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让语言本身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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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语言本身言说

——浅谈诗歌语言的本体论建设

潘友强



摘要:江雪、阿翔、余怒、潘友强等语言本体论诗人的言说,则是让语言本身进行言说,不渗入丝毫人为的因素,也不去言说世界的无意义。自我在诗歌文本中找不到任何的影子,即爆破的自我。诗人如同植物人一样不去人为地干预或遥控语言,而是让一些支离破碎的语词和句子在无人的常规思维遥控下自由自在地言说或表述/表达它自己的意思/意义,从而,让语言自己去生成一个崭新而陌生的诗美时空或经验世界——纯粹的语言世界。
关键词:语言本体论诗人;诗歌语言策略与语言暴力措施;客观还原论诗人;世界是世界;语言是语言

(一)

当许多第三代前卫实验诗人沉溺于世界本无意义,石头是石头,流水是流水,森林是森林,反对人为的文化因素渗透入客观世界之中,即让世界本身言说。90年代新涌现并且始终固守在前卫诗歌阵地的一部分中国大陆民间先锋诗人则反对人为的因素渗入到语言之中,语言就是语言,让语言本身言说。
对诗歌语言本体论建设的“文本意识”的觉醒或自觉程度比较强的,我目前暂时发觉的诗人有江雪、阿翔、余怒、潘友强等。他们四人各自提供的此类诗歌文本分别是:江雪的《语词和符号》、《错乱》;阿翔的《1993:怀旧主义》、《关于传说及注释》[1]、组诗《可能》(14首)[2];余怒的长诗《问题》[3];潘友强的《拼贴》、长诗《植物人或白痴症》、《语言核事故》[4]。他们四人的诗歌文本模式互为补充,在不自觉中已经形成了“四人方阵”,并呈犄角之势。
从运用语言来表述/表达世界的物质性到让语言呈现语言自身的物质性;从让世界本身言说到让语言本身言说,是否意味着在原有的起跑线上跨出了极其艰难的一小步?

(二)

