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民刊我见证了诗歌的变迁》
—— 阿翔笔答“大地访诗人”问
采访人:(北京)孙文涛
采访时间:2001年冬至2002年1月
笔答地点:安徽当涂县
人物背景:阿翔,原名虞晓翔,1970年生,安徽当涂人。90年代中国民间诗刊重要组织者、参与者、资料收藏者之一。自1990年伊始曾参与创办、策划及组版<扬子鳄>、<太阳诗报>(鲁)、<梦的方向>(皖)、<现代诗评>(苏)、<坚持>(内蒙)、<零号>(皖)、<存在者>等,及为<诗前沿>(京)、<破碎>、<守望>、(冀)、<进行>(吉)、<审视>(豫)、<汉诗发展资料>、<缺席>等的栏目组稿、策划。并参与编著<中国先锋诗人作品选>(华夏文化出版社,1992)、<中国新诗群诗选>等数部选本。自2001年起担任<扬子鳄>诗网值班版主,<终点>文学网常任版主,<兰色老虎诗歌俱乐部>版主、<边缘之缘>论坛版主等。1986年开始写诗,作品绝大多数发表于民刊,并在日本、菲律宾、马来西亚、台湾、美国等有发表。个人诗集(打印)<可能>(1995)、<零散>(2000)。现在安徽当涂某企业工作。独立文化编辑人。

1、文学自述:
我不过是大地上的一个异乡人,永远感受到生命的孤独。我的写作改变了我的命运,我时常感受写作上的寂寞,快乐和痛苦。从86年开始写作,到九十年代初转向民间以来,很多的作品通常在民刊诸如《扬子鳄》、《诗歌研究》、《二十一世纪中国诗人》、《转折》、《面影》等等发表,同时在少量的官刊如《厦门文学》、《诗林》、《诗歌报》等发表(其实我很少向官刊投稿),还在日本《亚洲诗坛》、美国《新大陆》菲律宾《万象诗刊》,马来西亚以及澳门、香港、台湾等报刊发表。
94年停笔一年。这一年后我的写作变化与我的好友赵卡(狼人)、广子的影响与帮助有关的。严格地说,我是多多少少受到严力、伊沙、余怒的写作影响,只不过我本人没有意识到,而赵卡、广子就是启发了我的潜力,在此我一直感谢他们。
98-99年因漂泊在外停笔两年,2000年初重新提笔,2001年登陆诗歌网站,并担任“扬子鳄”值班版主,“终点”文学网站常任版主,“蓝色老虎诗歌俱乐部”版主,“边缘之缘”论坛版主,“唐”驻坛诗人。
2、有人说,你是“90年代诗歌民刊见证人”,您能否谈您“见证”的经历?
说这句话的人是朋友赵卡。他在《95年,持续的前卫者》一文(载《1996中国诗萃》北京燕山版)如此评价:“在中国尤其是民间具有广泛影响的诗人阿翔,一直偏居安徽当涂致力于非主流诗歌的推动和建设。对于汉语诗歌的发展,阿翔是中国少有的乐观主义者,他以热情的双手不断地扶持了一大批诗人和保存了为数众多的非正式刊物,这样使他赢得了更多诗人的尊重。”正是这句话恰恰证明了我在90年代为诗歌民刊见证人,而且我还是民刊的收藏者与参与者。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我除了加盟民刊《扬子鳄》外,同时还见证了90年代的山西《世纪风》、上海《倾向》、《喂》、广西《自行车》、广州《面影》、湖南《锋刃》、福建《新死亡诗体》(后改名叫《诗》大型丛刊)、南京《原样》、《诗歌研究》、《实验诗集团》、四川《诗研究》、《地铁》、《非非》、山东《先锋诗报》、《诗建设》、《转折》、杭州《北回归线》、《倾斜》、内蒙《坚持》、西安《表达》、《上升》、黑龙江《诗参考》、《过渡》等等。从91年梁晓明先生赠寄《北回归线》开始,我就有意识、有系统收藏民刊。
