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布道者》
《因为看不见》
《阅 读》
1990
《交 谈》
《老了的堂吉诃德》
1991
《病 人》
《沉默的我和一只鸣叫的甲虫》
《午夜两点,在新居里游荡》
《耳朵穿墙而过》
《渔 夫》
1992
《雅歌:乌鸦》
《一个微有身孕的女人在画廊里徜徉》
《幻想的邻居》
《守夜人》
《同 谋》
《风 景》
《圆 满》
《从一夜到另一夜》(选章)
《位 置》
《秃 鹫》
1993
《水 火》
《窥 视》
《分 娩》
《衰 老》
《叛 徒》
《春天的便秘》
《偶 像》
《时光废墟》
《传染病》
《我怀念的生活与你相反》
《埋 葬》
《苦 海》
《女 友》
《喃喃(六首)》
《城中一只手》
《一夜蜥蜴》
《钥匙深处》
《蜗牛大如马》
《后悔的一边》
《暴露一盏灯
《原稿:回忆者(三首)》
《松 弛》
《诞 生》
《相思病》
《倾 斜》
《泡沫之歌》
《遗 忘》
《妊娠反应》
《血 洗》
《活动场所》
我四处游走,飘忽于精神之上
经历石头和花朵。一件事物
与一件事物,一双手
和另一双手,它们都是我沟通的目的我巧舌如簧
钻营在事件与事件的中心我大气一样弥漫,不可抵御
集合起云
和涣散的人心
无孔不入。带着干粮,水
一身清凉的火焰在富有质感的游说中,我被他们悄悄抽象
出神入化,亲近我宗教的面颊
以异端的嘴巴老谋深算,我要的就是这些外衣
剥开它们
或者就被它们封闭
1989.3
因为看不见因为看不见
被忘却在梦中感光
绿得不能翻身注入一个少女,因为悲伤
还是旧形状
1989.10.4书中的房子
我有两只活动的脚
我住进去我有两只木头的脚
橡皮的脚
我有两只玻璃手臂
我住进去一座房子
书翻到最后
我想这下完了什么人在屋角
将我的书翻得哗哗直响
1989.12.31
看着树木
别以为自己是鸟
看着我
别以为我是鸟
这次你应该说
我错了你错了
这次我是鸟如果你是鸟
树木呢
如果你是树木
你呢
如果你是你
我又是谁
1990.1.1我把剩下的那只马靴挂到墙上
把勋章扔在马靴里
水壶漏了 我心爱的老马
已经战死抚摸着它们 我想起弹孔
我用伤心的草帽
抵住下巴年轻时我喜欢飘忽不定
跨在马上
游走四方
左手是盾 右手是矛
用生铁和歌声
敲打着黑夜如今老了 背着死神
在盲目的军用地图上
摸索故乡故乡的山 都被夷平
我模糊的手指
再也抓不住它的特征
1990.4
见习护士摸黑进入猜想,她看见
一副四肢在爬树
空腹连着树枝
苹果出现之时它已经腐烂了一年
她开始为它刮骨
是呵,它还小
它还是个未经消毒的童身苹果反复出现,寻找它的喻体
她开口呼唤它
她戴上它的牙齿呼唤它它躲着。它内向,几乎到了失明的程度
树叶是多余的
苹果正好遮住羞处
呵,甜蜜的异味
见习护士又冷又美,与哀悼的方向相反
在失败的浓度里她起身离去
遗址是一汪血水
1991.5.3
甲虫的硬壳在阳光下慢慢变软
我在老屋子里
和雨天一样 不说话也不谛听
一块废铁从两面承受铁锈
我运用两种智慧 承受声音一只甲虫在慢慢枯黄:这是我的错觉
应该说 我屋外的一片叶子在慢慢枯黄
我不愿看到或被看到
甲虫 枯叶 两种生命的假象使我隐退甲虫鸣叫时 我还在老屋子里
十片枯叶
在我的窗下转动
这种危险的速度使我很快地沉默
阳光如铁 甲虫的硬壳在碰撞中
一片片迸裂
1991.10.28一个人移入 局部的风衣
被牵扯 空气受到震动玉殒香销 更大的面积遭到破坏
只剩下残缺的裸体午夜两点 鸡鸣三遍
时钟在睡眠上滑动 在楼梯那里
得到缓和它一进来 就在门槛上剑拔弩张
