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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雪佛兰


传梦人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能开上雪佛兰camaro。
    跑车对于我,就象嫦娥对于猪八戒一样遥不可及。但猪八戒也有爱嫦娥的权利。是的,我爱跑车,尤其爱雪佛兰。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为了那诗意的名字。雪,佛,兰,一个字,一个字轻轻吐出,就好象舌尖上开出一朵美丽的兰花。在我床头挂着一幅画:海边,黄昏,一辆蓝色雪佛兰敞蓬跑车在公路上奔驰,车上是一位金发女郎。夕阳从海上照来,整个大海好似一池金色的溶液,雪佛兰流线型的车身连同那女郎都镀了一层金,象在夕阳里燃烧……
    那景象美得如同虚构,而真实的世界停在窗外。那是我的土黄色福特,我已经开了八年,并且准备再开八年。
    然而,一天也不再开了。命运这东西真是无法捉摸。就在昨天,我居然得到了一辆雪佛兰,真正的雪佛兰camaro型跑车,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那是一位朋友介绍的二手车。他的邻居,一个有钱的女人,想卖掉她丈夫留下的雪佛兰camaro,正是这辆车使她在两星期前成为寡妇。事故发生的当时正下着大雾,她丈夫没有看见路上抛锚的一辆货车,一捆钢筋长长的伸出车厢……为免睹物思人,他的遗孀决定卖掉这辆车。那车棒极了,尽管开了多年,却象新的一样,更出奇的是,在这次可怕的事故当中除了挡风玻璃之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稍作修理便完好如初。价格更是便宜得惊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不过朋友私下告诉我,那女人之所以这样急于出手是另有原因——她丈夫生前有些古怪,把车爱得跟性命一样,邻居都说他和车睡的时候比和老婆睡的时候还多。葬礼之后,邻居们不止一次在夜里听到他家车库里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好象还有唧唧啾啾的说话声,一直要闹上大半夜。
    所以尽管价钱低,却没人买。朋友让我三思。
    我在一个钟头之内就办好了所有手续,开着我的宝贝二手雪佛兰回了家。我可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鬼——假如真有的话,我倒该感谢它成全我这件非份之喜。在路上我打电话通知车行把那辆福特拉走报废——他们已经建议过我多次了。要说我对老福特感情也不浅,可没办法,我只有一个车位,就象我只能娶一个老婆一样。

    试了一天车,太爽了。仿佛开的不是车,是飞机。快到黄昏的时候,我把车开向海滨,我要体会一下画上的感觉,那种虚构的美。它真的发生了。我坐在蓝色雪佛兰中,顺着曲折盘绕的海边公路行驶,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一边是高低起伏的山峦。一切是这样的不可思议,这样的妙不可言。只可惜差了一个金发女郎。还有夕阳。
    今天天气不好,下午起就看不见太阳了。海上升起雾气,迷迷茫茫。微微有些海风,送来海潮的声音。最后一个海滨浴场过去了,通常我总在那里调头。再往前就是海天园,海边公路的终点。
    我看一眼路牌,想也没想,径直向前开去。路窄起来,山多起来,大海仿佛变小,潮声却变响,在山间盘旋回荡。雾气渐浓,天色越来越阴沉。我减慢速度,打开车灯。路上空空荡荡,起初还偶有几辆黑色轿车迎面驶过,再往前走,就遇不到一辆车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向海天园的。
    除了几次跟随送葬的殡仪,我从没单独去过那里。
    海天园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公墓。
    水气弥漫,车前的光柱渐渐亮起来,无数细小的颗粒在黄色的光中翻滚,象雨在云中酝酿。我看着前方,手随便搭在方向盘上。那似乎是一个多余的动作,车仿佛自己在走。

