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间代”诗人集体亮相的《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所选诗人,只要是出生于60年到69年这一时间段,不分诗歌的创作理念、审美取向、艺术形式和语言风格,来了个大杂烩。就像一把伞想遮蔽所有的行人躲雨而无奈,必然有很多人被拥进或被挤出一样,“中间代”的命名因缺少诗学本质的含义,而显得漏洞百出,毫无意义与价值。
本来一个诗歌流派或者群体,如果仅仅从年龄上划分,就非常不确切。特别像“中间代”这样的划分方法,因为每一个十年都可以成为其他两个年代的“中间代”,五十年代可以成为四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中间代,六十年代可以成为五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中间代,七十年代可以成为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中间代……如此类推,以致无穷。任何一个十年,就既是其他年代的“中间代”,又是其他年代的一个“边缘地”。所谓以十年年为界的、真正严格意义的“中间代”是不存在的。虽然提出者以为,“中间代”现在提出了,以后的任何一个十年就不可能再提出,也不可能成为“中间代”了,“中间代”是不是无穷的,而是唯一的。在我看来,组的辩驳是孱弱而无力的。事实的存在比语言更有力地说明以年代划分的不合理和茫然。
为了分析的方便,我对入选诗人的出生时间进行统计后发现,从60年的莫非开始到69年的朱朱等收束,六十年代每一年出生的诗人,《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都有入选者,王韵明、西渡、臧棣、树才、伊沙、侯马、周瓒、马永波、非亚、森子、蓝蓝、赵丽华、安琪……退一步来看,即使“中间代”的命名勉强可以说得过去,能够与“第三代”、“70后”鼎足而立。那么,当我把“中间代”和“第三代”、“70后”比喻为一个等边三角形,就发现属于“中间代”的这条边明显地与其他两边不相等。因为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创作成熟于九十年代,而且与“中间代”毫无瓜葛、属于“第三代”、“他们”、“莽汉”、“非非”而无法纳入其中的诗人有很多——如吕德安(60年)、韩东(61年)、庞培、张枣(62年)、西川、刘继明、李亚伟、李元胜(63年)、海子(64年)、张执浩(65年)、吴晨骏(66年)、朱文、沉河(67年)、宇龙、(68年)、小引(69年)……,他们中有“第三代”诗歌的中坚力量;诗歌思潮或运动的代表人物;新诗学观念的倡导者;独领风骚的优秀诗人,具有独特审美追求的民间刊物的主办者……如果纳入他们,“中间代”的命名是杂糅而混乱的。如果不纳入,“中间代”(少数诗人例外)恰恰是他们共存于同一时段,同一地域同一文化背景下的无名者、忽略者、弱者。如果推理不幸成立,那么,所谓的“中间代”岂不成为一个当下诗歌弱势群体的大联盟?那就成了进入“中间代”的必须是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在九十年代尚未成名、尚未贡献他们优秀诗歌作品的诗人?这倒让我想起了唐、宋诗词研究中的一个现象:李白、杜甫、李贺、苏轼、黄庭坚都刨到犄角旮旯了,二流诗人研究得差不多了,三流诗人也大致梳理过了,研究如何进行?去寻找当年不入流的诗人去进行挖掘、整理,为他们做年谱,写传记。文学历史大浪淘沙,当年都没有痕迹的诗人,今天的研究价值何在?同理,把一些本来就被当时的诗歌运动、思潮淘汰出局的诗人,重新汇聚起来,编织成一个“中间代”,既没有诗歌审美的创新,也没有诗学意义的创造,更没有诗歌艺术形式的新探索,这样的命名在我看来是没有审美价值与诗学意义的。
从《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入选作品来看,几乎囊括了当下不同的诗学理念,不同诗歌艺术形式,不同审美追求的诗歌作者——“知识分子”写作的西渡、臧棣、桑克;“口语诗歌”的伊沙、徐江、侯马;曾经是“他们”诗歌成员的朱朱;受到西方诗歌影响极大的树才、马永波;民间诗歌刊物的主编森子、老刀……
“第三代”所以被称为诗歌运动,是因为他们提出了
“诗到语言为止”、“拒绝隐喻”以及“诗歌最重要的是语感”等极富创见的诗歌观念。如果说“中间代”是一个自觉形成的诗歌运动群体,他们的主要诗歌观念是什么?“个人写作”显然不是“中间代”的专利;“记忆的诗歌叙事学”仅仅属于“知识分子”写作的西渡、臧棣;以反讽的口语写出时代关切的“口语诗歌”的只能是伊沙个人;徜徉于西方诗学中的东方心路只为树才诗歌所独有;用“诗歌污染城市”是世宾的行为艺术;遵循简约主义的形式但是黄梵的创作理念;谭延桐以悲天悯人的诗歌精神承接苦难;史幼波用无限重生的群像返照万物……举了如此之多的例子,而每一种诗歌写作都属于极少数人或者诗人个体,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标准和审美走向。任何一、两种诗歌写作理念、方法、形式,都无法使“中间代”的诗人共同遵守、操持,“知识分子”+“口语诗歌”,或者宗教意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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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主义,都无法涵盖“中间代”全部的诗歌创作。雨果的《<克伦威尔>序言》(1827年)统领了法国浪漫主义文学;新时期韩少功的《文学的根》阐述了寻根文学的立场;那么一篇《中间代:是时候了!》并没有阐明“中间代”的文学观点、诗歌主张、美学原则。或者有人会说,“中间代”强调的就是多元化,实验性,探索性,可是别忘记,一个诗歌的群体,诗歌的运动,没有了诗歌本质的介定,抽离了对于诗歌的诗学考索,审美价值的追求,就犹如一个人给抽去了脊椎骨,像一滩萎地的肉泥一样,如果“中间代”诗歌没有了支撑的骨骼,那它又如何去连接它自以为的两头——第三代和七零后?如果连一个连接的作用都起不到,那它存在的意义何在?
