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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咬掉的生活（组诗）
王孝稽 1. ■小镇理发师 就那么几下
把小镇的阳光剪短
把晨晖剪成夕阳 就那么几下
把小镇的风剪短
把尘土剪落 就那么几下
把小镇的男人剪成女人
把女人剪成风 小镇理发师就那么剪着
把我的话语剪短
把我的骨头
剪干净
2004.1.28
2. ■写在墙上的……
写在墙上的，123456……
简单的数字，没有思想的柴枝。
“涂上几笔，或粗，或细，
或一笔帐目，或一张地图。”
爸爸认识的一箩筐，贴泥巴一样
全用到墙上，悄无声息。
一墙普通的粉白，许多
斗笠大的汉字，
密密麻麻的，像一些叹息，
静静地躺着。
家里的大事小事
喘不过气来。
生活的，飘过。
写在墙上的，
一片一片凉下来。 2003-6-5 3．■辞职
我的朋友李三辞去了公职
同事问他：去哪里就职？
他说：去另一个地狱 他说：在那里
我们如果能相遇
那就是节日 2003.9.2 4．■春节纪事
翻开一页，新的、平静的
过去的目光，在墙内墙外翻索
躺在床上的，开始默念
从1到365，从365到1
意外的雨水，从老家的大年
一直下过来,当年爷爷这么说
春节的门槛，落雨
晨光还未爬起，我想到这些句子
孩子的欢快，不能驱赶
我和春季，隔着很多
符号一样的雨滴
2003-2-1 5．■麻 雀 它厌倦了一个谎言：噪。
它活着。它要活着
解开囚徒般的捆绑。
弹弓口一滴一滴的泪水。
在流放的原野浸染--
曾经倒下的一片庄稼
死后的骨片，来年
又要像一片庄稼
一样站立 2003/3/7 6．■药片 我已经爱上药片
我爱上药片苦苦的味
我爱上生活中很难尝到的药片苦苦的味
一片药片想堵住我的下水道
苦味早就被我丢失
别处 2003.12.5
7．■父亲
父亲不是个简单的人
父亲把我举过他的头顶
我曾在那里摘过星星
撒过尿，种过小草，伸过根
一直穿过脊梁骨 呆立的父亲，光着脚顶着
走过了——
人生一大半
五十年 18250天 1576800000秒
哪一秒不是顶着
那棵小草的天，蓝蓝的，长势并不好。 2003.11.21
8．■看见
天暗之前，他一直守在他的身体里
有时是一件棉袄，有时是一张
并不起眼的叶子 爬动的蚂蚁
看见的，首先是她的青丝
飘进逝水
然后是花朵谢在春前
然后是死亡加进速度
然后现实从他端详中
消失
2004.1.7 9。■手记：正月初七 寒气从地板窜出，
落地的尘埃，突然间
变得孤独。
我裤裆里的寒气，挡在了
玻璃墙里面，沉重。
每次月亮回来时，
我只能告诉你：
寒气又孤零零地去了
一个花坛，继续落下。
孤零零地欣赏那里的玫瑰
深藏体内的芽苞
那是凋零，披着白色夜霜。
我经常在想：
那更远的冷，是个什么颜色？
整个春节期间，我被寒气囚禁了
但我庆幸：
我的体温并没有因此而下降 2004.1.28 10。■温度咬掉的生活 寒冷还很远，我飘在冬天的雪
省略了它很远的叙述
和零下简单的摄氏度
太多的枯枝
包裹在冻伤、分解中，
细菌真菌
夹着冬的尾巴
冰凉。
它守在了冗长的夜
与我一起分享
被温度咬掉的生活 2004.1.5 11。■月亮树
——给CPP 小草乖乖地离去
那片静，从挂上到隐退
移动的是风
活着的也是风
后面紧跟着一个人一个字
重叠成的影子，肯定
望见的地方
明亮。
你望见的月亮，是否
也在明亮？
深夜过后，我们总想
在颤栗的草尖
找出不静的骨子 2004.1.28 12。■在水产城 鱼儿白了眼。
而我在腥味间搜索。我惧怕那腥味。
但我的灵魂荒凉。
鱼鳞、时间和回忆。荒凉。
我无比呕心，为人们
在鱼儿之间的算计、嘈杂和欲望。
在水产城，我的血液
我的复活海水，发咸。发苦。
漫无边际。
我发现来来去去的
终究没有方向。
顾客只在计量器上，在斤两中。
荒凉。荒凉。荒凉。
氧气吧里的鱼儿，吐出的泡泡
是否就是对人类的咒语。
