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施瓦茨诗选

 

蒋登科 译

露丝·施瓦茨(Ruth Schwartz),1962年生于纽约,童年和少年时代在美国的许多地方生活过。她16岁时离开家庭,在韦士利安大学获得学士学位,在密歇根大学获得美术学硕士学位,然后在旧金山海湾地区生活了13年。施瓦茨多年担任爱滋病教育工作者;也曾专门为人写简历。近来,她住在俄亥俄的克利夫兰,担任克利夫兰州立大学文学创作副教授。她的第一部书《手风琴的呼吸与舞蹈》得到了1994年的协作写作项目资助,1996年由匹兹堡大学出版社出版。她的第二部书稿《幸存者》进入了1998年全国诗歌系列赛的决赛。
施瓦茨在谈到自己的诗时说:"身体的主题及其变形--通过性爱、疾病、残疾和死亡--突出地体现于我的作品中。十年的爱滋病和癌症教育以及个人的肾衰竭、肾移植体验,深深地影响了我的写作;我对美国都市中普遍存在的暴力与隔膜的本能意识也影响了我的写作。不过,对于快乐的信仰仍然是我诗歌的核心--我不能克制这种令人狂喜的梦想:关于性与爱的救世可能性。……我的诗不是记忆。我的写作几乎都是受到了今天在我周围所看到、听到、感到的事情所鼓舞。也许那只是因为我的记忆贫乏,或者,那也许是我忠实于身体中不断发展的体验的方式。"
这里的几首诗均选自美国南伊利诺大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由凯温·普鲁福编辑的《美国新一代年轻诗人作品选》。


我为什么宽恕我年轻自我的违规行为

也许是我在高中教室里度过的日子
渴望所有年轻人的爱,
尤其是姑娘,
她们那潮湿而卷曲的晨发,
光艳而深色的嘴唇像雨淋的李子。
我记得,那年纪,爱打扮
是希望人们容易看见,
眼圈描成深色,像嘲鸫。
一切都是黑色的,指甲,绕在脖子上的
天鹅绒围脖,
我做爱,就像一个只留下一天
来爱而又失去了的人,在身体的

丛林里,盲目了,
所有的只是翻滚的雷声……
过段时间,地点就变换
通过看得见的安静的光线。
此刻,绿色的夜晚透过桉树枝,
树木流溢它们泛香的皮,
累周为月,根本就不
反身自问,
到处的雏鸟仍然在
试图吃掉宇宙,
所有需要,所有像头骨般张开的嘴
在这里,现在,正说着:此时,此地。


四十岁以后谈恋爱

是的,我爱每一棵树的黝黑粗糙的身躯
是的,我爱每根用它千万只半闭的手掌吹动的树枝
是的,我爱小草,它那千百万潮湿而感伤的叶片
是的,我爱我们头上我们心理涂抹得灰暗的天空
是的,我爱飞驰而来的车头灯,加速了勇敢的放弃,
白眼睛的涌流
是的,我爱离去时红色的尾灯,在其离开的地方汇成河流,
它们的匆忙之后是安静
是的,我爱碎石的车道,房子甜蜜
而持续的努力,
灯光在窗户里闪现,一个孩子
长睡之后睁眼的方式,醒来的那一刻,
伸直了他的手臂
是的,我爱那些娇小的耙痕,在你眼睛周围闪烁
是的,我爱因为临死而变得金黄的大地
是的,我爱电线杆下,大雨背后
地平线上那光的海洋

我不要你我再年轻,
我要我们曾经经历的每一点悲伤站立在我们身旁,
站在摇摆的死玉米兵士之间,
我要周而复始地出现于我们嘴里的损失,
我们的舌头在那里互相碰触,
我要死亡赤裸地坐在我们之间,
低着头,轻拍我们的香槟酒 午夜晚餐

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我裸手剥着只融化了一半的
粗糙苍白的鸡皮,
粉红色的鸡肉
在我冰凉的手指之间,
洋葱、香料、
剁碎的青椒,煨在
椰汁牛奶里。

你说你希望今夜死去。
这是在长时间的无言之后。
这是在你说你希望我们做爱之后,
像我们习惯的那样,
在你疾病的砾石前,
把我们沉陷于床上。
天空黑暗;深橘色的光环
在地平线上泛着红光,
蟋蟀连续不断地演奏它们的交响乐,
小月亮细小的镰刀
已经出来,灿烂光亮,
我想说我爱你
就像爱这个世界,
所有的夕阳与月亮,以及
正在我们悬挂的喂鸟篮中
吮吸它们樱桃色生活的蜂鸟,
以及我们每夜听到的射击,
炮弹穿过空气升起的方式,
像在一扇永远打不开的门上猛烈敲打,
人们在那里
杀人的声音,
我怎能把这一切都收进心里,
我们一起生活的痛苦的风景。
我一次次对你说,我爱你,
直到话语变成了雨水,
我听着蟋蟀的声音,看着月亮,
好像它拥有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光亮,
成为唯一的灯塔,好像我见到的任何东西
都把它的色彩过滤为难以抵抗的睡眠,
然后,当你也睡着的时候,
我走到厨房,走到厨房,
粘糊糊地等待它的泡沫托盘,并开始
把它扯成一片片。


爱滋病教育:七年级
给M. M.

第一天--爱滋病概述

孩子们像黑色的花朵开放,
他们的牙齿洁白而可爱,
他们生活在哪个国家并不重要,
垂死者在他们头上移动,
就像风穿过捕获的田地。
当我问,多少人认识患有爱滋病的人,
他们吵吵嚷嚷,手臂像蛇一般举起,
摇动着饥饿的手掌,
狗会得病吗,你会因为小脓疮得病吗,
爱滋病是红猴带来的吗,
为什么人们不抽掉病人的血液
而换上新的?
后来,老师告诉我,那边那一位
长着龅牙的,她每周与三四个男孩做爱,
他们都来自高级中学,
与她在庭院里完事,
她的姐姐十三岁时生了一个孩子--

头顶上,猎鹰的
黑色身体
在明亮的天空中承受着饥饿的痛苦,
太阳把它美丽的长舌
伸展到万事万物。

第二天--患有爱滋病的发言者

班上三分之一的人不会说英语,
马克,长着漂亮的印第安颧骨,
因为那城区,破碎的快节奏生活
因其祖父祖母的西班牙语而困惑不已,
所以,马克说话的时候,
那个长着雀斑的严肃孩子为他翻译,
告诉他们,那病将置我死地,
就说:Die que lo va a matar,
他那黑色的向日葵般的脸沉着而镇静

太阳说,忘记那四十个日夜的
连阴雨,我在这里,我在燃烧。

第三天--你必须保护你自己

像是波光闪烁的湖边
传来的喧嚣声,
看吧,我们被赋予了这个
我们根本不明白的躯体,
我们需要花费整个的一生
去学会生活在躯体里。

我说了些什么并不要紧。

性,即使现在没有,也将会在身体里生长,
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就像白鹭,在公路边
潮湿的水坑里斜立着,
震惊于自己的风度,
摸索着寻找生活。

2002年3月18日,在加州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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