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的第一天我就把这不过是所一般本科的不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军训时我总是和别人嘻嘻哈哈,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后来虹来找我,看见我正和一帮刚认识不久的同学聊得眉飞色舞,就在一旁站着。没有两秒钟我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她,连忙停下话头:“我同学有事找我。” 有人怪怪地说:“真的只是同学吗?”旁边响起轻轻的笑声。我笑嘻嘻地跑过去,问她:“干嘛?”她好奇地看看身后的那帮男生:“他们在笑什么?”那时的她还没怎么开化,净问些小儿科的问题。我说:“他们说你穿的这条裙子太短了。”她马上瞟瞟自己那条到了脚踝的连衣裙,嘀咕了一声:“有病。”
我又问她:“你们训练完了?”她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说:“军训还有两天就要结束了,我们想送些什么给教官,你说送什么好?”我看着她给山城无情的阳光晒得黑不溜秋的皮肤,揶揄她:“都被打整成这样了,还想着送别人点什么,你们女生真多情。”她笑着呸了我一声:“快点快点,她们还等着我呢。”我说:“什么她们?”转眼看见几个被军训服套成一溜水桶样的女生正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朝这边观望,连忙抬头挺胸做出一副临风招展的模样:“这好办,送个像册,再每人送张照片,包他乐死。”
虹皱皱眉:“又不是相亲,送什么照片。”见我在“打望”那几个女生,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呢?”我忙回头说:“要不你们就来个实在点的,买个笔记本,每人写几句话,不也挺好?”她眼睛一亮:“对啊,这倒不错,我们怎么就没想到?”我则在心里大声作呕,昨晚被我们男生唾为“十不齿”的把戏居然还不错,我的天!
她满意而去,我回到男生队伍里。“哎,你们好象挺亲密啊。”胖翔拍拍我的肩。我撇撇嘴:“废话,要你和哪个女生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在一起,没准都准备结婚了。”别人哈地笑起来,胖翔却没笑,看着虹她们几个走回女生队里去,轻声问我:“哪个系的?”我看着这小子的怪模样,心里想笑:“经贸英语系的,怎么,想泡别人?”他居然皱皱眉,一本正经地说:“认识一下而已,什么泡?”我差点没晕过去!
军训一结束,外语学院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显露出来了:女生奇多,而且漂亮的女生也奇多。那会儿重庆还有一个顺口溜:“重大的牌子,西师的院子,建大的票子,重师的位子,西政的汉子,川外的妹子”传得神乎其神。一个考到哈工大的高中同学看到我信上说全班只有7个男生却有21个女生时后悔得要死,说他们班上唯一的两名女生一个已经名花有主,另一个丑得要命的居然也成了18个男人眼中的“天使”,居然还时不时露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居然还能把某些自命不凡的老兄迷得神魂颠倒,我看了差点把中午吃的都吐出来。其实开始我也想得特别简单,甚至还以为女生多了食堂大概也就不会太挤,哪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一到开饭时女生们都跟得到八字舞传讯的小蜜蜂似的,嗡嗡地就把个食堂挤满了,哪管什么漂不漂亮美不美女,又挤又叫还不忘插队,先抢到好吃的再婀婀娜娜做回淑女去。
后来班上的男生开始接二连三地有了伴,不知道是不是高中时憋的,反正投入得很。我却还是按兵不动,和班上每个女生关系都很好,但都没有那种意思,倒是常和虹在一起游荡,和高中时差不多,一起吃饭,聊天,出去逛街。没几个男生喜欢逛街,我却越逛越兴奋越逛越觉得生活美好。而且我也从来不担心和虹的关系,有次我笑嘻嘻地告诉她别人又在开我俩的玩笑了,她先是想也没想地说:“我俩太知根知底了,没戏。”然后又上下打量我半天,来了一句:“你呀,腻友一个。”我知道腻友是指界于一般朋友和恋人之间的那号尴尬人儿,不过对于我和虹来说,差不多也就是了。
上大学那年我刚满十八岁,见到生人还不像现在这样自来熟,有时还经常沉默不语,当然熟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结果就给焱哥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这孩子看着挺纯的,有意思。”问问当年在川外呆过一阵子的人,没有不知道焱哥的大名的,他和我一个系,高我两级,人长得精神不说,还是院学生会某个部的头,总是意气风发的,在人群里很打眼就是了。
