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欲停未停。日子
像一件从水里拎起来的内衣。
一年将尽，三百六十五天，
三百六十五份日报一般作堆存放。
不曾有空闲，有空闲也未必有心思
逐一清点。一些旧报纸
就这样作堆存放，就这样废弃？
雨丝挟着湿冷气流袭人衣袂的日子，
一张明信片的到来是适时的。
一万根雨丝中最温暖的一根钻进了
衣袂。
在胸口停留片刻，然后洇入……

2004.1.6

臆想：等待一场雪

1
为了获得晶莹、轻和冷，
水放弃了热和重量。
为了获得白，和思想的六个锐角，
水放弃了弧度，放弃了反光……

2
一场雪：一个亲人、亲人的亡魂。
天空骤然阴霾，
但五步之内充满了暖意。

3
一场雪：一个朋友、一张来自天国的明信片。
一夜之间，西风把遥远的问候
投递到你的窗前。
你内心的感动让你安然度过
三九严寒……

4
等待一场雪的，
不只你内心的一片空地，
你身外的一片矮小麦田也在做着深呼吸。
你等待雪的心情，
大致等同于一片麦田在
落日余辉里的心情。

5
一片麦田的心情，
也大致等同于一副楹联的心情：
父亲用米汤把它
糊在两扇大门的门柱上，细心地
抚平每一个皱翘的纸角，
仿佛在掸拂
内心岁月的尘埃。

6
一棵水杉脱尽了木叶。
雪，将掩藏他内心的忧伤。
掩藏，并且渗入，
使所有的忧伤归于平静，
以至于在春天来临的时候，
也只会细声说出快乐。

7
为了避免疼痛，
水向鸟羽借取了骨骼。
为了学习死亡，
我等待一场雪，向它
讨教坠落的艺术。

8
虽然这个冬季雪杳无音信，
但生命中一场雪的到来时必然的。

2004.1.14夜

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当春天像一个孩子
不小心把还没有调熟的水彩泼了一地
你却装作没看见
既没有嗔怪这个孩子，也没有
流露半点惊喜？

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一朵花从远山跑到了你面前
清雅，或者俗艳
矜持，或者轻佻
你的心却不为所动，它也没有
点燃你的眼睛？

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你面对一杯水——
一杯水甚至可以是你干涸的生命里
遭遇的一条小溪
你从没见过如此清澈的水
与它隔桌而坐，你却拒绝了它？

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当你有朝一日回过神来
意识到你曾怠慢过一个春天
轻视过一朵花或者
在一杯甘泉面前拒绝了渴意
突然就失魂落魄整整一个春天的下午？

2004.2.23

一场春雨中的植物

1
听到细小的惊呼！和更细小的
啜饮之声：是龙舌兰
把众多舌头直接探进了一场春雨！

2
潮涨浑浊的小河边
一排柳树已袅娜如烟
今季最时尚的发色
在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中应时发布

而间植的桃树竟守身如黑玉
她的三月情人，离她尚有24小时的征程
难得它有耐心雪藏了美艳
不轻易放纵自己的嫉妒

3
侧耳倾听着急促的雨声
遥想母亲年前手植的三株橘树
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摇曳
捱过了第一个冬天，还未酣饮过一场春雨

这少不更事的三姐妹
若是醉了，免不了要惹人家一顿揶揄

4
而最恬静最沉默
最将心事秘藏不露的
是屋前屋后望不到头的麦青

紧贴着泥土躺卧了一个冬天
这卑微的植物一生中但求一次透心的浇灌
一次痛痛快快的浇灌足以
让她们站成别样的风姿绰约

2004.2.28

雨夹雪之夜

一场春天的雨夹杂着雪粒，
击打玻璃和心境：

“这多像一场少年的爱情！
总是抚慰夹杂着伤害……”

这淅淅沥沥的声音，亦仿佛
记忆的长风裹挟着往事的沙砾。

一页经年失修的心扉，
注定要承受这细密如针的扑激？

就像残酷青春，注定要
经历冷冷的温暖和幸福的疼？

一些逝去久远的日子终有机会，
隔山打牛般，经由一场倒春寒

击打玻璃包裹的不眠的躯体：
一具躯体内部，也有一场雨夹杂着雪粒……

2004.2.29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