用语言来表述/表达世界的物质性。首先必须进行语言的客观还原。最妙的方法是运用反修辞、口语化、颠倒语序、去除比喻、省略象征、抹掉隐喻;运用非文化、反文化、前文化、超文化的原生态语言;运用不含任何文化杂质沉淀的本真语言去言说本无意义的物质世界。若说有什么人为的文化因素的话,那便只是冷却或冰冻了情感的冷抒情与零度写作/冰点陈述。但是,此时的人为因素或多或少还遗留着一些残渣和余烬。在运用本真或原生态语言的言说中仍然遗留着超文化这一人为的因素,仍然是人在言说,诗歌语言本体论的彻底性值得怀疑。
江雪、阿翔、余怒、潘友强等语言本体论诗人的言说,则是让语言本身进行言说,不渗入丝毫人为的因素,也不去言说世界的无意义。自我在诗歌文本中找不到任何的影子,即爆破的自我。诗人如同植物人一样不去人为地干预或遥控语言,而是让一些支离破碎的语词和句子在无人的常规思维遥控下自由自在地言说或表述/表达它自己的意思/意义,从而,让语言自己去生成一个崭新而陌生的诗美时空或经验世界——纯粹的语言世界。
他们对现存诗歌语言秩序采取的语言暴力方式主要是:爆破和断裂。为了探讨诗歌语言的肌质和物质性,寻求诗歌语言形式的各种可能性,他们采取的诗歌语言策略和具体的语言暴力措施是:
1.语词误用或错误嫁接,在极其精密的语法装置/语法结构中制造语言核事故。
如:“落日或者远处的波浪小于张开的夜晚/在客厅里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声音/我们假想的另一个人和接骨木/在里面结晶的玻璃,短暂的晚餐和飞蝶/堆积整体或局部的影子够不到城市的敲门声”(拙作《语言核事故·反应堆1号》)。“提前的失物呈现在整个窗口的姿态/我完全进入这种要命的判断。手枪仅仅/是窗口的早晨。蜗牛仅仅吸吮少女的睡眠”(阿翔《可能·行为》)。
2.肢解语序,破坏语法,语词错误搭配或自由拼贴。
如:“摇晃或者哭泣,在喷泉的句法中/缓慢进入绣迹的森林,在我们的头顶/膨胀的空酒瓶运转,你驶入道德的黑暗/博尔赫斯碰到声音,膝部或者手心/但从不在夜晚与阴暗的胸部分离血汗”(拙作:《语言核事故·反应堆2号》)。“绘画。简单的幻觉/老太太的小说。闲得发慌/十字军出征。无辜的生命/存在的景观没有文字/笨拙的技巧。晕眩的感觉/文字炼金术。现代诗歌”(拙作《拼贴》)。“除非心灵从酒杯到破碎为止。门外花园的气味/贴近慌乱的马群,仿佛是一次盛大的家宴/许多人渐次坐定”,“晚期忠于椅子。纱窗把塞满尘埃的空气削破”(阿翔《可能·破碎》)。“预言的狗。沉默的英雄。火把和扫帚/戈壁。盆地。马六甲海峡和纸船/裸体的颂歌和诗人。裸体的羊群和月光/悲剧。哭泣的狼孩。敦煌的足迹/形而上学神话。苏格拉底和罪恶的善”(江雪《语词和符号》)。
3.拆散常规句子,重新组合词句。
如:“冒险的命名从腐烂的早晨开始抗拒/知识成为超生的鳄鱼,坚韧的时间/匍匐于腿骨和一双手掌之间/黑夜意识显得更加舒筋和活血/拘谨的气体滞留在宗教的建筑之中”(拙作《语言核事故·反应堆3号》)。“刀和宗教齐声尖叫,神圣而优美的更容易幻灭/敌人敌人。无尽的转化,波及我们的下一代//旧日的梦想限于书信。更加向往光明中的黑色/确保躯体的持续果实。时光的核心或向北散开/被韵律颂赞的敌人。用尽空气让他拥有铁骨的名字/接近闪耀。玻璃瞬间纷纷倾泻。”(阿翔《可能·敌人》)。
4.切除掉完整句子的一部分或打断/打碎一个完整的句子,呈现支离破碎的语言状态。
如:“野兽的极乐。宗教与战争/诗的动词。门上的装饰物/沉重的高烧。拉丁语。共和国/教堂。过时文学。仙女的故事。荒唐/探险的旅行失去联系”(拙作《拼贴》)。“语言游戏和语言哲学。存在的家/灯塔。海德格尔。博尔赫斯的被发现/犹太人。马赛曲。生殖神格尼乌斯/海伦和特洛伊城。微笑的维纳斯和赫拉”,“一千零一个单词和劳动。橡树与爱情/草原和石马。海滨墓园。真理和玩具/歌神和爱神。亚细亚的十三个春天/创造。毁灭。创造。毁灭。”(江雪《语词和符号》)。
5.每个短语各自独立运行和移动,诗行断续/非连续性,取消或消除中心声音和单一主题。
如:“鸽子的漫游经过女王和花叶的伤口处/松懈的栅栏从忧郁的内部直到坐定为止/(在人们中间,仅有梦者空怀远大和崇高)/奶糖或者另外的感知和精神。最后的空瓶/完全涨红颜容。在秘密中探出古剑和铁骨”(拙作《植物人或白痴症》)。“语法的宵禁永远无法生成辉煌的胎衣/黄昏留下的悲哀加深话语的敌意/在黑暗中等待白色的月光返回/石头的过程,无差别的自身觉醒之后/反智性的还原被翻译成流动的爱欲功能/(插嘴:‘严肃一点好不好。’)”(拙作《无序的狂欢》)“(谁愿意先假设后溜走?也就是先轻后重,避实就虚?)房子里藏着一本书,把房子翻个遍,却找不着而它正是描写这所房子的。像桔子里的籽。(你在里面睡着了,与在外面何异?谁能证明你进入过这所房子?)蚂蚁爬进喇叭,沙漠里的漫步者”(余怒《问题》)。“一场没有翅膀的旧雨/(荣光坠落)/我还是悉数地将它交还给右手/(全身心的汇聚)/这个时候/(我将从另一个狭小进入高度)/如果我听见她的裂开大地声音/(由远而近)”(阿翔《1993:怀旧主义》)。
6.截取话语的片断或呈现语词的碎片。
如:“布置。街头艺人。奇迹。颜色/寺院。可怖的景像。神秘的奇物/纯洁的睡眠。四轮马车/妖。魔。鬼。怪。天路上虚幻的文字/神圣的世界。湖底的沙龙/标题。混乱的思想”(拙作《拼贴》)。“洪水。流亡者。十月的合唱。火焰/受孕的夏娃。心脏。盲者的歌声。民间/语言散布在黑夜中的元素。黄金和猫/绿的天堂。呈献。猎人的雪地和陷阱”(江雪《语词和符号》)。
7.诗人的言说如同白痴症患者的谵言梦语。
如:“安全抵达存在的屋顶,急燥和玫瑰失控内容/细致或者风暴摇动钟声。他们的颤音/缠结叶芝的名字。可能的下降无处动作/在我的水准和节奏中认定秋天和花斑/宽阔的头顶不属于所有的血刺或王国”,“一定是过冬的乞丐才会在我们大气的时候/朝向心灵与棺材。一个女人更容易成为/小小的叶片。面西的酒杯不是公开的洁白/又被流水毫无灾难地失去。完美的雪崩/告诉荒凉的夜晚/微小的声音证明边缘”(拙作《植物人或白痴症》)。“他厌恶和热爱的部分人质和物质逐渐消亡了一个深怀疾病和忧伤的怀旧者对节日和钟声的恐惧他放弃了虚无的爱情枯燥的女人放弃了童年的面具青年的枪声她被一股陌生的力量埋进生活的垃圾堆一个神秘的心理医生和植物人的抵达使他想到死亡和救赎者的悲观使他想到神经错乱者和狂欢者在广场上叫喊着或者后退者的情景可以呈现那个时代优秀的玩笑和穷人赞美诗里的嘲讽和幻想的健康”(江雪《错乱》)。
8.淡化词语的所指,关注词语的押韵、节奏和视觉效应,在能指上制造语音效果,将原来的能指当作诗歌内容的一部分。
如:“如果在落日显示悲壮之前确诊午后的嘴唇/存在不同的病态,就要在春天中放弃/形象和酒杯。在楼上睡眠的姿态全部抵达/最后的幻影。终点断裂从来不会把/现实的诗篇付梓。惊人的高悬忧郁了整个丰年”(拙作《植物人或白痴症》)“听见和飞着的风暴只是事物存在的另一种状态/众人的赞叹不过是主人随嫁的爱心/在纯洁的书写中,雾拦腰抱住了庭院/那些尚未本质的孩童撕碎纸片/爱人犹存的耳坠跌碎了秋天”(拙作《自流》)[5]。
而语言的客观还原论诗人的言说,则只是证明语词作为语词客观存在着,语言本身不仅并不言说或表述/表达它自己的意思/意义,反而还被人为地利用来表述/表达“世界本无意义”的观念或寓意/意义。即使采用纯客观的态度来处理,也只是同对象和语言保持一段距离而已。虽然自我隐匿在诗歌文本之外,但也只是隐匿而已。诗人的自我意识随时都在觊觎和窥探着语言的运转和流向,一旦发现越轨的行为和现象,就会立即采取遥控的措施。
因此,在诗人对语词的操作与演示上,客观还原论诗人是采取隐匿窥探、遥控操纵的方式;本体论诗人则是采取任意恣睢、自由放纵的方式。前者是自我与语言依然恋恋不舍,后者则是自我与语言早已经绝裾而去;前者是继续奴役语言,后者则是彻底解放语言。
如果说两者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那么便都是对现存诗歌语言秩序的爆破、颠覆和毁坏。所不同的是,一种是反文化又反人,另一种则是反文化但反人不彻底。

