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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思索这些词语的含义:时代、孤独、灵魂、精神、路径、童年、异乡……我一直处于难以明状和诉说的处境之中。我甚至觉得自己仍然停留在原处,走了很久很久,只是徒劳。或者我一如往昔地停留在一九九五年以前的某些时刻和场景。一九九五年,作为我生命旅程中无数小小变化中的一个,到底意味着什么,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更加远离尘世的一切。我不是个神秘主义者,但我是个始终走不出那座
"昏暗的森林"的人,我就这么跟着某个人,或者跟着另一个自己向未知的森林深处走去。而更多时候,我又发现,每一段路径对于我都已经发生,每一件事对于我都丧失了新的光泽和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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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扇陈旧的红漆木门,已经退色的门板上用粉笔涂写的字迹仍然模糊可辨……我是在什么时候站在这扇命运的红漆木门前的?一九九四年夏天?或者我从来未曾离开这扇木门:一扇刚刚漏出一线诱惑之光的门。一九八?年的某一天,我是否正是这样站在它的面前,写下了幼稚的最初的文字?人世间的一切美梦与幻灭,本身就是一切真实的开始。童年记忆中悲剧式的残缺与呈现,恰恰给了我最原始的幻想和创造力,给我以奇特的引诱和折磨。
同样是一九九四年夏天。古老的村庄。抑郁的天空一如那个肃穆黯然的黄昏,我跪在一座刚刚长出稀疏的野草的坟前,那覆盖在死者坟上的黄土默默无语一如我毫无悲情和血色的脸。我直至今日仍未流出的那些泪水,是否真的已经枯竭。我只知道我依然孤独如鹤地行走在异乡的风中,我只知道我生命中最华美的那一段乐章已在那座异乡的小城嘎然而止。涉过喧嚣尘世的长长街口,回首凝望涌动的人群,一颗心在经历了太多的肤浅的同时又叛离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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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尔凯戈尔:"从童年起,我就已经成为精神"。
尼采:"因为我是从高处下来的,而这个高处高到连飞鸟也飞不上去"。
这是一种非凡的信心,也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危险。当你一旦意识到这种信心和危险存在的时候,你已经开始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场地、住所、友伴对自身的阻碍,明白自己自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丧失了世欲意义上的某些东西。正如里尔克所自述的:"军校5年的训练,对我的健康状态及情绪,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对于敏感、孤独的里尔克,军校枯躁、呆板、令人绝望的军事训练成了"令人惊骇的课本"。他甚至抱怨父亲把他送入军校培养,耽误了他文化课的学习,好在里尔克的天分极高,才没有使他成为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无论是里尔克、尼采、克尔凯戈尔还是其他耀眼的名字,他们往往都是常人眼里不可思议的某种缺乏者,对于世俗生活,他甚至是无所适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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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幸福而缺乏的人,所以我总是企图去争取很多必然的已被预见的不可获得。一九九五年的秋天或者冬天,我在某个夜晚爬上了一列北上的火车。我现在想想那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必然。在我的行囊中,除了匆忙必需的几件衣服和作品集、钢笔外,还有就是一个洗过的苹果。一个苹果,在我后来看来,它竟极具寓言色彩的暗示了我的生命中某种闪电般的变化。现在,我仍然如此清晰的记得在那个寒意渐深的午夜,我越来越可怕地进入一个又一个的阴冷的无休止的黑色的隧道,而我的灵魂也一次又一次绝望地坠入了现实的地狱……在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我的某种失败。当我在大约凌晨三、四点钟,站在另一座陌生的后来改变了我一生的异乡小城边寂寞的桥头,倾听无声的江水轰然远逝之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我生命中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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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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