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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谭璐这几天往娘家跑得特别频,母亲的颈椎病加重了,她领着老人家去了两趟医院,又帮着干些家务。谭璐只在逢年过节时回娘家,平日若是父母不叫就懒得回去。谭璐和何铁犁的婚姻不怎么幸福,她把一部分责任推到了父母身上,认为他们当初如果不轻视岳子行高看何铁犁,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份田地,因此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随着年龄的增长,谭璐明白了很多事理,也懂得了父母的苦心,回娘家的次数便渐渐多了起来。

    母亲这阵子总是劝谭璐尽早生个孩子,说她都三十岁的人了,再拖下去就太不象话。谭璐理解母亲的心情,心里虽烦,嘴上却不说什么。母亲说,妈知道你的心思,所以这么多年从未逼过你。可你老大不小了,很多事情也该看得开了,铁犁这么能干,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瞎寻思个啥呀。
    何铁犁确实能干,三十多岁就有房有车,近来刚从党校回来就升了处长,简直都能呼风唤雨了。然而,谭璐对何铁犁的成功很不以为然。她反感官场的那些破事儿,认为不勾心斗角大耍手段很难脱颖而出。何铁犁经常在外面应酬,回家后电话打个不停,还总有人登门拜访,一进屋就和他躲在书房密谈。谭璐不喜欢他这样,回来晚了、电话多了、招人来了都会不高兴。时间一长,他圈里人都知道他老婆的脸色不好看。他为了照顾谭璐,也为了自己行事方便,去年在星海湾买了一套一百七十多平米的大房子。谭璐只要呆在自己的生活区里,他怎么折腾都影响不到她,她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只是时间一久,空间有了距离也有了,夫妻间的生疏又多了一层。

    谭璐从母亲口风里猜到,何铁犁背地里没少给老太太做工作,由此推测他会很快向她提出生育问题。何铁犁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她都象是被逼到了悬崖上。她不想要孩子,可她只能拖延,不能直说,直说就等于摊牌,后果可想而知。其实任何后果她都不怕,她只是想在确定应对之策前弄清岳子行的态度。
    所以,谭璐上午给岳子行打电话,想约他出来好好谈谈。可岳子行情绪很糟,她就没好意思提这事儿。岳子行说冯筝偷看了他的手机,可能记下了她的手机号码,要她以后接到陌生女人的试探电话时严加注意。谭璐讥讽道,你别闹心,她偷看了你的手机,我偷看了她的丈夫,两下扯平了。放下电话,谭璐的心情阴转小雨。冯筝偷看一下岳子行的手机就把他吓成那样,难道冯筝真的对他还那么重要?难道他真的没什么指望了么?