1991.12.20
半只耳朵陷进木头 扎出了血
板壁 这隔膜的老处女
阴天的沐浴 两种水混淆
高烧的铁板上 激起一股白烟声音里的热气 刺入酒徒的耳朵
后院的马厩不断倾圮
火在腹部 雨在眼里 昙花一现
动物们一致抖动后腿
1991.12.21他在“海”这个字面上晃动(他解剖
并吸取一只鸟)
鱼群比海水漫长 一不游动
就短暂下来 他穿过 一粒细沙
和最大的那条鱼
鱼腹。他空着肚子 他空着双手
然后他空着脑袋 冥想
他穿过最大的鱼更幼小的。(珊瑚不能呼吸
他不肯葬送) 三十年 铁
沾染上恶习 铜臭
海水沾染上这个老贩子
2一只海鸟在前 另一只伤势太重
走一步增加三根白发 这么计算
一百步增加三百根(白发。他还是
不停地走 满头白发
走在海面上)一只海鸟在前(他从海面上回来)
另一只伤势太重(他不停地
走回来) 他走 用嘴角上的
淡水 滋润鸟喙
(碎船片渐渐靠岸) 你看那白发3
碎船片:海上的散沙(这个重叠的
比喻使他晕眩)
葬送一片大陆(分离是不是葬送)
鱼网里剩下 一堆孤岛
大好的时光
从网眼里漏走
和死鱼的眼里。和他的空腹和“纲举目张”这些字眼。和三十年前
一个美女的泪眼 溺死者的
凸眼(海浪拍打着一只呆若鳏夫的木鸡)
海水拍打着这个老鳏夫4
鲨的幻象 从海峡的嘴巴中
吐出(三片鱼酱)
他在海水的大梦中喊不出声来
他喊:呜呜呜呜呜 却始终被水的暴跳
压在下面白肚子。东方日出。海潮落了三次
白沙滩。他躺着 他赤着
一付死鱼
的躯壳5
(我带着灯 我不能活得
像你那样久
像商人和古树那样久 像死了美人
的鳏夫
像一只生硬的 不会说话的海龟
那样久
我不能活得
像一盏灯 不能活得像灯灭后的
一盘黑暗) 那白发
1991.12乌鸦的聒噪建筑在我的寂静上
它离开形式的巢
以强大的乌黑
平衡各种鸟它用一声尖叫
使一堆废墟
再昏眩一次天空已经离去
只剩下乌鸦的表象和我
乌鸦大 我小 我洁白
在大的乌黑中
白成了瑕疵我对傍晚的天空
有着一夜那么深的成见
它被我用一只弹弓
转嫁到了乌鸦的身上乌鸦:我留在天堂的影子
客观的尸首
一片殉情的羽毛被咒骂引用1992.2.29
一个微有身孕的女人在画廊里徜徉
一丝干净的阴谋 在她形式的腹部
荡出些波纹
宽泛的上衣 不是无迹可寻她现在返照在画面上 因为光线的作用
可以看作:她正在被画面
扰乱 并加以虚假地吸收
在这种情况下 我不敢着墨太多我能够在零下三度的睡眠中 闭目临摹
写生的空间 被她的短裙
轻轻拍打
完成她 一幅好作品
不能在抖动的油画上一下子垮掉具有和母鹿被惊散一样的效果
在这座殖民时期空虚的洋房里
凉气被她逼向内心一声惊叫从画布上猝然跌落
孕妇:女人中的美妙败笔
在画廊的色与光中
流动 徜徉在这个欲望静悄悄的下午 我的画笔
清凉而从容
水墨的念头
在淡淡的幻觉中被一笔带过
1992.3.30 三稿一座房子的前后左右都是尘土
一汪水的前后左右都是尘土
寂静的前后左右
蝉声以单一的形式遮住这个下午
炎热的宽大睡袍
在只有一人的空房子里
只有一人。比没有人的空房子更加荒凉
令人担忧
那是走在边缘的人
幻想的邻居
走在荒郊野外的荡妇和一团磷火
我看着
那个人走进
那座喧闹着火的石头房子
1992.8.5
钟敲十二下,当,当
我在蚊帐里捕捉一只苍蝇
我不用双手
过程简单极了
我用理解和一声咒骂
我说:苍蝇,我说:血
我说:十二点三十分我取消你
然后我像一滴药水
滴进睡眠
钟敲十三下,当
苍蝇的嗡鸣:一对大耳环
仍在我的耳朵上晃来荡去
1992.8.24
单一的手在金币上被发觉
警笛沿着指纹
一圈圈逼近
