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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看见草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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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提着一只黑色的旅行袋排在候车室黑压压的人群里面,没有人跟她打招呼,没有人来送行,她的眼睛掠过一些人的行李,另一些人的眼睛停在她的脸上稍后又移开。很长时间没有一点进展。大厅里有一股活动的燥热的风吹到她头上,她索性拿手当扇子在脸跟前甩,好在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这让她心里尚且有一丝痛快。 
                  
  苏丹在火车上找到自己的位子,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包裹行李也已经把行李架占满了。苏丹手里捏着票给占了她座位的那家伙看,拍拍他的肩膀说,对不起了啊,这是我的座位。另外几个同样打工仔打扮的人就直勾勾的看着她,直到那个人笑嘻嘻的钻出来,嘴里咕噜咕噜说什么也听不清,周围的人却一片哄笑。 
                  
  苏丹没理他们,转手又拍了那个占他座位的人说你帮我把这包塞上去,这都是谁的东西塞这么满啊。那人笑盈盈的把苏丹的包举起来,看了看行李架又放下了,其他人有的真站起来,把自己的东西挪了挪,可是地方还是太小,场面热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冷下来了,苏丹瞅准一个样子猥琐的民工袋揪着就喊这是谁的啊这是谁的啊,声音麻利的像列车员,那个占她座位的人帮她把民工袋竖起来一点,苏丹早把边上座位的人也赶开,踩着高跟鞋踏上那个座位把自己的包塞到空隙里去了。 
                  
  一路上苏丹就跟周围几个人换着打牌,摸清了他们的口音,原来是从她们小城那儿转车的,背后座的人还有伸过脑袋来看,有问她去哪儿的,到上海做什么的,苏丹一概谎不着边,他们也听出来了,就更有劲头逗她说话。夜里的时候她跟人换了靠窗的位子头枕着窗帘玻璃睡,其他人东倒西歪也有铺了盖头睡座位底下的。苏丹睡睡醒醒,火车咣荡咣荡把车厢里通宵的酸臭味晃到人胃里去,临时停车的时候有人把车窗打开,苏丹也想开她自己的窗户,对桌的人睡的很死,那边的扣她够不着,桌子底下就伸脚踢他,醒醒醒醒,快点! 
                  
  天蒙蒙亮了,这边恰巧看得到东方鱼肚白,朝霞一抹一抹的,苏丹拿了洗漱缸子去厕所,临走让旁边人帮她看着上面的包。收拾回来车厢里也热闹起来了,下了一些人,空一点了,苏丹对那些残留的气味很受不了,在厕所里抹多了点擦脸油在手腕上,必要时挡挡,弄的整个人也香香的。 
                  
  站台上接人的都大包小包扛着走了,苏丹又等了一会儿,拎着黑色的旅行袋在站台上兜了两圈,随便找了个出口下去了。在地下通道里苏丹随着人流往着南二出口走,一个一个陈旧的广告牌背后,日光灯也是昏的。从出口出来,远近的高楼玻璃都反着太阳的光,刺的人眼睛生疼,苏丹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到处都是人,但是,毕竟这是上海了。 
                  
  苏丹买了个肉包子吃了两口,到这会儿在车上都没吃东西,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一个磨的卷边了的小本子,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核对着打过去,迟迟没人接,换了一个号码,有人了,“表姐吗?是表姐吗?我是苏丹啊。我来了。” 
  苏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收拾东西,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堆在滑溜溜反着光的地板上,几件叠的规规整整的换洗衣服拿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一看,里面只有衣架没有格子,只有最底下是两排大抽屉。苏丹把一件件衣服再展开来,弹一弹挂在衣架上,在包里压出的引痕淡淡的挺着。 
                  
  老太太在楼下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哄孩子,噢噢喔喔把孩子在臂弯里晃,这里走两步那里走两步,眼睛始终没离开电视的方向。看到苏丹下来老太太急忙招呼,收拾好了吧?房间喜不喜欢,住着方便吧,来来来,过来这边坐会儿…苏丹笑着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孩子说我来抱会儿,您休息休息,一直抱受不了。老太太很高兴,哎,哎,接着,哦…闺女啊,我看着你就喜欢,原来碗儿说要从老家接个亲戚过来帮忙,我还挺不放心,怕是个毛手毛脚的黄毛丫头,帮不着什么忙倒添乱,看到你我就放心啦,多懂事,长的也利落,没乡下人的邋遢劲,好,好! 
                  
