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时,摊开一本杂志,杂志在对女人做爱情调查:你现在是一朵花,A,你开放了,你以为自己会长久的美丽下去,可是你谢了。B,你知道即使开了也会谢,就索性不开。请选择。我点了B,去杂志后面看答案,A说:你很容易失望和受伤,但是一直对爱情存在希望和幻想。B说:不能说你没有主见,也不能说你不爱生活,不过你的生命里没有爱情的天使。喔----!
想起水依人、茶香绕眉和梦夏的话,她们说,读你的文字,你是个很冷静的女人。
下面讲一点自己的故事给你们。
我的妈妈还没有降生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死于战乱,跟着懦弱而贫穷的姥姥,过着被人欺负和轻视的日子,七八岁时比她大十五岁的哥哥娶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嫂子,从此经常挨打受骂。16岁那年,她的侄子得了一场大病,没有钱,姥姥就用100元把她定给了我的奶奶家。我的奶奶曾经是天津开绸缎庄的财主家的小姐,她精明的一眼就看中了眉清目秀却低眉顺眼的妈妈,当下就给正在上大学的爸爸决定了终身。爸爸大学毕业后,被奶奶逼迫回家与妈妈结了婚,那时妈妈20岁。
自卑懦弱却无比善良的妈妈,在进入奶奶家的第三天就开始了另外一段人生。她一个人种全家人的田,一个人做全家人的衣裳,她没有吃过和别人一样的饭,当我的爷爷奶奶和姑姑们吃白面时,她吃的是杂粮,当别人吃的是窝头时,她只能去吃野菜和谷糠。她23岁时生下我,第二天就被奶奶吆喝起来去河边洗衣裳,第五天就开始到田里锄草侍弄庄稼,那一年她得了风湿性心脏病。但是,妈妈默默无声,她苦惯了不觉得,她的心里甚至有时是甜的,因为她那样深的爱上英俊高大又有知识的爸爸。
三年以后,妈妈生了弟弟,她以为自己终于生了个男孩就可以日子好过了,但是奶奶只允许她在炕上躺了三天,第四天的清早就叫她起来去野地里给猪挖野菜,回来后又开始给全家人做饭洗衣裳。
有一年爸爸放假回来了,他对家里人说,因为和妈妈的婚姻是包办的,没有感情,要求离婚。已经嫁到城里的一个姑姑也跟着回来了,她说,也该离了,你哪里配得上我的兄弟。
我的妈妈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三四岁时很深刻的记忆,就是在寂静的夜里,听到妈妈压抑的哭声,我常常在一片漆黑中睁大眼睛,无声而恐惧。
那一年冬天,妈妈终于躺下了,她吃了很多的安眠药,家里挤满了乡亲,他们不是来围观看热闹,他们急慌慌的满世界四处寻找医生。没有人注意到我,他们不让我接近妈妈。我离开人群,背着一个小筐子去田野里捡拾柴火,那样寒冷的冬天的黄昏,我穿着单薄的棉衣,站在齐我肩膀高的荒草里,风呼呼吹着,望着暮色里的夕阳,沉默忧伤。那一年,我五岁。
六岁时,妈妈的心脏病发作了,爷爷奶奶没有在意,是被邻居们一路护送到了天津市医院,医生说,回去吧,没有希望了。这个时候我的爸爸终于赶到了医院,他突然长跪不起,他说,求求大夫,救救她,她才30岁,还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妈妈再一次从死神那里夺回了生命。
七岁那一年冬天,爸爸带着妈妈弟弟和我离开了家乡,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出发的那个早上,是那样的寒冷,我坐在马车上,看着远处一直送了很远很远,却仍然不肯停下脚步的爷爷奶奶,他们的白发在风里飘摇,他们不停的向我举起手来,虽然他们对妈妈一直很不好,但是对我却给予了宽厚的疼爱,他们每一次举起的手应该是挥送啊,可我怎么也觉得是向我在招手。奶奶的声音在风里遥远而微弱,她说:我的孙儿们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寒风掠过道路两边稀疏的揄树,铅色的天空,低低的压着村庄里矮矮的一排排土坯房,马蹄不紧不慢的声音让那个冬天的早晨清冷而安静。冬天从此铭刻在我记忆的深处。
芦花也会凋尽
两岸的悲欢将如云烟
只留下群星在遥远的天边
-----席慕容
来到城市以后,我的妈妈慢慢康复了,她变得开朗而坚强。她有了自己的工作,开始挣工资,每个月发了工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邮局,计算着扣除家用,把其余的全部给我的爷爷奶奶汇过去。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我上高中时爷爷奶奶先后病逝。
在我的初中和高中两个时期,爸爸也曾经提到过离婚,直到最后一次,我的爷爷在病逝前说了几句话,他说,我们家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孩子的妈妈,你不能再对不起她,你要对她好。爷爷让爸爸把他的遗言一字字写在纸上,再坚持听爸爸一字字念完,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爸爸从来没有爱过妈妈,他从此,把自己永远囚禁在对专业的研究上了,他严肃而沉默少语。妈妈一生都在爱着爸爸,为了爱,她可以承受一切的伤害。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了现在。
我在一种阴郁安静的环境中慢慢长大了,很早就习惯了以理性的眼光看待感情。我没有看过琼瑶的书,不做风花雪月的梦,那时已经有很多暧昧模糊的东西,被写成了痛苦万状的爱情,开始在大街上流行,可是我没有追过星。在我的整个少女时期,我就像一条游在深海里的鱼,守着自己清凉沉静的世界,孤傲冷淡但是并不缺少主见。
