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诗歌自选

自行车（一）

下车，JEREMY，下车吧
为了后背上的雨衣，我们缓慢的风景里
早已不仅仅有雾，这么多的刹车匣像轮罩一样
留住了泥污。那么这次，下车吧！JEREMY
利用圆的力量，尽管你的脚跟还可以忍受
抽筋的心脏，尽管旁观主义的响铃，
它内部紊乱，并没有发出危险的信号。
但是在四周的雨滴里，我不可能允许你
再次占用我的身体逃跑，JERENMY，下车吧
没有一种车可以在车上得到速度，我要你知道
这三度炸起的雷声，决不是幻觉。

 

自行车（二）



一

一上坡就得面对塌下去的陡降坡
一上坡就得说我爱你。可我
整日游荡，骑在一副骨架上
我只想说我已经被你抠出了叽呀的钝声
嗬JEREMY，我只想说我的车把摇摇晃晃
我的链条松松垮垮，我感到一站起来身体就是歪的

二

是的，我感到现在我需要你来矫正
日盲症的JEREMY，你知道我向来
不喜欢生锈的词语，“时代”或者“世界”
这些细菌总在为病带来合理的面具
你知道尽管我一直借用着他们的车轮
但疼痛使我从来就没有赶上过速度
那么好吧，JERENMY，这次我请求你
从药品堆里搬出物质，胃，性和屁股下的脸
为我装上一个按摩的座位，我请求你

三

说出来吧，JERENMY。我请求你
说出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你
扭紧了生活的链条，所有的部件
都会转出新的圆来，包括这不断注入的空气
包括后背上对准自己开枪的玩具，说出来吧
像说出一辆自行车的结构，你不要害怕正在
碾过来的脚步，我有的是牙齿帮你咬住
交通规则 ， 我有的是提供润滑剂的鱼。

 

语病风景区——给青儿



一

你走进睡衣，洗出半月亮。
你走进碎鳞片，说着整体的光。
我来晚了，在雾里说对不起
手中的镜子玻玻璃璃。

你拉起窗帘，“看看，一个孩子
睡在三十张床上，宽广场挤死人。”
你扔出刀片，毒药，蜕下的阵痛。
一把伞不敢撑开的明天，变形再变形
美人鱼的尾巴就可以使自己的脸
每天升起，每天落下
“不好吗？我还有一半的月亮在水里。”

是的，我也有一半的梦在你的梦里
“闭上眼睛她就会醒来”我脱下
嘴唇上的雪，试图为你说出苹果的真相
“太晚了，秋天里羽毛已经被吃光”
像你扔出的刀片，毒药，遇上了钝火苗
“对不起”我说
“阴影是旧照片，不适合照镜。”

二

你走进象牙，为青儿睡梦。
你走进青蛇之光，敞开柔软的腰
“说出听吧”，我听出说
然后紧锁住生活的钥匙，说吧
哭泣的半夜在音乐里得到了白。

你伸出树枝，自己的鸟不用回来
“自己的门不用遇见”。你隐身
旧照片里洗澡，抚摸一层细雾
“看看，三十个孩子睡在格桑花里
一花一世界，孩子们伤心黯淡却从不凋谢。”

这是多好的雨，在过道里，昨天的呼吸
下大一点，我来自应该后悔的明天
领不到空气里的圣餐。亲爱的
给我一个杯子吧，这次无论是
咖啡还是烧焦的阳光，我都
听成是你美丽的声音。

 

南方日记之六



是的，身上有了窗户，
光明也会被黑暗照亮。

是的，把自杀愉快地伪装成生活
手术刀解剖出了楼梯上的陷阱。

是的，象形人，一二三。杯子
抛弃了破碎，沉默也会被尖叫照暗。
水灾的夜晚



那个夜晚
后来妈说水渴了
我不懂
我一直不敢睡着
那个夜晚 水长得比麦子更高
奶奶，一扇老掉牙的窗户
她祈祷时的嘴沫子并不能
变成星星，爱我的月亮死了
我所有的恐惧来自
阴暗的覆盖，奶奶

那个夜晚，
我睡在摇篮和地震里
水真不听话，它推倒门冲近来
举着一匹偷来的绸被
妈说孩子我们睡到水的床上吧
爸爸那天喝了酒，他还在做梦
跌下床再也起不来了
他是土地的儿子，回到了母亲的
怀抱，休息，休息

第二天早上水褪去了
太阳照着四周的灰暗
村庄落汤鸡一样。我和妈妈
走在下山的路上，爸爸睡得可真香
我说妈我叫不醒他

水渴了，可我不懂
我看见水从妈妈的眼睛里滴下
像那场水灾的出口
淹没了今天。

 