    一座大山横在前面。山上树丛中隐约透出一小片一小片白色,那是墓碑。转过山去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海天园到了。墓园大门已经关了,透过铁栅栏看去,里面林木深深,一条大路通向山上。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涛声浩荡。海在远处,若隐若现,看上去和天空一样苍白。
    我在广场上打了个弯,准备返回。就在经过园门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路边,朝我伸出手。我一踩刹车,在他身边停下了。
    真奇怪,刚才怎么没看见他?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一身黑色礼服,脸上戴着墨镜。
    “可以搭个车吗?”他彬彬有礼的问。
    “当然。”我替他打开车门。
    “谢谢。”他坐进来,小心翼翼的带上车门,轻柔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我发动了车子。用不着问上哪儿,这条路只有一个终点,也只有一个起点。凡是活人,都要回到起点去。
    一定是来凭吊什么人的,在里面忘了时间。我心想。这里不通巴士,打的也很难。咦,那他是怎么来的呢?
    “啧啧啧,是雪佛兰camaro呀,真厉害。”陌生人赞叹的说,摸摸车门,又摸摸沙发。
    “二手的。”我心里得意,嘴上谦虚。
    他看一眼里程表,“哦,十万公里?保养得这样好,真是了不起!她的前任主人一定非常爱她。座椅也这么新,地毯也——呀,可乐罐怎么扔在这里,还洒出来了?”
    我低头一看,那是我喝完随手放在地上的。习惯了,要知道我过去开福特的时候可是常把喝剩的啤酒可乐什么的放在椅子上的,所以那椅子总是色彩斑斓。
    “饮料应该放在茶杯托里,这种绒面清洗起来可不容易。”他掏出一块纸巾,仔细的擦着,“跑车很娇贵,得认真保养才行。比方说,你刚才停车的时候,刹车踩得太急,这完全没有必要,而且对车损伤很大,她会疼的……”
    “开玩笑,车怎么会疼?”我笑着看了他一眼。
    “每次急刹车的时候,你没有听见她在尖叫吗?车是有生命的,车和人一样,会疼,会疲倦,会生病。车有感情,有喜怒哀乐。甚至有性别。除了不会传宗接代,车和人没什么区别。”
    “车还有性别?”我第一次听说这种怪论。
    “当然了,大多数车是男的。比如林肯,就象灰西服的大老板,劳斯莱斯是爵爷,法拉利是富家小子——你说福特?那差不多就是街头小贩——至于这辆蓝色雪佛兰,她是女人,是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他的声音温柔起来,充满感情。
    “这辆车的前主人和你很象,也是个爱车狂,还经常跟车说话。”我告诉他。
    “是吗,我相信我一定会和他谈得来。”
    “可惜他出车祸死了,而且正是坐的这辆车。我就是从他老婆手里买到它的。”
    “哦,他离她而去了。她一定很伤心。”那人的声音有点忧伤。
    “是啊,她还那么年轻,人又漂亮。”
    “不,我是说车。”
    “什么,难道车比人还重要吗?”我诧异的问。
    “为什么车就不能比人更重要呢?”他反问。

    有恋物癖的人就是这样不可理喻,我倒也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一阵沉默之后,那人又开口了:
    “人只把汽车当作工具,既然是工具,当然不能和人相提并论——岂止是车,世界上一切的东西,又有什么可以和人相比的?大多数车的命运都很惨。千锤百炼造出来,风风光光出厂,便开始奴隶生涯,载着人东奔西走,长途跋涉,在拥挤的交通,各式各样的事故中挣扎躲避。当历尽沧桑,容颜憔悴,匍匐着贡献半生之后,便被二手卖掉,再去伺候下一个主人——经济条件次一等的主人,继续同样的过程,直到报废。
    “不错,人会给它们加油,清洁,适时的保养维修,但那只是为了让它们更好更体面的服务。是的,人人都爱车,谁不爱自己辛苦挣来的财产呢?而那些拥有名车靓车的人,他们爱车,更象是爱女人,除了满足猎艳的欲望,炫耀的虚荣,他们可曾投入过一分感情?他们只会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为求新欢便抛弃旧爱,哪怕是跟随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糟糠之车!”

    这不是在说我吗?我想起了我的老福特。
    “当然,也有人是真心爱车的,比如这辆雪佛兰的主人。十万公里,还这样娇艳如初,他真把她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看待的。如果他活着,谁也无法就这样把她夺走。啊,请你不要多心,这不关你的事,是他和她的缘分尽了。但我想他也一定希望,他的后任能够象他一样的善待她。”
    “如果他没有出车祸的话,”我说,“无论怎样钟爱,迟早也会把她换掉的。车毕竟比人老得快。你有没有想过,这辆雪佛兰总有一天会老得只能呆在车库里,到那时,他难道就不买一辆新车来取代她吗?喂,你说是不是?”
我侧过脸看那人,他面无表情的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
    “不,这不可能,他不会的。”
    真是个怪人。
    风从挡风玻璃外面不断的灌进来,我感到冷。
    暮色苍茫,夜正从海上席卷而来。车灯的黄光在雾气中延伸,照过路边的树丛,一闪而亮,一闪而灭。发动机轻若低吟,车轮沙沙的摩擦着地面。

