    之俊问:「你决定把父亲的钱注入林氏企业?」

    之珏微笑,「你认为呢。」

    之俊替她梳好头发,「我?我不会理财。」

「有张律师替你理就够了。」之珏说。   

「也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两姐妹是傻瓜呀。」 

    之珏看着她妹妹,笑了,「之俊,我所有的,也不过是钱,倘若钱能够买到我喜爱的东西,岂非皆大欢喜。」

    之俊沉默。她仍然爱他,这就没话好说了。

    之珏拍拍妹妹的手背,「之俊,过些日子你会发觉,做人是糊涂点的好。」

    她拉起之俊的手。

    之俊另一只手还抓着酒杯,之珏将杯子取过,放桌上,反对她喝得太多。

    之俊说:「你先下去,我随后即来,鞋子太紧,我另找一双换上。」

    「我安排你坐在菲腊欧旁边。」

    「谁是他?」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之俊笑一笑,走到衣帽间去找鞋子。

    她坐在一张小软凳上逐双试,没料到她姐夫进来,正在镜子里对着她笑呢。

真亏林华山还笑得出来。   

他说:「怎么闯到我的睡房来了,你们姐妹又长得像,啧啧啧。」

    之俊冷冷看他一眼,装作没听懂这疯言疯语。

    华山知趣地转弯,叹口气,博取同情,「不能哭,就得笑。」

    之俊看他一眼,「你要哭?为着什么?」

    「妹妹,别打趣我了。」

    「你哭的时候,之珏会救你。」

    「会吗?她还在考虑,你若肯帮忙说几句好话,自然更好。」

    「我帮不上忙,她有她的主意。」

  林华山满意了,「我知道她爱我。」

    「是呀,」之俊接上去,「她人是有点笨,但是深爱你。」

    林华山一怔。

    之俊说下去:「譬如说,自己买条项链挂脖子上,硬说是好丈夫送的。」

    林华山尴尬地坐在床沿。

之俊挑双黑丝绒鞋子,刚刚一脚,她与之珏的尺码相同。 

「替你挣面子呢,」之俊闲闲说:「羡煞不知内幕的槛外人。」 

华山说:「这我知道。」

「但是,」之俊,「你几时也还她三分面子?」

华山一向知道这小姨厉害,但没想到她会开门见山地斥责他,不禁后悔送上来听教训。

「我替姐姐可惜,」之俊说:「财到光棍手,还不是反脸不认人。」

「之俊,」华山悻悻地,「这是我们的家事。」

之俊说:「对不起,这也是我与姐姐的家事。」

「丈夫比妹妹亲。」

「谁说的?她同你一离婚,男婚女嫁各无纠葛,她可不会同妹妹分手。」

华山不想与之俊斗嘴,站起来想走,又觉不值,进退两难。

之俊笑出来。

华山说:「之俊,你落井下石。」

「下楼去吃饭吧。」

闹哄哄一张长蹄形的长桌,坐满了人,衣裙悉悉率率,酒杯叮叮当当,笑声清脆玲珑,端的是衣香缤影。

    由主人林华山谨祝他爱妻生辰快乐,青春常驻后,大家干杯,开始吃八道菜的晚饭。

    之俊一点也不饿,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吸烟,苦了坐在她身边的欧先生。

    她佩服之珏的涵养工夫,真正一流,若无其事,一点把柄都不落在别人眼中。

    水晶灯下的女主人看上去也就是个水晶人儿。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也好,头一道菜早已消化掉,胃部又可以腾出空来装甜品。

    真累,之俊想,一定比上班还疲劳,她已经坐得腰酸背痛。

    快十点了。

身连的青年才俊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之俊觉得闷,一年扮一次淑女已经是够,可怜之珏天天要主演这种好戏。

终于吃完了。

    之俊松口气。 

部份客人已准备告辞,部份还依依不舍。

之俊打算走,取起披肩。

那位菲腊欧先生说:「我送你。」

「不用。」

之珏却过来说:「之俊,你留一留步,我有话同你说。」

之俊向欧先生耸耸肩。

菲腊欧自觉精疲力尽,退而求其次,礼貌的走开。

之俊同之珏说:「我就这样过了一生,把无数乘龙快婿不经意地赶走。」

林氏伉俪站在门口送客。

终于连最后一位朋友都话了别。

「几点了?」之俊问。

「十一点半。」

之俊到书房去找路加,连他都走了,之俊不禁一阵失望。

林华山吩咐夜班司机把车子开出来。

之俊可恼怒了,明知不关她事,也不禁多管闲事:「你还要跑第二场?」

旁边传来之珏的声音,「他约了玛琳达陈小姐。」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要说是林华山,之俊也呆住。

之珏说下去:「不过,华山,恐怕这次你要爽约了,我要同你说话。」声音平静而肯定。

「现在?」

之珏点点头,走入书房。

华山迟疑,他此刻有求于之珏,不敢抗命。

之俊笑咪咪的说:「进来吧,姐夫。」

华山有点不大高兴,问之钰,「什么要紧的事?」

之珏说:「我决定了。」

华山松口气,他对之珏十拿九稳,「我们明天去见张律师。」

「不用。」之珏说。

「什么?」

「我没有说会投资林氏。」

之俊睁大了眼睛,看这一场好戏。   

华山不相信双耳,「你说什么?」

    之珏微笑,「失败的生意很难扶得起来,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你:房子,我顶下来,开销,我来负担,一切如常。」

    林华山指着妻子,「之珏,你——」

    「我会尊重你,似你尊重我一样。」

    之俊做梦也没想到姐姐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想鼓掌,又不敢。

    之珏说:「华山,要是你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离婚。」

    林华山颓然倒在沙发里。

    之珏看看时间,「还来得及赴约呢,春宵苦短,我不妨碍你了。」

    说罢转身出去。

    之俊心里暗暗为之珏这一百八十度转变叫好,物极必反,林华山逼人太甚,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过半晌,华山问之俊:「你听到没有?她现在要箝制我。」

    「姐夫,风水轮流转。」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之俊答;「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是之珏,我早就放弃你。」

    林华山自然没有精神再去赴街外的约,坐在书房,沉思他将来的命运。

    离开之珏,他一无所有。

    留下来,他会失去自由。

    无论如何,他都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林华山。

    之俊上楼去陪姐姐。

    大厅经过适才的喧哗,更显得幽静,灯熄掉一半,几个佣人正在收拾残局。

    之俊敲卧室的门,之珏在房间里应了一声。

    她在卸妆,化妆镜旁堆满了棉纸。已经脱下晚服,披着毛巾浴衣,但是项链仍挂在脖子上闪烁不已。

    「之俊,帮我除下它,怪累的。」

    之俊研究半晌,才摸到机刮,用力掀下去,把那条万人羡慕的项链除下,搁化妆桌上。

之俊问姐姐:「这样留住林华山,你会快乐,他会快乐?」   

之珏站起来,笑道:「太天真了,这世上,但凡门面上过得去,已经够好,谁还会计较快乐不快乐。」

    之俊沉默。 

    那串钻石本来垂在化妆桌一角,因为重,滑到地下,擦到桌边,发出唰的一声。

十足十是一声叹息。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集《玻璃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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