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诗楼
我们对自己的判断力有绝对的自信




 
 
韩 博


公共汽车·两姐妹

年长的一个,锯下
他的双腿。年幼的那个
把他装进麻袋
堆上阳台。看上去
他只是积雪中的一袋杂物

圆脸的一个,叉开双腿
像鸟儿张开翅膀。长脸的那个
栖落在座位上,左腿
压住右腿。她们的裙子冬夏两用
短得好似春光

年长的一一个,捏着杯子
品味断腿中的收获
虽然不多,总算
能把酒杯斟满
还可以切上几片香肠和咸肉

圆脸的一个,打量着临座
他可能是位谢顶的上帝,在后半夜
降临。他说,要有光,她就有了
假发、皮靴、手袋、香水、内衣
和尽情聊天的移动电话

年幼的那个,也学着
把自己斟满,好像一截雨水淋透的松木
躺在菊花衰败的锯木厂
她爱上了满口粗话的劳动模范
下班之前,他把奖金塞进了袜子

长脸的那个,今天很累
车厢里没有她的上帝
她想休息,去买本杂志
再给妈妈打个电话,就说
一位副教授向我求婚,我很犹豫

年长的一个,只想多飞一会儿
蒸馏酒的翅膀
刚刚张开。年幼的那个
还想插上红酒的羽毛,逗留在
客人拥挤的低矮天空

圆脸的一个,是位贫困的
天使,出差人间的隆冬
也要赤裸双腿。长脸的那个
还要献出肚脐。为了观察和微笑
为了陈列福音的样品

年长的一个,听到车轮
在窗外,碾过新雪
就像……二十年前,那个
只想打一个电话的夜晚
只想,不让肚脐着凉的夜晚

长脸的那个,似乎看到
北风挟着钢锯,为车窗
撤下一抹暗白的锯屑
公路起伏,生意清淡
晚景……不过就在杯中

年幼的那个,当然相信
上帝,以及貌似上帝,或与上帝
年纪相仿的夜半乘客
藏在袜底的奖金,逃不过
战胜了爱情的明眸

圆脸的一个,跨过杂物
的时候,差点摔倒,突然的刹车
接着是打滑,翻车,滚下公路
她坚持站着,想象着
一只鸟儿,怎样乔装成锯屑

       (1998,上海)


    选自《偏移》1999年11月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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