没有情侣,同谋和放哨者
在正午的明亮中
两只手加在一起
就会干得隐蔽,漂亮
幻觉就是由简单到复杂
由“一”派生出一双或更多
两个人的夜里
两只手合拢,向两个方向伸去
1992.8.25公园里的石椅,榛树叶,晚风
两个人的阴影,紫掌花,晚风
一句话弯曲
风的力量,晚风
清晨,鸟声一盘散沙
榛树叶,清洁工,一公园泪水
1992.8.30怪石,在花坛的中央,空的
首先是石,它后面紧跟着
比喻,话蕊,孩子的玩偶
在花坛的周围,在意义被注入
花中的血,唾液,被排净之后
一个石匠盯着,怪石,他惊讶
第一次,回到山中他隐而不出
1992.8.30
(十一)他坐在铁皮屋顶上,点着一盏灯
雨太大
上帝呵
他点着一盏灯黑夜掺着水
黑夜也有假面
上帝呵,灯光一片漆黑他坐在铁皮屋顶上,头顶圆月
大街上的斑斑秽迹
他闭着眼睛
一个女人冒雨跑进一座花园(十六)
刺猥在腐叶里拱动
树丛远离村庄
从一夜到另一夜,到十二月夜。树木。树的黑影
一件空荡荡的绸衣
在一个亡灵和一个流动的小主人之间
飘动、烟一样用手抓住,这蝉的,第二个孩子的
十二月一日的,它飘动
烟一样。这黑暗脱壳而去(十七)
唯一看得见的只有夜晚
唯一看得见的只有喧哗只有碎玻璃,时钟,飞尘
一顶礼帽,马唇,脚趾
一个孩子穿着一件透明的短裤逆着光,在山路上
在落日照耀过的相片里
他手捧一坛清水
边走边泼洒
1992.8
一副假牙夹在话语中,该死的
两个人的夜晚多好
像一张床吱吱呀呀
像露水浸得发白的一双赤脚
一个警察夹在午夜,他近视、严厉
我暗地叫他“慈父”集体生活的草丛,上面的脸
被一颗草莓遮住
一个人独自面临饥饿,他愚钝
石头一样口吃
一条尾巴暴露在爱情中注射了吗啡的夜晚
情人稍纵即逝
青春显得短暂
好警察,好慈父
月光像一罐蜂蜜泼了一地
1992.9.12一
巨铁铸成大错,天空失去了额顶
街上全是灯光灯光灯光漫长的时光夜幕。我从高楼上跳下
象一只空罐夏天我中了铅毒,我在医院的雨中
在觉醒的乙醚中散步流连。凉润的小腿
一朵蔷薇里一阵微颤不可避免,是的,那软骨的手
夜气堵塞了窥孔
我跌进漆黑的镜子,浑身湿透二
浴缸里爬满壁虎,铅水中
浸泡着一只胃
通往内室的门上有一只旧钟我脱下衣服是虚假的
我满身汗臭,我怕光我怕鱼刺
我怕老鼠
我怕呜呜叫的警车,一声不响的
嘴巴,暴跳的金牙我活着是暂时的,狗在旷野里
阉猪在刀下三
暴雨冲刷了我的病榻
高烧的女人
抬高了水位发油的迷人腥味。你头戴假发
你的睡衣湿润
一颗月光的胎记,一串喷嚏在天亮之前,我用月光洗脚丫
用你的泪水漱口、刷牙
用你的身体驱赶蚊蝇饥饿时我就吃奶,我还会哭
我用一颗奶牙同你说话
同你亲嘴,同你撕咬、搏斗
把周围的空气搅热四
我吃奶时你们都不要说话
在客厅里乱走动我吃奶时我的女人
你到一边去夜已深静,奶水凄凉
这时你们
不要打扰我年轻的奶妈五
太阳照在一滩浓烟上
丑陋的女人第一个起床蠕动,城市的甲壳虫
我想起一个乐队的名字:甲壳虫
我的脑中一团乱麻烟囱高耸,象我竖起的拇指
黑乎乎的
倔强的阳物黑猩猩。土著人。非洲的热量
扭动,卷曲,象一张空皮
舞起来那么顺手,随心所欲现在我触痛了丑女人
给双腿注射吗啡
呵呵幻境,呵呵狂犬
呵呵,上了发条的蛤蟆和这个夏天
你的吻熏黑了我的奶牙六
我同你抓阄,赌一只苍蝇
赌去年未睡完的一觉“冬天没有苍蝇,大地真干净
诗人呵,我们赌什么”“大地变白,我不负责,我们来赌
蝇蛹
赌尚未出生的女婴”一只蝇蛹,一个女婴,呵,大地真干净
七
一个女人洗劫了一座核电站
城市高位截瘫我在雷击中雨中痉挛中
在美酒中逃亡中大叫:
我要破裂不要样榜
女活尸宣传画
