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诗楼
我们对自己的判断力有绝对的自信




 
    冉仲景




哆嗦:低处

春天可以听花朵支支吾吾地说话
任芬芳
日复一日地减少

秋天可以看一贫如洗的河流
最后剩下
两根曲折冰凉的线条

哆嗦:一天

摆脱恶梦的纠缠
从鸟语中醒来
一面玻璃,隔开早晨与我
一个女人,隔开生活和四季

左手水杯,右手牙刷
嘴,你在哪里
瓷盆崭新,毛巾洁白
脸,你在哪里

许多男人前往昨天
意欲向边远的松树学习挺立
许多女人在白云中补课
企图重获美玉

而我在散步
从马楚比楚到浣花溪
从小姐的媚眼到炼石补天
我把思想的盛宴摆到了地平线外边

为拒绝一个少女的拒绝
我四处寻找理由
为把白昼的热量搬出内心的库房
我已毫无保留

哭过一次
泪水朝着欢乐的方向倾洒
唱过一回
嗓音不停地追赶着忧愁

我还跟暴雨说过话
还跟闪电握过手
面对镜子:今天
我唯一没有遭遇到的人叫什么名字

哆嗦:五块木板

一,二,三,四,五
白昼,在农贸市场
组成了肉案

五,四,三,二,一
夜晚,在卧室里
拼凑为眠床

肉有多肥
梦有多香

哆嗦:手

从火中夺取过栗子
在水里打捞过月亮
趁牧人小睡的片刻牵走过一只草原白羊
岁月里抽回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可以把下雪的女人拥作妻子
却拥不住开花的高原
可以拔起一棵大树
却无力翻开一本薄薄的书
可以敲响地狱生锈的门环
却没能把鲜嫩的阳光移植到内心的空地上

攥紧一枝示爱的鲜花
谁将前来领受
松开流云、鸟语和即将挥发的露滴
春天于是空空荡荡

……还在徒劳地推敲着
但窗子关了,情人早已入睡
还在盲目地搜索着
但鸟蛋碎了,飞翔从未发生
酒碗:不停地晃荡
筷子:执意要掉落

哆嗦:无眠

生我:一片阳光
谁破坏了碗
谁还拥有完整的生活
将粗疏的心
置于周密的爱情之中
它能够经受多久
爱上睡眠的人得不到睡眠
坚持了许久的露水
终于滑落草叶
我的生命没有假期
我的工作在天上
埋我:一片阳光

哆嗦:经过菜园

打菜园经过,听见波浪
茄子吃水很浅
丝瓜全速前进
一枚辣椒瞄准又红又远的目标
掉过头,我还看见
深潜于阳光的豇豆们
在微风之中自由地摆荡
并不去清理自己
究竟挂在哪一根藤上
一分钟也许太短
但它们却让身体和欢乐
充分地伸延了六十秒
蝴蝶光不光顾,上帝莅不莅临
不是它们关心的事情
它们的任务
就是不断地生长,生长……
子夜时分
菜园打我梦中经过
我又一次听见了波浪
我发现:茄子,丝瓜和豇豆
与我有着相同的命运——
长也好,短也罢
最终都将……被采摘!

哆嗦:秘方

我的心多么坚强啊
我时常听见它
这样勇敢无畏地呐喊——
“生活啊,你逼我流汗,
我将逼你交出幸福的秘方!”

哆嗦:树叶

都深秋了
一枚树叶仍旧悬挂枝头不肯掉落
并非因为青春依旧
生机犹存
它看不清下面的深渊

哆嗦:嗓音

如果死亡在加速到来
我得缓慢一些
故意让一个幸福的音符幸福地延长

可是,太缓慢了
反而容易把对江山的热爱
演绎成对美人的眷恋
因此,我会让歌声搭乘一艘小船
在四季的河流里自由飘荡

就像要登上珠穆郎玛顶巅
必须从平原出发一样
开始的时候,我不能定调太高
也不能让嗓子和思想背上沉重的包袱
要把鲜花看作原野对自身的赞美
把掌声看作听众们
左手和右手之间的猛烈碰撞

天生一副好嗓子,岂能辜负
要让口腔、喉腔、胸腔同时共鸣
要首先打动自己
要发人之所未发,唱人之所未唱
要悠扬婉转
要荡气回肠

如果我的双唇在痉挛
我的喉咙发出的颤音让你觉得意味深长
一准是生活
赐给了我
一种不断增长的奢侈的苦难

哆嗦:狼

当敌人四散而去孩子安然无恙
它伸出舌头
无比骄傲地舔尽遍身血迹

……做一头野兽是幸福的!

哆嗦:询问

脱掉所有衣饰
把赤裸的身体交给不断袭来的寒潮
荒原在等待白雪

从大地深处把深情的养份
一点一点输送到枝头
枯树在期盼花朵

深深地,一头扎入坚硬的土地
松动板结的岁月
铁犁在想往丰收的歌声

阿央嘉玛,你是雪吗,你是花吗
你,你是丰收的歌声吗

选自界限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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