“哎,小刀,你第一眼见我是什么感觉?”他又问我,我瞧着他英挺的眉毛和亮亮的眼睛,想笑又不敢笑。他一见就急了:“你一笑就没想好事,快说快说!”我问他:“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他犹犹豫豫地说:“不是在那次经验交流会上吗?”他说的是每次新生进校不久系上组织的老生向新生介绍学习经验的见面会。我摇头:“不是,那之前我见过你了……”焱哥见我欲言又止,恨不得把我掐死:“说,哪里?!”我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在浴室里。”他一下愣住了,我倒在床上笑得肚子疼。回想起来,在那次交流会上我一个问题也没问,只在间隙中捕捉和他目光相碰的一瞬。不可否认的是,俊朗活跃的他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在他还没有叫我小刀的时候,有一天在走廊上遇见,我上楼他下楼,我正犹豫着该不该和他打个招呼,他先开了口:“小师弟,还不请安?”我心里一荡,原来他也注意到我了,隐隐就有些高兴。再后来学生会招新,乌压压一片人挤在那间小办公室里要报名,我对这种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所以连看都没有去看。过了几天他见到我,问:“怎么没见你来报名?”我说:“没劲,你们想找些帮着干活的人我还不知道,我才不当PAGEBOY呢。”他一听就笑了:“你小子!”说着拉着我的胳膊,“走,帮我干活去!”我故意走得很慢,他就不时在后面推着催我,有时接触到他的手臂他的身体都能让我产生异样的感觉,和平常时候完全不同。
后来他也开始像家里人一样叫我的小名,小刀来小刀去的,没多久就听胖翔问我:“你什么时候和大三那个顾一焱这么好了?”我笑笑没说话,其实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和他在一起时我就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他后面,焱哥人缘很好,走在路上总有男生女生和他打招呼,我有次说:“你真是‘人尽可呼’啊!”重庆话一向是“呼”“夫”不分的,他听了没说什么,等走到僻静无人处才一把抓住我脖子:“小子还乱不乱说?嗯!”我死不投降,看着他权威受辱的样子很有趣,当然他最后还是拿我没办法。 那时五彩斑斓的大学生活已经完全向我敞开了怀抱,最让我着迷的是它那种轻松自在的气氛。人人都说学外语的人很开放,其实开放倒未见得,足够的宽容和接纳倒是一定的,只要你做的不那么过分,你自己想要过怎样的生活是没人会干涉你的。
二
川外的生活开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天空的狭小和世界的阔大。那时我们满脑子被老师灌输着四级过不了要如何如何之类真实的谎言,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什么口语角啊联谊会啊,都特有热情。焱哥在这时候总要给我泼泼冷水:“小刀别那么热血好不好,你要这么有热情就进学生会嘛。”
我对各种学校里的团体都抱有无限的兴趣,除了学生会之外,因为那里有顾一焱啊,有他一个就够了,我去干什么?所以一听这个我就摇头:“呸,受你管辖受你指使,你想的倒美!”
虹那时对入学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耿耿于怀,一心泡在图书馆自习室里,也不来找我了,我也乐得和焱哥在一起。他们那会儿功课不紧,就找了份家教干,练口语的,很轻松。偏偏那人怪,要晚上才有时间,所以焱哥一周总有几天回来得特晚,可无论多晚他都要摸进我们宿舍,坐在我床上和我说这说那。我呢,无论有多困,他不来找我就怎么也睡不踏实。一到他发钱的日子我就很名正言顺地敲诈他:“焱哥,那边新开了家菜馆,听说不错。”他半真半假地捶了我一拳:“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干什么?”我脸上一派天真无邪,心里却在大叫:“我请你接吻!我请你……”
初冬的某一天,我已经上了床躺了一会儿了,焱哥才来。“累死我了。”他说着就靠在我的身上,虽然隔着一层温暖的棉被,我还是感觉到自己内心一点一滴增长着的激动。“外面冷不冷?”我说,他忽地一下把手伸进我的被子:“你试一下就知道了。”我吃了一惊,不过马上抓住了他冰冷的手:“干什么,想占便宜呀?”他吃吃笑起来:“小刀一正经就显得很厉害。”说着把手拿了出去。我顿时后悔得要死,正经,谁他妈的要那个正经!