上个世纪90年代,能够成为亮点的仅存有《锋刃》、《自行车》、《他们》、《非非》、《葵》、《诗参考》、《故乡·现代汉诗文本》、《诗歌与人》、《诗镜》、《外遇》等等。可以说通过民刊我见证了诗歌的变迁,持续和发展,也使我意识到80年代的第三代诗歌运动已经结束,海子麦地运动经过两年后迅速结束,在除了“知识分子写作”与“口语诗歌写作”外,尚存在边缘性写作,比如叶舟、马永波、树才、车前子、默默、殷龙龙等等。
在这里,必须需要指出的是:所谓“70后诗歌”并非从卫慧、棉棉小说开始的,实际上最早是从陈卫、楚尘96年编印的《黑蓝》民刊第一次提出了“70年代出生的写作人聚集地”,后来,所谓“70后”则就是从那里开始并不断地更新与完善。
3、您的主要代表作:
仅限于诗歌方面,分为几个阶段:①早期在九十年代的前卫作品为《海底追杀》、《鸽子的海洋》;②95年总结作品打印集《可能》。③2000年初的打印集《零散》。
4、您的现状与困境:
我目前的现状以半隐居形式生活在江南,这种现状与我参与诗歌活动格格不入的,常常发生冲动与焦虑,怎么说呢,最主要是我没有良好的环境,我在我供职的工作单位日复一日上下班,比较枯燥。最大的困境就是经济问题,诗人毕竟也是人,需要养家糊口。我想在年后要出门为生存而奔波,改变自己的一切,我朋友也是女诗人梦雨轩说得好:只有你好了,你家人就好了,这样你做什么就好办了。
5、您曾创办、参与哪些民间诗刊的成长历程?(时间、地点)
最早是在90年夏我加盟麦子(黎文新)、阿权的《扬子鳄》为同仁。次年首次参与山东梁山的《太阳诗报》主持一系列“全国民间社团报刊诗作大展”专版。92年在安徽马鞍山与陈龙、汪祖义创办《梦的方向》诗刊,93年与胥弋、丁汀在南京创办《现代诗评》,94年与麦子、潘友强、野马、狼人(赵卡)创办《魔道诗人》。95年与赵卡、广子在呼和浩特市创办《坚持》民刊,2001年与梁震、李商雨在安徽芜湖创办编印《零号》民刊,2001年8月受朋友之邀并执编了一期《存在者》民刊。与梦亦非合作比较愉快,我在网络上为配合梦亦非、孙文涛编印《诗前沿》而组织了一批作品。此外还为其它诸如《破碎》、《123》、《守望》、《进行》、《审视》、《汉诗发展资料》、《缺席》等民刊参与了幕后策划、栏目组稿编辑活动。
6、您公开出版、发表过何种作品?
1992年我与浙江诗人东方浩联手编选公开出版有《中国先锋诗人作品选》(华夏文化版)。1993年我与山东诗人张脉峰联手编选出版《太阳诗丛之一:诗帆高挂》(金陵书社版)。1995年我与张脉峰再度联手编选出版《中国新诗群诗选》(国际广播版)这本至今为止是我集中了民刊精华和展览,是我最满意的一本。
至今没有(公开)出版过自己的个人诗集,似乎不打算出版。
7、您认为“民间写作”意义何在?
我曾在民刊《扬子鳄》2001年第一期“关于70后诗歌十个问题”谈到“民间写作”,说它本身是一个暧昧的词,因为没能在理论方面形成独立研究的体系。而现在我可以修正我个人的这一说法,严格地说,我所理解的“民间写作”是指与诗学相关的个人立场,“民间写作”意义在于我们表达出了与“学院派”、“知识分子写作”相勃的艺术主张,独立精神和趣味,比如“原创”这恰恰正是为“民间写作”所重视的。也许“民间写作”命名并不适当,但我们大部分人比如伊沙、余怒、马永波、徐江、朵渔、赵卡等等并不属于“知识分子写作”,那么我们又是什么?我们可以不否定“知识分子写作”,但应允许我们的个体存在,如果以美学趣味来否决我们简直是白痴,就算“知识分子”写作成为庞然大物,我们是会坚定在走属于我们的方向!“民间写作”本来一开始并没有针对谁,它实际上早已存在,只不过在九十年代被“知识分子写作”话语权力遮蔽了。
8、简述一下您的诗歌观念?