  苏丹怀里晃着孩子,美美的应着老太太的话,转头老太太问到家里情况,脸上又有点闷闷的了。嗯,我妈还病着,好点了,药挺贵的,都靠我爸了。我妹,两个妹,都挺好的,嗯,念书,大的工作了,在我妈他们厂,嗯,接我妈的班儿,小的高中,不行,大学考不上,我们那儿,考不上的,毕业了就找活干呗,反正有手有脚饿不死。 
                  
  孩子哄睡了,老太太把孩子搁摇篮里,领苏丹到厨房卫生间里,慢慢的交代着,看时间不早了,碗儿快回来了,又带着苏丹,抱着孩子出门去附近市场买菜,领着路交代全家爱吃什么菜,问苏丹会做什么,什么拿手。厨房里都准备好了,就等人回来齐了开火,老太太和苏丹坐客厅里看电视等着,孩子在苏丹怀里眯着眼似睡非睡,门铃一响马上醒了,小手摇啊打啊兴奋的,老太太说, 他妈回来了,看他高兴的,苏丹起身抱着孩子去开门,嘴里应着“来了来了!”。 
                  
  碗儿一进门先喊一声“妈!”再一看到苏丹“呦”了一声,大姑娘了嘛,女大十八变了啊,我都快认不出了…碗儿换好鞋脱了外衣递给苏丹的同时接过儿子“妈来抱会儿,臭小子,讨奶奶的厌没今天?”老太太赶紧说,没有,今天特别乖,再说有丹儿帮我抱,省劲儿…碗儿又接口说您儿子今天不回来吃饭了,别等他了,咱们自己吃吧,苏丹马上说,都准备好了,这就开火去。 
                  
  晚饭后老太太推着小车带孙子出去散步,跟邻居老人们聊天去了,苏丹苏碗边看电视边聊,听窗外汽车响,碗儿就低声一叫,呦,我们家张石回来了,刚才还光脚蜷在沙发上,这会儿踢里踏拉穿上拖鞋就赶门边去了,苏丹站起来,整整衣服,走到玄关跟前,门已经大开着了,碗儿一指远处黑色轿车里正下来的人说,我在家就摆那一次酒席你还在城里读书没赶回来,姐夫也没见过一次,说话的时候张石已经走到门口了,笑着对碗儿说,这就是你表妹吧,可盼来帮你干活的人了,瞧你懒的。 
                  
  碗儿高兴的帮他接过公文包,苏丹笑着一鞠躬“姐夫”,把张石还吓了一跳,碗儿在一边逗趣说你别吓着他了,在外面被人叫“张总”一鞠躬也就算了,回家被人叫“姐夫”也要一鞠躬,哈哈。三个人在沙发上坐着聊了一会儿,张石就要回房休息去了,饭局上喝多了一点有点不舒服,碗儿跟着上去端茶送水什么的,苏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想刚才他们说过的话,她姐夫说,我妈腿脚还硬朗着呢,小活儿你让她干着,不让她干闲着她还急,平时没什么事老在家呆着也闲的荒,你出去到处走走,看看,要是有功夫找个短工干干也不错,见见世面,早晚要出来的,出来了就别回去了。
  表姐姐夫都出门上班了,老太太也带着孙子小鱼晨练去了,苏丹收拾好厨房里的早饭就开始擦地板,想着早点干完手里的活可以早点出门。按照每天的惯例和顺序,先从楼上卫生间擦起,每天卫生间都是最容易脏的,地上水渍毛发多,还特别潮,擦起来丢三拉四擦不干净,苏丹看老太太教的方法擦起来太费劲也没效果,自己想了个办法,用废报纸先擦干,有时候卫生纸也用,效率高了许多。其他房间有的没人住,不用每天都擦,走廊要特别擦,楼梯,扶手,客厅也容易脏,茶几下面的地毯也要拣半天,一趟搞下来也累的够呛。擦好地板,再去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拿到楼顶上晾,腕儿的几件特殊面料的衣服还要手洗,晾在特殊的地方,苏丹都一一记住。 
                  
  顶楼其实就是一个大阳台,在二楼小厅的落地窗玻璃门外面,有半层楼那么大,又没占多少面积,因为大半又是凌空的,脚下就是进门的前厅。苏丹每天干好一样活都喜欢上去看看,晾衣服就更是比较喜欢的一样家务了。远近还有几幢一样的二层小洋楼,都是和表姐夫张石一样----单位领导的,这个大院也是他们单位的,一排一排的六层单位居民楼就列在旁边,楼与楼之间的阴凉处坐了几个老人,小孩在周围跑着闹着,有小卖部就开在居民楼的一楼,从后窗阳台这里开出个橱窗出来,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就在阴凉里聊着天。 
                  