游 泳 纪



一。

还有一个人，她也穿着游泳裤
裸露的部分展开平淡的下午
唯一迷住幻想的是被遮掩的
黑暗区，它恰恰是夜晚的光线
欲望的风景，权当游泳前的热身
但当我的视线被波峰浪谷涌向真正的海面

二。

游泳者先从水面捞起镜子
辨认水的表情，皱纹在加速
皱纹里的木板，水草在散步
激情海浪般被本身层层淹没
虽然什么都没减少，但现在是
涨潮时间，我有必要看见一些东西 被吞噬，连救生圈也无法挽回。

三。

“只好先热热身”我告诉自己
这样的理智可以帮助激情重新勃起

青春的锻炼？或者是锻炼青春
词语的沙子被海浪稍微改变了味道

就会有足够的力量扇人耳光了
在跳进水里的瞬间，我感到是这样的

离开了尘世，同时被岸抛弃
从我们的危险中出现了一生的远景

但无数的泡沫裹着紧张越来越近
想一想，救生圈呢

路上的人群游得肯定比我要自在。

四。

而我却被浮浮着，在下坠的拥抱中
举起反对的手。像多次梦见的空虚
虽然水中的空调，它不断吹出谎言
使皮肤可以落到恰当的实处。
但我啊，需要内心的安宁。
譬如就这样躺上去，你却甩出
温柔的鞭梢，疼痛过脚跟，
不得不漂泊。

五。

现在，可以回去了。
借用风/海的词根仰浮。假如

游泳仅仅是一次手脚酸麻
我相信已经结束了。但事实上

海滩依然远得像片云，
也许过一会儿，它还会变成屋顶
问题在于耐性，内在的礁石

造成暗流——有人被船钓上了
有人依然抚摸着海翘起的屁股
“一起洗脸吧”呵清请爽爽

擦出鱼的面孔来，不需要
怀疑，不需要顺从。

六。

爬上来，由轻到重。
肉身的过程像孩子面前散架的风筝

可以用技术伪装。但
失去的羽毛才是身上的血。

（海上一片红，夕阳啊夕阳）

我四周苍白，来不及有浴巾掩埋
一次游泳的两种角色，哪一个
可以让我托付终身？

而还有一个人，她比我先穿上衣服
（或者是拉下帷幕，成为爱情的少女）

 

拟 声

一．
他们有很多可能性而你没有
他们没有恐惧症，没有幻灭感
他们用牙签对付肉缝里的一部分马
他们在戒毒所里吞吃鸦片如鱼得水
而你吞吃鸦片的同时把戒毒所吐出去了。

二．
这是悲哀？说不上吧
连愤怒都不能算是一个词语了
我用字典不断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只有往内涨的厌倦还会让人想起
救生圈，也许它正是停在额头的波浪

三．
但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我们还在也许
那连皮肤病也无法治愈的痒症，就是这样
死掉的，比如说低于杯子的尖叫，在一次
失手中，我顺利地把他们扔进了垃圾桶
这听起来像一个人切开身体说
某些健康通过关系被安排进来了。

四．
一切都不能再让人相信了，尽管我
保留着眼睛的自主权,但是
照相机啊照相机，三十六层
层层蒙细雾，紧张的胶卷卷起舌头
只有通过暗箱才敢洗出框中的纸脸。

五．
一切都不允许我们进入了，包括
阴影割出的翅膀，也已经垂在地面
现在我同意时辰就是过去的说法
我同意镜中那个眼熟的
小伙子与我无关，他每天从我包里
偷走一些钱，每天到隔壁吃快餐
每天都像吞下的米饭一样溜进黑暗。

六．
"在每张脸上看清自己的遗像"是的
这样的生活像是一场梦游，我已经累了
只想说那些骨头被烧成蚂蚁的人更加幸福一点
他们的死恰恰埋葬了这一切，而我们却只能
像张不忍心撕毁的假币一样，要么跳进纸糊的
捐款箱，要么沦落为乞丐眼里的光芒。

七．
一生的声音是被头顶的针按摩出来的
一生的声音也是被头顶的针浇上沙子的
甚至发生盗版和卡带，我躲在红色摇滚里
感到来来回回不过是转圈。

 