肉体喇叭
我要完美不要零件
纸扎的女孩,在我的墓前
只有这一次了
孤独吹着两个人的骨头
暖味的磷光被吹向城市八
我把唾液涂在广告牌上
现在成了
我在说谎,在滞销我用裸体冲刷这片广场
群众的那一堆,在阳光下积压
在警棍和狗牙的前提下那是大家的终点。十年了
二十年了,垃圾飘在钟楼上空
情爱的夜晚充满腥臭月光照着大家的内衣,上万个家庭
一整夜,我没睡着,地上湿了一片1992.9—1993.5
婚床着火
梦游者在梦中搬石头窗外漆黑 看门人在镜子中
烧得嗓子嘶哑一百个人 只剩下眼睛
一百个人 都在偕妻梦游阴影涌进大门
看门人暴尸光中
这时梦游者正巧走到了一只水笼头下
1993.3夜在一句话的四周浮动
由里向外 她看见
无限的眼睛被放大只说了一句 我不
她就不停地衰老她提着裙子 走到他的床前
输血时她偷偷
把自己的芳香输给他
1993.3看见密码和一只蜂鸟
看见一粒葡萄整体面对刀 , 肌肤里游出
一丝皱纹整体面对一个青年和一把屠刀
在湿润的内部象舌头一样 , 象未被分割前一样
婴儿在多种气味中降生
垃圾被雨水化解
1993.3.27一所房子以它的凹陷,时光
在进入中,失去了一片涡轮
窗口处,透明遮住了一个女人于是它承受。在吊兰中布下
它的凹陷,被欲水填满大理石向内收紧,象饥饿
光滑的肚皮她来时已经是正午,她形体不整
她与一面镜子以各自的凹陷,互相打量
1993.3.29.
我在阳光的糖浆里漂浮
阳光太长,给黑夜裹脚我把阳光反射到
一个爱做梦的家伙的额头
趁他流血
我用阳光冰他的伤口在失恋的路上,我举着假惺惺的手臂
拿着身体的破碗
向女人们讨阳光我用一片阳光害羞、脸红
我用另一片阳光
做孩子的尿布
和女人在一起时,我就用力
扒掉她身上的阳光内裤我用阳光打她,亲她,缅怀她
我也用阳光打那些
幼年欺负过我的人
我用肮脏的阳光骂警察我在阳光的黑胸毛里捉虱子
我在阳光的黑胸毛里
同样是一只虱子没有阳光的那一天,我们等着
我们才高兴,我们掰着指头
没有阳光的那一天
是什么日子?
狗年?死人节?早泄纪念日?今夜的阳光不太好
明天的
我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1993.3春天来临,我在闹肚子
不是饿,不是饱,是不适应
只好开了空调,以节制安静电话在春天里叫喊:去,来
一个女孩的痛经笼罩着这幢大楼
我在她(它)们的阴影里踮着脚尖清风徐来,梧桐低矮
这一天我在手淫中虚度
我爱青青的田野,我爱干净哗啦啦,月光白,我拉稀
我和一粒牛痘患的是同一种病1993.4.19
谋杀里有一团碎布
真空在浑浊,自暴自弃消音器使整幢大楼寂静
枪管上可以听到光速,在滋滋冒烟头插玫瑰的人在游街
胸藏玫瑰园的人
在翻晒身子
一名法医,一只诱铒
重病被液化,被削弱
潺潺流过大街
1993.4.28
惶惑的身躯只能带来时光的更替
把乐曲的水珠往外抛
从园丁夫妇那儿逸出的芳香
使舞女甘于沉沦,一天化为徒劳
那股离心力区别着两种旋转,顽皮的陀螺
夜里投毒的杯盏在宿命的三张牌中有一张是王牌
另两张是K和A。钻戒的委琐的光
隔开献身的那个时辰
并且溶入,窗帘遮掩起财富的阴影
淋漓的啤酒肚,时光呆滞的一面
雨后膨胀的胎儿
以针尖对无限,以眨眼对死
水兽以其光滑
使铅水轻轻合拢
星辰的那一面,是一只蒙上的眼睛疯狂的三月,用雄雌两座喷泉
灌溉着种子
种子在寻找着它的燃烧的代理人
(他既不是园丁,也不是果实的破坏者)
它的叫声从土中出来。鲜花堆满大厅欢娱的房间,一刻,或者一秒
毒品的挥霍的孩子
他走到哪儿,都隐匿,都带着
他的钥匙
金钟为何说话?