    今晚何铁犁又回家晚了,显然在外面喝完酒又去洗了桑拿,胖脸红扑扑地闪动着满足的光彩。谭璐已洗漱好了,穿着睡衣在大厅看电视,见何铁犁进门也不理他。何铁犁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又让你独守空房了,没办法,那帮人也都是少壮派,不能不给面子。
    谭璐说,我也没批评你,你心虚啥。
    何铁犁说,还是批评的好,你不批评我心里不踏实。说完,换了睡衣,和谭璐拥坐在一起。
    谭璐用遥控器关了电视,起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家里有四间卧室,两口子各住一间朝南的。平时,何铁犁若是回家早,就跑到谭璐房里睡,若是回家晚了不敢吵醒谭璐,就到自己房里睡。吵完架就更不用说了,各睡各的,互不往来,直到一方服软。
    何铁犁跟着谭璐进了卧室,爬到床上揽住她问,咋又不高兴了?
    谭璐说,你身上那么脏,不洗澡不能碰我。
    我刚洗完澡,干净着呢。
    正因为你在外面洗澡了才脏呢。人家的浴衣穿了,人家的包房躺了,人家的小姐碰了,你说脏不脏吧。
    瞧你说的,我是浴衣穿了,包房躺了,可小姐免了。我一个国家干部,还知道什么叫洁身自好。再说了,那些小姐哪能赶上我老婆呀,看都懒得看。
    谭璐使劲掐了一下何铁犁说,好啊你,竟敢拿我和小姐比,找揍呀,小姐比我漂亮你是不是就能多看两眼,看着不过瘾再动动手?
    你说哪去了,我是那样人吗?
    不是就好,我说了多少遍了,你只要在外面洗了澡,回来就再给我好好洗一遍。我信得过你,可信不过那些地方。报纸上说,男人只要在外面洗澡,就什么病都往家里带,最次也是个脚气。
    何铁犁拗不过谭璐,就一脸无奈地出去洗澡了。
    谭璐倚在床头看小说,刚看完一页,何铁犁就进来了。他没穿睡衣,只穿着肥大的短裤,将军肚象妇女怀着五六个月的身孕,样子甚是滑稽。
    谭璐笑道,你看你现在胖得跟个球似的,谁相信你以前是个军人。
    唉,当兵的时候亏透了,不补回来哪行。
    可你补大了,补成猪崽儿了,小心连高血压糖尿病都补上了。
    除了前列腺炎,我啥病都不怕。
    何铁犁说笑间就开始和谭璐亲热。谭璐不喜欢跟何铁犁做爱,可这是她的义务,不做也不行。做爱的时候,她一定要把灯关掉,而且心里一定要想着岳子行,这样就不会很难受。好在何铁犁不象岳子行那么刚猛持久,闭会儿眼睛也就过去了。办完事儿,两人都去洗了洗,然后回房躺着说话。
    何铁犁说,我看还是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我不在家时你也不闷了。
    谭璐没有应声。何铁犁早就动员她生小孩了,可谭璐不想生,又不能直说,只好编出一堆暂时不要孩子的理由,大前年是没心理准备,前年是考注会没时间,去年是工作太忙顾不上。今年呢,今年该编个什么理由呢?
    谭璐不爱何铁犁,和他结婚完全是昏了头。婚姻是一面照妖镜,可以让夫妻二人看清自己,看透对方。婚后不到一年,谭璐发现自己并不爱自己的丈夫,可木已成舟,为时太晚。谭璐本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将就着过了今生,可万没想到她和岳子行还能鸳梦重温。

    那一年,还是一个夏天,大连搞国际服装节狂欢游行,谭璐和林丽晨结伴穿梭在花如海歌如潮的人民路上,争相追看花车上的各国模特和各界名流。谭璐不小心和一个男人撞在了一起,抬头只看了那么一眼,思想就凝固了,身体也僵住了。那个男人正是分手后多年未见的岳子行。他们曾经相遇在茫茫人海,演绎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但最终却各自成了别人的枕边之人。这一次,他俩又在人海茫茫中邂逅,仿佛有天神指引着,也仿佛被命运锁定着,无论分离得多么久多么远,都会在这一天这个地方重逢。谭璐记得当时阳光从岳子行的背后照射过来,使他显得朦胧而亲切。他比以前黑了,瘦了,头发也很长,虽然看起来象那种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但也多了几分英气。谭璐在这一瞬间预感到,自己的人生终将被这个男人改变。从那以后,他俩心中熄灭的爱情之火重又燃烧起来,昔日恋人变成了情人,谭璐的离婚念头也一天比一天强烈,自然不会考虑生孩子的问题。

