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河

1《种灯》

我要种灯，一盏、两盏、三盏……
一路种下去。漆黑不见五指
黑心肝，或者说是肺部的阴影
只有一盏，挂得很高很远
风雨交加
他们向前行走
救护车往前冲，它可以接垂危的病人
进急诊室。它背后的黑暗
只能放在灯光里
月亮也被人借走，在今晚
我拿一把锄头
在世间种灯，一直种到老
2003-1-8

2《绳子挂在墙上》

绳子挂在墙上，受潮，没有腐烂
我把它取下来
不然的话，像老蛇一样
惊吓了妻儿
我不用它，捆绑白鹇的小脚
我更不用它，把头颅悬在梁上
接受展览
发动机突然停止
一辆破拖拉机陷在泥泞中
斗上，女孩的歌声
也戛然而止
我突然想到了这根绳子的用途
2004-1-9

3《小树下山》

小树下山，鸟鸣留在林中
头上的天空由绿变灰
站在街旁，灰尘和喧声日夜覆盖
它褪尽身上的翠绿
一根小钉子，扎在身上是微微的疼
一根大钉子，扎进去
把字有“城西牙科”广告牌固定在它的身上
却是揪心的痛
下部的树枝因遮住了红字
就被砍掉，装上垃圾车
我在窗口怎么看
这株小树不再像树
2004-1-9

4《提着一盏煤油灯》

他提着一盏煤油灯，在石板桥上
水声的晶亮和村庄石头上的历史
照得一目了然
发现青苔这只队伍漫上这座桥
车辙和脚印突然不见
也发现更多的人和车
踩过或驶过，通向远方
2004-9-10

5《站在水边》

站在水边，眼里的雾很浓
身影弯曲了
拳头里的瓦砾已变为小铁球
我以最好的角度往水扔
也不能跳起来
我等一个人
看他捡一片偏偏的瓦砾
看瓦砾迈着孩子的小步
向前走去
此人，仍在路途中
我只看见黑白交错的日子
贴着水面很快消失
2004-1-10

6《把芬芳养大》

在身上，到处是冬天
若躲在卧室里，好消息就从窗外溜过
我走上大街，人流涌动
从花店买一个水仙鳞茎

我也买了一把刀
利刃在水仙鳞茎前闪光
剖开它的肉身
把细小的芽放出来
用上水和我的双手，养大
它的芬芳引导我的鼻子
在春天的现场
2004-1-9

7《窗口》

蚊子飞入窗口，血迹点点
推土机、运土车的声响
也在嘶咬，夜以继日
从夜间看，是一盏盏灯在走动
到了白天，发现一座山矮了许多
这座山曾长着利刺和芒萁
我不敢看，也看不见远一点的天

今天的阳光来得早而多
我看到山背后的水潭，野鸭子的白毛
浮在上面，似乎天上的云
来到人间。它们还在吼
吼得令人心谎，往窗外看
这些推土机、运土车的驾驶员
把耳朵支在工地上
2004-1-11

8《小船》

小船牵在青印溪的岸边
水在周围守卫
一、两声叹息在半夜
被我听见。小船摇过风雨
风雨背后的浪花已停息
打捞到的灯火早已上岸
还在水中的鱼虾远走它乡
在船头，一个少年的娇傲
也变成一块卵石沉在水底
只有掘砂船又把一溪的平静
挖成嶙峋不堪
这艘小船还在等待
有人将逆流而上
2004-1-12

9《仅有一辆破拖拉机》

属于我的仅有一辆破拖拉机
安装了一台春天的心脏
在清晨，“突突突……”响在屋外
也有速度，只是慢慢地跑
我羡慕开得很快的小车
我永远在后面，那些尘土
刮向山水

在路上，如此深的车辙
只有放牛娃才会注意，落下就干的汗水
只有大地才会嗅到
我往秋天驶去，硕果累累
往灯光驶去，家庭温馨
2004-1-13

10《离春天很近》

树枝跨越围墙
在四处打听蜜蜂和蝴蝶的消息
我把铁门打开
把脚印一个个地排列在路上

与春天近的是村庄
这里，泉水潺潺，我搬来石头
砌一个水池，留下村姑的倩影
一只只小麻雀，起博村庄的心脏
刚醒来的嫩芽
一呼一吸是那般有力

与春天更近的是田头
只有种子在说话
我下到田里，拉响一片蛙鸣
把十个指头插下去
十株禾苗随风而立
拔节后就到花期
200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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