金钟说话时周围比它幽暗
它在贝壳中,它在喧嚣中宁静得象死
时光把远处推到眼前
眼睛里长草,看见野马,草原茂盛无边
这风里既含着收缩,又有着
释放与自焚,它不是,如果不,如果没有谁
替它说出
象沉默的胸脯,把心境挂在门外
一条关闭的舌头。这风里沁出汗珠贵妇的衰败自下垂之夜开始
她使一个男子为他的睾丸哭泣
薰草的气息扭结,微微喘着
在飘动的空气中升不上去
旧时代腹部的终结。舞池里荡漾着
它青春的赘肉
刺鼻的一丝丝肉感令人困倦
灯光里两盏灯,公路在野外飞驰
萤火虫驾驶着自己的肉体
这时比穿梭快的,是胎音,体内鸣叫的黄花
是无度,狂吻,倾泄
这时比湿润深的
是一滴沸水厌世者带着他的黄蜂
他是一夜的提琴手,又是一夜的歌手
黄蜂在虫蛀的乳房里
留下一滴蜜。乳房开始报时
厌世者想通过抚摸戒掉他的恋尸癖而伴舞者说:放弃!她用腥味的舞蹈
拍打着厌世者的腹背
离心力诡秘,象一只家鼠
它来到,无语
它在疲惫中纵容了她身上的野兔嗜血狂来自大海,笼罩此时
他的窗户迎风而碎,他的时辰
在海面闪光
当他回来,酒吧发出呓语
四壁饰满冰块
空中呼啸着一只只酒瓶为了倾听他至少需要几滴血?
石阶上一滴雨水,他,雨水慢慢滚动萨克斯管在撕扯,一个孕妇的穹顶
囚禁了时光之兽
小舞迷的障碍,烛台越过头顶
她还在长大。那一刻和那个嗜血狂
都在滴血
在血的交响中她有她的秘密通道夜晚秃顶,现出白色凌晨
一群红嘴鸦和妓女
象它的乱发飞扬在脑后
一团破棉絮里偷欢者在营巢
尿急的聋孩躲进座钟,当,当
这夜晚的幕后人,紫色伤口在吐纳这鲜艳的内部突然睁开的两只眇目
这腐木建筑的受害者
这母爱与有钱人的杂种
上帝的幽梦要一辆收尸车
上帝的湖泊从一个病夫身上引来圣水
酸雨在他的乳头上酝酿过去的时光是否需要一句遗言?
为昏睡配上音乐
为夜晚配一个整容师
种子在歌喉里焚烧,它要开花
歌厅屋顶上的烟囱
一只手时刻叫嚣着要收回
天堂上坐着五百个歌女,纷纷脱衣加雪在进入时,号手放下他的心爱之物
那时她的十指
尚缠在骨朵中
号手用兽语叫醒她
迟到的采蜜者,从花的棺椁里
只取到一具蛹壳整个凌晨只有蝙蝠,飘如剪纸
呵,那种黑,那种轻
1993.4.23-4.28
父亲做了看守
彻夜让女囚犯按摩
我有些好奇,我喊:
爸爸,一屋子的奶水
是不是没有屋顶?
夜里蚊子飞,明天还要不要起早?
父亲像一层锅巴,沉睡不语
我继续喊:风吹草低见牛羊
明月何时照我还?
