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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醉红尘》 作者:烟波如昨


孙晓世转出莱福花园,嘴里哼着小调,HI到了极点。酒真是个好东西,飘飘然,感觉象在飞。平时觉得假,这时觉得真,平时觉得累,这时变轻松,平时胆子小,这时老子天下第一,谁怕谁?

孙晓世大声吼道:“喝了咱的酒呀,见了皇帝不磕头。。。。。。”变调的歌声还没落,唉呀一声,象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车子翻倒在一边。

“NND,什么人走路不看路?”孙晓世大声嚷嚷,恼极这不识趣的小子,爬起身,拉起袖子要给他点颜色。

那是一个穿黑衣的家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见呼痛也不见爬起,孙晓世有些慌,可别出什么事!

“喂,你没事吧?”伸手一推,孙晓世觉得手上粘粘的,同时鼻端传来一阵腥气,呀,是血!

这一惊孙晓世酒醒了七八分,用力摇着黑衣人:“喂喂,你说句话,别吓我!”学校里的黄老师上个月撞倒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尾骨骨折,送到医院,天天去探望,半个多月下来,人瘦了一圈,钱也花了三四千。张老师笑话他:“别人找二奶是二十几岁的美貌姑娘,你倒好,钱花得更多,时间也没少花,就是找的是个四十几岁的老女人!”想想也真是,这跟包二奶有什么区别?撞倒人出事最麻烦最倒霉。

怎么办?孙晓世知道不能送医院,还是打电话给李医生。正好,他今天在医院分部值夜班,打了个车,孙晓世直奔医院而去。

一路上孙晓世的心里象打着鼓。似乎这人伤得还挺重,一直晕迷不醒,那轻轻的一撞不会就成脑震荡吧?血好象已经不流,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伤口在哪里,孙晓世里心暗暗叫苦。

还好,分部在郊区,人比较少,只有李医生和一个小护士值班,都是自己人,不会报警什么的,趁黑衣人晕迷着,赶紧处理还可以少点麻烦。

李医生一看,吓了一跳,这人流的血很多,湿了半个肩。看来血来自额头上一道伤,已经结疤。李医生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脉搏,抬头说:“这人至少是四个小时前受的伤。”这话让孙晓世心放下来一半,还好,还好。

李医生和护士将黑衣人推进换药室去清洗创口,进行抢救。孙晓世开始后悔自己反应太慢,如果自己当时一走了之,什么事也不会有。反正当时已经近十二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唉,知识分子就是这样,受过教育,比较呆,一有急事发生,就拿不准主意。

BP机响了,是孙晓世的妻子打来的。说好十一点回家,现在都十二点半,当然会生气。孙晓世用IP电话拨通了家电的电话,听到那边怒气冲冲的一声:“死鬼,又疯到哪里去了?”

家里娶的这个老婆周红,用河东狮吼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份。当时谈恋爱,也算自由恋爱了,大家都觉得孙晓世占了便宜。周红样子还说得过去,白白嫩嫩,有两个酒窝,笑起来露出细小白白牙齿,可打个七八十分。而且她是家里独女,父母早替她备好结婚的房子,装修家俱都现成,只差搬进去住了。而孙晓世其貌不扬,家在泰州,留在扬州一个破烂中学里教书,一穷二白,性子又迂腐,这下倒插门上去,什么都有了。其实周红的父母对他很不满意,觉得配不起自己女儿,但女儿也二十六了,该到着急的时候,周红性子非常挑剔,相过二十多个都不满意,偏偏挑中孙晓世,她说:“有文化,斯文人,而且信得过,不会花,忠厚老实,会照顾人。”没办法,从小惯坏了,父母亲拗不过她,难得她喜欢,就算了吧。

