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安琪:《南山书社》 《星期日》

 

 
 

南山书社
       

可以把夜晚具体地装进一个语言环境

虚掩的铁门,风剥开细密小雨,漳州有着润湿的不适
书是旁听者
5月3日带着烟、酒和一些坏情绪

某一天我写道"南山书社负责推荐人生哲学"

不止一次时间被我做注
主人K,一座28岁的青春房子,敏于行而 于言
他的躯体装不进一只小自行车里

书在南山,南山是陶渊明的南山
"陶渊明和梭罗是兄弟",K说,菊花和箭簇
幽深的灵魂是它们的隐居地
我每天选择一本书睡觉

艺术大于生活,像我的脚,习惯在中午12点拐弯
踢动满城灰尘
全世界都是眼睛,我把它们一一收拢
这样就有反射的玻璃和条件
长发具备优势,当我需要,它可以变成剑,变成挡寒
的栅栏,来,试一下
一个暧昧的微笑使现实如期而至

只有真诚进入状态,现在,风把夜晚吹开一点距离
桌子和朋友们一起碰杯
庞德、艾略特,博尔赫斯……中国的屈原、李白们
我哭泣着贴进你们
我的手一一抚过,是什么让空间充满情意!
我熟悉你们正如你们熟悉我!

墙壁像鳔鱼呼吸,斑驳的3年,你是一直到最后才被神命中
神使你长大
顺着天使的翅膀那些诗句梦幻似的舞蹈
数着花生的小日子落地生根
那些诗句是神的礼物,传递日光和众多喘息的意义

而痛苦在渐渐倾斜,梯子一样爬上来
我敏感于它的癌细胞
道路不是光,不会给你直达钟声,纸页的心,挑起十字架
罪形影相随在善恶的此岸
就在此岸!
脖颈忍受不住空压的重量,在门与门之间。
我看见莎乐美取下他的头颅。

亲吻记录遗迹,以及毫无实质归宿的内容
情爱大打折扣以半价身分被拍卖
我几乎是在密语的冲击下做了一些有益的事
肉身在伦理中越来越重
"美是能够在困境中详加审读的。"这是博士刘小枫
的叙事纬语!

书在南山书社,一百年的孤独以后是历史的液体
渗进阴沟。
幸福是风干的腊肠黑乎乎挂在墓园
它至少提供给游魂午夜漏掉的部分
谈话留下橡皮假人,椅子也要发言,它极力鼓励旧时光
我想到你
狠狠地掐死闪亮的刀子把一天架上断头台

工作突然给予浓雾意外的相逢
微笑顿了顿,清晨8点,空气轻轻伤了一下,只一下
我们已经宽容
如果日子像括号,关于满足的神情,关于不可能
第三说,我决定和九寨沟合办一座纯净加工厂
仿佛有多重的苦难在等着分解

即将用上的"再见"在电话里沉默
苹果的小虫蒸蒸日上离开爱情的滋养,它试验着
自给自足的自由。
快乐倒塌了……有多少快乐就有多少悲哀的棺材铺
初恋建成南山书社
另一次"初恋"合上它的渴望与神话,灰指甲。

还是灰!精神浸泡在骨血中
慢慢从幕后跳到台前,它动了手术的伤口需要疗养
需要一些蔚蓝的激情
有时我总想穿上书籍走完生命的路程
梵高,萨特,他们都是我的父亲和孩子,我的面包?

噢,愿时间被绞成粉,装进木棉试管,一棵令人心仪的树
没有什么理由
石头开花,诗歌说话,大水蛾哭丧着脸
很快被报纸扑倒。
我包起它像包起肮脏的记忆,我把它丢在垃圾的垃圾里
等待一个人把光焚烧

直到"土地,像一个词"出现在我面前

直到,南山书社也成为一个词──

它默默地像关闭一种银白气体,再近一些
直到主人用尽命运三女神的河流和皇冠,诗歌的姐姐
我喊出来用尽1998年的福至心灵
身体是一本书不好读
电脑死机,这个夜晚加洲旅馆像罪犯一样异常
老鹰们
大声唱起来,我们都是爱的施虐者与被虐者!