我的诗歌观念只有三个线索:原创。口语的快感。诡异的后意象。实际上我很早受到严力、韩东、伊沙、余怒的影响,一旦受到影响必成为内心的阴影。唯有“原创”才能确定写作上的个性,毕竟写作是一件个人孤独的事,何况诗歌观念过多则容易陷入框套,有时候需要清空,重视诗歌文本的原则。
9、您对民间诗歌报刊的看法(含欠缺、建议、批评、赞许等):
民刊以地下形式作为诗歌文本的载体而保存汉语之光是毫无疑问的。由于网络的出现,民刊所产生的圈子格局已发生了一系列变化,特别是不少数民刊以合法书号而公开出版,脱离了地下形式,是好是坏有待时间的考验。近年来,《下半身》民刊横空出现,所产生的影响深远,但亦同样产生了副作用,对80年代出生的一大批写作者有一定的误导。《诗江湖》印刷是够豪华,快成商品化了,但对诗歌文本的潜在价值是无助的。在我手里有两册分别为梦亦非的《零点》和徐江的《葵诗歌作品集》民刊,其印刷粗糙,但并不影响文本价值的存在。
10、您认为国内哪几本(列举5至10)民间诗刊办得最好?
就我个人收藏的民刊上看,我认为十大民刊为:《手写》、《太阳》、《审视》、《诗参考》、《诗歌与人》、《自行车》、《诗镜》、《终点》、《唐》、《存在诗刊作品集》。(《他们》、《非非》另当定论)。
11、您在“民间诗歌”岁月中遇到的主要困难:
当我在1996年开始确立口语写作体制的时候,由于家庭出现暂时我不想说的变化,迫使我终止写作。之后的三四年漂泊、消沉,刚确立的写作体制完全丧失了,一提笔就基本没有了感觉,只感到茫然。直到1999年底我返家后重新提笔,找回了中断的写作,目前我现在遇到的主要困难是:如何确立语言里的骨感?这个问题时刻诱惑着我在写作上努力解决。
12、谈谈安徽地域对您的诗写、文学活动的影响:
早期在九十年代初的安徽地域应该是海子诗体的“麦地运动”(海子本来是安徽安庆人),我在九十年代初自然深受影响。
直至后来,安庆继海子后出现了文本截然相反的一个重要诗人:余怒。他在九十年代中期多次给我寄来他自印的诸如《混沦》、《界线》、《守夜人》等,我还在《锋刃》第三期汉语诗歌资料民刊读到余怒的长诗《猛兽》使我震惊不止,(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不少诗歌批评家一直忽略了呢?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不得而知了)。相对来说,我喜欢余怒的大量短诗,余怒与我关系一直不错,都是老朋友了。从余怒的身上和写作上,我感受到余怒的艺术气质和魅力。可以说,安徽地域应当数安庆,安庆是地灵人杰的地方,诞生过海子、沈天鸿、李凯霆(苍耳)、沙马、宋烈毅、余怒。余怒影响最大,他团结了包括安徽在内的诗人,创建了“不解”诗群(其活动范围在安庆和网络“不解论坛”),我也是其同仁之一。去年我与梁震等朋友编印安徽民刊《零号》很大程度上你能感受到余怒的影响。安徽杨键同样是一个优异的诗人,但影响远不如余怒。
13、您欣赏90年代哪些(列5至10)“民间性”诗人?及诗作?
我欣赏90年代的诗人有:严力《还给我》。伊沙《饿死诗人》、《结结巴巴》。余怒《守夜人》、《猛兽》。宋晓贤《一生》。赵卡《眺望时间消逝》。
14、您曾参与哪些有益的民间诗歌交流?
我均不参加任何会议。不过我并不拒绝诗歌私人化聚会的交流。这样的聚会在我十几年来比较多,其实凡是诗人亦也有这样的体会。
15、您认为哪个(几个)您地域(或国内)知道的优秀诗人未被重视?请举其作品?
我个人认为四川发星和贵州梦亦非作为优秀诗人未被重视。发星一系列的具有地域性的“泛文类”诗歌文本仅只在《独立·大凉山第二诗界》民刊发表并未受到重视。梦亦非作为独特的诗人,他的长诗、小说、评论非常优异,但仍然遭受到诗坛的漠视。我想这就是梦亦非写作的命运。因为到目前为止还缺少能够敏锐认识到他们价值的“无限的少数者”。此外我还注意到河南冷眼和昆明的鲁布革,我幸庆的是因为网络的存在,冷眼和鲁布革的具有大气度大手笔的作品不至于埋没。
16、能否简介一下您个人的经历?您怎样克服失聪障碍,达成诗的交流?