后来他和我们寝室另一个同学在说着什么,我慢慢地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好象没察觉,没什么反应。他那冰凉的手渐渐温暖起来,我的心也渐渐活泛在他棱角分明的侧影里。我听他在讲怎么收拾那个吹毛求疵的家教,讲得眉飞色舞。清冷的月光将他整个人都罩了进去,柔和地勾勒出这个年轻人的面庞,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随着夜色丝丝飘散,不知是在他身上,还是在我心里。
最后他拍拍我的脸:“小刀,好好睡,明天再找你。”我装做要睡着了哼了一声,却偷偷看着他把被子给我掖好轻轻地走了出去,心里某个念头忽然像小尾巴一样长了出来,挠得我痒痒的。
几天后,学校要举办一场“明日之星”新生卡拉OK大赛,由我们西语系承办,系上把我找去说晚会还缺个主持人,我说我从来都没有搞过这种东西,那个胖胖的团委书记说没关系试试也无所谓嘛。我有些急了,说我连路都不会走。她哈地一笑,那你是飞到这里来的呀。我说真的,我一向都是蹦蹦跳跳的,上了舞台还不把人笑死。她说那不是挺好,很有朝气嘛。我瞧着她,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滋味。
“小刀,你要去做主持?”焱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跑来问我。我无精打采地说:“妈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瓜!”“瓜个屁,你小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抓住,还想在川外混啊。”我还是提不起精神。“没关系,有焱哥帮你扎起,你不用怕!”他用力拍拍我的肩,“这么帅的小伙子,不拉出去溜溜怎么行。”
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他坏坏的笑,才狠狠捶了他一下:“敢骂我?!”他一边躲一边说:“别,别,没准哪个漂亮小妞看上你,主动跑出来呢!”我一听心里一顿,停住嬉笑。焱哥还在说:“可不是,川外号称美女如云,还没有一个上你眼的?” 我脸一沉,转身就走,他在后面赶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怎么,生气了?”我:“没有。”他说:“你看你的脸阴得能扭下水来,骗得了谁?”我闻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道,感觉到他胸膛有力的跳动,在这平静恬淡美好的傍晚,却有一种令人想想就颓废就沮丧就无力自拔的黯淡慢慢升上来,在一丝一毫地侵占我梦里的天堂。
到了决赛开始那天,焱哥好像比我还兴奋,一会儿问我串台词准备好了没有,一会儿说要你忘词了怎么办,我说忘了就站在那里献宝嘛,他扑哧笑了:“滚,滚,小刀你要敢臊我的皮,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这么一说倒让我心里亮了一下,哪知他马上补了一句:“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小弟瓜兮兮的。”
我看着操场上喧闹的人群,不想再说什么。我在他心里只不过是个小弟而已,唉。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今天穿什么?”我懒洋洋地说:“还能穿什么,西装呗。”他眼一瞪:“你哪里能穿西装,那不怪得要死?”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穿西装时傻得就像菜市场里卖菜的,真的连路都不会走了,但不穿它还能穿什么?焱哥瞧瞧我:“你别急,包在我身上。”
那天也不知他从哪里搞来一身白色中山装,挺刮而气派,我穿上后在镜子面前一照,连自己都惊讶了。他朝我上下打量着:“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小子就是不能穿那些正经玩意儿。”“得了吧你,这就不正经了?”我说。他又来了一句:“今晚别让所有女生都晕过去就行了。”我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自己先晕过去!
