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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一平:性决不是我作品的卖点

黄伟林



  过去,知道凡一平的人不多;今天,知道电影《寻枪》的人很多,但知道原著者凡一平的人依旧不多。他的名字大概给了他一种宿命的安排,可是,跟他合作过的人都说,他真的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小说中的“姜文情结”

  记者:性始终是你作品中一个很活跃的因素。《寻枪记》的故事发生在西门镇,那个被杀害的李小萌外号叫潘金莲,与她有染的男人都叫西门庆。丢了枪的马本山同时丢了“性”,在战场上丢掉了男根的何树强则对嘲笑他的纵欲者恨之入骨,置之死地而后快。《理发师》中的一系列重要人物都与女主人公宋颖仪有性关系,如陆平、叶江川、阎锡山。我们想问的是,性在你的作品中究竟是作为卖点而设计还是承载着你对人生、对生命的看法?如果是后者,我们也想听听你具体的阐述。
  凡:这个问题有点“黄”,言外之意是不是我的书很畅销?其实不是。我的小说是写到了性,但没有性描写,我在这方面很缺乏想象力,都是点到为止。比如《理发师》中宋颖仪冒着危险跑回小镇,与陆平相会,他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我是这样写的:“这天晚上,理发店仿佛来了一大群老鼠,疯狂地闹着,仿佛要把房梁震塌下来才算完。这够含蓄的吧?性决不是我作品的卖点。”我是为情而写性。

  记者:你是广西河池都安籍的小说家,近几年广西小说家非常活跃,文坛称之为边缘的崛起。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曾经诞生了第五代导演的广西现在又拥有着一批为中国最优秀的电影导演、电视剧导演编剧的小说家,像《幸福时光》的编剧鬼子、《天上的恋人》、《永远有多远》的编剧东西、《英雄》的编剧李冯,还有你的《寻枪》和《理发师》。据我们所知,鬼子、东西和你都是广西河池人,其中你和东西都毕业于一所很少人知道的位于广西宜州的大学河池师专。不久前我们还专门去你的母校看过,我们发现你的母校有很浓郁的文学情结,学生们办的那份文学报《南楼丹霞》还颇有水准,听说这南楼还是当年黄庭坚居住的地方,似乎黄庭坚的文脉至今还在薪火承传,请问你怎样看你的创作与你生长的土地的关系?
  凡:我出身贫寒,十六岁才第一次到县城。我生长的地方是中国最穷苦的山区,有九分石头一分土之称。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文学是我通往新生活的桥梁。因为文学,我的命运得以改变——从乡村进入城市,从中学教师成为刊物编辑、专业作家。而在我之前,我看到或知道有很多人,也正是通过文学而改变了个人的生活命运。他们因为在地区的刊物发表了一篇以上的小说、诗歌或散文而调到了县里。又因为在省级的刊物发表了一篇以上的作品而调到地区。后来又因为在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表作品而调到了省城,甚至进入京城。在他们连续几级的跳跃中,文学始终是他们人生的踏板。他们的成功模式或奋斗事迹成为我学习的榜样。在当年我生存和求学的那种条件与环境下,能考上地区师专已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因为我们那一片考区五个乡只考上三个人。上河池师专是我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东西也和我一样,他比我晚两年进入河池师专,我们都对师专很有感情。

  记者:《寻枪》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理发师》又成为电影圈的一个焦点。听说这次是由你亲自编剧,你能不能谈一下《理发师》的进展情况?
  凡:我只是编剧之一。从今年4月份开始,我就开始写剧本,后来又到北京,封闭写了一个多月,前后改了7稿。《理发师》将由陈逸飞导演,姜文主演,于本月下旬开拍。

  记者:我们在一个关于你的访谈中看到你说你的小说《理发师》是专门迎合影视的需要而写的,甚至是按姜文的样子写的,这话应该怎么理解?
  凡:《理发师》的构思始于2000年,2001年6月才动笔写。那时候我刚从《寻枪》片场探班回来,与姜文有了接触,所以写作的时候,自然就有了迎合影视需要的想法,而脑袋里姜文的形象、性格总是挥之不去,因此小说“姜文情结”比较重,功利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把小说拍成电影。但当时还不敢想由姜文来主演。小说被陈逸飞看上后,绕了一圈,才到姜文手上。