大家都说周红不错,当然孙晓世也这样想。家里缺什么,她父母总是会很快送过来,过得一年有了个儿子,更是奶粉尿布全包,还帮着请了个保姆。周红本来在商场里当售货员,后来效益不好懒得做,托人找了关系,弄了个病退在家炒炒股。别说,她还真能来点事,两年下来将父母的五万元本钱都还了,天天在股市里泡着,晚上就打麻将,经常吵得孙晓世备课都静不下心。

孙晓世是到了结婚满半年后才知道痛苦的。那时周红怀孕三个月,反应特别大,脾气很不好,对孙晓世呼来喝去,吃喝也挑剔得很,喝一定要上海三得利的原汁橙,常常半夜想起来吃老妈的云南过桥米线,逼孙晓世拿着保温瓶去买回来。孙晓世为人懦弱,再加上觉得她嫁给自己也是吃了亏,所以忍气吞声。岳父岳母每周都得来一次,帮着收拾家务什么的,觉得孙晓世一无是处:又不能挣钱又不能干活,还不会照顾人。周红坐月子的时候岳母干脆就搬了过来,亲自照顾周红,将孙晓世同保姆一样呼来唤去。

这样两三年,孙晓世压抑得一塌糊涂。周红生了孩子以身材一直没有恢复,腰上一圈肥肉,偏偏性上还特别饥渴,隔三差五就要一次,搞得孙晓世精疲力尽。到后来,就落下了个阳萎。周红气得要命,天天熬汤给孙晓世补身子,一点效果都没有。到后来夫妻分房睡,周红只把孙晓世当一个摆设,只是对外的一个丈夫,开开家长会什么的就让孙晓世去。隐约听说,她找了一个情人,三十不到的一个二流子,经常出入歌厅舞厅,都传到了学校里去。但她有一点好,就是从来不在外边过夜,这倒也给足了孙晓世面子,他只能装作不知。

孙晓世只有下苦功写些豆腐块文章在扬州晚报发发,弄些小稿费。一开始他还交给周红,周红看着百八十的稿费,哈哈大笑,丢回给他让他买烟抽。但周红有一条管得很死,晚上孙晓世一定要在家陪孩子读书,一个月只有一天允许到张老师家里喝酒到十一点。那是唯一放松的一天,只有在那里,孙晓世才找得回一点做人的尊严和感觉。

今天就是法定喝酒日,想不到乐极生悲了。孙晓世在电话里跟周红说了原由,周红恼得直叫:“败家子,你当时拍拍屁股走掉不就成了?趁他没醒,赶紧扔回去!”

怎么可能呢。周红也懒得理,说:“你自己搞定吧,反正我是没办法了,你搞不定不要回来。”

李医生做完手术出来,呼了一口气:“伤口还挺深,缝了七针。这下可能要破相了。”孙晓世赶紧问:“怎么会晕迷的?会不会是脑震荡?”

李医生说:“不,刚才他醒来一次,是吃多了安眠药。问他头上的伤,说是摔伤的。”李医生说到这压低了声音:“我看这人很复杂,你赶紧将他送走吧,千万不要牵涉到里面去!”

孙晓世当然知道,现在他吓得腿都软了。怎么办?还是再将他送回原来的地方吧!

打了一辆车子再送回头,孙晓世扛着黑衣人下车,等出租车走远后也想骑上自行车溜掉。

突然黑衣人伸出手来拉住了孙晓世的衣角:“别走!”

孙晓世转头,只见黑衣人睁开双眼,黑暗中精光一闪,又闭上,吃力地念出几个号码:681598。

怎么这么熟?孙晓世一呆,才想起来是自己的自行车牌号。什么意思?他背下了自行车的牌号,是要挟?