我开始预防了。我憋足了一泡尿
父亲仍不开口
1993.6.3
我怀念的生活与你相反
窗外在下雨
一地蜗牛
一根绳子上坐着十二个想自杀的人
一个月一个
我怀念一个哈欠
我从毛孔里爱一个女人
我有一张讨厌的大嘴
我没有进过监狱
我没有见过监狱里的桃花
从前没有痕迹
一下雨我就哭了
我希望每个人都有一间单身卧室
舔一舔那种日子1993.6.3
一个女人的青春几乎是圆的
当她醒来,在泳池里丢了一只手
黑发在花园里埋了一半风一节节僵硬,感觉不出
甚至超过她的体重身后一群鳄鱼
压力来自泳姿圆坛里收藏着她说过的话
去年一年的梦,还有眼泪
她走到大街上,身上的水丁丁当当
1993.6.5
我一生都在反对一个水泡
独裁者,阉人,音乐家
良医,情侣
鲜花贩子我一生都在反对
水泡冒出水面
1993.6.8
水龙头里滴下一颗水珠
我的朋友
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看我猜谜时我出了一身汗
从墙壁上取下一只手
为了不同她遭遇
我将身体打一个死结我将脑袋塞进帽子
我用刮胡刀刮这个夏天
蛇的低语婉转,轻轻一扭
门就开了
(一张塑料脸)
一张塑料脸,浸在晨曦
女性的润滑油里
1993.6.11
城中一只手,城外眼睛密布
元气有些湿,沉甸甸城中一只手,城外两支队伍
男与女,箫与尸,流氓与风乱麻与抓挠。问:何处瘙痒
答:毒蛇一节节再问再答,心情不太好
再问我沉默
城中手,城外身子
1993.5.5
一夜蜥蜴,毒汁轰鸣
虫卵翻身无声一夜蜥蜴,出门遇到强盗
偷听剥去双耳梦中人,青春张开鳞片
浮想联翩,行动受阻夜里喝得太多,蜥蜴烧伤我的脸
美酒飘动起来
看见尸体三座
1993.5.6钥匙深处,幼女呼叫
反过来风声埋着双耳
一个太阳有十个幻象抓住了就抚摸
抓不住一声爆炸一只指南针,一个私生子
手掌没看见,我俩夜里
骑着钥匙
1993.5.6蜗牛大如马,唱:风呵风呵风呵
向我这里吹剜掉一只眼珠,烧掉一座花园
冻死秋虫,热死情敌风中十年,风中我眺望
失去双眼,建一座教堂风中再唱:蜗牛大如马
蜗背上坐着她
1993.5.7后悔的一边,上帝你请坐
孩子体积小,膨胀快对待罪犯:请坐椅子坏了
请坐你没屁股后悔的一边,法官眼珠灰白
白纸在宣判白昼升起,鲜血垂挂
没有舌头的孩子吊在旗杆上1993.5.7
暴露一盏灯,伸出舌头
转身一次,脚印磨损暴露一扇门,死了一个寡妇
夏天滴血,密室里一块冰暴露一张嘴,中风歪向一边
昏睡稍稍润滑,来不及起床花留一朵,花园不留
花开一秒,暴露一生1993.5.10
遇到红灯,每次都是。在十字路口
他穿过傍晚,我想,在十字路口的那一天
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不是
某几个零部件,青春期的一些点缀
从那时起,每个清晨都是无私的
但傍晚象一只漏斗。他脱掉雨靴
悠悠走下汽车。我有充分的理由
在十字路口认出他,雨很大
而我当时的疑问相对缈小。作为回忆者
只能这样,并记录下当时的谎言
同样在一条街上,同样是傍晚
我却不敢行走。我想,在十字路口的那一 天
一口痰尚未吐出,钟声不清脆
说不出缘由:为什么钟声里有一口痰?
他从不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只注意
他的双脚,他让我仔细看看红灯
红灯照耀着我的回忆
红灯照耀着一帮交警
红灯不强烈,但鲜明,使人不轻易回忆
我说起这些,意味着他正在消失1993.7.9
回忆者(二)五点钟的空虚笼罩一天,我不能
肯定,以后三天,那些声音里的
蚊虫,她的耳朵上起了一粒丘疹,她正在
练习一句蠢话:我甚至
比这间屋子宽敞,屋外的狭小天地
于是我便以大海讽刺她
夏天的话筒在出汗,我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展开的日子,那一天
她起得最早,却找不到身子
真可怜。以后的对峙
显得残忍,她说桥,我故意回答断臂
她飘起雪花,我放下屠刀
仿佛一生都只能错过
我想我这是睡在一口大钟里了
我爱钟声,但我正在迅速臃肿
这些我都告诉了她。在那一天的游戏里
还有另一个人,站在远处,我同他
在梦中还握过手。我们三人
就这样轮流堆积着睡眠,一边聊天
一边醒来,一边更换双手
1993.7.12
回忆者(三)说到蝉,我就想裸身,悄悄溜进公园
在那部小说第八十页,最后一段
说到了蝉。它说,蝉是致命的,对于男孩
有时不是;蝉映红了一个妇人一天的孤独
仿佛晨曦
有时也不是;蝉(蝉声)
从伤口进入他(她)的身体
因而在那座公园,我总想裸身
把课本扔到一边
无所适从,幻想着接近
唉,小说为什么否定它自己的情节?