一个文学运动或者群体,不管是自发的还是自觉的,总有它的代表作家或者说领军人物。有它的代表作品。小说如此,诗歌亦然。提起德国的“狂飙突进”,就想起歌德和他的《浮士德》,席勒的《阴谋与爱情》;谈到“垮掉的一代”,绝不可绕过艾伦·金斯博格与他的《嚎叫》;说起俄罗斯的“白银时代”,必然与曼德尔斯塔姆《火与冰的泪水》、索菲娅·巴尔诺克的《皮埃里亚的玫瑰》相连;“朦胧诗”有舒婷的《双桅船》,顾城的《弧线》;“第三代诗歌”运动有韩东的《关于大雁塔》、《你家过大海》,于坚的《作品89号》;“知识分子”写作有王家新和他的《帕斯捷尔那克》以及欧阳江河、西川、西渡、臧棣等一批诗人;“非非主义”有周伦佑、蓝马;“莽汉诗歌”有李亚伟、马松;“口语诗歌”有伊沙、侯马、徐江;倾向诗歌有陈东东;“下半身”有沈浩波、尹丽川……而中间代呢?谁是“中间代的代表诗人?什么是“中间代”
有价值意义的诗学界说?有更新创意的诗歌观念?有独特追求的诗歌审美创造?有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界说、更新、追求是可以包容涵盖这个群体的全部,或者大部分,可惜回答是“没有”,“找不到”。……而中间代呢?什么是“中间代”
有价值意义的诗学界说;有诗歌观念的更新创意;有诗歌审美创造的独特追求;有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界说、更新、追求是可以包容涵盖这个群体的全部,或者大部分,可惜回答是“没有”,“找不到”。虽然在《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中选出了那么多诗人和作品,却没有一个或者几个人可以作为它的领头羊。西渡、臧棣显然不是代表;朱朱、树才不是代表,伊沙、徐江、侯马不是代表,安琪自己可以代表吗?她的诗歌只属于她自己,恐怕更不足以代表“中间代”。当中间代的绳圈大张旗鼓而不是悄悄拉起的时候,我不同意敬文东将“‘忍受’夸大为所谓‘中间代’诗人的第一个诗学核心”的说法。因为“忍受”与“伤感”并不能成为中间代的整体诗学美学风格。因为马永波的感伤是属于他个体的而非群体的。他的“忍受意味着诗人既看清了事境的真相,也对事境真相表示了宽容和善意;忍受意味着它既是描述的(即灵魂的现象学),也是解释的(即灵魂的解释学),但决不是将事境拔高到过分的程度。”本来“知识分子写作”强调的就是这个“个人”,它所维护的就是个人的尊严、自由并以此赢回被体制践踏、被民间抛弃的人性。马永波的诗歌是带有特别强烈的知识分子意味的写作。但他也不是“中间代”的代表诗人。安琪指出:“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诗歌时代,中间代是回首性质、盘点性质的,它是先有成熟的个体,再有统一的命名。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诗学理念和自己的诗歌审美取向。中间代并不想也无法化零为整,它尊重每一个体,它只是用一个概念把大家的诗歌观念重新“发表”了一遍
。”“应该可以看到入选中间代选本的99%的诗人完全称得上优秀,他们谁都能够代表中间代,谁都可以领军中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