黑衣人困顿地说:“你别想跑。。。。。。。”

天,遇上了什么人。孙晓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踢上他两脚。怎么办?先送到自己学校分的那个破房子去吧。那房子是旧房型,小套两房一厅,闲置有一年半了,一直没租得出去,主要是位置太偏了,在黄金坝,谁愿住到这种地方来?正好孙晓世一直把钥匙带在身上,叫了个出租,将自行车夹在后车箱,两人一直回到家。幸好房子在一楼,不然扛着一个人上楼,还不把孙晓世这文弱书生的腰给折掉。

进得门,孙晓世将黑衣人重重丢在床上,反正他没什么生命危险。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孙晓世不晓得有多开心。

开了灯,只见刚才激起的尘灰还没散,传来一阵霉味。孙晓世开了窗,拿抹布擦了擦沙发,一屁股坐下去。怎么办?家里老婆还等着,怎么处理这个人?看样子,不是个省事的主。算了,不管他,先回家。第二天睡醒了再说吧!

反正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床和桌子炉灶基本没有别的。孙晓世关上灯,带了门走了。

回到家,周红问:“怎么样?”孙晓世瞒着她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又丢回路旁了,反正也没有生命危险。”周红本来就困,没深究,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孙晓世倒一夜没睡着,他在想如果黑衣人要大笔的钱,该怎么办呢?

天一蒙蒙亮,孙晓世就赶去看黑衣人。想不到他早已经起床,屋子里扫得一尘不染,两条旧毛巾湿漉漉地搭在绳子上,桌上的杯子里热腾腾地放着一杯水。黑衣人在围着的院墙里背着双手仰首看天,见到孙晓世,两眼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说:“你来了。”

孙晓世被他的眼光一淋,只觉得从头凉到脚。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斜飞入鬓的眉毛更得眼神更为凌厉。原来这人很年轻,看来只有二十一二岁,头发黑得象漆过一样,脸色因为失血和疲惫过度显得有些苍白,更有种凛然的神情。双唇紧紧地抿着,呈现出坚决的线条,而脸部的轮廓比较柔和,使得他整个脸又不是那么遥不可及,让人产生想亲近的感觉。在左额角上有一大块胶布,拉得左边眼角和左边眉毛有些扭曲,这是他昨天满身血的来源吧。纵是这样,他的美也让人不禁想起古希腊,孙晓世倒吸一口气,在心里赞道:“真是个美少年!”

美少年站在那里,穿着昨晚那件带血的黑衣。衣服料子上乘,翦裁得体,一肩沾着血污,裤子皱得不象话,但他站在那里,看着气质高贵,竟让孙晓世想到王子这个词,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王子开口说:“你打算怎么办?”

啊,是一口纯正的京片子,嗓音醇厚,象个主持人。孙晓世有些慌。自己都三十七岁的人了,居然在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面前发毛,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你想要怎么办?”

王子走近两步,说:“我在这里住两个月。”

孙晓世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啊?”

王子接着道:“你叫孙晓世吧,我叫柳寒烟。我不为难你,你这边也久没人住了,让给我住也无妨。我只要在这里住两个月,生活费我自己来。当然,你得负责找人帮我拆线。到时我自然会走。”

孙晓世有些迟疑,柳寒烟闲闲地说道:“给你一分钟考虑,要么房子借我住两个月,要么我们到交警大队去。昨晚,你骑的是反道吧?”

在柳寒烟的注视下,孙晓世觉得自己的腰有些弯。他在心里骂自己:“真不中用,他只是一个小毛头,你是有家有社会地位的中学老师,凭什么让他的气势压着你?”

可是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发抖说:“好吧。”

柳寒烟接着说:“我这样不适合出去买衣服,你先帮我买一套外套,配一把钥匙给我,其它的你不用烦,我自己会处理。”

孙晓世挣扎着说:“这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妻子有时会过来看,我得每周来一次。”

柳寒烟抬手掠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哦?你不能说租给朋友了吗?”