这是一个凝固的问题,我不需要深思
我没有去吹拂湖边那个女孩
她来自附近的一所中学
如果她比我大十岁,就象那部小说里
所描写的:蝉蜕后蝉
开始寻觅,交尾声使宁静更加悦耳
但情况不是这样。现在回忆起来
我未免过于教条
此后一周我没有再读下去,我常想
小说影响了我的观察
我很后悔。那个黄昏是流动的
而我的回忆时时中断
1993.7.17 二稿
走着运转着睡着了运转着无法入睡
运转着喘着粗气运转着看见无论何处
身子一斜,眼睛一亮,无故撞车
我看见我两眼漆黑喘着粗气像一盏汽灯
运转着,无论我在何处,我堆积着
一头充血的雄性机器无论我在何处,在家的血中。在人们
无法抛弃,不能再见的旧别墅里
在马路边。昏迷的酒吧,摇晃的
旅馆房间。无论何处
我想起那一次,在颠倒的街心花园
植物满怀兽性,落下一阵大雨
然后我坐进突然失灵的汽车,在公路上
在一切距离的麻木中,我分散了
雾回到城市
薄雾最先遮住人的脸,最后遮住我的叫嚣
雾中我沿着大街慢慢汇聚雾中我想将它收回,喘着粗气
像拾垃圾者。母亲、机器的临时修理工
外科医生。犹大
像一次膨胀的手指,在话语中乱摸
毛发直竖
畸儿在课本里熟睡,突然被提问
惊得牙齿四溅
夜晚我充血,夜晚我发动我的汽车
把白天的货物扔到海里
一具具烂身子,白天的废机器
钟声一响,雾回到钟楼
我在时间里慢慢汇聚
我节制着,两眼漆黑,浑身都是液体
不,上帝
不,我
不,男妓
门打开了,谁也不进来,谁第一个?
不!不是吗?是的。液体回到器皿
血的器皿,一代的工具。嘴的器皿
屠杀的工具。夜晚的器皿,避孕的工具麻痹的女人说不,树荫下的人说不
流浪汉说不,政府官员说不
我说不,黑暗说不,黑暗今夜鼻塞
不不不,是的是的是的
大不了去死。一个枪眼,鲜花直冒
鲜花一朵一朵一朵一朵
这一天死去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
这一天出生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
一个两性人,一个化妆师
甚至是一个死去多年的胚胎
反正他不是我
喂,谁把该死的汽车停在这里?世界充满钢铁,多么伤感。音乐里充满牙齿
我染上霉斑,最后一个离开工厂
我进入了,旋即又离开
我堆积着,沉浸着,母爱的脓汁
我歌唱,光屁股的流浪汉
受伤的梦幻大嘴,吐出一颗眼珠
接着又是一颗,接着又是
一颗,接着又是。接着
女人们难受极了,张开到最大程度
看看,我是不是假的,我是不是一只
可爱的肥蚌
女人们拆下她们的零件,这是卵巢
这是脑瘤。这是什么鬼东西?一天结束我开始。月亮比天空大
去年你脸上的积雪尚未消融
去年的浓烟,我俩的高速公路
我眼中的萤火虫去年终于死了
死亡,好样的
死亡好样的。卧轨的成熟女人好样的,在垃圾里
寻找眼睛的人好样的。抢劫者好样的。
背井离乡的人好样的。在高烧中仍然巴望夏天
的孩子好样的酒精涂满全身,我盲目奔驰
我有一副好身体
我可以坚持到半夜
酒鬼与贞女,酒鬼与荡妇
我的钞票花光了,我在你家门前一丝不挂
请在乳房上拿掉你的爪子
请在废钞票上揩干你的爪子
春天来了,我睡着了,你来了
真不是时候
你来了,春天像月经一样令人讨厌汽车开上悬崖,满城尽收眼底
满城喘着粗气
汽车到站了,旅客摇身一变
你该下车了先生,收拾好你的身体先生
瞧,这个混蛋,他穿上制服,就成了警察
请脱掉他的裤子
瞧,他夹在双股间的金币在闪着贼光
一盏汽灯
不可救药
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到处都是水泥,一群疯子画家
在水泥地上画大地
我在汽车里叫嚣,烧坏了马达一年一个来回,咽下的秽物又被屙出
能否在人间盖一个厕所?