这点我本来不想说,既然问了我也如实回答。我在民刊《扬子鳄》有关访谈录曾这样说过,我个人的经历比较复杂,喜欢打架、酗酒、泡妞、结婚不到三年离婚,之后远游大西北,最后在乌鲁木齐和一个女人再婚。这也许是我的宿命。
关于第二个问题,实际上早在96年西安《爱人》杂志第1期头版报道了我的事迹《哑歌》。严格地说,我并不是真正的聋哑人,只不过我的右耳失聪左耳仅存有一点点听力,真正的障碍就是语言表达问题,很多的时候,我与朋友交流方式通常用笔和纸(虽然我会说一点简单的话)。前不久我去昆明,在拜访多年未见面的老朋友贾薇(前卫艺术家),她说用笔交谈是头一次,这种方式比较愉快,上次梦亦非来我这里亦是如此。
1985年我偶然借到春风版《朦胧诗选》,正是这本书改变了我的命运,惊醒了内心沉睡的另一个我,可以说,我听到了语言的天籁,敏锐感受到语言奇异的感觉,因而,失聪已不成为障碍,1986年开始写作,真正进入写作状态的则是在九十年代初的事了。
17、您目前最想表述的(文学、时代、生活、个人):
对我来说,我目前最想表述的是个人化。我不可能成为时代的类似先知先觉的代言人,在我的写作中我只想回到个人的岗位。某种意义上说,从一滴水可以看出未来的海洋,而从浩瀚的海洋却看不出一滴水。个人化写作则就是防止了陷入集体化的陷阱,当代汉语(母语)诗歌正如浩瀚的海洋,你首先则从一滴水开始,你说对吗?

18、您认为90年代哪些诗歌评论、理论、随笔最重要?
·周伦佑《红色写作》(理论)。·欧阳江河《89后国内诗歌写作:本土气质、中年特征与知识分子身份》(理论)。·伊沙《饿死诗人,开始写作》(随笔)。·沈浩波《谁在拿九十年代开涮》(评论)。·韩东《论民间》(理论)。
19、您认为哪些人对民间诗报刊的传播与收藏、发展等贡献卓越?(列5至10,不限)
世中人、戴泽锋,当然包括我,前两人是我老朋友,也是民刊收藏者,我们三人常常彼此交流与合作。另外,我当年与朋友编选《中国新诗群诗选》一书(国际广播版)也是一种民刊展示,这为我本人所收藏的民刊资料起了传播作用。
20、您认为90年代哪些重要文化诗歌事件,对民间诗歌影响为大?
杨克编选的《1998中国新诗年鉴》和程光炜编选的《岁月的遗照》构成了99年北京“盘峰论剑”事件,标志着“知识分子写作”在九十年代一手遮天彻底结束,为民间诗歌蓬勃不息创造了条件,此后韩东在《1999中国诗年选》发表了最重要的论文《论民间》进一步澄清了民间立场相关的种种问题。
21、您认为90年代哪几部诗歌,或与诗有关的书(出版、自印)的最优秀、最重要?
①闵正道、沙光《中国诗选》(成都科大版)。 ②西川《海子全编》(三联版)。③廖亦武《沉沦的圣殿》(新疆青少年版)。④杨克《中国新诗年鉴》(花城版、广州版)。⑤陈蔚《中国诗歌考察1998-2001》(无版号,自印)。⑥黄翔《黄翔:狂饮不醉的兽形》(美国
天下版)。⑦哑默《墙里化石》(中国致公版)。⑧伊沙《饿死诗人》(中国华侨版)。⑨余怒《守夜人》(台湾唐山版)。⑩小海《他们十年诗选》(漓江版)。
22、您的日常生活场景描绘:
其实不过是简单,一天的时间用于上班、读书、写作、上网。我朋友是这样说我:“你他妈的没空休息、没空做爱呀,居然精力还这么旺盛……”
链接--采访人语:
采访人与阿翔从未谋面,以前亦没有机会直接接触。关于阿翔,是通过资料和其他人介绍陆续了解。2000年3月6日,我在北京与阿翔首次通电话,是由他夫人接听(由于阿翔不便),并转以我的问候,他夫人向我抱怨,她刚回了趟乌鲁木齐,阿翔一个人在家尽在访友游逛,花掉了余钱,我笑说:“你批评他啊”(春天来了,诗人本该游逛一下啊)。当涂我没有去过,但在一个凋敝工厂工作又为诗的拮据不难揣想。阿翔的笔答“大地访诗人”内容详尽,罗列清晰,可抵面访。阿翔并附采访题纲寄回一张彩照,极年轻,眼镜,手指示丫于绿萌花芭中微笑,背景好象是故乡城市附近的山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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