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徐缓

盛夏遍布野花

草丛中偶尔可以遇见红红的草莓

据说经常

被蛇的舌头舔噬

一只受惊的鸟向那边的树林飞去

落日的柔光浸染迟归的水牛

放羊的孩童

在煤油灯下喝罢稀粥

来到打谷场

从摇着蒲扇的外婆身边往上看

夜晚摆开满天星子

2003.8.20

《那些还不存在的人》

没有开的花留给

那些还不存在的人

那些还不存在的人

那些事

一定会发生

掉落的叶子堆积在树根附近

风吹云散

或者

吹过来更多云

2003.8.20

《有时候我成为另外的东西》

有时候我成为另外的东西

成为

我不想成为的

隔壁盖房子的民工

赤着上身

如果我生在农村

可能就是他们

如果爸爸和妈妈

是别的两个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

不认识你

并感到一切

不可思议

2003.8.22

《山谷间白云团团升起》

山谷间白云团团升起

对面的岩洞

令人遐想

也许有奇异的仙草

一条成精的大蛇

数不清的台阶陡直

有时舒缓并

突然转弯

他高声歌唱——

他是陕西师范大学二年级学生

手里牵着

娇小玲珑的女友

空中小雨变成

一粒一粒的雪籽

卖面包和水的商贩

蜷缩在路边

裹着厚厚的大衣

我们经过一片盛开的

粉红的山下

早已凋谢的桃花

2003.8.22

《傍晚焚尸炉停止了工作》

傍晚焚尸炉停止了工作

那些曾把肉体塞进火焰的人

回到家里

洗澡吃饭

脱衣上床

天气炎热

只有鸟

还有精神啼叫

高粱和玉米耷拉下

长长的叶子

大雪从黄昏持续到深夜

早晨起来

世界洁白

马路上小孩子兴奋地

尖叫着滑冰

每个季节我都会

突然想起你

虽然你居住在季节之外

黑暗中有时你的音容笑貌

在我面前不出声地显现

2003.7.30

《窗口中纷纷亮起的灯》

傍晚

苦楝树细碎的小花

被风吹下

蝙蝠飞舞

落日很圆

隔着宽广的公路

楼群在村庄对面

钢筋水泥里活动着

肉和血

散步的情侣

追逐的儿童

窗口中纷纷亮起的灯有一盏照着

我灰白头发的父母

2003.7.22

《葡萄还没熟我们就贪馋地偷偷前去采摘》

葡萄还没熟我们就贪馋地偷偷前去采摘

趁着那个老头儿

正鼾声阵阵

中午的太阳烧烤着皮肤

十二年前

我喜欢她

当时她十八

校园开满

白白的栀子花

尚庄看守所

李警长剃光了

我的披肩发

我悄悄地流泪

第一次感到

馒头真香

洗净的青菜

冒烟的油锅

现在我每晚都和一个

以前不认识的女人

躺在一起

2003.7.22

《日子有晴也有阴》

日子有晴也有阴

黑夜和白天

轮番出现

三分钟的欢颜

他在她旁边

隔着一辈子的距离

野外的花

昏暗的

庭院里的花

越来越看不清

傍晚少年明亮

坟墓上紫色

蓝色的花

人的眼睛要经过多少东西

然后关闭

2003.7.13

《慢慢慢慢微弱》

蓝蓝的天空朵朵白云

用过很多遍的修辞

还要接着用

因为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光在一片树林里面

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汽车疾驰而去

卷起公路上原本安静的尘土

那么多人

那么多人

我看见那么多人步行

或骑着自行车

往家的方向移动

一个小孩子突然

大声哭泣

他那嘹亮的喉咙

是这个世界的喇叭

在黄昏

母亲的怀抱中

慢慢慢慢微弱

2003.7.17

《描绘一个刻骨铭心的人》

夜晚的事物普遍发黑

只有轮廓

看不到细节

星空和地球面对面

月亮睁着独眼

小动物小虫子

隐匿在风吹草动的田野

白天乱飞的鸟

正安静地睡觉

一条河在暗处发出微微的反光

用钢笔写下蓝色字体

他在本来什么也没有的纸上

描绘一个刻骨铭心的人

屋子外面

露水使那些植物

越来越湿润

2003.7.17

《我不知道的东西将永远和我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的东西将永远和我没有关系