  中午姐姐姐夫在单位里吃食堂,都不回来吃饭,只有她和老太太,通常都是头一天的剩饭剩菜打扫一下。午饭后老太太照例要睡午觉休息,整个下午小鱼就交给苏丹了,苏丹也自由了。她推着婴儿车在院子里走走,远一点也走到附近商业区上转转,小门面的商店里看看,路边台阶上坐着休息,逗孩子玩,有时看到便宜又好看的衣服也掏钱买一件,苏丹很又眼光,知道观察别人都怎么穿,昂贵的店里她也进去看过,同样好看的样子她总能在便宜的地方也淘出一样来,穿在身上,自己感觉和这个大城市越来越融为一体了。 
                  
  苏丹比较喜欢呆的地方是一家金店门口,有时候上午没事她就自己溜出来逛了,因为太早,店还没开,铁闸门拉着,橱窗里一个一个模特的白脖子白手臂都空着,落在黄灿灿的绸缎上显得特别显眼。周围还有些上班的行色匆匆的来往行人,车水马龙都在苏丹背后,有老人在不远处的街心广场上集体练功打拳,录音机里放出的声音晃啊晃啊到苏丹这儿已经变了味。金店开门前里面的员工要出来训话,做广播体操,有时候苏丹无聊了也会跟着做,店门前有块空地,占了人行道,有人走过都要绕一绕,看到苏丹比划也要回头看两眼。 
                  
  之后橱窗里各种脖子上就摆好了金银首饰,布景上的女模特也深情的望着过路人,只有苏丹在橱窗外深情的望着她。有时候是晚上,苏丹,老太太带孩子出来散步,街上都是出来纳凉的人,有的就在店门口坐着能吹到店里冷气吹出来的凉风,她们在金店的冷气外歇着,老太太就跟她讲她以前有过什么什么首饰,谁谁送的,值现在多少钱,后来又怎么怎么了,最近的就是她的孝顺儿子给她做寿时送的金项链,但是老太太感慨啊,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戴头,不如你们年轻人啊,手腕上栓个什么小红绳子也好看。苏丹摸了摸她左手腕上的红绳子,她一直没取下来过,洗衣服洗碗洗什么都带着,都被油趁黑了,苏丹在橱窗里看的很眼熟的一条金手链,她一直固执的不想把自己的红绳子褪掉,因为她想等到她换上那条金手链的时候。
 

    苏丹还记得姐夫讲过她可以去工作的事,但是她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而且自己的零星时间很多,但要一整块的出去工作就不可能了。每天的活不多,但是不能不做,家里经常有客人拜访,幸好都是出去吃,除了有亲戚来,住在家里,因为地方大,表姐和姐夫常有父母来上海小住叔嫂之类来出差住两天侄甥之类来求学吃两次饭,孩子大了点可以送托儿所了,姐夫怕母亲累着,也送回家休息了,家里都靠苏丹一个人忙,根本抽不出大块的时间去干什么,她就只能在电视里书里街边上先模拟一下在这个城市生存的本领,但是她也不担心,她认识四周的街坊邻居,周围小店经常跑的也能搭上话,跟他们聊天能听到不少机会,她觉得只要她有时间,找到一个活干应该不难,甚至那些店门口贴的招工,招店员,洗头工苏丹都觉得可以试试,只要她有时间。 
                  
  家里又有亲戚要来了,听姐夫说是他在外地上学的弟弟,考上了上海的研究生,过来报到,先接过来在家住两天,让苏丹多准备点好吃的。苏丹正拎着买好的菜进大院门,就看到姐夫的车开进来了,车窗是摇下来的,司机旁边坐的不是她姐夫,张石从后面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说这就是我弟弟,张磊,苏丹冲着副驾驶位子上的张磊笑着点点头,说了声你好,车子就开过去了,苏丹回头想了想,觉得说你好太正式了,真傻。 
                  
  苏丹赶到家门口,他们正在从后备箱里往外拿行李,张石问苏丹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了没有,东西都先搁进去,过两天联系好宿舍什么的还要再搬出去。苏丹一手拎菜一手帮张磊拎了一个皮箱进屋,张石和司机拎了剩下几样进来,苏丹带他们到客房,安排了一下怎么放,就自己去厨房准备饭去了,外面司机回去了,张石和张磊在客厅里聊天,苏丹小心的听着。 
                  
  时间差不多了,苏丹去托儿所接小鱼,回来的路上苏丹就教小鱼,叫叔叔,叔叔,会不会?叔叔…进了家门,张石就叫张磊,快来看看我儿子,长多大了,虎头虎脑的。张磊伸手抱,苏丹就把小鱼递给他,小鱼有点害羞,一个劲往苏丹怀里躲,苏丹嘴里还叫着“叫叔叔啊,叫叔叔”,张磊有点尴尬的笑了,怕我啊,这个小家伙,张石在一边说,你别说,和你小时候还真挺像的,怕生人,害羞的要命,苏丹哄好小鱼看看张磊,他正在看她,脸有点红了。 
                  
