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丁燕诗歌创作大盘点<<带着葡萄趟过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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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燕/文

  那一天似乎就是昨天。 2002年10月28日。夏天过去之后,乌鲁木齐的天空渐渐有了凉意。我在电话里给一个朋友读了当天的新作《葡萄和它的凸起物》。他听了后沉默了几秒钟,马上就很肯定地说:好诗。我反驳说,不是因为我们认识你才这样说的吧。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在未来建立一个“葡萄王国”。我像一个蹩脚的小提琴手,拉了很长时间的琴,却一直找不到调子。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就那样降临了,我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了起来,两脚离地,开始放声大唱了起来。
  现在回头再看那个开端,自己都感到很意外。那时,我已完全着魔了。浑身处于一种激情状态,发烧发烫地亢奋,整夜都不想闭上眼睛。除了诗歌还是诗歌。读诗、写诗、评诗、贴诗……开口闭口都是诗。一位写小说的朋友打电话来,本来是要说他的小说被一家大刊物选定即将刊出,而我却热烈地谈自己的创作感受,根本没有给他讲话的机会。他听了许久,没有多说,就挂上了。后来他说,以为我得了神经病,成了诗歌疯子。
  然而我一定不是疯子。我没有成为疯子的可能。虽然2003年于我是一个充满了屈辱和磨难的年头,然而我却没有疯掉。是什么力量让我在生活中摔得那样头破血流热泪纵横,却依然要扑上电脑去写作?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要开始写了。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写总是好的。一个小的契机就会如期到来,一句话、一个场景、一副画、一个人的动作、甚至窗外的一些街景,都可以触动我的写作神经。先在心里将要写的主题细细揣摩,但却并不急于去写。走路、吃饭、听别人讲话、甚至开会时都在心里打磨着那个没有出世的小东西。那时,我完全处于一种自我狂热状态。我走在北门的一条名叫“文艺路”的小道上,总是目光迷离神情恍惚,宛如梦中之人。
  终于有了想写的愿望,回到家,推门进去就扑上了电脑。写着写着停了下来,又顺手拿起一支笔,从书房跺出,躺在卧室的床上,在一个练习本上写。坐着写,爬着写,半梦半醒之间写。有时写得太快,第二天得仔细辨认后才能揣测出写的是什么。有一次,钢笔忘了戴上套,弄得被子上留下了黑乎乎的一大滩墨。用手搓,用洗衣机洗,怎么也没弄干净。
  其实,在2002年年底的时候,我写了组诗《十串葡萄》之后又写了一篇文章《我为什么写葡萄》。那时我想,我的“葡萄”可以收手了。但谁能设定自己的创作呢?
  2003年的新年过得很寒冷。那种内外交加的冷让我在书房里度过了许多很早的早晨。有时是凌晨4点、5点就醒来,从床上摇晃到电脑旁。右侧的手臂靠着临街的窗户,透出凉气,而对面的楼上,偶然闪烁着几盏灯。我又开始写了,那组《谁是冬葡萄的邻居》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诞生的。
  2月间忙了许多事情,最重要的是写了组诗《裸体葡萄》。写着写着突然感到一种被打开的感觉。接着又写了组诗《花果山的葡萄熟了》。每组都是10首,写得都发狂了,几乎是每天一首。
  3月里一点也没有春意,反而能感到一种料峭的倒春寒,甚至比冬季里感受的冷更冷。这个时候,我有一个星期里没有睡好觉,持续失眠。我已明显地能感到一种来自外界的压力环绕在我的周围。
  事实上,从2000年离开媒体到公司上班,我就想逃避那些是非的纷争,想一个人安静地读书写作。我过了3年的隐居生活,谢绝一切喧闹的活动,对那些大小聚会一概不参与,像一个乌龟,越来越向内地缩着自己的脑袋,只是为了更好地写作。
然而我却依然能感到一种无形的打压。仿佛一颗苗要长大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一把镰刀晃动在头顶。那些隐藏在各种缝隙中的黑色毒汁就像没带套的钢笔一样,四下里渗透出它的黑来。这黑饶了很多的圈子,终于沾到了我的手上,让我写作的手指停顿了下来。
我无言以对,只能发抖。我可以看见自己走在结了冰的路上,落寞而忧伤。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没有打手也没有走狗的女人,受到了伤害就只能一个人漫步在寒冷的街道上。而这种伤害却是由写作而起。
  4月初,我将组诗《葡萄开门》改定后决定休息一下。清明节的晚上,我和一个女友聊天,她耐心地听我诉说,看我发抖。我们吃了抓饭后摇晃在大街上,我送她回家,她突然说到了伤心的恋爱和失去的孩子,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母兽的光芒。她说,我真想要那个孩子。那时,有很多黑暗中的人蹲在一堆黄纸前,窜起来的火苗妖怪般无言地尖叫着,我们都被一种深深的绝望笼罩着。突然,我放声大哭起来。不管不顾那是在大街上。最后,她拍着我的肩,目瞪口呆地看我流泪,仿佛是我刚刚失恋,是我刚刚失去了孩子。组诗《坏葡萄》写于几天之后。
