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肯尼诗选


 

蒋登科 译

诗人玛莎·肯尼(Marsha Kinney)与我在圣迭戈的朋友戴维·莫洛(David Morrow)是在新罕布什尔读大学和硕士时的朋友,她现在和丈夫托马斯(Thomas)住在旧金山。2001年圣诞节期间,应玛莎夫妇的邀请,我和戴维从圣迭戈开车到了旧金山,在他们家住了一周。那段时间,我们谈诗谈人,参观金门大桥、唐人街、海豹石以及金门公园,玩得很愉快。玛莎从小喜欢诗,读大学时开始创作,她与许多美国诗人都很熟悉。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逛书店,熟悉旧金山的几乎所有较大的书店,尤其是那些开有专门的诗歌书屋的书店。在旧金山的几天里,我们跑了不少书店,包括城市之光出版社(City Lights,以出版艾伦·金斯伯格等"跨掉的一代诗人"的作品而出名)的书店、边界书屋(The Borders)等。玛莎喜欢中国诗,家里有不少中国现代诗人的翻译作品,她说,中国诗的意象最让她着迷。她和丈夫曾于2001年4月到中国旅游,到过西安、北京等地,对丰富、悠久的中国文化赞不绝口,还翻出在兵马俑博物馆、长城等地拍摄的照片给我讲述他们旅游时的各种感受。由于玛莎的心脏不太好,医生说她不宜生孩子,他们已经打算在中国领养一个女儿,并且希望这个女儿在今后一定要学好中文,这就要求他们自己首先会中文--托马斯在西点军校的时候学过几年中文,多年未用,目前正在加紧自学。我和戴维送给他们的圣诞礼物就是一本在唐人街买的中文学习资料。玛莎虽然在一些重要刊物上发表了不少作品,但还没有出版诗集,她说她希望把作品修改得令自己满意再结集--她甚至在给我作品时也是认真修改以后才通过电子邮件发送来的。

在太阳照亮的房间

一夜沉重的期待之后
人们把你平放于棺材之中。

在我们空空的床上
你蓬乱的身躯被修整得像玫瑰。

他们瞑合你的双眼
你的脸是一朵闭合的花。

与你单独相处一刻,
我衰老的手指划过
你的脸庞;双翅战抖,

我们是空中的鸟儿,纠结在一起……

他们盖上你的脸,合上了灵柩;
我们就这样被拉开,
然后逃离,

鸟儿飞翔于燃烧的树林之上。

十一月的地铁

这里树木葱郁,真正的树,
但我听不到它们歌唱。

这里人群涌动,
但我听不到他们歌唱。

在火车通行的昏暗隧道
我闭上双眼
听着铁轨喀嚓的声响
它们在歌唱

在隧道里,透过玻璃窗
两边绿色匆匆消逝,

我们远离了六月的天空
此刻充满的,是天井的月亮,

断裂的长椅
在夜晚的金属顶棚下快速离去

就像你与我,来自不同地方的陌生人,
恰如所有的岁月匆匆而逝, 漂流。

Cy大叔修造飞机

离你而去的都要回来
他根本不看地面
因为他此刻正在修造一架飞机,

他最后一次飞行,越南。
漂回家--一只空邮箱--没有只字,
残疾了,瘸腿,但现在

我将飞过那山脊那桥梁

人们说他看到了妇女儿童在燃烧,
他为他们点的火,他们逃跑,

我将飞过这条河,追随太阳,你也可以来

溜冰一般爬到山上,
驾机飞临港口上空,
以顺滑的方式举起我们的后腿,
离你而去的就这样回来
有时候在周围绕来绕去。

人行道干燥,这是春天
cy大叔在他的飞机下
他的飞机在草坪上
修好飞机之前他不会割草。
Cy大叔仍然在飞机下。
眼睛闭着,双手冰凉。酒瓶。威士忌。
扳钳在草丛里。没有呼吸。询问。你们承受。寻找。
你们将发现,上帝就是我的牧师,我怕谁?
我在车道上走来走去。
Cy大叔正在修造一架飞机。