    “我也有过一辆蓝色雪佛兰,和这辆一模一样。”那人悠悠的说,也许是风大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有过?”
    “是啊,有过。后来让我老婆二手卖掉了。”
    我看他一眼,他摊手耸肩,笑了两声。过一会儿又说:
    “她的名字叫Anna。”
    “你还给车起名字?”
    “为什么不?制造商叫她雪佛兰camaro,交通局叫她AJ8250。我叫她Anna。
    “我从小就狂爱车,什么车都爱,包括拖拉机。我觉得他们都是活的,能跑,会叫,饿了吃,困了睡。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一个城里的居民。我把他们当亲戚,个子大的是长辈,个子小的是弟兄——在我出生的那个小城,居民们差不多都沾点亲的。
    “我们家的那辆破旧的房车,陪伴我的年月比我母亲还要久——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开车带我出门的时候,我常常在后座上睡去。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马达啊恩啊恩的哼着歌,那种感觉,就好象童年睡在母亲怀里一样。后来有一天,她被一辆漂亮的新车换掉了,但我坐在里面却再也没有那种感觉,就象我无法亲近我的继母一样。
    “长大一点以后,我开始迷恋跑车,好似青春期的少年开始恋爱。每个少年都有他的梦中情人,我的梦中情人是雪佛兰。不知道为什么,谁能知道爱情是为什么呢?也许就为了那名字。那时我在床头挂了一幅画,天天夜夜对着它——黄昏海边的雪佛兰,海蓝色的,象一朵含苞的兰花在夕阳里燃烧,美极了,眩极了。”
    我又看了他一眼。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相貌:脸颊长而清瘦,几分苍白,头发被风吹得扬起,现出高阔光洁的额头。我猜那双深藏在墨镜下的眼睛,一定是闪亮亮的。
    “我拼命的读书,毕业以后又拼命的赚钱。我运气不错,三十岁那年就把我的Anna开回了家。那一天对我来讲,就象结婚纪念日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些。”
    “你以前就没有过别的车吗?”
    “没有。我一直在等我的Anna,因为我的Anna也一直在等我。看车的时候,同样的型号有好几辆,然而我却感到,无论我站在什么位置,什么角度,有一辆车的车灯始终象一对眼睛似的瞧着我。推销员说那是光线折射的缘故,但我很清楚,那是我的梦中情人在发出召唤:‘亲爱的,我在这里!’”
    他沉浸在回忆中,仿佛忘记我的存在。
    “蜜月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初驶的磨合是需要耐心的,而无论我还是她,都缺乏经验。那一阵她常和我闹别扭,大吵小吵,故障不断。有一回深夜在郊外抛了锚,我只好步行十公里走到修理站。打开盖子一看,原来是忘了加冷却水……
    “后来慢慢开顺了,脾性相合,直至心神相通。我们每天一起上班下班,忍受堵车和噪音,呼吸废气;周末一起郊游,在高速路上飞驰狂奔,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
    “我们经常来这条路上散步——五十公里的限速对跑车来讲就如同散步,——这里安静,车少,而且可以看大海,看夕阳——没有看过日出,我和她都起不来。Anna比我还爱大海,她仿佛生来就和大海有某种联系,她的颜色就是海水色。有时走在路上,她会自说自话的拉我到海边,我也便随她所愿。假如有一天我发现她半夜里自己打开车库溜出去,我也不会奇怪的。
    “人人都说我和Anna是天生的一对,还开玩笑说要么我上辈子是车,要么她上辈子是人,情缘未了碰到一起的。我知道他们嘲笑我,我那些行为在他们看来无异于疯子:和车絮絮叨叨的说话,晚上睡在车里。可又有谁在一生当中,从来就没有痴爱过什么,把她看得如同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无论是人还是物?为什么那就不能是一辆车呢?”
    我心念一动,对那人说:
    “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既然你对Anna如此情深意重,为什么会让你老婆把她卖掉呢?”
    我等着他回答,不知怎的有点紧张。
    他沉默几秒钟,似乎很忧伤的说:
    “不是我让的,缘分尽了。世上的事情,缘分尽了就毫无办法。”
    “不管你相不相信,车有灵魂。”他接着说下去,“当车的一生走完,送进废铁厂拆掉回炉——就象人被送进火化炉,他们的灵魂会飞到某个地方,和他们真正的主人相会——当然不是那些把他们当作工具和财产,转来转去的人。”
    “如果她遇两个同样爱她的人呢?比如说这辆雪佛兰,她过去的主人就很爱她,现在我也爱她,那么将来她的灵魂会选谁?”我试探的问。
    “她选她所爱的那一个。这辆车我不知道会选谁,但我相信Anna会选我。”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
    我看一眼后视镜,除了后排的空椅子和身后黑黝黝的路面,什么也没有。后视镜是看不到邻座的。
    这条路有这么长吗?已经走出很远,依然无穷无尽。夜色渐浓,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几点微光在车前忽明忽暗的起落,象星光,又象山头的野火。风在呜咽,大海在退潮,随之退去的是阳世的这一天。