  张磊住在这儿也是客人,主动的要帮忙干活,吃完饭收拾桌子刷碗什么的都要抢,苏丹只好一个劲儿的推他说我来你不懂怎么弄,张石和碗儿看他们两个有趣,就说让他干呗,你不让他干看他急的。苏丹松手一看,张磊脸又红了。 
                  
  张磊去报到那天张石差司机回来,自己走不开,专门打电话让苏丹也跟去,搭把手,帮忙收拾床铺什么的,苏丹放下电话对张磊说,你哥让我也去,张磊说也好,我去办手续的时候你帮我看着东西。 
                  
  司机帮忙把东西搬上楼,张磊把买好的水塞给司机让他休息休息就回去忙吧,他们两个人可以了。司机交代了几句张总的话就走了,张磊跟他下去送他再去办手续,苏丹一个人在房间里帮他擦洗床腿桌子书架,她没好意思翻张磊包里的东西出来整理,就光那么擦啊擦,地也扫了擦了。宿舍里有四张床,都是上铺,下面是相应的四套桌椅书架,凌乱的堆放了好多东西,有几个人出来进去好几次,看到苏丹在忙也没打招呼,有些家长模样的人在那堆东西里挑来拣去,拿进拿出。 
                  
  张磊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孩走进来,好像已经认识了的样子,他们友好的问张磊,这是你女朋友吧,唉,真幸福,张磊忙推说不是不是,是我…是我一个亲戚,苏丹也笑起来说,我哪儿有那么好的福气,这一说不要紧,那几个男孩都听到心里去了,一窝蜂的笑起来,那几个家长也给逗乐了,张磊脸憋的通红,苏丹担心他真的生气了。 
                  
  然而苏丹还是成了这个宿舍的常客。这里离家几站路,不是很远,苏丹没事的时候散步也很容易走过来,有时在家刚烧好什么张磊爱吃的就骑了碗儿的女式自行车过来,平时她是骑着车去帮家里办事的,送个东西,交什么费之类,事情不多不常搬出来骑,现在倒经常骑着去张磊他们学校给他送东西吃了。 
                  
  张石说过,他弟弟用脑子,需要补的,爱吃什么常给他做了送过去,所以炖了什么鸡汤鸭汤,炒了张磊爱馒头就着吃的咸菜辣酱炒肉末,都装了罐子送过去,张磊宿舍里的人开始还嘲笑张磊被人贡的跟孕妇似的,苏丹看出来了,做了东西整个宿舍一起送,招待大家都来吃,张石家里人家送的东西多,吃不了都坏了,苏丹也开始水果西瓜的往这里搬,连附近几个宿舍都波及到了,每次苏丹一去就特别热闹,大家都嗡过来看这回带了什么好吃的,不管张磊在不在,几个宿舍闲人多就拉苏丹坐下来聊天,打牌,苏丹跟他们混的很熟,他们也都当她是张磊的女朋友跟她讲张磊的好话坏话。
  张石和碗儿看出迹象来了,私下里想来想去还是随孩子们自己去吧,将来的事谁也不好说。苏丹去的勤了,有事也经常把张磊叫到家里来,有时是周末吃顿饭,有时就是帮忙修个什么搬个什么。看到两个人一起忙乎的样子,碗儿和张石不知道是放心还是更担心了。要说苏丹让张磊在他们宿舍还是很有面子的,有个大家都称赞的漂亮体贴的女朋友毕竟不是什么坏事,除了苏丹的身份,张磊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他跟别人说苏丹是旁边那个专科学校的,别人问苏丹那个学校怎么样,苏丹也就跟着瞎说,别人跟她周旋她也跟别人斗嘴,要说在张磊这里是她来上海以后最快乐的日子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同龄人这么接触过了。苏丹可以感觉到,张磊对她有点躲着,像小鱼躲他一样,就算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也很少看她的的眼睛。她知道这不是孩子的害羞,是犹豫。苏丹知道他动摇的地方。 
                  
  苏丹拿着一沓报纸坐在人民广场一棵树下的石凳上,旁边坐着一对晨练完在休息的老人,有人在附近扯着风筝线向天空里张望。苏丹在那个磨卷了边的小本上勾掉一个公司地址,又照着报纸夹缝抄了一个上去。一个富态的外国老人推着婴儿车经过,苏丹瞅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家伙看了好久,到他们走远了,再看看远近的楼,楼上不变的广告牌,鼓起很大的勇气似的,收好所有的东西站起来。 
                  
  苏丹站在公交车司机旁边,明晃晃的路面在她眼前展开,最后确认一次是自己要到的地方以后收起地图下了车。太阳很烈,她又把地图掏出来遮阳,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到有门牌的建筑边,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下一个号,发现反了,再往回走。 
                  
