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札记 在社会的边缘写作 ——与日本诗人秋谷丰、财部鸟子一席谈 李元胜
我在东京的最后一个采访内容,是日本诗歌。日本外国新闻中心经多方联系,约请了两位日本著名诗人接受采访。秋谷丰是日本为数不多的职业诗人,曾率领日本诗人代表团访问过中国,也是《地球》诗刊的主办者。财部鸟子则是日本当代最成功的女诗人,也是11月刚刚颁发的荻原朔太郎奖的得主,80年代我就读过她的作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采访内容整理如下:
笔者:我很想知道90年代的日本诗歌的特征,我在中国得到的资料说日本80年代诗歌约有两大类,一种强调语言形式,一种更关注人生现实,这种区别在90年代还有吗?90年代日本诗歌的主流是什么?
秋谷丰:战后的日本诗歌,我认为应该分为三大类,一是以入泽康夫为代表的知性派,这一派非常强调语言形式;二是追求纯诗的抒情派,比如《地球》诗刊所团结的同仁;三是以《列岛》等诗刊为代表的现实派,这一派更关注人生现实。
财部鸟子:进入90年代后从艺术上讲日本诗歌是没有主流的。各种写法都有,比如仍有坚持语言实验的年轻诗人。我个人认为,艺术探索如果不增加现实因素,它的发展是有限的,也是没有前途的。
秋谷丰:从诗歌活动方面谈,90年代的日本诗歌有一种开始普及的倾向:一、通过诗歌培训班学习写诗的人有明显增加;二、愿意写通俗易懂的白话诗的人更多了;三、与诗歌有关系的电视节目增多了,也很受观众欢迎。
笔者:能更详细地谈谈诗歌培训班吗?
秋谷丰:这种培训班也叫学校,一般是由大的百货公司或各新闻机构主办,以这种形式为社会服务。培训班人数多少不等,十几二十人的最为常见。它们经常活动,请有名的诗人来搞讲座,辅导大家创作。在东京这样的培训班大约有40多个,其他城市如大坂、京都也有,但数量要少些。
笔者:我还想知道日本当代诗歌的出版情况。
秋谷丰:日本现在诗歌刊物约有500多种,大多数是同仁刊物。有影响的同仁刊物,如《历程》、《地球》等,都能生存下去。目前销售量最大的诗歌刊物有《诗学》、《诗和思想》和《发现》,还能赢利。出名的诗人由出版社出资印刷,比如财部鸟子的诗,都是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但不出名的诗人得自费出版,因为他们的读者更少。我认为目前的日本社会,并不适合诗集销售。一般的诗集销售并不好。诗歌在日本社会是一种很边缘的东西。
笔者:那么诗人在日本现代生活中受欢迎吗?你们身边的人是否知道你们是诗人?
财部鸟子:我是业余写作。我与先生一起经营一家美术设计公司。我从来不主动告诉人家我是诗人。所以我身边很多人不知道我写诗。这次各家电视报道了我获奖的情况,我家附近一位菜场的售货员很高兴地说我说:“你长得很像那位女诗人。”
秋谷丰:我住在浦和市,可能是城市较小的原因。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诗人。我的收入全部来自写诗和与诗歌有关的活动,所以我交税时填的职业也是诗人。
笔者:财部诗人,你是怎样开始写诗的?
财部鸟子:我生在日本,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移民到了中国佳木斯,日本战败后,我们全家才离开,就在逃回日本的半路上,我两岁的妹妹死去了。回到日本后,10多岁的我就开始给一些少女杂志写诗。不过真正写作时我已经30岁了。我写的第一首诗是《我经常看到的死》。
笔者:这首诗与你战争时期的童年经历有关系吗?你是否有意识地选择这方面的题材呢?
财部鸟子:有关系。我亲眼目睹并经历悲惨的战争历史,在内心深处留下了惊恐。所以,我总是身不由已地写这方面的作品,而且很奇怪,在我写下的作品中,描写战争创伤的作品总是更明显地得到社会的承认。
笔者:这样的创作对你记忆中的创伤有治疗作用吗?你的代表作也是这类作品吗?
财部鸟子:我想有这作用罢。但任何治疗不可能完全消除创伤,它会一点一点地渗进今天的现实生活。不过,我现在并不拘泥于那个历史阶段,因为后来我多次到过中国,也认识到中国人的战争创伤以及他们是如何看待历史的。我后来的题材面很宽。我最受欢迎的的作品之一,就是80年代从中国回来后写的诗集《庭院中的幻灯片》,里面就没有战争,只有美好的回忆。
笔者:我发现日本女诗人特别多,这与日本妇女婚后多半失去工作机会的状况有关系吗?
财部鸟子:日本社会女性的压力特别大,是可能是原因之一。家庭妇女写诗的的确很多,不过,写得好的能被称为诗人的好像只有一叫新藤凉子的,众多女诗人中,只有她可以在家里享受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