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十三章

丰收

六月里梦见好月光
麦地生长饱满的乳房
左面夏至 右面芒种
平原的银色在歌唱

沉默

困顿的眼皮让思想沉默，我
今晚能坚持多久？爱已如冰
北方的夜晚撩着雪片,那种
又大又绵的花朵，想那双
温馨的手，如何被严寒包裹
绯红的面颊和下垂的南瓜
清冷的院落身影飘动，卷住
我鼻尖发红的沉默，蜷伏桌旁
梦如快车一列驰骋在北方

正午

一阵风刮过
冬天的玉器，被高空的日头击碎
冷，是只倦飞的鸟
承载着飞翔

乌峪尔河水干了
光滑的石头裹在沙土中
正午，像一河床的沙石
佝偻的身体，透不过气

三舅在煤棚冻半扇猪肉
他揉搓白雪，取暖

驿

在路上，永远有那些莫名的
哀伤，炊烟若隐若现的歌唱
向远离家园的人们招手

在路上，先祖弥留的驿路
他背囊里有种子，随处发芽
时间会在逝水中走失鱼群

在路上，吐着烟圈的母亲
拖拽饥饿的姐姐和我
弟弟在母腹中发疯般的叫喊

照耀

天人醉了 诸神渴了
器皿里冲撞腾空之美
我们驾着大船驶过河流
海洋站立成一条黑影

雪儿

我生在东北，深爱着雪儿
咯吱咯吱在脚底响，像踩在
痒痒的心房。在山西我最怕
过冬天，不冷，没有冬的
感觉，吃着冷水里暖好的
黑梨，想一年的光景，想
雾凇，想松花湖上溜冰的
层层棉花们，她们雪儿一样
37C的体温开水一样在沸腾

等待

急性子最怕等待，椅子不怕
花骨朵不怕，蜜蜂已飞回
蜂巢，西红柿在风霜里不怕
人们索性爬上高山，了望
让焦急的思虑挂在绿草中
野雁叼食浅水里的浮游物
急性子是做不来的，泥石流
袭击靠山的村庄，屋舍倒塌
利用泥石流建发电站蛮好的

妖精

在茶楼里 烛火昏暗
纱帘卷动 接住急落的
雨水 磨剑声搅扰
空中的闪电 头戴斗笠的
一群黑衣人 急行在
风烟迷蒙的旷野 妖的美
在洗浴的热气内遗失
她挑亮灯捻 迎着
剑脊上的血疾走了五百年

交谈

沙石在同河水交谈
美德的沙石贫困的河水
在日光的垂直照射中
文明向我们迎面压来

空白

我无法停留在思绪的空白中
在每个路口，总会有栅栏
将我拌倒，马嘶鸣着挣脱缰绳

有时空白是朵云彩，在天边
在绿草如盖的西部走廊
羊嚼着早晨的露水，在无望的

幻想，抬头，重新埋入草里
鞭子夹裹着咒骂在我手上
空白蜿蜒出一条幻象之河

夜歌

被土屋里的老女人滞留
等待她的死亡，那夜
她拖着早年瘫痪的身子
在月光下扫院落，随后
踅进里间拿出笸箩纳鞋底
我告诉她，房子不买了
希望老人家健康的活着
老人家眼瞳处精光闪现
在我出门的那刻倒下了

家乡

苦孩子梦回家乡
裸露的脏脚板饿得
裂开了缝 手中
敲着家乡的瓷

最后一月

画家用七年时间，画了一枚
一分钱硬币，直径有两米
远远望去，让我想起
拾金不昧的那首歌，在卖掉
这幅画后，他的口袋里
多了六千美金，后来
他用生命的最后一月，画了
一幅自画像：疲惫的皱纹
揶揄的嘲笑，洞穿死亡的
神态，惊得我倒退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