我将飞过这条河,追随太阳,你也可以来。

Cy大叔正在修造一架飞机。

他在灯塔周围飞来飞去。

写给桦树的摇篮曲

树根纠缠在一起,
你想从一山爬上另一山
追寻消失的月亮。

那张悲伤的蓝色脸庞
使你探到了自己的骨头,
使你的树皮战抖。
你想抚摩那张脸。
你想用树叶把它覆盖。
被它空虚的光线所穿透,
你平静安详,变成了蓝色。

在白天,月亮逃走。
所有的月亮都是这样。
现在,树与月之间不再有歌声,
只有你我之间的歌。

秋风中饥饿的树,
你脱下所有的叶子。

冬天来了。

你擦亮云的脚踝。

新斯科舍
史前史

我的同胞是一大群史前鸟。他们现在是完完全全的人类,但是仍然可以通过他们脸庞上的摩尔加以区分,那里长出了一根绿发。强壮,无毛,他们从冰川季活过来,还没有融化他们自己。他们带着北极。长腿,瘦躯,松垮垮的嘴巴拍打着一切,甚至微风的谣言。他们的皮肤是透明的,你可以看到他们的大脑。这毫无用处。他们坐在桌边。友善的侏儒在黑板旁,指着一张图表,那是行将发生的灾难。他们听着他的每一个字,不住地点头,但并不理解任何事情。我看着黑板。在这个白色粉笔标记的复杂城市,我在山顶上看清了一座白色的小屋。从它的烟囱里,孤零零的一串烟圈,我正走向那里。 ***

我的祖先喜欢绵羊。他们抛家去国,膝盖之间是他们的绵羊。他们下榻于一块名叫新斯科舍的巨石,跟着羊群,走进这森林之中。花岗石上种不出食物,羊群饿了,我的祖先也饿了。这解释了空房屋,空谷仓,以及变成化石的黑色羊粪的踪迹到此为止。我和我的姐妹们,在破旧的谷仓里,钻孔,透过一扇破碎的窗户,寻找某种线索。我的父亲,在森林边缘,双膝跪地,用鼻子嗅着踪迹,指向某个地方。

***

我的姑妈赢得了土地所有权,在不停的拼斗游戏中,以武力占有了开发者。我的姑父一直在钓鱼,但没有鱼竿与钓饵。他向后走进小屋,说着拉丁语。我的母亲在洪都拉斯用煤渣砖修建厕所,抚养穷人,从垂死中吸取鲜血。为避免蚊子的叮咬,她数着她未来的孙子。父亲在悬崖上挂上绳子。最后,一个世界知名的生物学家上吊。他手心里还握着一个危险的标本。玩耍的姐妹穿戴整齐,但她们两个都想当公主。我是王子,但我继续做汉塞尔与格勒特尔以及罪恶的巫婆。就在我蹲下去,穿走她脚上的玻璃鞋的时候,我变成了烤箱里丑恶的巫婆。我咆哮。我烧焦。我刺痛。感觉多好!我的哥哥是一匹消失于空中的奔马,他的骑马裤被挂在了伞架上。我们都想当公主。我的祖母一直在浴室里洗澡,为她的白鼻子搽粉已经多年。 ***

我的母亲是一对缝衣针。她用问题缠住我的父亲。他累了。他叹息。她用时常的唠叨织了一件毛衣。她要求我每天穿着去上学。这使我不被人看见,这当然很好。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量着窗台上的植物,一排排彩色的粉笔,以及老师棕色的皮鞋。它们满是皱纹,它们微笑。我每门功课考试都是满百分,被选成了班长。我管理这个自由世界,让每一个人都拥有一星期大厅的通道。跟随天空的道路在询问。我沿着道路前进。这个世界就是我的客厅。我的皮鞋为它提出了一个问题。每一个都获得了自由的空气,食物。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2001年2月8日于美国加州圣迭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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