    等了一会儿,何铁犁说,你怎么不说话?
    谭璐说,刚消停下来,你又提这事儿,以后再说行不?
    何铁犁说,总是以后以后的,以后是什么时候?你注会不考了,工作不忙了,买了大房子,我又升了职,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不养孩子干什么嘛,天天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过个什么劲哪。
    谭璐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不要孩子你就不过了?
    何铁犁说,我哪敢有那意思,只不过是跟领导发发牢骚。
    谭璐缓和口吻说,我胆儿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想起生孩子就怕得要命,你先别急,让我好好想想。
    何铁犁说,那你好好想想吧。你是搞财务的,这笔小帐应该能算开的。我回去睡,不打搅你算帐了。
    何铁犁下床回自己房里去了。谭璐松了口气,可心头的重负却怎么都卸不下来。她躺了将近一个小时,心乱得无法入睡,就开了灯,给林丽晨打电话。她习惯了大事儿小事儿都她说,就算得不到什么意见,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林丽晨喝多了,说话支离破碎。
    谭璐担心地问,你在哪儿?要不要我去接你?
    林丽晨说她在街上,有人送她回家,叫谭璐别担心。说话的时候,手机似乎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谭璐紧张地喂喂了两声,接着又听到林丽晨说,没事儿,是手机摔了,不是我摔了。
    谭璐说,听我话,你把电话给你身边的人,我有话说。
    一个男人说话了,不是那个导演的声音。谭璐让他快点把林丽晨送回家,出什么差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男人不满地说,哟呵,你好大口气,林丽晨也没这样跟我装过,你一边歇着吧。
    林丽晨抢过手机说,行啦,我没事的,他也喝大了,你别介意。晚安宝贝儿,今夜使劲儿想我吧,那样我就会梦见你。
    谭璐说,那个男人好粗俗,你离他远点儿。话音未落,林丽晨已经收线了。谭璐更加没了睡意,想想自己的伤痛,再想想林丽晨的辛酸,觉得这个世界虽然浸泡在爱情之中,但真正幸福的人却好象没有几个。

    2

    岳子行和冯筝昨晚吵过之后,当即就谁也不理谁了,似乎又陷入了冷战泥沼。冯筝冷静下来想,岳子行这样对她,一定是感情出了问题,如此耗下去非坏事儿不可。教导组里的一位女老师和爱人是有名的模范夫妻,女儿都快升初中了,可前几天竟然不明不白地离了婚。想想他们,再想想刘大昆和蓝青,冯筝终于意识到,天底下没有保险的婚姻,如果夫妻双方在矛盾和问题面前都听之任之的话,那结局就无需多想了。

  冯筝准备晚上和岳子行好好谈谈,看看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从下班等到深夜,岳子行也没回家。冯筝在失望和痛苦中给岳子行打手机,心想这回我不怕你,看你能把我吃了。
    岳子行一整天都没精打彩。昨晚吵架时,他本想把火烧得旺些,最好把他俩都烧糊涂,说出离婚之类的话来。离婚的话太伤人,不逼急眼不撕破脸不气糊涂不下狠心,他根本说不出口。他很想说,却不敢说,也没机会说。冯筝从来不会让他火到那种程度。她一哭,他就蔫,连骂人的底气都没有。

  岳子行下班后没回家。他从宏誉大厦走到港湾广场,经三八广场一直走到桂林路小屋,进屋时已累得筋疲力尽。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刻意劳己筋骨,心里的痛楚仿佛就能减轻些。
    岳子行半躺在床上,一边闷饮着上楼前在小店买的五罐啤酒,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他觉得和冯筝闹到现在,在一起已没多大意思。即使没有谭璐,他也无法安心和她过下去。他俩的婚姻就象港湾广场上那艘供人观赏的大帆船,虽然看起来华美,却已无法远航。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不想过下去,也没勇气离婚。他和那几只被他捏扁的易拉罐一样空虚落破,茫然无措。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人特别容易醉。岳子行把五罐啤酒消灭完,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他把头拱进枕被之间,嗅着缕缕清香。那是谭璐的气息,清淡而绵长。他想她,却又不想让她来。他害怕现在的孤独,但更怕有人打扰。

    岳子行在谭璐的气息包围中沉沉睡去,直到手机响了将他惊醒。
    屋里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几点了。岳子行躺着没动,臃懒地掏出手机,没看来电就接听了。电话是冯筝打来的。她冷声问道,岳子行,这个家你今晚回还是不回?她的声音有点儿抖,挟着怒气和怯意。
    岳子行不紧不慢地说,回能怎样,不回又能怎样?
    冯筝愣了一下说,好你个岳子行,我冯筝哪点对不起你?你说我背后搞小动作,我倒想知道我都干什么了,你说,你说呀。
    我不说是给你留面子,你自己心里没数,还挺横啊。
    那你就是欺负人!
    欺负你能鸡巴咋的?
    冯筝许久没说话。岳子行喂了两声,以为掉线了,正要关机,忽听手机里传来冯筝的啜泣声。他不再出声,心情复杂地听她哭。
    冯筝渐渐止住哭泣,“呵”地一声轻叹,啥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岳子行一时没了主张。他忽然间很迷茫,很失落,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害怕什么呢?他似乎知道,又不甚明了。
    岳子行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午夜时分。他静躺片刻,蓦地挺起身,摸黑离开小屋,跑到街上打了辆的士往家赶。他原想在小屋过夜的,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从来没有在和冯筝吵架后夜不归宿,这次若破了先例,说明夫妻关系恶化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以后就很难收拾了,为此他还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此外,他还被一股躁动不安的力量驱使,必须立即赶回家去。
    路上,岳子行把车窗玻璃摇下,让午夜的冷风猛烈地涤荡自己。