  大厦的门面有点尘土不清的,电梯里四周都是镜子,苏丹一个人在里面,四下张望了一下,缕了缕头发,抿抿嘴。走廊的座位上坐了几个人,男的都是西装,很紧张的样子,女的有套装也有和她一样衬衫摆裙。一个胸前挂牌子的小姐到走廊上来喊苏丹的名字,苏丹应声跟着她往蜿蜒的走廊另一头走,路过卫生间,里面的洗手池和镜子映着暗幽幽的光。 
  一个年轻的平头男子坐在圆形小会议室的一头,小姐带苏丹进门以后就出去把门带上了。 
                  
  平头白衬衫上的幽蓝领带在光线下变幻莫测,苏丹一时看呆了,直到平头从资料里面抬起头对她说,坐啊,别站着,坐下。我们的基本情况恐怕你从广告上都了解清楚了,我先说,说完有问题你再提问,好不好?我们这里进来没有什么限制,只要你有兴趣你都可以进来试试,不讲学历,不讲朝九晚五,不讲兼职专职,随便你,但是,没有底薪,只讲业绩,出门你可以在走廊上看看墙上贴的业绩表,没有业绩干不出什么来随时可以走,干的好就奖金成倍的长,我们这里普通跑业务的有买了车的了,也有现在还住在办公室里的,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有什么问题吗? 
                  
  苏丹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随时。有兴趣的话你现在填好这张表,然后我把你分到我们一组,一组里有几个和你一样新来的,也有你在外面墙上可以看到干的很出色的,他们会负责带你们,安排你们的活动,今后你一切听一组的调遣,不用每天来公司报到,只要跟你们的头报到就可以了。 
                  
  另一个会议室里,苏丹跟几个男男女女组成的“一组”在一个矮胖男人的主持下开会,发下很多资料,几个资历深的都油头滑脑的样子,身上的西装好像也是油的,皮肤晒的很黑,手不离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个新来的很乖的缩在挺刮的西装里面,眼神呆滞,唯唯诺诺,两个女孩好像一起的,打扮的很妖,指尖也夹了烟,眼神迷迷离离对什么都不屑的样子。 
                  
  会议结束,明天苏丹要跟着其中一个老资历出去跑,约好时间地点,几个人都散掉了,苏丹跟那个胸前挂牌的小姐聊了一会儿,在那几个老资历的办公桌前东游游西逛逛,大家鼓励她说,好好干,以后这里也会加一张她的办公桌。一个女秘书模样的跟平头开着玩笑,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过去了,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越开越荤,苏丹有点不自在,呆不住了,看没人注意她,悄悄的退出来。走到大厦外面,好像已经一个世纪过去了一样,天阴沉沉的,街上行人也很少,苏丹突然辨不出方向了,不知道该朝哪边走。 
                  
  不知不觉苏丹来到张磊的校园里面,正是食堂开晚饭的时间,校园里回荡着回音很重的广播的声音,男女主持人在深情而模糊的说着什么,背景音乐倒很熟悉的样子,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曲子。苏丹在林荫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拿出随身带的资料想体会一下像个学生那样在这石桌石凳上学习的感觉。 
                  
  看着看着她有点饿了,要不要去找张磊吃饭?以前都是她带饭来,从来没有来吃过饭,有很多学生端着饭盆来来往往,可以隐约闻到饭菜的香味,苏丹巴望着有人认出她来,比如张磊宿舍里的谁,叫她一声,叫她上他们那儿去,或者,回去无意中告诉张磊她在下面也行。最后苏丹还是站起来朝最近的那栋女生宿舍楼走过去,她对这里已经很熟了,有时在这里上厕所。苏丹跟看门的阿姨要了电话来打,到张磊宿舍里,没有人接。 
                  
  经常是这样,他们哪个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门开着,可能在别的宿舍里看电视?打牌?吃饭也有可能。苏丹想着张磊不一定在,就朝他们宿舍楼走过去了。果然他们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几个宿舍里有人,但是苏丹看了看都是不熟的,就没进去,还是走到张磊房里,坐在他的书桌旁,上面就是张磊的床,靠着窗户,书桌上散着一盘王杰的磁带,歌词展开着,一本磨的很旧很油了的武侠小说看了一半翻扣着,上次送来的咸菜罐头搁在旁边,还挺满的,没吃过几次的样子,书架上书中间还夹着几本书一样的方便面。这些都是苏丹最熟悉不过的了,但是她从来没有这样静静的端详过它们。 
                  
  她坐着的这把木头椅子有点咯吱咯吱的,椅背上晾着一双洗磨了的白袜子,有点潮。Walkman躺在床中间,很旧的黑色sony,枕头被子都是苏丹那时候帮忙弄的,蓝白格子的床单有点旧了,想了想,苏丹把桌子底下盆里塞的几件待洗的衣服装进塑料袋,床单枕套换了新的,旧的一并装带子里准备带回家洗,收拾停当,靠在窗前望了一会儿,原来他们都在楼下的篮球场上踢足球。 
                  
