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 动（组诗）

张建新

<<锁>>

我必将竖起一道又一道栅栏
将门与门之间拉开距离
我必将竖起衣领
将头深深埋入躯体的黑暗
我必将在日出的时候沉睡
在日落的时候收拾梦中的残屑
我必将在废弃的庭院栖居
对着一株枯死的桃树永远地交谈
我必将是被免于记忆的那一部分
在每天黄昏念着可怕的咒语
当你被打动
我必将是你罪恶的想象
一旦栅栏被打开
我必将是你熟悉的弱点和习惯
像罂粟的种子落在你灵魂的废墟

<<子夜的某个片断>>

沿着空空的大街游荡
我了解到它的空洞和它隐含的秘密
黑而瘦小的呼吸
被一个孤单的吹哨人掩盖
似乎下了些霜，有一些看不见的雪
打在脸上
风像一头恐怖的幼兽穿过身体
衔走了钥匙
我估计大约凌晨1点
全世界都停了电
树影下的房屋又黑又温暖

<< 空>>

从门到窗子是五步
从窗子到门也是五步
冷空气从窗缝挤进来
搬走温度 温度是
空的
电视剧在热播中
剧情是空的，人物的笑也是
空的
伤口流血
但没有人看到 伤口是
空的
挂在墙上的钟停了 时间是
空的
我打开书，翻到冬天那一页
树叶全都涌了出来
埋葬了腐烂的果子
因而果实也是
空的 披上多年前的大衣
影子一样
穿梭在记忆的隧道 身体是
空的
对于生活，我拒绝解释
因为解释同样也是
空的

<<杀 鸡>>

致命的死真是透明
这是谁说的
7月3日，飞舞的鸡毛
雪花一样飘落在菜市场的早晨
买鸡的人出奇地多
还有更多围观的人
纷纷对小贩的杀鸡绝活
表示出由衷的赞叹
薄薄的刀片一闪
褪毛、剖腹，只须三、四分钟便可完成
犀利的刀锋比尖锐的文字
更加深入人心
但也有失手的时候
一只被割断喉咙的鸡
猛然从水盆里跳了出来
耷拉着脑袋，斜着眼看杀它的人
人群轰堂大笑，小贩的脸也红了
屠杀者的惭愧只持续了几秒钟
便开始忙着继续收钱、杀鸡
将刀更准、更狠地送进下一只鸡的喉咙

<<雨>>

雨是透明的
在某段小路，我得以允许
进入它的内心 像进入
一只爪子深陷在歌唱里的白鸟
但现在，除了泥泞之外
雨在更大的雨中生长
漫长的光线缠在手指上
生根、发芽，在命运的练习薄上
写下悲欢离合
短促的花期像闪电那么迅速
不容咀嚼
像破碎的鸟鸣
在脸上流淌，线条坚硬、轮廓清晰

<<被击穿的早晨>>

那人站在布满晨雾的阳台上
光线像一根针
从他略显单薄的身体穿过
他点燃一根烟
烧毁了码头，所有的船只被迫抛锚
其中有他期待已久的那艘
他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
记忆的气味被雾携裹着
飘向看不清或者被忽略的地方
小路上偶尔有跑步的人经过
“你们要小心，雾里有毒”
他说，声音有些沙哑，但尖锐
像自行车的急刹车
他一边说，一边急促地向楼下弹烟灰
另一只手颤抖着
垂向墙角的长青藤
“韶华已逝，而迷雾中的毒素
你必须承认它的可爱”
他转过身，扔掉手中的烟蒂
雾在他身后迅速消散
所有的灰烬落入泥土

<<旅 行>>

她被大风吹歪了身子
跌进这辆昏昏欲睡的大巴
坐在我身边的
是她锋利的唇和
絮絮叨叨的抱怨：
这车子到底装货还是装人？
在到达远方之前
她已将内心柔软的花瓣收了起来
外面下着雨并开始暗了下来
她缩进厚厚的羽绒服
戴上耳机听音乐
美妙的节奏微微晃动她的肩膀
替她打开了体内
渴望的水龙头

<<正 午>>

三楼的阳台上
肉体享受着正午的臃懒
初春的阳光一层层
剥开苍老的树皮
缓慢的生活似一泓深蓝的湖水
波澜不惊
我热爱它那平稳的节奏
我能从容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或者任由目光搬动群山
但此刻显然那个靠在水池边的少女
比我干的事更有意义
在与我呈45度俯视角的前方
她一边利索地削着土豆
一边与她的情郎说笑着
土豆皮蹦蹦跳跳落入水池
她拉着情郎钻进低矮的小屋
炊烟升起，时光的蜜
滴落在他们幸福的唇上

通联：安徽省望江县医院
邮编：246200
电子信箱：www.ZJXING__1@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