孙晓世涨红了脸:“可是,我。。。。。。。”

柳寒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要把房租交给她是吗?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啊天呀,这个鬼。吃定了孙晓世,孙晓世气得要跳楼了,幸好这只是一楼。


孙晓世一肚子气,张了口却说道:“好,不过现在商店还没开门,我等会儿还得上班,最快也得中午。”

柳寒烟嘴角扬了扬,算做笑,转身进了屋,丢下一句话:“好象煤气也快用完了,最好叫人送过来。”

孙晓世冲柳寒烟的背影做了个粗鲁的手势,不巧他正好回头,孙晓世收不及,尴尬地改为抓头,生硬之极。

柳寒烟问:“怎么样,有困难吗?”两眼直视过来,诚恳真挚,孙晓世脱口而出:“没问题。”

怎么搞的?好象首长问士兵:“怎么样,任务能完成吗?”然后士兵们响亮地回答:“没问题!”

一个上午,孙晓世讲课都心不在焉。他在生自己的气,特别最后一句“没问题”,简直丢尽脸。难道他的眼神特别犀利?

所以在中午买了一套三枪内衣后,孙晓世转头看见路边摊上卖衣服的,想起柳寒烟那张不沾烟火气的脸,决定买一件地摊货给他。挑了半天,最土的一件是枣红色的夹克,前面有老大一个浅粉红绣花商标。嘿嘿嘿,孙晓世阴险地笑,谁让他气势凌人的?而且他要求的是一件外套,孙晓世完全照办,柳寒烟挑不出毛病来。

送衣服过去时,正好送煤气的也到了。柳寒烟翻看衣服,看到枣红色的夹克,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毛,抬眼看了孙晓世一下。

孙晓世讪讪地低下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柳寒烟却没有说什么,倒细细摸着三枪的保暖套装说:“很软,一定很保暖,谢谢你!”

孙晓世有些意外,语气好得让人受不了。看过去时,发现柳寒烟居然在笑,晶光四射,耀得人眼一花,心一暖,忍不住地开心。

孙晓世呵呵地傻乐了一会儿,许多问题突然涌上来:“柳寒烟,你不用上班吗?还有,你家人呢?他们不担心你吗?”

柳寒烟淡淡地说:“怎么,你希望我带着单位的人和家里人来找你算账吗?”

哇,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晓世提起手在脸上啪地打了一记:这张臭嘴!黄老师撞的那个老女人,就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弟弟,带了许多人堵在家门口大吵大闹,搞走了两千元钱。

柳寒烟毕竟是小孩子,噗地一声笑出来,问:“你在做什么?”

孙晓世只见一双直视人心底的大眼睛追过来,长叹一声,说:“罢罢罢,我先回家了。”

柳寒烟叫道:“慢着,你的寻呼机号码是多少,有事我可以跟你联系。”

孙晓世闷声说:“128台,8697568。”

柳寒烟又笑了出来,咕咕咕地十分可爱:“8-6-9-7-5-6-8,不了就吃我了吧?你要别人吃你什么?”

孙晓世没搭理他, 关上门。

谁稀罕跟小孩子斗,让着他。孙晓世这样想,可心里一口气却没处去,见路边一只猫走过,一脚踢它一个跟头。“喵呜!”那只倒霉的花猫悲鸣一声,狼狈逃窜。


回到家,孙晓世跟周红说,房子租出去了,周红很生气:“怎么,为什么不通过我就私自处理这样的大事。一定吃亏了,租的多少钱?”

孙晓世吞吞吐吐地道:“350,三个月一付。”周红一瞪眼:“什么?”

孙晓世赶忙说:“后来我也不同意,就400元一个月,付了半年。”

周红这下脸色好点,手一伸:“算你这次办对事,拿来。”

孙晓世把两千四百元沉甸甸地放到周红手里,十分不舍。这可是他辛辛苦苦爬格子一年多的报酬啊!总共才四千,这下子立马去了一半强,怎叫人不心痛。

啊,自己是不是太没出息了点,活了三十七个年头,在家被老婆欺,出门连一个二十左右的毛头也能把自己支得团团转。孙晓世有些闷闷不乐,八点才过,就上床睡了。但周红的麻将搭子陆续进门,喧声振天。儿子孙振威溜进来,嘴里嚼着口香糖:“爸,今天的数学作业特别难,帮我做了吧!”