  苏丹一眼就看到了张磊,他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在场上跑着,显得更瘦了,像柴伙似的,苏丹这么想着就自顾自笑了。张磊在下面一挥手,要到了球,带着飞跑,头发长了,像草一样随风吹着,他那双运动鞋已经有裂缝了,苏丹很担心他这么跑着跑着会脱了胶…明天一定要好好工作了。在张磊桌上留了张条子,一角给咸菜罐子压住,以免被风吹跑了,苏丹拎着一塑料袋脏衣服回家了。 
  春节碗儿一家到张石爸爸妈妈家过年,张磊也和他们一起回去了,苏丹这次不想回家,就以工作为由留下来。她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寂寞的春节,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公司里别人的办公室里度过的,看别人做过的资料,跑出去调查,春节上班的单位很少,她就抓住那些上班的做,终于没有白过一个春节,有了一点客户源,她跟客户出去玩,当然不能请他们吃饭,她没有报销的权利,但是她蹭饭的水平

两年以后,张磊在一家外资公司做了部门主管。他已经失去了和苏丹的任何联系。 
                  
  碗儿,张石,老太太无不担心他的个人问题,安排的相亲面试一轮一轮,开始张磊还很配合,做好充分的准备,仔细摸清自己的感情动向,但是另人失望的是他本身,除了苏丹,他好像已经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走进他的生活。而最后的苏丹,也让他对女人的控制,对婚姻产生了抵触情绪,他一面在一拨一拨陌生的女人里面找自己的感觉,一面又在自己的感觉里面拒绝任何女人的靠近。 
                  
  聊聊是他部门新来的实习生,从张磊研究生毕业的学校分来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注意聊聊。她太安静了,每天总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但是常常的,她会坐在位子上看着他发呆。张磊的办公室隔着整面墙的大玻璃正对着她。他能看到整个部门的人在忙碌但听不到他们的喧嚣。只有聊聊的眼神,让他在安静里面听到一种声音,被包裹起来,被注意的声音。这是一个柔弱的,对人不够成任何侵犯的小女孩。 
                  
  在聊聊结束了实习生活回到校园继续大四的学习的时候,张磊回去找她。很容易的,她成了他的女朋友,30岁的张磊,22岁的聊聊。张磊带她去哥哥家见母亲,聊聊很乖的答话,微笑,点头,她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屏幕,小鱼在她前面的地毯上滚来滚去玩气球,她讨好的逗小鱼玩,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碗儿说是苏丹的妹妹。之后他们没有再提到这个名字。结束的时候张磊送她回宿舍。碗儿说妈妈很满意,就是年龄小了一点,不知道对方的父母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张磊问聊聊,聊聊说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只要我喜欢你就行啦。比我大不是更能照顾我吗,我妈妈肯定放心的啦。再说,他们离我那么远,想管也管不了呀。聊聊坐在张磊的双人床上,穿着大拖鞋的两只脚不安分的在床沿上踢踢踏踏。窗外面是阴沉沉的天,不断有车开过的声音,由远及近,轰隆隆隆,由近及远。聊聊带来的喝剩下的可乐瓶立在窗前的大书桌上,像准星一样对着窗外,张磊坐在聊聊身边,闭紧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穿过可乐瓶再穿过台灯的灯泡瞄准远处扭曲了的建筑。 
                  
  聊聊像猫一样在张磊的房间里面游荡。张磊在厨房里烧饭。屋子里放着ENIGMA.聊聊坐在地上看摊在膝盖上的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照片。一个短发,精干的女子站在阳光底下,背后是人民广场的喷泉和博物馆,米色的西式短上装,咖啡色中裙,样子有点过时的乳白色高根凉鞋,小腿很漂亮。眉毛很浓,眼睛因为对着太阳眯起来,弯弯的似笑非笑,肤色有点黑,抿着嘴抿得两边的酒窝好深。 
                  
  聊聊整个身体蜷的像一只小虾米一样,听到张磊进来她抬起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带着机警和狡猾的不怀好意,张磊看到刚才被她蜷着的身体挡住的书里夹着的照片,他不知道聊聊从哪儿翻出这本早该扔了的压箱底的专业书,也忘了是什么时候随手夹了苏丹的照片在里面。 
                  