这个夜晚昏暗有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
书,像一个词
南山书社像一个词
还有爱情,往事的尸体,有时我会在梦里到达一个地方
"数着它胸口的小秘密"
一阵光线蓝幽幽地在体内变幻
历史,像马尾巴奏起琴弦,世界张着嘴,为发生的一切
目瞪口呆……

我躺下,5月18日是一个虚构,5月18日,成都天气
阴转多云,偶有小雨
一个人他的存在就是虚构。
(一个人他的存在不是虚构)。

 


星期日

那人从地上爬起,抖落身上的身体
生命太慢了,向左向右
搬动一些经历到邪风密布的掌中
没有睡眠的海域,风演练着外强中干的宣言,警报像
要害部门的马桶,轰隆隆
直到感觉成为一种病

话语通过电线杂交,或者就在自己的胃里自我教育
无限扩大的圆,以针眼为中心,杰出的恍惚
把我们成全得乱七八糟

雨像一笔假惺惺的遗产
反穿衣服的鸭子,雨是它们的瓦片,和理想材料
我们编辑的栏杆撞向贝壳和海蟹的村庄
风暴的残骸,花光缴械的星颗和运动现场
窟窿或语音相近的词够不到表情严肃的抽屉
盐的辱命,拔出泥泞,在无人的土路一个记忆
一个记忆地
摧毁,有很多硬东西把我的调门调高

鼓浪摇晃,连同政治性场合
被蚯蚓埋葬
(悲伤按住你:突然良心发现。)
我看到情人木乃伊纷纷出笼,灵魂缠着布匹
一个地方的旗帜正朝世界使坏
是艺术豢养军队,野地,鲜血垒成高压河流
战争是一盘好带子
一群别发卡的碎骨纪念感性。
僵果,僵果,对于可怜的嗅觉能承继给谁? 我的形体强制我交出多余的夜晚
《红白蓝》:沉重的肉身潮湿如刘小枫,神会更孤寂
男女的分类以黑暗为界
你在界外骑上一个时代,在界内被阴风包裹
铡刀把自己挂到绳上
万无一失的自虐保持万无一失的沉着

联盟运输国际信心
当会谈徒劳地消耗气候,潜艇玩起和平游戏
事实是解禁之后的荒凉圆睁饥饿
需要一个建设性提案揪出硕大蛀虫
双眼皮被枪毙,"死"成为定情物
如今他们周游天堂,带着更为丰盛的对权利的向往
手上的经纬竟未阻止你继续爱上自杀冲动

距离捍卫的门口总是绕道
随同主人它的怀念配上一把不吉利的嘶喊
其中的任何一座小镇都能做为欢喜留用
汽车拐上岔路,哦,那种远远的争议,在此前曾使我
头晕、无法处置。
革命显示,意外遭遇有一笔死不改悔的利润

传唤设下陷阱,前总统罩着恐怖
害怕为自己找到分泌物
饶了他吧
只要国家还在正常运转,经济像疯了的妓馆越开越大
道德就有可能退居其次
肉体的弹衣移植过来
在电视上添加红色事故,一方面送走苍白晚夜
另一方面,使独裁者学会风是向哪个方向吹拂
(结论:风应该是乌有的。)

一天有一天的妄想时辰
研究神秘北纬30度有助于我们挥霍凡琐
把思想放到牛羊不到的地方
只有一段盘算的性爱主义伪装成滑板,9月醒来
草兽恍如求业困难的下岗女工
艰难地躺到床上
寒冷与寒冷互相试探,你谋划赴京的行动用做引力

整个星期日盛着里尔克的杜伊诺
漂浮的建筑因为女人而显得庄严
哲学抱着石子,诗歌则需要成批进口,春天的理论
省略生涩的跑步,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墓志铭
一件事一起做了就显得拥挤
"我们没法让经济速成。"
体制内的漩涡坚持用思想做武器
"我们没法让两千公里等于一厘米。"
(为此我假装不认识你。)

地球像一场糟糕的宴席
以灰尘和二氧化碳为指标,伸手不见五指的祭奠
不是骗术而是光明在给人以蒙蔽
例如在某某城市,阅兵仪式在抓获膨胀,国家起因虚荣
以便把人们从苦闷中搬开
二十一世纪的舞台
我感到自由束缚的鞋子在加倍疼痛。