(三)

如何理解和区别“世界是世界”和“语言是语言”这两种论调?
①世界是世界,让世界本身言说——这是语言客观还原论诗人的论调。世界本无意义,不要人为地给世界添加意义,应当拆开“人与世界之间的文化屏障”,达到“人与世界的非价值关系还原”[6]。当语言的客观还原论诗人运用语言来表述/表达“世界本无意义”这一观念或寓意/意义时,又不可避免地走入意义的怪圈和陷井,同时语言本体论的彻底性也值得怀疑。语言还是被人为地利用来表述/表达“世界本无意义”的观念或寓意/意义。因而,走入意义的怪圈和陷阱成为不可避免的语言事件。
②语言是语言,让语言本身言说——这是语言本体论诗人的论调。语言就是语言,不要给语言添加任何人为的因素,让语言在无人的常规思维遥控下自由自在地言说或表述/表达自己的意思/意义,让语言自己去生成一个经验世界——纯粹的语言世界或诗美时空,从而,达到语言本体论的彻底性。同时,诗人生命本体也获得了某种创作上的自由——生命自由状态的自由写作。
作为一种诗歌实验的操作与演示,语言本体论诗人的探索/探险深入到这一境域,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因为,踏上这条不归路的实验诗人已经毫无其他选择的余地。
诗到如今,诗歌写作大概可以或许已经分化为三类:一类诗人是为读者写作,获得众星拱月、媒介宣传、受宠若惊的快乐;另一类诗人是为自己写作,在不知不觉或毫无警觉中,诗歌写作已经/只能成为自我娱乐的方式之一,获得生命潜能释放或宣泄的快感;还有一类诗人可能是为文学史写作,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练习跳高,或者踩在前人的终点线上接力赛跑,获得或想象着攀登与探索成功之后欣喜若狂的欢乐与愉悦,快活和欣慰。

注释:

[1] 潘友强、雷霆、王祥康主编《中国后现代主义诗选》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7-28页

[2]阿翔自印诗集《可能》1996年版

[3] 安石榴主编《外遇》诗报1998年第2期

[4]潘友强主编《魔岩》诗刊1996年总第5期

[5]《诗神》1996年10月第10期

[6]《先锋派诗》残星、义海选析,花城出版社1991年版,第95页




本贴由帝宇于2003年11月24日15:31:28在乐趣园不解诗歌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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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潘友强诗学论文集10万字】是帝宇在2003年11月24日15:19:33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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