  张磊坏笑着想抢回照片,聊聊早有准备的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书也掉地上了照片藏在背后跟张磊捉迷藏。聊聊说是你以前的女朋友是吧,照片送给我好不好,还给你你肯定销毁了,多可惜啊,我帮你收着啦。 
  张磊撑着伞在聊聊的宿舍楼底下等她。正是学校食堂开晚饭的时间,学校广播里带着回音的男女广播员的声音在远处回荡。雨里仍然有很多撑着伞拿着饭盒去打饭的学生来来往往。林荫路边上三三两两的石桌石椅空着,湿哒哒的还反着光。 
                  
  聊聊一路小跑着从楼里钻出来,没打伞一下子冲到张磊的伞底下,气喘吁吁的说看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张磊一愣,怪不得感觉怪怪的,怎么穿的这么成熟,还盘着头发,好像没见你穿过黑色嘛,聊聊问不好看嘛?好看,别有风味。在女生楼门口站这么长时间,看到很多美女吧?没有,一个都没有,都没你漂亮,说着凑到聊聊脸蛋上亲了一口,一股清新的擦脸油的香味扑鼻而来。傻丫头,你忘洒香水了吧?啊呀呀,忘了,算了,特别记着的,还是忘了。以后也别洒,你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 
                  
  聊聊问去哪儿,张磊说你说吧,聊聊说那带我去你以前住的宿舍楼看看吧。 
                  
  因为雨天,楼道里又湿又暗,阶梯又陡,转弯又窄,张磊觉得自己像个庞然大物一样活动不方便。聊聊说因为你胖了嘛,你看你以前的照片,上学的时候多瘦啊。张磊以前的照片也被聊聊挑了好多拿走,修修剪剪插在钱包,项链,桌上的小像框,随便什么里面都有,唯独没选现在的照片。 
                  
  偶然还有张磊认识的人,就在走廊里站着聊了一会儿,原来的宿舍住着不认识的人,进不去了,不过门开着,聊聊偷偷摸摸的伸头往里看,问,是靠窗那张床嘛?墙上贴那个美女是不是你以前留下的?你以前就睡这里啊,离我好近啊,呵呵。 
                  
  在校后门口的摊子上张磊陪聊聊吃她最爱吃的麻辣烫,吃不饱,又东挑西拣胡乱吃了好多东西,雨渐渐停了,他们吃的很狼狈,跑到教学楼的卫生间里去洗手擦嘴,然后就爬到最顶层,没人上课的地方,站在雨廊里说话。 
                  
  聊聊不停的问张磊以前的事,从研究生,到大学,中学,小学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张磊想啊想啊,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起来过的事也被聊聊挖出来了,张磊没有想到这么个人小鬼大的聊聊对他的过去竟然这么有兴趣,连他自己都没有兴趣的事聊聊也要打听个底朝天,他感觉聊聊对他的爱像小乞丐对大神仙的崇拜一样,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以前看到的那个安静的柔弱的聊聊只有在三个人以上的时候才出现,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聊聊就安静的站在一边,不插话,也不东张西望,垂着眼睛看指甲,或者抬起头来谁说话就敬仰的看着谁。两个人的时候这个小精灵就复活了,她的小身体里好像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聊聊说咱们去买情侣指环吧,张磊要带她去金店,她不肯,拉着张磊到小摊子上一铺一铺挨着挑,带上试试不好再换。很快聊聊一双手上已经带好了三只戒指,一只食指一只中指一只无名指,中指那一只是和张磊配对的,聊聊说她要换着带,带中指那只的时候说明想你了,带无名指那只说明想你想的特别厉害,带食指的说明想一个人呆着,都带上说明心里很乱。张磊微笑着听她解释,问那我这只呢。聊聊说你觉得好看就带,怕别人看到就别带了。一瞬间张磊以为这个情景以前遇到过,或者在梦里,熟悉的简直要昏过去。 
                  
  聊聊说我毕业以后可不可以住到你这里来,张磊说不行,这是我的婚房,聊聊说那我嫁给你行不行,张磊说好吧。 
  因为张磊的关系聊聊没有和实习过的公司签约。她找到一个新公司,薪水在应届生里算高的,但是人际关系很让聊聊很头疼,她常常回来跟张磊诉苦,哭鼻子,张磊就逗她让她跳回来,就没人敢欺负她不理她了。张磊发现聊聊不善于与人交往,和他在一起很活泼鬼点子很多,人多的时候就沉闷起来,不吭声,别人笑闹她只是扁扁嘴。张磊知道聊聊把他当成她唯一的稻草了,她离开他就没法活下去。 
                  
  聊聊没有朋友,她和以前的女同学都不再来往,和女同事关系紧张,除了张磊,她没有第二个出口。搂着在他怀里哭累了睡着的聊聊,张磊恍惚觉得这是前生他和谁的女儿。 
                  
  聊聊问你爱我嘛?张磊说爱。聊聊说你爱你以前的女朋友嘛?张磊说以前爱。聊聊问两种爱一不一样?张磊说不一样。聊聊说怎么不一样,张磊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多问题,当然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聊聊说你爱我为什么不要我。 
                  