2004.1.30 13。■我的女儿在公交车上 我的女儿在公交车上
一直向乘客点头
她曾经向我或她妈妈
或她认识的人点过头
她经过的路上，她幸福的点头
必将丢着。
今天，车厢因为她的点头
格外安静
后面的一位阿姨
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头
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就有些腼腆地
跟着点了点头
但让人感觉那么别扭
后来我干脆不看
大人的点头
我听到了女儿
在公交车上尿尿的声音 2004.1.29
14。■活着
有时我在想：活着
就像砌一座房子。
他站在混凝土，砖块
及砂浆粘合的强度里
紧紧攥住
空房的寂寞 有时我在想：活着
在活着之外，有更辽阔的
草原。 2003.12.11 15。■南方叙事 南方不是一个名词
南方不是方向
南方不是某一天，或某一季节
南方不是一只眼睛
南方不是抒情
南方不是小桥流水人家
南方不是温暖
南方，南方有很多的
不是。
南方，南方得有些
狭隘。 2003.12.13 16。■我的杯子 我的杯子并不大
盛不下
自己饥渴的水 在朋友的杯子
看到水
我想到夏天
饥渴的魂灵 2003.9.2 17。■台风前的…… 台风前的，搬动米粒般的沙土
属于蚂蚁暗下来的下午
它们已经从一个洞穴迁出
站在上面的,一群
正在作业的流水线 洞边是堆如山的沙粒、蚁食
和一只刚刚卡在洞口的蜻蜓
一群小得可怜的蚂蚁
头顶，是一片压到发隙的云朵 两个家，它们
必定舍弃一个
甚至可能丧生，
但谁也不知道，它们死后
又是一粒被拖动着的沙土
站在上面的，又有谁
注意到它们
这微不足道的举措 2003.9.17 18。■足球 一个词的空间，豹性
一个少年的头顶了过去
一颗十七八岁的心脏 一些尘埃落下来
一个影子落下来
一个滚动落下来 那个野蛮小子，抢走
喊声。他们什么也不说
把疼痛还给足球内部 疯狂过后，那进球
卡在守门员的肋骨里
土黄的球场
又刮了一场沙尘暴
慢慢暗下来 2003.10.19 19。■在深秋 天空飘起了雨，下半夜落到
我惺松的目光，寒冷
一下子加码。
秋风在上，旁边的街道
收回了冷气
坐在我身旁的，冬天的棉袄
在短暂的深秋
落下去，仿佛是我
寂寞的躯体
有谁知道
这辆公交车正行驶在
深秋报废的途中 2003.10.19
20。■2003年11月8日：一路上的雾
除了寒冷跑在它的车窗外，我的内心
顶着：初冬，颤了三下。
岁月的羊毫，细腻地泼下了
一路的墨迹。它笼罩的更多是
熄灭在沉默里的城市。
车窗外草死了，虫子死了
阴沉的天空，掩盖不住它的浮尘
经过隧道，这一切默不作声 一路上，生活远没有停止
沿着雾水划出的线，走下去——
21。■身体内的一些墙
我的身体内有一些墙
206块的骨头围成了炉腔
心是发芽的墙石 每条毛细血管里
见缝插针地流动着黄金般的血液
城墙被砌成一条条肋骨围成胸腔
围城一条悄悄远逝的护城河
流浪的我
将用这里的镰刀收割一切 体内晕血的墙石，垒成瘦瘦的青春
体内的墙，我的神 2001.12.3
22。■梦
他说，梦像什么——
像一层云雾，缠绕在他身体的四周？
他说，夜呢——
为他，为爱，溢出了漆黑的寒颤？
他说，梦是什么——
是上升的灵魂，灵魂上绽放的
花朵，是天亮之前的一次出鞘。
是没有牵绊的飞翔，没有喘息的静。
是离天堂还有一寸的地方，滑落的一种轻 。
他说，梦是什么——
是生活的另一只手，背后的司南。
是一块石头，悄悄砸响人间的五味。
是深林处的溪涧，高远瓦蓝的天空。
是黑暗中的一种透明，月色捡起的水花。 那么，梦外的月光——
就是为你，泻下一头乌黑的长发，
为他，找回一具幽灵般的
躯体，和梦里悄然丢失的时光
2003.8.28
23。■自 行 车
在路上，一位教书先生的车架子
经过一座必须经过的大桥
在疲惫的身子骨下骨碌
时间的长河，生活的酸锈味
我不能对它直接抒情
几行生锈的词语
早已放入废铁堆里
是谁在大桥上高声朗诵：
“……即使生锈，在阳光下
还是金子一般闪闪发光!”