  5月,全国人民已经开始带上了口罩。冒着非典,我坐上火车回到哈密。在红星医院三楼的一间病房里,我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了一篇访谈《生活和诗歌有关》。那时,一个老人已经快不行了。我给他吃大杏仁,他在手里拿了一下,又还给了我。那杏仁上就留下了一股潮乎乎的手汗。他佝偻着脊背,安静地走出走进。我又开始敲起了键盘。回到乌鲁木齐后,写了组诗《新疆新民谣》。
  6月的乌鲁木齐并不是很热,但大街上已经开始到处有人带口罩了。我买了一包,却一直都没有带。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带的。因为感冒,被领导特批回家养病。虽感觉好玩,但却又很悲哀。在家写了组诗《非典型葡萄》。
  我再次回到哈密,为老人奔丧。之后,去了老人生前呆过的地方——松树塘。那是个风景极美的地方。在绿色的山坡上,有一间很古老的房子还没有倒下,而那个房间里走出的四个孩子却都长大成人了。我看见一个男孩跑在童年的山路上,山风吹拂起他的头发,而他却一直没有停止。他跑到了山顶,看遥远的地方是一个名叫哈密的城市,内心里充满了怅惘和忧伤。他不知道,他在那里会遇到一个哈密的小姑娘。回到乌鲁木齐后,我写了组诗《柔巴依:归乡无路》。
  7月初,和几个写小说的朋友聊天。他们都大力打击我的“愚蠢行径”,劝我写小说。我看到他们痛心疾首的样子很震撼。他们中的许多人,过去都是狂热的诗人。而我其实是写过小说的,甚至处女作就是一部中篇小说。那是我15岁时写的,16岁时发表在一个小刊物上。最初,它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哈密的几个中学里流传,最后被一个女孩带给了当文学编辑的父亲而刊登了出来。此后,我也写过一些小说,也发表过,但我的心思却没有长久地停留在小说上。面对这些小说大家,我点着头说,我会考虑的。
7月、8月很少上网,每天沉沦在庞大的小说文字中,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小说更不好写。我拿了个短篇给那个写小说的朋友看,他直撇嘴。那时,我的对面坐着那个清明节见面的女友。她不写诗歌,一开始就写小说。他说,她写得好,你应该向她学习。她写作不到两年,怎么说我也这么老了。我只好低下头去吃冷锅鱼。
我们三个人散开的时候,我看见他跳上了公交车。他是老前辈了,也是今年才写出来的。而早在几月前他打来电话,是想告诉我他的长篇要发表了。但我没容他多说,只是海水般向他倾倒了我的诗歌狂想。最后,他的小说一飞冲天,而他也名声四起。他瞪着我说,咳,你们这些诗人……因为我又写诗了,那一组《夏夜雅歌》就是在那时写出来的。
  夏天一过,我的日子更是风霜雨雪严相逼。从9月到11月底的近100天的时间里,我突然处于无所事事状态。原来想换个环境到一家单位里专业写作,就离开了公司。但这一换,我变成了两头空。期间我去了趟北京,算是转着玩玩。但那时我就预感,此事恐怕要黄汤。到了11月底,乌鲁木齐的雪已经很大的时候,我被告之:你可以自谋生路了。
其实此前我已有预感。到了那天,我异常平静。我甚至暗中有了愉悦的感觉:总算有了结果,不要让我就这样吊死。11月10日的时候,我写了那样一首诗歌《城乡结合地带:小路》,里面不停地提到“疯子”。我自己认为那首诗太过情绪化,里面有种很骇人的东西。那个时候,我怕我自己会疯掉。我在发泄。这其实是伤害了诗歌。我知道我的承受能力在受到挑战。我暴躁无比,宛如一个穿着衣服的导弹。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该干些什么,我的绝望达到了顶点。
很晚的时候依然不能入睡。像我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人竟然也体验到了失眠的滋味。而周围的黑又一次笼罩了上来。那种春天里就感受到的打压又一次降临到了我的头顶。这个时候的梦中,四处飘荡着制造流言谎言的男人女人。他们那么虚弱,看到我就夺路而逃,怕我走上前去质问。而我竟然没有质问,就这样咬着牙承受了下来。
  我想我还是去工作吧。在人群里,似乎更愉快一些。如果我不想变疯,我还是去工作吧。
  11月25日,我去了一家媒体当编辑。早在9年前,我也是在这个日子去上的班。命运似乎喜欢让我在11月的寒冷中倍受煎熬才能生出一丝希望,而我却最终没有窒息死掉。我想是因为我那农民女儿的出生让我有太强烈的活下去的愿望。我不是格格,犯不着不活。
  我又出门了。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些苦苦等待的日子里,我常常无端地躺在床上大哭,没来由地感到无依无靠。整个世界在我看来都是一场梦幻。谁能救你一把?没有。谁也救不了你。在这个世界上,我能改变什么?我连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我能改变什么!
  12月,我又开始写诗。先写了一组《墨葡萄》。之后,参加了一个笔会,回来时在高速公路上堵车,看到一个牌子上写着“冬季多雪区”,我的眼前哗地一亮,就抓住了它。写这组诗的时候是在一个早晨,我写得很快,写完后有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我终于又开始写了,而只要写,就还活着。
  啊,那些爱我的和恨我的,那些我爱的和我恨的,都过去了。
  无论如何,这一年是要过去的。虽然我走得跌跌撞撞,艰难坎坷。然而我回头却发现,我却并不孤独。是它在一直陪伴着我——葡萄,我的葡萄。

