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夏天》

夏天是怦怦心跳的季节。
隔壁家的姐姐，用热水
浇开了身体的花儿，
乳房像西瓜甜透。

夏天是泪沾衣襟的季节。
她母亲像个守夜的更夫
敲打着新嫁娘的耳朵：
“关好门窗，小心灯火。”

夏天是莫名伤神的季节。
隔壁家的姐姐被一个男人
和一辆手扶拖拉机
拖到万恶的畜牧场。
　　

《风》

风把我的天
吹成许多蓝
瓦蓝和湛蓝
还有那些海蓝

风把我的地
吹成许多绿
浅绿和深绿
还有碧绿墨绿

风把我的人
吹成活神仙
吹成树叶飘飘
吹成蝴蝶翩翩

风把我的嘴
吹到许多水里
溪水和河水
我还想喝海水

风把我的足
吹到绣花的原野
吹到那个叫
桃花源的远处

而其实那些个
名叫春风的
名叫远方的
远比我跑得更远

《另写长江》

闯进平原的大河
闯进了我的村庄
它棒打爹娘的五谷
也棒打幼年的牲畜

它用惊涛骇浪
威逼我们逃离
燕子筑巢的老屋子
老天爷呵——洪水

这条眼前的大河
也曾是我内心深处
温柔的邻居，岸边的
垂柳长着少女的发丝

这条眼前的大河
为什么要变成暴徒
把黑发少女和白发阿婆
淹没在白浪滔天的路途

《看门老狗喊着“王王”》

我怀念那样的时刻
目光摄下一片乡土风景　
小车站的煤油灯
在漆黑的风中亮了

当我从它身边走过
我家的看门老狗
在漆黑的风中点亮
村庄忧伤的眼睛

当我穿过了菜园
穿过了碎石子路
我家的看门老狗
喉咙里喊着“王王”

它就好像在说
王呀——征珂
你究竟为了什么
离开稻花扬穗的故乡

《大头鞋和大轮船》

在潮湿的土坯房里　三个孩子
的妈妈　继承了她的祖辈　埋头
在年复一年的针线活和传统中

她的一手针线活　她小女儿的
大头鞋　长着小船笨重的模样
在雨季飘摇　灌满了乡村的泥浆

在潮湿的土坯房里　小女儿掌握了
恐吓妈妈的技巧　她要随芳香的
小姨　坐那更大更大的轮船南下

《布谷鸟和呆鸟》

我有布谷鸟的肢体
我有布谷鸟的巧嘴
多年以前在乡野
天上有它的歌剧
地上有我的舞蹈

如今在喧嚣的都市　
我变成了一只呆鸟
灰着头　土着脸
口也干　嘴也臭
三十岁鼓着将军肚

《荷花带我回家》

七月阳光燃烧
江汉平原的火炉
烤红了我的村庄
荷花带我回家

沿着野鸭子的叫声
我回到荷花的村庄
放下农具的老母亲
还像我儿时那样——

天黑了，为我掖好被角
天亮了，把我变成懒猫
她口口声声的“伢”呀
就好像我永远也长不大

而在烟雨蒙蒙的日子里
我外出吃酒，贪杯上头
老母亲就像我心灵的警察
要我走大路，莫要走小道

《乌云带着问号》

乌云带着问号　停在
飞禽走兽失踪的原野上
儿时的朋友呵　流落在何方

那里是狗獾子的原籍
刺猬和野猪的出生地
野兔眼中的第一故乡

湖水里有　喝水的鱼群
草地上有　吃草的牲畜
我身上有　名叫“小咬”的虫

那里有童年的戏剧　上演
在土堤　我们“过家家”
洞穴中撒满　青草和野花

菜花蛇呀　我的妹妹
假如你答应　做我的妹妹
不害人的妹妹　曲线毕露

我会天天爱你　不是在
磨刀霍霍向你的集市
而是在花丛和灌木丛

那里曾经是　绿色的老家
遍野的绿油　曾经犒赏过
我家的功臣　我家的羊和牛

披着南风　只管往前走
它们躺下　我也在草地上躺下
它们睡着　我也在草地上睡着

《闪电举着快鞭》

那年夏天　我逃出师长的
视线　飞到内荆河岸边　
头上　突然响起了沉闷的
雷声　看见了闪电的快鞭

闪电的快鞭抽打黄昏
抽打在那些烟囱的脊梁上
我看见　瘦腰的炊烟不再
像个诗人优美地走向蓝天

刚才还草色遥看　刚才
还飘着牧羊人　飘着
我的香草地我的白云　
现在只有漆黑漆黑的一片

闪电的快鞭抽打黄昏
抽打在那些树木的躯体上
我的树叶　我看也看不见
闪电派来了大雨和暴君

当我跑回家　迎面撞见教书匠
我的父亲　乌云的化身　
他的喉咙里炸响了更大的雷声
他的眼睛里放出了更大的闪电

《炊烟、老牛和我》

当炊烟从家的方向升起
老牛呵，我开始劝说你
把地里的功课快点做完

交上作业，你就可以不再
埋头耕田，享用青草的晚餐

一缕炊烟就是：一根长长的
绳子，把牛儿和我牵向
白花花米饭的香甜村庄

有时候炊烟还是：一串象声词
咕嘟咕嘟。我的娘啦我的鱼汤

王征珂，男，1969年10月出生于湖北。毕业于湖北
大学。曾在《诗刊》《诗歌月刊》《青年文学》
《上海文学》《长江文艺》《芳草》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260余件。供职于湖北十堰东风汽车公司
花果医院。邮箱：hgwzk@to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