  记者:我们已经读过你发表在《青年文学》2001年11期的《理发师》,应该说这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故事。理发师这个职业很平凡也很独特,你算是将它最独特的地方抓住了。读这个小说的时候我们想起了余华的《活着》和莫言的《红高粱》,想起《活着》是因为故事的时间跨度,想起《红高粱》是因为胜哥被杀的血腥场面。这两部小说都拍成了电影,并且获得了很有份量的国际电影节奖,对这部已经被赋予了很大期望值的电影,你有什么期望?
  凡:我首先要在这里感谢一个人,就是《青年文学》的李师东,他发现了这篇小说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发表在他主编的刊物上,使得陈逸飞先生及时看到这篇小说,否则他和姜文都可能拍别的电影去了。因此我觉得这篇小说能和陈逸飞及姜文相遇,是一种缘分,我挺相信这些东西,也因此对它抱有很大的期待,能否获国际奖我不知道,但超过《寻枪》是可预见的。

  记者:我们读过不少你的小说,印象特别深的有《随风咏叹》、《男人聪明,女人漂亮》、《卧底》、《寻枪记》、《变性人手记》和《理发师》,我们有一个感觉,你似乎特别喜欢写两类人,一类是警察,另一类是艺术家,或者说是有艺术家气质的人,再不就是另类,比如《理发师》中的理发师,甚至包括《变性人手记》中那个女变男的主人公童汉,还有,你喜欢用明星的名字为你小说中的人物命名,比如巩俐、宁静、陈国军之类,这中间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凡:我觉得警察和艺术家是两种个性很特殊的人,他们的视觉和触角很广,通过他们可以切入社会很深的层面。我之所以喜欢用明星的名字为小说中的人物命名,是因为我觉得明星其实没什么特别,本质和凡人是一样的,罩在他们身上的光环都是身外之物。生活中同名同姓的人又那么多,用与明星相同的名字只是为了调侃和觉得好玩,没特别的原因。

  记者:在看电影《寻枪》的时候,我们意识到那支被寻找的枪是有某种寓意的,比如它是身份的象征,马山必须用枪来证明他的本质,证明他是一个男人,证明他是一个警察,枪是一个符号,没有这个符号,马山在需要符号证明的社会里就什么都不是。读《理发师》的时候,我们觉得事情似乎反过来了。理发师经历了许多身份,杀日本鬼子的英雄、汉奸、国民党将军、共和国监狱中的犯人,但他的本质却始终没有变,那就是理发师。小说中接近最后那个陆平在监狱中自己为自己理发的场面,堪称壮观。说实在的,我们在最初读你的小说时就能感觉到一种现代哲学的意味,比如你多年前写的《随风咏叹》。你能否就此谈谈你的一些思考?
  凡:我记得海明威有一句话:人的命运实际是一样的,因为人最终都要死亡,所不同的是生活的细节和死亡的方式。这句话对我启发很大,我的理解是不管名人还是普通人,也不管当权者还是老百姓,最后都一样,就像百川归大海,或者说殊途同归。《寻枪》中的“枪”象征着一个人的生命或精神支柱,有的人“枪”丢了以后,拼命去把它找回,而有的没有找到。我知道陆川是在为这个意义而激动、奋斗。他同样有马山寻枪的精神,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电影《寻枪》和陆川。在《理发师》里,陆平只想做个普通的人,但是命运却把他变成了一个很荒诞的人。想要的偏不给你,不想要的却纷至沓来。《理发师》表达的是人生的无常和无奈,也是对现实的一种关照。

  记者:可以谈谈目前你写作上的打算吗?
  凡:为武警总队写一个电视剧本,这几天还在写。写完剧本继续写小说,双管齐下吧。

  
藉“寻枪”一枪“打红”

  记者:虽然我们都知道在《寻枪》上银幕之前你已经写了不少小说,但对公众而言,凡一平这个名字却是因为电影《寻枪》的公映才出名的,是吗?不过,在我们的印象中,自从《寻枪》被拍了电影,你似乎就成了不少导演关注的对象,许多人请你写剧本,有没有这么回事?
  凡:在《寻枪》之前,我大概写了超过一百万字的小说,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但名气仍然不如才写了两三年的“美女作家”们。而且我的小说经常被退稿,比如《寻枪》就被退过稿,在《十月》发表之前,它是第二次进京。我现在并不认为我已经出名,现在和我合作的导演,其实在《寻枪》之前就已经关注我了,比如第六代导演章明,1999年就请我写剧本,几年来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编写了几部电视剧、电影,有的已经拍了,有的还没拍。

  记者:据我们所知,《寻枪》之前你已经有小说被导演买了版权,好像是那部长篇小说《跪下》,后来究竟拍没拍成?公映没有?
  凡:《跪下》被中国长城文化艺术中心拍成了同名二十集电视剧,吴若甫、何家劲、张延主演。我注意到黑龙江台、安徽台已经放了,江西台正在放。

