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诗楼
我们对自己的判断力有绝对的自信
廖伟棠 在地铁里,谈话继续 圣诞节,空气有改变。弧形 铁轨,无形铁的庞大幽灵:车门悄无声息 滑开,沉默的乘客们旋即涌进。 座椅闪电抹去反光,维纳斯手提电话广告牌 移动:于是谈话继续,擦响车轮。 “那个坐在树桩上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张卫国,但我喜欢叫他劳伦斯。” “我却喜欢他那支生锈的猎枪,木柄上开着花。” “那是他妻子给他拍的照片,比他真人漂亮。” “嗯,他妻子,我曾吻过她的脸——但他在现在怎样了?” “他死了。”圣延节,我收到一车卡的空气 作为礼物。 天黑了,地铁也有它的夜晚, 我把一车卡的空气充满我脑袋里的电灯泡。 我舒适地躺在车厢的黑暗中,倾听 这一个个电灯泡的小玻璃球发亮,清脆地爆裂。 电离子奔驰在我的发问,“他死了。”加缪札记 合上:我的一根根头发,变成了中学物理实验课中、 同学张卫国心中,一团团混乱的导线, 牵引地铁前行—— 波希米亚人歌谣 春天篇(1969年) 春天在破汽车的61号高速公路上, 春天在胡士托克小乌的乌黑脚趾丫, 啊,你锋利的脸颊,你嘲笑着春天的眼睛! 在我的手风琴折页里,一个国家吱嘎吱嘎地响。 是拉脱维亚?是匈牙利?嗯嗯嗯…… 春天的泥浆,沾住了我明亮的歌喉, 流浪的中国人,长头缠住了地中海的风! 唱吧,唱!二十里路走了我一整天,二十里路 一把小提琴!在我开裂的鞋口子里, 一只疯狂的胡士托克小鸟不停地歌唱。 它歌唱有一只小狗,跟着它跑遍了四分三个地球, 还有四分一的路途它不知道, 还有四分一的歌词它不知道——啊, 刚才春天还只过去了一半,现在春天已过去全部! 在我的口风琴簧片上,一个国家嗡嗡呜呜地响。 啊,你短暂的眉毛,你月亮般空缺的嘴唇! 春天在胡士托克小鸟的尖棱翅膀边, 春天在中国人的破眼镜片儿上。 选自《偏移》1999年11月第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