我记得年少时看得比较多的是张秀亚的散文,晶莹清澈,如同在青草与山峦之间流动的河;也看三毛,希望自己可以像她一样,千山万水随意行去,做一只走出沙漠才会哭泣的骆驼;更多的看唐代的诗和宋代的词,喜欢孟浩然的超妙淡远,王唯的洗练自然,杜甫的沉郁顿挫,刘禹锡的沉着稳练。后来开始喜欢豪放派的苏东坡,看他的风雨生平和仕途坎坷,看他的随缘自适和气定神闲。
以女孩子的直觉,我相信在我的学生时代到参加工作以来,一直有周围的男生悄悄欣赏或暗暗的喜欢,可是我的内心就像坚硬的包裹的很严的壳,能进入其中的极其有限。
当我22岁的时候,我希望可以换个环境,我需要新鲜的空气和温暖。那个时候,我才开始第一次认真设想我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高高的个子,平淡温和,没有整日处于商战中的狡猾市侩或激烈言辞,他面对我时可能会有微微的腼腆或无措,但是眼睛里有疼惜的沉默和坚持。
这个关于爱情的幻想烟花般从我的头脑里一闪就消逝了,我马上告诉自己说,第一,你不会遇见这样的男人,第二,即使遇见了也不能和他结婚。那如同花开花落间的眩晕与疼痛,也许就是爱情,但都是瞬间。我需要一个伴侣,可以没有外表没有学历没有资本,甚至不必深爱我,只要彼此欣赏尊重就可以。
我的爱注定是一杯清水,只是生命里的必须。
我的心没有飞翔的段落,却在爱情故事里早已疲倦。
我的先生最早是我的同事和小上司,我曾经在他的单位短暂的工作过一段时间。到他们单位报到的那天,我看见一个人在炎热的六月居然穿着长袖衬衫,胡子拉渣的脸上目光疲倦而呆滞,就想,这个人一定有了起码两个孩子的拖累,后来才知道,他还不过23岁,只是为了设计图纸熬了两个通宵。他的模样一直比他的实际年龄要成熟至少六七岁。
那个时候,他刚刚结束了一段痛苦的爱情,他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比他大五六岁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为了留在大城市生活,奋不顾身地嫁给了一个比她再大九岁的当地警官。他也注意到单位新来了个女学生,见面时只是对我漠然的哦的点一下头。
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对这个家伙非常不满简直讨厌透了,他过于自信执拗,常常吩咐大家去做超出我们工作范围的事情,恨不能把我们一个当成三个使,而且一点情面都不讲。那时单位里最触目的就是他的一双冷淡而敏锐的眼睛(小眼睛),最惊心的就是他永远都匆匆而有力的脚步声和他并不高大的身影(1米73),他来的最早走得最晚有时为了工程进度经常挑灯夜战,这个家伙给我们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完全是个工作狂。只有一点还算让大家佩服,他有很好的涵养,经常会有不愿拆迁的钉子户跑到这里找他大骂,也有工人的家属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到他那里又哭又闹,他都一概沉默的听着,不急不躁的处理好。
直到有一天中午大家在一起休息时聊天,我好象说了句我喜欢摄影,很想去学习的话,他听到了突然起身从他的文件柜里翻出一架日本理光,然后把我领到外面,熟练的拉开机子就开始给我讲如何操作,他讲到如何拍人物,拍天空,如何用光去捕捉动与静,室内和室外的拍摄有什么不同。那个时候,摸着照相机的那双手和一直注意调焦的那张脸,才在我眼里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离开了他的单位后,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有一天休息在街上遇见他,他说刚刚借了一架还不错的望远镜,在某学校的操场上正举行风筝节,一起去看看吧。
我们就一起去了,人山人海的,还挺热闹。可是回来后,就开始听到传言,说我和他已经在谈朋友,因为很多熟人看见我们站在一起,这对于大家来说可是最新发现,因为还没见我和哪个男人并肩站过或走过。
他就来问我,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做朋友了?我心里想,这个人真是很会利用时机。就问他,你爱我吗?他想了想回答,确切的说是喜欢你,你挺拔清秀也很有灵气。我就问自己,可不可以?他有向上的精神和沉稳,也不缺少丰富的内心世界,并且至少是个诚实的人。我们都不希望泛滥和被淹没的激情,彼此只有一直温暖的平静,很好,不惊不乍,可以长久。是我需要的感情。
我到他的家里去过几次,他的家人虽然都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在明亮的灯光下,一大家人一边吃着饭,一边笑语喧哗地在说话,没有严肃的沉默和小心的面孔,简单而快乐,那温暖的氛围深深的迷惑着我。我决定和他结婚。
我的弟弟在我结婚的前几天问我,姐姐,你爱他吗?当时我正在收拾自己的书籍和日记,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它正在下着好大的雪,美好的一片朦胧。静想,生命里有太多我们想要的东西,没有时充满渴望,得到了也不过如此,爱与不爱,很难说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幸福,人生大抵如此,不必太多惆怅。但是我没有回答弟弟。
茶香、依人、梦夏,关于自己的故事就讲完了。
天空即使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仍然会飞过去。
仍然会有美丽和从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