——我忽然忘了，自己体内是否
闯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时刻与生活较劲着 2002-2-2 24。■下午，沿着河边远离
下午，沿着河边远离
家 供给柔软呼吸的地方
一树腋芽、蜜蜂、阳光掰成的花瓣
和越积越厚的灰尘 凉下来
正月天空的蓝……多么重要
河水里洗浴的鸭子
我找不出它们，是快乐的理由——
河面漾开微弱涟漪时
它们一定找到 家的感觉
抬头，我看到比河水更低的蓝
2003/3/6
25。■修 铁 路
淫乱的路面
被挖土机狠狠地嵌进，又放弃--
嚼碎的土粒，
在脚掌下发烫、呼吸、踏实。
工人干燥的舌头。
生锈的铁器。撇在
路旁依然倒下的庄稼。
匿藏于大地的精灵，一一被唤醒。
打钻声里，悄无声息的
掠过一节一节车厢
我闻到了，开掘工人的
汗臭味 2003/3/6 26。■爱情来了 爱情来了，
还会有谁，在窗棂内
看着你，不出声。
看着一座平房，
慢慢地变长、变老……
好像一场卷风，
翻过来，翻过来
开始覆盖长发、脸庞、眼睛
及整个身躯的体温和细软 其间，她翻了个身，
像搬动巨石
一场彻底糟糕的雨水，
逆流进瓦缝
家里锅盆瓦罐：
都在迎接她的降临 我必须在飓风来临之前，
清理好
我们的遗产。
把它交给飞屑一样的时光
最后，剩下我们两个
27。■住进新房子
收起最后一把瓦刀
照射进一墙的金黄
从一楼到四楼，
我们已掏空
皮囊、心血、责任与无私的爱 肩头扛起的
那些砖块，水泥，钢筋。
那些石灰，面砖。
那些木材，漆。
那些铝合金窗，不锈钢门。
还有，
那些被汗水征服的日子
已远远超过房子的重。 我应为钢筋、水泥和砖块
说些什么
是它们把我砌成了
一个温馨的巢
住进我的妻子和我
那颗趋向金黄的心
28。■车窗外的杭州
k101列车准点抵达天堂。
我的车厢朋友，
像沿途稀稀拉拉的灯影
依次离开11节车厢。
留下的，
和北上列车一样在设定的轨道
继续北上。
18时03分车窗外的杭州——
驻满灵魂的天堂，
灯火流浪街头。
列车上的乘客，
只能遥望或冥想：
那一段余味未尽的断桥
那一片蓝色的西子湖，
那一片闪烁……
列车穿过天堂的心腹
不会越轨，不会晚点
我和列车一样，
在疾驰在北上
只能与天堂擦肩而过
29。■一个城市的傍晚
一个城市的傍晚，
不愿退休的街灯
替代了我的太阳
一天发生的事情，
就像排着长队的
灯笼，向黑夜驶进
客居他乡，
傍晚开始对夜的迷恋
对另外的事物，
比如昔日年少
比如美丽，
在正患流感的城市流窜 在一个城市的傍晚，
一群没有褪去记忆
过街老鼠，
准备对洞穴的背叛
等黑夜降临
这一切有可能掩去真相
30。■候 车 厅
来来往往的，
车身广告牌、
形同一色的候车人
车厅内外随意的交替、组合
匆匆回家的，
踏上归程
耐心候车的，
继续等待
衣着时尚眉来眼去的，眉来眼去
拉弦行乞的，拉弦行乞
贵宾座里发福的，发福
……
我还是注意到了
候车厅里的一对
忘情相拥的情侣，
竖在了
“中国地图”对面墙上
多像我疲惫的行程中
突然被激活的神经
31。■站在长城上
站在长城上，我想到了一分钟
爱情，云雾牵着妻子鲜嫩的手
瞬间的快门，像刚提出的
矾塑：在光下闪眼 只有青砖把游客当他的亲人
只有群山、草地、沙漠
和方圆千里万里
的城墙、女墙、敌楼、云台和缆车
像我的情人，在我的血管里
奔走千里万里 “我的心已安栖长城……”
逮住我的幸福，我知道
那是一束久违的阳光
——我幸福！我的胸膛
就是妻子的一座长城
32。■在四楼阳台的某个下午
在四楼阳台的某个下午
阳光熠熠生辉
鸟鸣在大片的蔚蓝下发芽
楼房的栏杆，瓦砾，远山和
飘动的云朵
一切都那么生动、有层次
我愿在它们上面轻轻飞过
我没有恐高症……
我是这里的主人，
受这里的太阳欢迎
热情、坚硬的丘比特箭头
——使我在这个下午
一直不敢面朝我钟爱的太阳
33．■七月蝉
夏天的热，
将一只蝉没有方向的握着
握住它的鸣叫。
从空调房里走出的镜片，结满小滴
手心捏出的汗流，将我刷倒 大地被七月撕开了口子：
蝉鸣袒露出疼痛和苦熬，就像
稚嫩的爱情，无法回避灾难
唧唧哀鸣：它没有放慢速度
像一把刀子
继续向七月刺进 浮出水面的石块，我的神
在七月底部，谁能背叛热？
34．■锄草的人
一垄一垄的田园站起的时候
月亮已经落到蔬菜大棚顶
我们习惯了：这样生长，这样变蓝
这样用筋骨撑起家园…… 准备赶走黑夜，在杂草中跋涉
除了沾满土粒的手、锄具
和一颗一颗先于庄稼倒下的稗草
还有，迟迟不起的太阳，
写满了水田 那是一个站在路旁的秋天
有些事情，比如绿色，将会在
锄草人手里，延续到春天 简介：王孝稽，笔名左手，1975年生，浙江苍南人，毕业于浙江大学。在《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星星诗刊》等刊物发表过组诗。获过《诗歌月刊》、《诗刊》、《星星诗刊》优秀作品奖。
通联：（325800）浙江省苍南县文联 王孝稽
电话：0577-64887420 13958745007
信箱：gmwxj2003@yahoo.com.cn
本贴由左手于2004年2月10日16:03:39在乐趣园〖不解诗歌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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