《三部曲之一》

婚礼仍在黑夜的太平洋上
荤装姐妹，枯萎的杯子浇
不出玫瑰花，她从转身中发现
镜中黄金的纸脸是更普遍的镜子
今夜，我是挨（ai)上敌军女首领的
那个傻B，我高坐在敌人中间，
撕羊吞牛，线条被双方的刀削钝
我的那些镜中的新娘们，赘肉里
笑不出梅花，她们一个个
散发弄扁舟，在波峰浪谷之间
首先垂下高昂的乳头。

而鼻涕糊成的兄弟，镜子骗不了
昏睡的人。他们过早醉酒，只抛下
我一人无梦为马。花烛流泪啊
整晚在豆腐上磨刀，繁枝乱颤的
新娘逐渐找不到嫁接的树干，厌倦里
终于听见镜子混浊的叫声，我拿过细水
为脸上的雾洗清了脚下的碎片。

 

《三部曲之二》

我也许得说点什么，二哥
我也许得说，30 岁的房间还算新鲜
适合安装空调吹去大面积的空气
几年来，你的生活像头顶的发型
保持着乌云的味道。儿子的目光
妻子的身体文明，都在增加着雨天的倍数
我也许得说你快被决堤的胃淹没了，但是
今天，请你游出来，多吃一点食物里的阳光
多吃一点自己的眼睛，包括我特意喂给你的
汉堡，鸡块，皮萨（你看，满街的短裙
包不住火，出墙的红杏都拐进办公室了。
你看，漆写的“廉政”被风雨侵蚀
色欲横流，涂出了“腐败”）
这些百年经验热出来的东西，连骨头都是温柔的
二哥，真的，也许我得说点什么，就说你
握不住的双手吧！笑一笑，十年就少了
但你还是不懂得病病相治，医生本来就有双
妙手。二哥，你不要老是近视，这是
最先进的处方，作为院长你必须知道，
尽管现在你有点头昏（这我理解，
一堆阴影在接受砖块之时，疼痛，不安
但很快它就会整起高楼，并且割出大片的翅膀）
喝一点酒就可以把它忘记，来，二哥，
你看，干杯里荡出了明天的酒窝。
现在好了，该吃的都已经吃了，该喝的
也已经喝了。二哥 ，走吧！当然，在
离开的时候，我也许得说，又有两个
座位被世界安排了。

 

《上午的飞翔》

一。词语

A。阅读就是黄昏，秋天就要来了，落叶更多。
B。从词语的速度来看，“停止”恰恰是对“停”的
缓刹车。
C。语病产生了新风景区。
D。离我最近的词语在地平线上，我的胜利就在于隐入
其中。
E。你永远也无法了解，在荒诞的时代里，为了准确地
表达，某些词语是怎样变成了自身的反义。

二。转身或反向

A。谎言比真理更忠诚于时间。
B。目标被到达就是被遗弃。
C。今天的债有时只能用昨天来偿还，
而未来的美好也仅仅在于可以更好地接近过去。
D。灯盏往往使黑夜更漫长，反过来说，
只有黑暗才能照亮黑暗。
E。很久了，翅膀漫天飞，而停止是否也可以是一种飞翔

三。小悲哀

A。无论在身体的内部或者外部，我们都已经失去了少女
B。在上升的路上，腰肌里的白云让我离白云更远。
而脚底的秋千，不时地荡向拥挤的平面。
C。儿子，站在你质问的中心。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D。悲哀往里涨，我们额头涌出的波浪不过是静止的激情

四。城市碎片

A。内衣里的城市。
B。是我们攻陷了城市，还是城市占领了我们？
成为俘虏的五种方式：
1。在习惯与经验中老去。
2。被遗忘在遗忘里。
3。通过杀死他人为自己判刑。
4。被自己的胃消化了，把自杀愉快地伪装成生活。
5。疲倦是对厌倦的贴身按摩。
C。“快餐，快餐”熟悉的叫卖声提供了饥饿的实处，
而手中的笔（？）同时落地。

五。其他的温柔

A。家是死亡的坟墓，种子是最后的果实。
B。美的特异功能是可以在光滑的事物上立足。
C。一个名字意味着一个新广场。
D。生者是死者的镜子，生者站在镜旁，
感到水已经远了。
E。为了看清自己的一生，必须把它保持在秘密里。
F。在那些无法言说的事物脚下，我们听到了寂静的
声音，然后变得更轻，仿佛寂静本身。

六。喝水的声音。

昏。云在，雪清。
朵鱼的家乡花流四方。
啊飞翔，雨滴和七，西西的
衣飘，风吹--空。
安，安和岸啊
冬的艾，葵呢？
氤歌之水，蓝
一边痴呆一边叮当
悲的东西消失，沉啊，妈妈！

陈 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