  家里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声息。岳子行进家后直奔卧室,打开床头灯,见冯筝搂着儿子安静地睡着,就暗暗松了口气。他到厨房下了两袋方便面吃了,然后在儿子的小床上睡下,躺了一会儿觉得床又小又硬很不舒服,就硬着头皮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儿子睡在他和冯筝中间,使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情。

  冯筝打完电话一直没合眼。她蜷卧在床上,任忧伤和绝望蚕食自己,心灰意冷地等待天亮。然而她又害怕天亮,害怕天亮之后面对岳子行,面对未来的生活。岳子行回来了,她很意外,既高兴又紧张,立刻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觉得男人只要回家,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她的心情不怎么沉重了,想把孩子抱回小屋,却迟迟疑疑挪不动身子。她就这样装睡着,躺累了也不敢翻身。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冲她挥舞橄榄枝,说一句话,拍一下肩膀,或是给一个小小的和解暗示。可是这一夜,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次日一早,夫妻俩照常起床、洗漱、吃早点、忙活孩子、出门上班,也照常没说一句话。他们同这座城市千千万万对夫妻一样,每天清晨都会振翅飞离共同的窝巢为一口食拼争,晚上再疲倦地双双飞回。冯筝今晨觉得夫妻间一下子生分了许多,害怕丈夫从此不再飞回。
    冯筝心绪不宁地熬过了一上午。下午后两节没课,她按计划去一个女生家做家访。那个女生的父亲生病了,她为了照顾父亲一周没来上课。
    冯筝在学校门口碰见了高老师。高老师说他反正下午没课,不如陪她走一趟。冯筝推辞了半天也没管用,只好让他跟着。她心情不好,怕高老师看出来,就强打精神和他聊东聊西。他俩在北石道街下了车,并肩往北面山坡上走。大连多山峦和丘陵,地势也如海面波浪起伏,很多楼房都建在山坡之上。

  那个女生的家不大,一进门就感到逼仄,没有装修的痕迹,摆设也简单陈旧。冯筝没想到学生家里会如此寒酸。从谈话中得知,女生的父亲早年从建筑公司下了岗,之后就干装修的零活,前几天在为人家安装铝合金窗时,不小心从二楼摔了下来,所幸伤得不太重。他在医院只住了两天就强行出院了。他没有医保,不舍得花钱。女生的母亲也刚下岗,由于工作不好找,就到金石滩帮渔民打鱼,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那儿离大连六七十公里,有些靠旅游业发家的渔民不想出海了,就雇外人打渔。这次家里出事,也没通知她。

  冯筝让女生安心在家伺候爸爸,至于拉下的功课,她会安排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到家里帮着补上,临走还留下了五十元钱。
    从女生家出来,冯筝心里很不好受。高老师说,生活就是这样,再漂亮的城市也有苦难和辛酸。可我们连自己都管不了,还能管别人吗?冯筝说,能管一点儿就管一点儿吧。
    时间尚早,高老师建议走一走,冯筝同意了。他们从北石道街穿过白云山,一直走到体育场。高老师神情疲惫而灰暗,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了很多心事。他大学毕业来到大连后,开始几年过得很艰难,好不容易成了家,日子却过得不舒心。
    冯筝静静地听高老师讲自己的故事,很少插言。她早就知道高老师和爱人感情不好,却不便多问,也不想管人家的闲事儿。另外据书上讲,男人如果对女人倾诉不幸,那他对她一定怀有那种企图。冯筝怕高老师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想法,尽管心里面很同情他,口头却不作过多表示。
    在体育场公交站点,冯筝要坐车回家。高老师说,小冯,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喝点东西,再多聊聊。
    冯筝说,不了,我得去接孩子了。
    冯筝感觉到了高老师眼神里的孤独。那种孤独,她也有,由所有的生活阴霾集结而成,沉甸甸的,压得人好累。但是,她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交换孤独,更不愿同他互遣寂寞。她的孤独是朵朴素的野花,从不展示给别人,她要让它在岁月中自生自灭。
    冯筝上车走了,把高老师扔在了车站。