孙晓世气不打一处来:“作业要自己做,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怎么能帮你做呢!”

孙振威叫声比他老子还大:“可是,妈妈说让你替我做的!!她们要吃瓜子和果冻,我得替他们买,王阿姨还说,如果我去买了,明天送我一套兵人!!”

孙晓世真觉得悲哀。自己做为老师,儿子却教育不好---也不是不会教,主要是周红这样一捣乱,怎么教育?言传身教,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顽劣异常,学习总排在倒数第十。说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我学习得是最少的,可是我比王小川成绩好多了!”王小川是个很努力的学生,才8岁,就已经戴上了厚厚的近视眼镜,但成绩一直是班上倒数第一。每次孙振威被批评,就搬出王小川来做比较,沾沾自喜。

孙晓世大声呵斥道:“自己做!学生的基本工作就是学习,作业不做怎么成。”

孙振威尖声大叫起来:“妈妈,爸爸骂我!他不肯帮我做作业!”

周红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晓世,你老糊涂了,跟儿子过不去啊!你顺手花个十几二十分钟做完了拉倒了,这事还用不着我来费心吧!”

孙晓世张了张嘴,无可奈何地接过儿子的作业本写起来。孙振威在嘴里呼地吹出老大一个泡泡,胜利地推门出去了。

孙晓世做完作业往桌上一丢,再也睡不着。失败,失败,人生对孙晓世而言就是无穷尽的被动。白天上课,他的课堂是最吵最乱的,他也试着管过,但没有用,没人听他的,他只有埋头讲自己的教义。实在太不象话了,也只会嘟哝一句:“大家不要吵。”一声威严也无。同事看不起,十三年来职称是慢慢升上去了,但听说自己的同学在镇江都做了校长,自己还只是一个普通老师。晚上回到家,也没有说话的地方,孙晓世只有埋头在写豆腐块文章。看到自己的心血变成铅字,还是挺让人高兴的,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发表的,都是在故纸堆里抄抄改改,投报纸的所好,实在没有什么价值。真不如死了好。可,连自杀,孙晓世都缺乏勇气。只能这样窝囊地到老到死?

就连柳寒烟,也会欺负自己。孙晓世想到柳寒烟,眼前就浮出那张精致的脸。中午他说谢谢你时,笑得那样灿烂,真的让人温暖。孙晓世记得大学时有人唱过一首歌,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如果我们生存的冰冷的世界依然难改变,至少我还拥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颜。”看到美的东西,还是会让人有安慰的。

第二天中午下了班,孙晓世绕到旧房子那边,想看看柳寒烟的一日三餐如何解决的。开了门进去,却没有人。听到院子里有水声,孙晓世推开了门。

啊,柳寒烟在院子里洗澡。初秋的阳光有些暖,初秋的风有些凉,柳寒烟站在阳光里,正用一个勺子往身上浇水。晶莹透亮的水珠在他身上挂下来,在阳光中闪着,孙晓世看呆了。

柳寒烟的身材非常完美,倒三角,小腹和肱二头三头肌比较明显,却又不是那种练健美的大块头,线条柔和,可看出非常有弹性。虽然白,但又不是那种苍白,而是隐隐透出莹光,使腹下一丛黑色的毛发特别触目。

柳寒烟转过头见是孙晓世,眼睛一竖:“谁让你进来的?”
孙晓世连忙退回房里,带上门,说:“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男性的身体也可以这样吸引人哪。孙晓世摸摸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叹了一口气。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自己什么时候这样光亮过?

一会儿柳寒烟出来了,脸如寒冰,沉声说:“这里已经算租给我了,就是我的家,你不可以随便出入,来之前要先预约。就算临时上门,也得敲门!”

孙晓世有点窘,说道:“道理是对的,但你也应该客气点!”