吐痰请入盂,否则
打自己的耳光,否则
雨中去祭扫陵园,否则
是呵否则是呵否则是呵
口臭贯穿我这一生,我一喊口号,人们就躲避
在呼啸的汽车里我什么都干不成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唉
我破碎了,我无法使你在雾中上升
无论我怎么用力
无论我怎么轻轻地
对不起我是个废物
但我的国家是清洁的,有它的难言之隐
吐痰请入盂
裸身请先躲进房间
我天生残疾,从我的身体里可以摸出一窝鸟蛋
这是美好的国家的象征
一座城市的悄悄的性病你不会看见,一座城市
集中了全世界的哑巴。你不会看见一个人
集中了全人类的残疾,你不会
看见他的健康,在夜里
他烧着了
你不会看见他,那个人
和那部汽车
你不会看见
他的奔驰,黑暗的车灯
他与你的无数次撞车、重叠
奔驰奔驰喘着粗气
奔驰奔驰我看见
一觉醒来,汽车跑丢了轮胎
歌手跑丢了膝盖
我什么都跑丢了
公路上,我的内裤自个儿在飞跑现在我什么都干不成,我什么都不想干
我想干什么?
无论我在何处,结果都是一样
一头尚未爆炸的狮子
一头即将被拆除的狮子
夜里我离开,夜里我独自明亮起来
遇见一个娼妓,我就去整容一次
我有一双酒鬼的眼睛
满眼的眼屎,沧桑一片
我开足了马力,机器报废时仍在轰鸣
那被初次玷污的,睡着的,失败的
都在钢铁里梦见了手淫
漆黑的手淫笼罩着世界,一夜多次
直到东方泛白。金色的鱼在天空上吊死
下夜班的人纷纷回家
我满口是血,无处可去
1993.8.-93.10
一个国家尚未形成
蛋壳酥软,阵阵尿急冷冻旧社会。穿上中午的皮肤
上街去,对着一顶呢帽发火在广场上洗澡,振翅欲响
在洗澡水里拍手
一滴滴歌唱爱国者心如蛋黄
尖喙经过伪装,局限于一夜
天亮了!
国母芳心一动,一个国家哗啦一声流产
1993.10.14风是麻风。舌头一伸,它就流行
装饰算是失败了
只有芳香在用力
孤独的人在一句话里难产而死他挣扎因为皮肤太紧
女尸在梦中,不断向他献身
他偶尔也披在她身上大哭早晨可以治愈他。让他发音
啊--
吃一撮花粉,啊--
拉一撮稀的,啊--让他在风中烂掉左边的一半
1993.10.19
阳光明媚,一个军人
要求体罚
他在铁的纪律里脱衣他说:爱在远山
与我之间。他拒绝说出口令一场民主的痛打
使他长出尾巴夕阳西下,口令无法忍受
悠悠吐出,引起口臭他奄奄一息。他说:打吧
打得皮开肉绽,山河无法复原
1993.11.4
我吃蛋糕的那个早晨
是很晴朗的我歌唱那个早晨
隔着一个太阳,我唱:北风北风
于是南风转而向北牧师笼罩着田野
警察清洗着城市广场吐出泡沫
鱼腥粘着一个女孩美丽的早晨被吃掉了
我一冲动,歌声一麻1993.11.9
他脱下一件衣服,更换一个空间
长大一岁
无形之物,彼此疏远
他离开一幢房子,永远离开
他有了幻影他用十个空间,建起一座迷宫
他看不见了
在他丢弃的玩具里,堆着一只只手
1993.11.16
一件毛衣像裸体一样飘至楼下
她在旧照片里闭上双乳
哪里有真理,哪里就有羊水
出生伴随着名片
过度的死伴随着肥胖
两者拉开距离,互相责难
她走在一根针的路上,渺小得不敢挪动
呕吐出一朵花,四周绣上绿叶
从真相里伸出鼻孔,嗅一嗅
在酸中显得无力
门围绕身体而开
战役围绕一粒种子打响
胎儿在丝缕中寻找触觉,梦见三种形状
一夜成茧,没有空隙
1993.11.18
声音血洗着广场
一颗脑袋血洗着一团狂想贞操血洗着身体
窥视血洗着眼睛鳏夫血洗着他的孤独
一群羊血洗着牧羊人墨水血洗着意境
一首诗血洗着一对乳房一首诗里印着一只手,凶手的血迹
他的血被祖国血洗
死者被一朵玫瑰血洗
1993.11.19
他的房屋全由声音构成
因而水淋淋没有出口
对白昼是一个威胁他脸上的光线黑而粗鲁
与一面凸境相互抵消反光只回来一束
噩梦长出脚趾密探用灯罩蒙面
一个女人把深夜烧了个窟窿
1993.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