           
                 2003-12-25清晨于乌鲁木齐青年路清莲居

地址:新疆乌鲁木齐青年路30号天宇雅居3单元302室 830002
邮箱:dingyan-xj@elong.com
电话:0991-8192882

附录:
        丁燕2003年诗歌发表目录

1,2003年1期《扬子江诗刊》发《中了魔法的葡萄》等组诗
2,2003年8期《野草诗刊》论坛纸刊:《罂粟花瓣》
3,2003年1月《野外诗刊》网刊:《葡萄》10首及郁笛评论
4,2003年1月5期《北回归线》网刊:《十串葡萄》组诗及随笔
5,2003年1期《山花》:《玻璃葡萄》《黑夜中无法入睡的葡萄》等4首
6,2003年2月《诗刊》:《不要轻易接触我》《睡眠沉陷在西北大地》
7,2003年《敦煌诗刊》:《午夜葡萄园》组诗
8,2003年3月《星星诗刊》下半月刊《中亚的中心》2首
9,2003年2月《滑动门》网刊 《裸体葡萄》《葡萄和我想要的》《母亲与女人》等及评论
10,2003年2月号《新诗歌》网刊《冬葡萄的邻居4首》及评论《用语言的光照亮葡萄》
11,2003年第6期《北回归线》网刊《裸体葡萄》一组及沈鱼评论
12,2003年第4期《诗选刊》丁燕诗三首
13,2003年第2期《绿风》《葡萄和它的凸起物》5首
14,2003年4期《诗生活》网刊《司炉人之女》
15,2003年4月《橄榄树》网刊《葡萄、创伤与光》及安歌、燕窝、丁燕访谈录
16,2003年5期《诗生活》网刊《坏葡萄》选三
17,2003年《女子年鉴》刊物《十串葡萄》组诗,《我什么写葡萄》《用语言的光点亮葡萄》
18,2003年5月《亚洲评论》网刊《丁燕访谈录》
19, 2003年6期《诗歌月刊》发《谁是冬葡萄的邻居》组诗
20,2003年6月《滑动门》网刊发访谈录《生活和诗歌有关》
21,2003年6期《诗生活》网刊发《谁是那棵草》
22,2003年6月《大河诗刊》第3期发丁燕的诗歌
23,2003年4期《中国诗人》发丁燕诗歌
24,2003年第4期《莽原》发《在圈椅里读书的女人》《摘棉花的人》
25,2003年7期《诗选刊》发《每一颗葡萄都有阴影》《葡萄是一棵树》
26, 2003年10期《北回归线》网刊发《柔巴依:归乡无路》10首
27,2003年8月《滑动门》网刊发《非典型葡萄》10首
28,2003年8月《南京评论》发《杜拉是谁》
29,2003年8月《新诗歌月刊》网刊发《民谣新唱》组诗
30,2003年8月《滑动门》月刊网刊《非典型葡萄》组诗
31,2003年12月《诗刊》下半月刊《《你是博格达》外一首
32,2003年12月《诗生活》第44期《城乡结合地带:小路》
33,2003年《血部落》第2期《柔巴依:归乡无路》组诗
34,2003年6期《诗林》丁燕组诗
35,2003年12月《滑动门》月刊(网刊)《墨葡萄》组诗《冬季多雪区》组诗
35,2004年1期《绿风》丁燕组诗7首,《诗歌有什么用》《你是哈密我是瓜》
36,2003年《北回归线》纸刊丁燕的诗歌
37,2003年《诗歌与人——女诗人访谈录》丁燕访谈


本贴由丁燕于2003年12月25日16:28:03在乐趣园不解诗歌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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