柳寒烟声音低下来,带着笑意说:“嗯。”

他穿着孙晓世刚买的雪白的三枪内衣,干净的脸,完美的身材,简直比模特还要模特。进得卧室,过一会柳寒烟穿了外套出来,孙晓世又吃了一惊。

他穿着那件枣红色的夹克,不知多么有型。肩是肩腰是腰,袖子处被柳寒烟细心地挽起了一道边。显得帅气,里面内衣的低领衬出他的锁骨,一块玉用根旧绳子挂在胸前。

穿在农民工身上的衣服在柳寒烟这完全变了个味。孙晓世的阴谋落空,心里却不知所以的有些高兴:“其实你完全可以洗点热水洗澡啊,在外面洗冷水澡不怕冷吗。”

柳寒烟说:“我洗冷水澡已经有十九年,哪怕在东北,严冬我也是在户外洗冷水澡的。”孙晓世缩缩头,将衣服掖了掖:“天,你真厉害。”

柳寒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苦恼地说:“什么时候可以拆线,我的头发痒,该洗了。”

啊,这一刻的柳寒烟又象个孩子,为着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苦恼,孙晓世连忙安慰他说:“我给李医生打过电话了,他说一周就可以拆了,再熬几天吧。”

等到拆了线,孙晓世第一件事就是看柳寒烟额头上留下的疤痕。那伤口恢复得出乎意料的快,剩一道暗红的疤,针脚细细,不太明显。如果留一点刘海,也能遮得住。多了这一道疤,似乎更增添了柳寒烟的魅力,就象一个缺陷美一样,孙晓世不禁感慨造物主的偏心,什么样的破坏到柳寒烟身上都变成了锦上添花。

头上的伤好后了后,柳寒烟出去将原来中长的头发剪成了平头,又自己买了一些外贸的衣服回来,全是黑的或者白的,没有第三种颜色。每天他自己买菜做饭,在院子里种了些蒜,两周后就长得筷子长,有的还抽出蒜苔来。

孙晓世一开始是每周去一趟,后来变成一周两次,再后来又变成有事没事去转转,带点菜什么的。

每次去,孙晓世都能发现一点惊喜。一次去的时候,柳寒烟在做腌菜,再一次发现他铺了满桌的纸在练毛笔字,更有一次听到柳寒烟在院子里呜呜咽咽地吹着笛子,一只无名的苍凉的曲子。

孙晓世在柳寒烟这感受到了一种平和,一种温情。似乎几千年来文人们所向往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就是现在柳寒烟所过的。如果柳寒烟是女的该多好,两人一起。。。。。。孙晓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这不是同性恋吗?

于是孙晓世压抑自己,有两周刻意没到柳寒烟那。可生活的重压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在一天下了班,孙晓世的两腿不由自主地往柳寒烟住的地方挪去。一步步接近,心情越来越期待,就象从暗不见天日的海底往上浮,准备浮出海面了。

柳寒烟已经成了孙晓世的鸦片。在那里孙晓世可以放下所有的生活重压,轻松自在。柳寒烟话少,孙晓世只是默默的陪着他,看他练字,吹笛子,或者帮着一起松松土,做做家务。柳寒烟后来对孙晓世也没那样的尖刻,毕竟人心是肉长的,他也能感觉到孙晓世对他的关心。

孙晓世渐渐地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柳寒烟的脸,似白玉雕就,而两颗眼珠宝光流动,眉毛如一根根种上般鲜明。惨,发生了什么事?变成同性恋了?


那天在街上,孙晓世突然发现一个书摊上有本书叫《同性恋亚文化》,当时的第一冲动就是将它买下来。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犹豫再三,徘徊了近半个小时没敢买。那里面会不会揭示自已的秘密?难道说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二椅子,兔儿爷?

孙晓世最终还是走了,没敢买。人家会用什么眼光看自己呢。唉。

路过网吧时,孙晓世想:“对了,上网查!说不定。。。。。。”

进到网吧,孙晓世坐在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在管理员的帮助下,孙晓世找到了大名鼎鼎的搜狐网站。

用拼音抖抖地拼出同性恋三个字输入查询框,搜狐“当”地一声弹出一个窗口说没有这一搜索项。孙晓世脸都红了:瞧,自己要做的事是多么地见不得人啊,居然查都查不到!

