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回国了。因为失恋。
其实人在失恋的时候智商会很高,这是我根据“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反向总结出来的。
我相信我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失恋只是进一步提高了我的思维理念而已。
国内新年的气氛很浓,到处是彩灯高挂喜气洋洋。不知道人们是庆祝这难得的假日可以大吃大喝加外出游玩呢,还是能在麻将桌上酣战不休。
对于赌博这东西,我一向没什么兴致。我的心思更多地放在养胃的目的上。西洋菜真的很难吃,我已经忍了又忍,以至于忍无可忍。妈心疼我瘦得一把骨架似的,总是隔三差五炖些补品什么的。
大年三十的夜里。一大家子人在满足了自己胃的需求之后,开始在麻将桌上酣战。
春节联欢晚会这种东西通常就是一块鸡肋,明知道没什么意思,但一年一度地应景又惹得些人总爱去凑热闹。不喜欢吃鸡肉,更别说啃鸡肋的。
出门逛逛。
冬天的夜,哪里都很冷。厚厚的羽绒服,围巾紧紧地裹住脖子,不给冷风一点侵入的机会。
街上的商店都关门了。估计家家都在大团圆中吃喝腐败。忽然有些莫名的凄凉,像是在世界末日里的无助。
走了两条街,忽然看到远处的一点亮光。在再一次确定那既不是路灯也不是汽车灯之后,我开始慢慢向它靠近。
这是方圆百里唯一没有打烊的一家小店。店面不是很大,看起来窄窄的。屋子里重重叠叠满满地堆着些类似油画的图片。有的用相框装起来,有的零散地躺在一边。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家出售装饰画面的小店。
八九点钟的冬夜,说不上很晚,但小店的映衬下却显得夜愈发深了。
看起来好像店主不在。
我轻轻地敲门:“有人吗?”
半晌。“哦,需要点什么?随便看看吧。”屋子的一个角落传来清晰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去,画架背后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
我顺着声音走过去。年轻的小伙子专心致致盯着画板,似乎正在上色。画板上是个类似景泰蓝的花瓶。蓝色的底子,各式各样复杂精细的小花。
他就这么头也不抬地继续手里的工作。我看他单调地重复着这样不断调色上彩的动作,觉得很无趣。我是个美术盲,不懂欣赏这些所谓艺术的东西,只有色彩才是能吸引我的东西。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家?”我没话找话。
“你不也没回家吗?”他的眼睛像是定在了画板上。
我懒得跟他解释说因为我已经水足饭饱或者是吃饱撑得到处瞎逛才碰巧上这么个地方来的。
这个仅有几十平米的小店还不如我客厅宽敞,装下的东西却是我客厅的N倍。各种各样色彩角度不同的画面展开在我眼前。
《富贵花开》、《春花秋月》,一看就是俗得不行的,挂在餐厅都会倒胃口的东西。竟然还用相框精致地装起来。我开始怀疑这店主的审美情趣。
随便翻了翻那些零散的画纸。发现其实我更喜欢这些没有装裱的东西,有种很自然的气息。题名为《光》的图案竟然就是黑糊糊的一片。我很难违心地承认这就是一种创意。我看我还真的是太无聊了,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打发时间。
“为什么那些看起来很庸俗的画用相框装起来,而其他的反而让它散在一边?”
“因为生活。客人们需要那些看起来应景的东西,而我需要吃饭。”
看来生活真的是可以把一个人改变,无论他本身心性多么清高。过去的意识里,诗人画家们都是些自命不凡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家伙,虚伪得让人厌恶。眼前的这个人,很现实,却没有令人厌恶的感觉。
我们需要一些刺激感官的东西,就像我追求色彩的动人,却很少追求主题的内涵。除非是色彩的吸引才能让我更多地去感受主题。
他说得没错。艺术代表的根本就是我们的心情,你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如自己了解自己般了解你。
再看时,那副景泰蓝的作品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一种动人心魄的光泽渐渐开始闪现,我的目光被它深深吸引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蓝呢,既有些忧郁又有些神秘,零星点缀的花纹更是恰到好处地体现着它本身不同于一般花瓶的优雅气质。
“好了,我就要它!”我指着这副景泰蓝。“开个价吧。”
他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明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
“很抱歉。这是不卖的。”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也让我第一次看清楚他脸,而不仅仅是黑暗里的一个影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可是……我喜欢它……”
“我也喜欢。”
我想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不卖我也不能强求。
“天晚了。我想我该走了。”
“如果有兴致的话,可以常来这边坐坐。挑些自己喜欢的画。”
“我想,我喜欢的你必然也喜欢。看见自己喜欢的却不能拥有它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给它起名为‘忧郁’。再见,很高兴见到你,虽然谈不上‘认识’。”
“等一下。”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叫住了我。“‘忧郁’应该能在明天完成,有空的时候过来拿吧。就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我回头的时候,他笑了,一脸无邪的灿烂。
我是第二天下午到那个小店的。那时候阳光很好,斜斜地照进去,画面都泛起一种奇异的色彩,是春天的气息。
《忧郁》被放在显眼的地方,用相框整齐地框起来。色彩仍然是摄人魂魄的感动着我。
旁边放着张小纸条:如果你来了,就带走它吧。我在睡觉,不用招呼我了。
看来为了完成这《忧郁》,必定耗了他不少心力。我在纸条上回了一句:有空的话,明天请你吃晚饭。我会在下午的这个时候来这里。
从第三天下午,我们开始正式成为朋友。
他是一个独身在外闯荡的人,父母朋友都在遥远的山村。16岁那年开始出外闯荡,到现在已经8年了。他没有专业的美术知识,只是凭着自己对画画的热爱,养活着自己和家人,也追求着自己的人生意义。
新年的时候,他一般都不回家,只是把钱汇回家里,因为路费很贵,一来一往的会耽误很多时间,尤其是在新年里,画是很好卖的,大家都喜欢去追求些应景的东西。
我没办法体会那样的生活,更多的时候只是听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独自在外很苦,我不是没有体会。但我始终还没到那个需要为自己为家庭的衣食住行担忧的地步。
从那以后,我没事就溜达到那去。看他在午后懒洋洋的阳光下画画,一直到深夜。时常是忘记吃饭睡觉。
偶尔我也说些关于色彩的想法,让他把它们实现在画板上。感觉很像自己真的亲手实现着自己的梦。喜欢那种浅浅的蓝,像明净的天空,没有杂质。
一个月后,我该回到那个遥远的城市继续我的人生了。
临走前一天,他用通宵完成了一副名为《零星》的画。画面很简单,但是却需要极其精致的手笔。
淡淡的蓝色小花点缀着画面,他说感觉很像我,单纯的快乐。
我带着《忧郁》和《零星》离开了这个可以让我无忧无虑的城市。客厅的墙壁不再空荡荡的,注入了很多温暖的感觉。
很累的时候,往往会收到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信里有人牵挂着那个如《零星》般的女孩。
生日的时候,收到一副巨大的画,名为《浅浅浅蓝》。
“你最爱的蓝色,如同第一次的《忧郁》,第二次的《零星》,渐渐展开。忧郁的色彩,总会渐渐被阳光抹出快乐。像这《浅浅浅蓝》”
画面更简单,除了蓝色,什么都没有,从深到浅,越来越浅,浅到透明却依然可以看到那份明净的蓝。
“生活越来越简单,你会越来越快乐”
“爱上这份纯净。如果有空,明晚到机场接我,请我吃晚饭。”电话里,我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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