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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1 十二首
《挽歌 》
那时水缸里金鱼游动，猫在仰面睡眠，奶奶时不时抽口香烟
大家还能多看一眼书本，大口吃饭，碰杯，闲扯很多话
大姨小姑远道而来，妈妈笑得象个南瓜：孩子们都在
我们不招呼，趁天黑到巷子听冲天炮飕飕地响，只看到翠绿的火花
有个小孩拨断了琴弦，闭目倾听，手腕停止了长吁短叹
袖口上的棉麻布料，扬了些灰尘，倒映七色阳光
踱着细碎的步子，江水平息，牵风筝的老人，怡然自得
而风筝正在滑翔，并无折转，呼呼的风一直吹到屋檐
近邻的燕子早已举家飞奔南方，如果来年回来，也不会绕过窗台
我的堂妹正和堂哥亲热，听来的事情，偷偷捏一把汗
堂姐在美国生了双胞胎，寄来照片，我们不再担心
我们按时来到墓园盛放菊花，奶奶在一边，爷爷在一边，一想起就会心酸
《停下来》
早春二月，正是风轻云淡
鱼塘上覆盖绿色浮漂
再也不是或隐或现了
它们缓慢的，往一处团聚
怀抱鹅卵石，喃喃说
阿里郎，阿里郎
我还记得你,我不会逃窜
山坡纹丝不动，木桥滚啊滚
青枝在公园里睡了一天
也没有翻一翻身
象熄灭的灯盏，一样安详
不要紧，当真不要紧
他们没有耳朵呢
轻轻舒展上身，只是弹指之间
《这样吧》
这聚会,要从乡间的石板路走去
有香烟,有女人,有酒碰杯
除了狗吠声,有些响,时远时近
泥水凼,水中月,都要安定了吧
这时,母鸡都在盘算她的小孩
就不要让我回想那些往事了吧
我又不是石狮子,头痛难忍
也会给冲走的
是这样吧,不打紧
那些牲畜,随便喂它们
生的熟的,掉在地上的
壁虎的尾巴,断了就断了呗
可是小小巧巧的蒲公英
怎么用力抱在一起
风一吹,也就全散了
《恍惚间》
现在听你说，瓷瓶瓶的酸奶，在北京
是的，我也记得，邮政局出售白色信封
天安门前，菠萝冰棍五毛一只
积水潭公园，地铁上去
栏杆废弃，没有行人
延庆的夜空，有风沙的
硬梆梆的板车，走不远
长城看到个影子，如蛇蜿蜒，灰蒙蒙的
你在东京，到年底，全无消息
就象那年黄昏，我搬了家
从此以后，就没有陪我等校车的人
而你的泳衣，我扯坏的，还没有赔你
恍惚间，我们还是孩子呢，有小脾气
你踩着风琴，对镜微笑，慢悠悠呵
《相象》
在背景的桥梁后边，越过城墙就是边陲
车流穿梭，收音机的微弱信号灯，子夜闪烁
你偷听着，那些诚实，那些情话，把酒一口闷了
与你分离的那个人，冒着热气，捧来绿宝石坠子
飞奔的你，踩翻枕头，梦到送葬，又梦到丰收
你知道，在有的地方，隐遁的人，止不住张望
比如街心花园，木凳上坐满乘凉的人，松树通体发光
货郎担着一路的风景，耳勺，指甲锉，塑料喇叭
红舞女上台下台，很耐心的，讨酥饼，讨你咯咯笑
你才发现，你曾搀扶上凉台的夫人，和她多么相像啊
《红橘林》
这里是战时陪都
住过胡志明，留长须
豪华油轮，遮严天鹅绒幔子
歌舞升平，秋水长天
吃软饭的人，胡同里徘徊
暗暗伤心
跟他一起殉难的，接头人
还没出现呢
广场上的大理石，分布很宽
有雕像，有台阶
清早雾，黄昏雨
导游车往返于吊桥之间
下江人的儿女，咀嚼料理寿司
坐在旋转餐厅
《旧照片》
那个站在梭罗树旁，读报的人，读了一年
其间外面下过几场雨，乌云移动半边天
华灯破了几只，扫路的人，收拾很干净
她还收拾过每层楼的，潮湿茶叶，鞋袜饭粒
有一颗角落的烟头，看着她出汗，没有开口招呼
它还一直靠在那里，不到房屋倒塌，不必离开
窗外贴出戏票的宣传，晚风习习，树影婆娑
那个站在梭罗树旁，读报的人，开始弹琴
恩，我们听哪个好呢，要不就来车站广播的那支
天色还很好，月亮当空照，水波不兴，不用想什么的
《远征》
母鹿涉水经过叶脉一片
当做山，当做日照生烟
踏过肩，踏过头
墨迹泼洒，答答作响
爬山虎匍匐暖风中
顺风滑，上墙角，下膝盖
蚯蚓拖着，蚂蚁衔着
松弛爪子，松得更开
除此以外
一切都过得那么快
樱桃熟了，树梢颤抖
茫茫的梨花，好象明月的光华
《家居》
小雨停住
蚜虫在青菜上来回
石板路又白亮了
厅堂的客人，高歌正带劲儿
猫拖着平顺的尾巴，绕进厨房
炉火眨眼一下，复又沉睡
女主人轻搁提篮
系好袋子，圆鼓鼓，悉梭梭的
空出手来，洗涮茶具，挽你出去
《白日梦》
这时候，傻小子骑上矮木凳
背对他的娘，罐香肠
线团，花椒，针扎孔，乒乒乓乓
狗在一边，趴柴禾，半闭眼
煤油壶，伸脖子，离它三寸远
几排水桶，挤成一堆儿，满当当的
爬坡的山路，在向阳的那边
卡车开不过来，青烟到处流
《卸妆》
那天起大风，十字路口停下一辆简装车，叫卖白心红薯
我也看了一眼，走拢烤炉，暖了下手，转身过到街对面
小摊上花花绿绿的廉价杂志，围成一圈
转眼泥巴细雨，蒙围巾的，戴棉帽的，都很多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一下午放完两部片子，抬头望，默默无言
公交车颠簸着滑下山坡，雾气顺着车窗往下流，投影灯光
人群中的美丽歌手，神思恍惚，口哨断续、低沉
假如抚摸他的胸腹、四肢，就象穿越了平坦的立交桥
假如我会回头走，夺我怀中糖果吧，教我畅快哀鸣
《思乡曲》
既然没有金榜提名，没有发财，恰恰这时容颜尚好
一拨一拨的男女青年，开始无所事事地调情
台阶以下，车流往复，飘过来的是天色，飘过去的飞尘
爆米花还热烘烘着，通红的水晶柚子，按个数贱卖
忽然回过上身，那么多的人，依次走散了
我背着黑锅，包袱卷儿，无处躲藏，你还在蒙头熟睡么
站台边花草倒伏，也没先打声招呼
我来时的吊桥，隐没群山暗影中
她们蓄小辫，列队两行，踏我的胸口，痕迹梯子般的稳固，整齐
只是在山顶上，她们搭乘更好的飞机，摇起开阔的玻璃，闯进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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