我们往大礼堂走的时候,不断遭遇到别人打望的目光。我瞟都懒得瞟,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到了礼堂门口,遇见虹。“哇,真是你呀,凌晖!”她叫了一声,我说:“干什么?”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中山装,好酷!”我撇撇嘴:“内裤!”她“呸”了一声。我看到焱哥走到一边等我,便悄悄问她:“怎么样,不丑吧?”她哈哈笑起来:“原来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啊,告诉你吧,帅,实在是帅!”
我放心地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听见她在后面大叫:“蟋蟀的蟀!”我回过头来,摆足架势朝她抛了一个秋波,“啊!救命!”她尖叫着倒在身旁同学的怀里。
到了礼堂几乎每个人都对我的装束赞不绝口,我的搭档是外系的,一见面就用那种是人都受不了的语气说凌晖我们一定要奉献给大家一个美好的夜晚呦。去你的谁要和你过夜。我在心里说,回头看焱哥,他也正在看我。我挤到他身边:“你不到后台去看吗?”他拍拍我的肩:“我就在下面看,小刀,别紧张啊。”
我趁一旁有人挤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这时我甚至有拉着他的手吻一下的冲动。焱哥看着我,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说:“小刀,完了我们去水吧,好不好?”我还有什么说的,他就算让我去水库我也二话不说地往下跳。
晚会出奇的成功,我一点也不怯场,还时不时小小地逗观众一下,让他们哄堂大笑一番。比赛的气氛自始至终就很热烈,我的搭档说看不出你的经验还挺丰富的嘛,这是你的第一次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自以为很美地眨呀眨,我说你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经验了,谁都有第一次的嘛,你说是不是。说着还故意露出一副诡秘的笑。哪知这次她马上就领会了,咯咯笑着说哎呀凌晖你好色哦,还伸出一个指头想戳我一下以示亲热,我连忙躲开她的一指禅,还得忍着不让刚才吃的都吐出来。
好容易等到晚会结束,我从后门出去,在礼堂门口找到了焱哥。“很不错嘛,我听见旁边老有人在问那个男主持是谁。”他一见我就笑着说。
“唉,你说了不能丢你的脸的,要是别人我才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我话里有话地说。他笑着看我:“走吧,到水吧去玩会儿。”我跟在他后面,又去拉他的手,他让我拉着,走到路灯下时说了一声:“有人来了。”就轻轻脱开。不知怎么,先前我心里那种淡淡的惆怅已经变成了淡淡的喜悦,拥着我走到黑暗触不到的灯光里。
三
到了晚自习的时间,我拿着书从宿舍楼出来,正碰上虹在楼下叫我的名字。我站在她背后笑嘻嘻地说:“别叫别叫,你这么一叫别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似的。”她眉毛一扬,瞪着我:“好,你得罪了我,那我就不和你说了。” 我有一点好奇,虹一般是很干净利落的,于是问道:“你要说什么,好事坏事?”她得意地一抿嘴:“好事,当然是好事,你想听啊,请我吃饭!”“没问题没问题。”我信口答道,反正稀饭我还是请得起的。“说好了,在艺园吃一顿啊。”这个狡猾的家伙,艺园一般都是我敲诈焱哥的场所,在川外算是不错的餐厅了。“好吧,你快说。”我想虹平常都是很通情达理的,这次也许真有什么好事。
她冲我挤挤眼:“你上次主持得很好嘛,都快成偶像了。”我奇怪她怎么又绕到那儿去了。“有个人呢……咳咳……看了你的节目,想认识你……咳咳……”虹装模做样地说着,边说还边冲我笑,“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哦,想不想认识一下啊?” 我满心的兴趣顿时像一个充足了气的皮球被扎了个小眼一样干瘪得无影无踪。“就这事?没兴趣。”我摇头。虹有点意外,好象又有点如释重负:“我猜你也不会同意,这么认识多没情调多不浪漫啊,你我还不了解吗?没办法,谁让她老缠着我。唉,我也不想来,总觉得跟个媒婆似的。”
她说完了,又瞥瞥我:“那女生是我们班上的,人还不错,是不是真的不见?”我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我求求你,我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男孩子,你就不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好不好了啦——”我拖长声气像台湾人那样说话,她哈哈笑着:“那我该怎么给她说呢,直说多伤人。”
我想也没想地说:“你就说我怕羞,没大人陪着,不敢见生人。”说完一扭头发现虹不见了,再一看她正蹲在路边笑得起不来呢。
晚上回到宿舍我去找焱哥,他正一个人在那里:“怎么这么深沉了?”他靠在床上,冲我懒懒地一笑。“焱哥,今天有人想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我想试探他的反应。他哦了一声,眼睛眯眯地看着我:“这么早就想老婆了。”这算什么反应?我不甘心,继续说:“我不想和女生呆在一起,没什么意思。”这话已经带有很强的暗示了,可他却说:“你是不喜欢她那个人才这么想,要是喜欢了巴不得天天都往她那儿跑。”
我顺势往床上一躺,压在他身上,本来可以就此含情脉脉深情凝望着他再说两句感人肺腑的话的,到了嘴边却成了:“你这么说好象我多喜欢你似的,孔雀!”