    陌生人的声音依然喋喋不休,他在教我如何保养车。
    “一定要用高标的无铅汽油,劣质油会伤她的胃,润滑油也要用最好的……”
    “出远门要带上配件备用,一定要把车罩装上,别让她这样敞着,出门就该穿得又耐磨又经脏。不要跑路况差的地方,如果你喜欢爬山涉水,应该去开吉普……”
    “别让她累着了,也别让她太闲。老关在车库里,车会生锈的,就跟人不锻炼一个样。防冻液会氧化,底盘会走形……”
    “经常给她做美容,车身要上蜡,夏天要贴防晒膜,冬天要防冻。两千公里检修一次,里里外外都要,发动机,机油,传动泵,转向系……”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急刹车,那种伤害是无法恢复的。停车后拉紧手闸,免得滑溜……”
    “不要用低档跑高速,也不要用高档跑低速……”
    “不要飚车,你不要命不要紧,别搭上她的命……”
    ……
    他问我职业,知道我是程序员,似乎不太放心。
    “程序员倒是安静,用车的时候也不太多——就是生活没规律经常加夜班,——哪,开夜车一定要小心,会车时关大灯开近灯,免得晃眼。呃,总的来说,程序员还算不错的,幸亏你不是记者,或者野外摄影师……”
    “而且也不是送比萨外卖的,更不是出租车司机。”我接茬说。
他哈哈大笑。
    我也嘘了口气。就快走出去了吧。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漆黑的大海里星星点点。那是航标灯。转过这道海湾就是海滨浴场了吧。

    前方出现一对车灯,缓慢的靠过来,越来越大,象一对……灵堂里的长明灯。
    这时候还有车去海天园吗?
    陌生人忽然拍拍我的肩膀:
    “老兄,我到了,请在这里停一下。”
    停在这里?我心跳快起来——果然是这样……
    我把雪佛兰停在路边,开亮车门灯。轻刹慢停,他很满意。
    “多谢了。你是好人,看得出你是爱车的。”那人说,语气诚恳而郑重,“爱车的人会得到报偿。有一天你将发现,一辆好车就是一个好伴侣,完全值得你全身心的去爱,和她相依为命,共度死生。”
    他把手伸给我,他的手很温暖。
    “你的手太凉了。开车应该戴手套,否则冬天手指容易粘连,夏天出汗会腐蚀方向盘的。”
    他跨出去站在地上,关好车门。我正要发动,忽然间,他向前俯身,手撑在门上朝我弯下腰来。我微微一惊,就在这时,陌生人说出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待她,我信得过你。”
    什么东西流进我的心脏,又流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的车灯照亮了它——微笑着,平静而庄重。他立起身,手在车门上轻拍两下,抚摩了一会。然后慢慢放开,从手掌,到指尖,一点点脱离。一股悠长的气息从那墨镜后面透出来,仿佛一声叹息,在夜雾中久久不散。
    我想说话,他已经走过公路,面朝这边站着。前方的车缓缓的开过来,沉重的车身,密闭的车窗,黑色的布幔。我认出那是一辆灵车。所有的灵车到了晚上,都要回到海天园去的。灵车从我和那人之间驶过,巨大的光亮后面紧跟着巨大的灰影。就在黑幕遮断的瞬时,他挥了挥手。
    灵车过后,那人不见了。
    车门灯还亮着。我正要关,忽然,灯下几个字母跃入视线,那是用漂亮的花体在车门内侧写下的,一个女人的名字:“Anna”
    我回过头去,灵车正慢慢走远。尾灯悠悠亮着,就象一对温柔的眼睛,在朝这边望。一座山挡住了它们,过一会儿,又从山的另一端出现。渐远渐弱。有时弱得仿佛熄掉,很快又挣扎着亮起来,一次次反复,久久支撑,不忍消失,不忍放手。
    我打开雪佛兰,不,Anna的尾灯,让它们一闪一灭,去追随那双流落在海天尽头的,逝去爱人的眼睛。远远的,我看见那双眼睛也一闪一灭的在回应,秋波迢递,情丝缱绻。
    海低吟,夜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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