一阵风

吹动傍晚的树枝

或一片粘住

嘴巴的星空

我不知道的东西将继续

和未来的人发生关系

水中的月亮

李白曾经看见

有时我倚在

楼顶的栏杆上

拎着酒瓶子

望日落西天

一只蚂蚁痒痒地

爬过脚背

然后慢慢

朝食物的方向爬去

有时还没达到目的

就被突然

狠狠踩死

2003.7.7

《真是一个好木匠》

那天早晨他来

给我们家做床板

破旧的自行车

后座上

驮着一个蛇皮袋

里面有

锤子

刨子

和钉子

里面有一把

油亮亮的锯子

他眯起左眼

或右眼

察看木头的曲直

用手指敲敲

听木头的声音

然后一一摆开工具

整个上午他都

光膀子埋头苦干

喝几口我们准备好的凉茶

偶尔去趟厕所

整个上午

院子里充满

呜呜

吱吱

叮叮

我们端出酒菜

喊他吃饭

可他坚持要把

最后一道工序做完

头也不抬地

继续给那些木板抛光

他执着的样子让我们认为

他真是一个好木匠

2003.7.7

《一言难尽》

许多年不知道

什么是爱情

树木长出新叶

老人黑发变白。

小孩子奔跑在

父母关心的视线里

当他停下

晚霞就布满西天。

深夜灯火熄灭

没有声音

除了那个醉鬼抱着电线杆

呕吐出的寂静。

三十岁了

喝着啤酒

写着诗篇

一言难尽。

2003.5.22

《我们坐在看不见的香气里》

落日下群山静静无语。

白的

红的

杜鹃花

随风摇动

我们坐在看不见的香气里。

从远处望

峰顶的寺庙开始模糊

空间暗淡。

外面的世界

人们脸上也注定

沾满月亮的光辉。

这儿

那儿

南方

北方

不同的遭遇生长出

相似的结局

象形态各异的树叶与夜晚混为一体。

以朋友的名义举杯

间或插两句玩笑

多么舒服。

谈话中断

虫子唧唧

直到四周的松涛和我们

心有默契。

2003.4.3

晶晶白骨精的诗

《一个梦》

一天清晨

我梦见我的一只脚

被门里的人拖住

那个人面目模糊

表情可憎

后来我就不记得

怎么杀人的了

一块块肉段

象白斩鸡

醒来的时候

我还在奇怪呢

那个人只是拼命的拖住了

我的一只脚

我为什么要杀死他呢

2003，4

《自由》

一个人每天都看见蓝色的海

一个人觉得幸福

幸福是什么

一个人在夜里

熄掉灯

看见自己的夜光拖鞋

都会害怕

拉开灯

听张国荣的风继续吹

听莫文蔚的铁罐咖啡

一个人的幸福就是这样的

即时有声即时无声

2003，4

《玉兰》

你隔着马路牙子

戴着翻边帽子

你是快速开过来的

结束那厢的身体

你忘了去认领失物

出租每一次冲动

2003，4

《老男女》

不需要赞美

不需要眼泪

揣着被磨损的欲望

又上路了

那些被你认为腐败的东西

那些被你扔掉嫌弃的东西

在今天这个黯淡的夜晚

连同回忆

统统都来光顾你

象你厌恶它们一样

它们也厌恶你

《2008》

有那么一年

是的

没错

2008

我会老掉

《红》

我想用眼睛

来形容

这上面的红

红

就是红

现在

什么都不如这红

离我更近更真实

《黑》

我想用嘴巴

吃掉它

我用嘴巴吃掉它

在一栋空房子里

早晨还下过雨

他说

如果你怕了

就喊妈妈和上帝

2003,3,2

《若沦》

那个

夜里在埂子上浅笑

穿红裙子

那个

眼神潮湿

还在继续潮湿

那个

黄白的

一沦晓月

那个

喝一杯酒

肚皮起疹子

那个

死掉后

活在你凌晨梦里的

2003.1.17

《懵懂》

每一个打开的容器

都有盐分。

你厌倦了就哭

叫她艾莓

叫他西蒙

你困倦了就睡

谁没有性别

不是杯子，也不是

瓶子。

在模糊的，音质里

谁可以让手指

轻闲。

眼睛耳朵被弄醒

我们单纯地年轻着

随便地老去

2001.12.12

《爱情》

一场突如其来的政变

爱人，帆布皮带

改变了黑白

改变了她

和雪一起饱受夜晚的暗影

雪花从她的腰部

落下来，雪花落下来

黑暗中

她看见雪花那么蓝

200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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