  张磊下了很大的决心,好像比聊聊都大的决心。那天之后,张磊改叫聊聊老婆。聊聊问你以前是不是也叫她老婆?是不是你们那个以后你就叫她老婆了?你叫我老婆的时候会不会把我们搞混?张磊觉得头疼,很累,上班忙的晕头转向,回到家还要回答无数的问题。张磊一生气,聊聊就不说话,她甚至生气的比张磊还要迅速。张磊就要反过来讨好她。 
                  
  聊聊在家里学做饭,张磊吃过很多实验品后终于决定还是自己下厨。聊聊擦地板越擦越花,收拾东西常常把理好了的东西翻出来好奇的看。聊聊洗张磊的****和袜子像洗手绢。有些不穿的衣服聊聊拿出来当抹布,张磊无意中说是以前女朋友买的就又收回去放好。煮饭的锅是他们以前用过的,聊聊对它也很有好感,台灯是他们用过的,样子很旧很难看了聊聊也不让张磊换。 
                  
  聊聊住过来以后两个人的各种开支缴费都由张磊负责,聊聊的工资就做储蓄一样攒着,买大件的时候再拿出来用。毕竟他们不能在这个小房子里住一辈子,结婚还需要一笔钱,每天考虑开支花销,张磊觉得自己变的像女人一样琐碎了,可是谁让聊聊还是个小孩子呢。 
                  
  聊聊坐地铁的时候就拿出钱包里张磊过去的小照片来看,看一会儿里面那个瘦瘦的削削的,看一会儿外面这个圆圆的壮壮的,还做着鬼脸的。聊聊说你以前真的很帅啊,你的前女朋友真幸福,张磊说你现在不幸福吗傻丫头。聊聊说她以前是不是很爱很爱你啊,那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呢?你看你那时候多好看啊。 
                  
  心情好的时候张磊会给聊聊一些令她非常满意的回答。聊聊问你那时候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张磊说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她挺漂亮的,但是后来,后来,聊聊问后来怎么了?张磊说后来不就做我女朋友了吗。聊聊问你们第一次怎么见面的,是不是特浪漫?张磊说报到的时候认识的,她来送朋友报到。聊聊问你喜欢她哪一点,张磊说漂亮,体贴,温柔,聪明。不过你比她漂亮,比她可爱,比她温柔…。聊聊问你不喜欢她哪一点,张磊说事业心重,在乎钱,有时候不拘小节,朋友很多很杂。聊聊问她不喜欢你哪一点,张磊说可能她嫌我钱少,懒吧,还有不会说话,不能在事业上帮她。 
                  
  聊聊说你们以前都去哪里玩你也要带我去。于是他们去人民广场,坐在台阶上看喷泉,看鸽子,看高楼上的广告牌。去张磊哥哥家附近的商业街,走走逛逛,在那家金店门对面的石阶上坐着看橱窗,橱窗背后的明星广告画已经换过了,那条金手链也没有了。聊聊问你送过她花吗?张磊说有一次去她那里的路上买了一支桂花,一块钱。聊聊问她离开你以后你是不是很伤心?有没有去借酒浇愁?张磊说只有一次,一个人点菜,喝了半瓶白酒。 
  后来你们就再没联系?她打过电话给我,她有我的呼机号码,我没有她的地址电话,后来有一次吃饭呼机丢了,就再也没有联系上。 
                  
  一些遥远的事情一片一片的清晰起来,又模糊下去,有时候想到苏丹张磊就会头疼,有时候是一种很旧的心痛。张磊有时候会怀疑自己过反了,年轻的时候遇到聊聊多好,痛痛快快的谈一场孩子式的恋爱,结婚的对象应该是苏丹,聪明,理智,有能力,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但是已经反了,苏丹过早的来,已经被他丢掉了。聊聊还在长大,还会有很多变化,她现在还那么单纯,什么都不在乎,等到她变成女人,等到她开始在乎的时候,还会和现在一样吗?或者她一辈子都是这个小女孩的样子,只会撒娇,问问题,等他被淘干了,她还会这么依赖他吗?或者他会先厌倦了吗? 
  聊聊不喜欢大操大办的婚礼,张磊自然都听她的,他们悄悄的去领了证回来,聊聊把父母接过来住一段时间,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就算了。张磊的房子是两室两厅,原来的一间书房临时买了个双人沙发床,展开来小夫妻两个睡,卧室和大床让给爸爸妈妈。聊聊的妈妈刚刚退休,爸爸还在工作,所以她妈妈先来住了,打算习惯的话可以多住些日子,她爸爸只请了一星期的假,随后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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