孙晓世叹了口气。用同性试试?

哇,居然出来一长串的网站。广同,阳光,花醉,重庆同志,长春同志,中国同志。。。。。。在这一长串的名字中,孙晓世找到了熟悉的《同性恋亚文化》,想不到这本书也上网了,作者李银河。

孙晓世迫不及待地点开网页,贪婪地阅读起来。其中一段文字让他安了心:


金赛调查对仅仅有过同性性行为的人和绝对的同性恋者作了明确的区分,并提
供了这两种人在人口中所占比例的可靠数据。他指出:青春期开始之后的白人男性中,有37%的人至少有过一次同性恋行为(另一说为37%到50%);有4%的人终身只有同性性行为(绝对同性恋行为者)。此外,少年组的60%和青年男子组的48%,在少年期曾参与过同性恋活动。(金赛,第211-233页,第304页)在去除金赛样本中教育程度偏低及有过入狱经历的个案偏多等偏差因素之后,"估计全部人口中大约3%到4%的成年男子是纯粹的同性恋者。这或许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能够得到的最佳估计。"(盖格农,第12章)


有这么多的人?自己学校有一千多人,就有三四十人是同性恋?孙晓世想:到底谁会是呢?李老师?周老师?还是吴老师?王校长肥肥白白,讲话尖声细气,说不定他也是的。。。。

孙晓世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关闭窗口。离开了网吧,孙晓世在街上闲逛。

逛到万家福门口,真有些累了。孙晓世靠着一根电线杆,看着往来的人们。人真多,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快乐的表情,孙晓世有些嫉妒。为什么自己就过得这样苍白无力?为什么自己要受这么多的困扰?他们怎么能过得这样开心的?

3%~4%的发生率,也就是说,这车水马龙里,每过100人,就有三人是绝对的同性恋。天啊,孙晓世扶紧了电线杆,紧紧盯着每一个人的脸和眼神,企图从中间发现点什么不同来。基本一样的扁平的五宫,谁分得出来啊?

柳寒烟长得这样漂亮,如果留长头发绝对比许多女孩子还美,不知道他是不是?

孙晓世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整夜不眠。如果他是同性恋,那不是正好吗?可如果他不是。。。。。。

孙晓世恍惚了几天,上了十几年的课居然都会讲错。

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孙晓世再一次到网吧去打自己的同类。

这一次孙晓世熟门熟路,看到了许多的小说及散文。图片不敢看,在网吧那太刺眼了。唯美的故事,细腻的感情,荡气回肠之处比男女之爱有过之而无不及。孙晓世心里酸酸地涨着感动,想着柳寒烟的雪白面孔,漆黑眉毛以及寒星般眼眸,不自主地开心起来。

不过当一不小心点到友情链接上,跳出外国猛男的图片广告条时,孙晓世一点都不觉得吸引。鼓囊囊的肉,凶猛龌龊,哪象柳寒烟的出尘飘逸,温柔可亲。

网站上有一个全国同志聚点的内容,孙晓世查到扬州,发现有不了情及美丽华浴室。仔细地看了地址,一个在淮海路上,一个在甘泉路上。

孙晓世骑了个自行车慢慢从淮海路这头骑到那头,要到第三次才发现那小小的门面。在扬中附近,晚上的时候幽幽地亮着红灯,隐约看到人影晃动,充满邪恶的意味。孙晓世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美丽华浴室倒是以前就知道的。这次孙晓世专门经过门口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有一个大大的广告,是说本浴室最近新招福建按摩小姐,价格优惠,欢迎光临等等,象一个正规经营的中型浴室。

这天孙晓世找了个机会,背上换洗衣服到了美丽华。他被自己内心的魔鬼折磨得受不了了,他要到地狱去,打同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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