  记者:《寻枪》不是你第一个上银幕的小说,但却是一个尚未公映就引起了众多媒体广泛关注的电影,有媒体认为这是中国电影界第一部将艺术片和商业片融合得很好的一部作品。公映后的专家评价和票房情况似乎也证明了这个判断。记得今年五月我们在北京出差的时候,地铁两边的墙壁上贴满了《寻枪》的招贴广告,《寻枪》的市场效果还真不错。你认为《寻枪》究竟在什么地方打动了中国的电影评论家和电影观众?
  凡:《寻枪》我是自己买票进电影院看的,主要想看看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银幕上是什么样子。影碟我也买了,主要是留个纪念。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怎么看好这部电影,但是看完之后,心里着实振奋了一番。我觉得《寻枪》之所以吸引观众把它看完,除了姜文的表演,很重要的一条是故事的悬念,就是:一个警察把枪丢了,他能把枪找回来吗?谁偷了警察的枪?最后的结果是警察把枪找回来了,而且以生命作为代价。

  记者:我们记得你似乎很早就写过不少剧本或者电影故事,好像是为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广西电影制片厂的一个电影杂志写的。作为一个小说家,你如今已经有不少小说被改编成为电影,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的那些被导演看中的小说是不是有一种“电影味”,或者说有一种改编成电影的“质地”?换句话说,导演看中了你小说中的什么东西?
  凡:20世纪90年代初期广西电影制片厂有本杂志叫《电影月报》,每月请我写一篇电影故事,那时候我刚从县城调到南宁,身上只有二百块钱,写电影故事纯属是生活所迫。我写了很多,直至这本杂志后来被停掉。我写的故事都不放真名,杂志出来哪一篇是我写的都糊涂了。那时候我并不是有意识涉及电影,是“无心插柳”。但是故事编多了,对写小说是有影响的。我的小说的“电影味”可能就是受那个时期的影响,潜移默化。电影其实就是讲故事,而且一部电影只能讲一个故事。我觉得导演看中我的小说就是因为我的小说故事比较完整,而且讲得有意思。

  记者:我们注意到,任何一部小说拍成电影,似乎都要在情节上有很大的改动,并且,这种改动通常都要受到读过原著的观众和文学评论家的责备。我们想请你谈一下,电影《寻枪》对小说《寻枪》有些什么重要的改动?我们还想知道的是,你认为这种改动究竟是出于小说转变成电影必不可少的需要,即两种艺术各自不同的形式要求;还是电影导演陆川为了表达他不同于小说原著意图的思想的需要,即小说原著与电影改编不同的主题要求?
  凡:小说的偷枪者是警察的战友,在战场上被地雷炸没了男根,他渴望着像正常男人一样活着,拥有尊严的武器,但是他永远都无法做到。他痛恨淫荡并且耻笑他的男女,所以他杀了李小萌,还要杀和李小萌通奸的周小刚、还有镇长。于是乎周小刚拼命寻求保护,镇长跟派出所借枪。这是小说最具震撼力的地方,但是电影没有这样的表现。电影里的偷枪者是一个卖羊肉粉的市民,他的家人因为被造假酒的周小刚所害,所以他才偷枪要杀周小刚,误杀了李小萌。这样的改动,是电影的一个硬伤,导演陆川也很无奈,他曾跟我解释说,许多在小说可以表现的东西,在电影是没法表现的。

  记者:《寻枪》在吸引了公众广泛的注意力的同时,也带出了一些敏感的说法,说的是《寻枪》这个电影有“抄袭”日本某部电影的嫌疑?后来又听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而且日本方面还买了这个电影的版权。你能否说一下具体情况?
  凡:关于电影有“抄袭”黑泽明电影《野良犬》消息,我也是从《羊城晚报》上看的,当时确有当头一棒的感觉,那感觉就像一个学生在考试,把手刚伸进裤袋里,就被监考的人认定是舞弊,其实这个学生不过是从裤袋里掏一颗口香糖而已。在看到这个消息之前,我从没看过黑泽明的东西。但是后来我看了,我看了黑泽明所有能买到的影碟,其中包括《野良犬》。看了以后,觉得黑泽明很了不起。但我写《寻枪》,是有真实的生活故事的。1999年,我正在写一部有关警察的小说,写了一万多字就停住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采访一位烈属。政法部门的领导请吃饭,在饭桌上不经意地讲了一句话:今年局里先进评不上了,有位同志把枪丢了。这句话一下子把我给定在了那里——回来以后,我推翻了原有的构思,几乎是一气呵成。《寻枪》在南宁公映的时候,老家的一个朋友上来找我“麻烦”。我这个朋友就是警察,也有过丢枪的经历,知道我写的小说拍成了电影,就上来找我,核实我是否把他的故事写了进去。为此,我不得不亲自领着这位朋友上电影院去看《寻枪》,以证明“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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