  其实冯筝并非不识人间烟火。她的社交面虽然很窄,可也遇到过几个对她有所表示的男人,有本校和别校的领导和教师,也有学生家长,其中不乏优秀之士,但她每一次都经受住了诱惑。她爱岳子行,爱儿子特特,有了这两个男人,她就有了一切,自然不会再为那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动心。

  冯筝先到幼儿园接了特特,再去菜市场买菜,然后一手领着特特一手拎着菜兜回了家。特特自己在厅里玩耍,她就淘米洗菜做饭。她是个很节俭的女人,但在家里的饭菜上很舍得花钱。岳子行从上高中到结婚前一直都住宿舍吃食堂,饥一顿饱一顿的,早早得了胃病。她学了一手好厨艺,又舍得做好东西,目的就是让岳子行不再受亏待。
    冯筝知道,岳子行刚来大连时吃了不少苦,最穷的时候,一顿只吃一碗一块钱的拉面,平时很少舍得喝啤酒。有一年元旦,单位食堂招待各届大学生,岳子行因为馋啤酒喝得太猛,不大一会儿就醉了。他害怕在领导面前丢人,自己摇摇晃晃地回宿舍,结果在公共汽车上吐了。女售票员骂他彪子,他出言顶撞,却招来司机的一通毒打,半道还将他撵下了车。每每想起他的这段屈辱经历,冯筝的鼻子就会发酸。那次醉酒激发了岳子行辞职脱贫的勇气。岳子行到了外企以后,经济条件并没有立即改善,因为他不得不攒八千块钱,用来赔偿原单位送他去镇江进修的花销,否则单位就不给调转关系。岳子行说这八千块钱花得值,游了趟江南讨了个老婆,怎么看都划算。

  冯筝一来大连,岳子行的生活就明显改善了。她照顾他的生活,精打细算帮他攒钱还债。冯筝想结婚,说两人在一起生活会更经济,攒钱也快些。岳子行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们领了结婚证,就在子弟学校分给冯筝的一间八平米的简易房里开始了婚姻生活,没搞什么仪式,只请刘大昆和朱旗等人上饺子馆吃了一顿饭。简易房冬冷夏热,自来水和厕所都在院子里跟人共用。家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副桌椅,最贵重的用品就是刘大昆和蓝青送的电烤箱,以及一台十四寸的二手彩电。岳子行对冯筝说,我以后加倍地补偿你,楼房、家电、钻戒、时装样样都不缺。冯筝说,有条件就补,补不上我也不挑你。你最值钱,你就是我的楼房家电,就是我的钻戒时装。

  结婚头两年的日子虽然清贫,但身心是快乐的。那份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热切而坚定,其幸福之感远远超过了美好生活本身。后来,岳子行分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房,家里每添一件电器或家具,两口子都要激动好几天。再后来,岳子行贷款买了新房,还装修了一下,又添了宝贝儿子特特,美好的日子终于拉开了序幕。可是,和许多家庭一样,物质生活出彩的时候,情感世界却日渐苍白。不知从何时开始,岳子行对这个家越来越粗心冷漠了,夫妻间的隔膜和猜忌藤蔓一样爬满心头。也许,生活会稀释情感,或者,情感会自己稀释自己。
    冯筝真的很怀恋从前简朴而快乐的日子。

  饭做好了,冯筝让孩子吃饭,自己则坐在饭桌旁发呆,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她不知道岳子行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不知道他回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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