有老鼠在含情脉脉
有老鼠排队胜过春天的力量
酒瓶推行的醉生梦死沉入河里,疯的时候就不考虑月亮
不考虑创造力如何萎缩
民族如何退化
几千年只剩显而易见细节:吃人,愚昧,
把自己开除出人类。
(参照鲁迅先生之《狂人日记》、《故乡》等)

工业方针开始大张旗鼓,南州,土脚不成篇
农业是申请过来的保护主义
遇洪水则瘫软
遇风则裂
二十年来市委书记如走马,只在一个地区拍卖精神
脑髓嘲讽地绞动,角度向上
涂抹出不断鼓掌的席位
"远人远人,那困顿你的人是你的亲人。"

如今阴影端走烧渴的埋伏
吞食过的刀把,从属于灾难的意志,强烈得啜泣往昔
能力像遇女必败的笨拙
供奉的八仙台桌亡灵们爬上风景
仿佛腐烂得到拯救
头颅得到彻底的清洗
没有意义的爱戴扶助他们,把安息变得混乱。

充满视觉的劳动反而不是真的
孔子奔丧的车辐堆积成礼仪的条纹
至少有两倍的愤怒比拟于泰山之两颊
函谷关,一匹青牛,一老子
化为中国与世界接轨之保证

因为皇帝强大的指令在何时何地都是可以篡改的
统治获得赦免,观念被搓白
成为新黎明
镇压中的惩罚去隔离,去领取镣铐,做强颜舞蹈
有人并非惯于移植
赵家古城,强国的梦想借助一座楼实现
他说:"9岁的皇帝还不能称为男人,
但结束一个朝代却绰绰有余。"
(残忍的深刻无法无天!)

学着观察松弛的硝烟
我听到一而再三的骷髅已染上落日的脚印
向撒旦敬礼!分向怜悯的玛利亚以童女之身出场
当你遇到一个人
细细地剥落规范的蛇,感到纪律像一排好座椅不断跌到
哦,我的神,看看我又干了些什么!
鼻子不是鼻子
眼珠落到眼眶里,毛巾具有美人风范
此为列御寇乘风而行的经典
噼啪作响的叶子,愤怒得脱离斑马线

它代表另一层意义的扮演:
正大光明,或掩耳盗铃,或者就是基本元素依赖于此
一切都有失身份
秘密的空隙叠加到胯上:"路走走停停。"
削弱的礼物,写着:
"爱、野心和贪婪,都是一种热情。"
完成诗句靠的是破坏性而非本性或个性
荣耀所要达到的,像虚凉的亚洲
败落到欧洲脚下

这是我从未进入的拥抱
公元2000年,9月2日,下午2点48分,天才的速算者
他记住了长发部落的囚徒
某先生隐遁的箭头
在《寓言,或兔皮帽》里败坏一个人的嫉恨
年轻的下巴过一秒钟也就老了
因为这是冬季,因为历史的适宜安排
他一步越过千年
(困难的是把财政缩减,把心痛交给话费。)

忏悔贴在脸颊
低沉的谶语,靠一首诗保佑,得到宽恕
我唯一的过错就是把糖移得太近

有一个瞬间能像玩具一样丢弃
折磨还在盛行,母亲的臆症由来已久,她说
干预堵在鼻管
压力太大就剪断神经
肉体之门:从理论到作品,从非非,到冷冻的父亲
我生下庞德
旋即被他征服

不同的影子抵押给不同的肋骨
敌意自由了
多年后当我接纳马王堆成为它刚出炉的女尸
问题还在那儿,幽深的下水道卧于空荡荡的夜间
空荡荡的诗句多么安静:
星期日,上帝。 2000。9。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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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编手记:

  我倒很想把安琪的诗多拿出几手来;要感受安琪,恐怕不是一两手诗能做到的。安琪是那种必须在一个更开阔的视野中加以审视的诗人了。惟其如此,她的诗歌对于我这样没有耐心的读者来说,简直不仅仅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且不是一种痛苦:纷飞的词语 ,不断推进和变化的语义场--安琪似乎再也不关心把什么东西说完了,她甚至不关心要说什么,而是 在不停的说 。这构成了一个开放的体系,令你 眩目,甚至望而却步。然而,如果你接着读下去,你会遇见你期待的东西的。

周斌

《缺席》20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