他皱着眉头说:“孔雀,孔雀是什么意思?”我迅速从后悔中跳出来:“自做多情,见人就开屏啊。”他大笑着抱住我:“你才是孔雀!”我被他一用力,勒得紧紧的,心咚咚地跳得很快。“孔雀又怎么样,喜欢你就喜欢你吧。”老天,这句话终于脱口而出了!
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似的:“小刀嘴真甜,我都快被电倒了。”到了这份上,我想退也不能退了,我抱住他:“焱哥,我是说真的。”他的身上有股令我迷醉的气息,想躲也躲不掉。
焱哥这回听清了,手也渐渐松了下来。我突然心虚得不敢抬眼看他。“小刀。”他叫我。“嗯。”我还是不敢抬头。他把我拉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TE AMO。”我说的是西班牙语中的那三个字,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黑澈的眼睛像一面静止的湖,我站在湖边不知道是进是退。慢慢地,他的脸凑过来,带着种异样的神情,轻轻吻在我的唇上。这一刹那我思维几乎停滞了,片刻过后一片温暖的湖水漫过来将我轻柔地淹没……他的舌尖探了过来,湿湿地挑动着我心底的欲望,我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他,生怕这种幸福感像彩虹一样失掉。
“TE AMO。”我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他的吻也渐渐滑到了我的脸颊,眼睛,又滑到耳垂,他温润的舌在那里轻轻点燃了我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好象在摸钥匙。我顿时惊吓着逃出焱哥的怀抱,脸也变得又红又烫。焱哥却很沉得住气,还和进来的人打招呼。他们寝室的人已经回来了,看见我还说:“咦小凌子脸怎么这么红?你生病了吗?”
我心里狠狠地说你才有病迟不回来早不回来偏偏这时候回来这不是有病是什么。焱哥见我不说话,就说:“他发烧了,过来找药。”说着嘴角一动,那种坏坏的笑又冒了出来。我不敢再呆下去,就真的拿了他床头放着的一包金嗓子回去。他那室友说:“你不是发烧吗,吃它怎么行,我这儿有散利痛。”我白了他一眼:“我的药够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走在走廊里,要进自己寝室的时候,我几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个吻真是焱哥给我的?再回头,他正倚着房门静静地看着我。隔得那么远,走廊里的灯又很暗,我却仍能看见他黑亮的眼睛,感觉到他静默的目光,那片湖水又淹了过来,而我,根本就不想自拔。
第二天早上起床做早操时,我又看见了焱哥,他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牛仔,一件花格高领毛衣,他总是很随意很休闲的装束,却常常让人眼睛一亮。“小刀,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他一见我就笑眯眯地说。我点点头:“对啊,昨晚我发烧了嘛。”他挤挤眼:“是哪里热啊?”我给了他一下,然后跑到班上的队伍中去。
“凌晖,你怎么大早上起来就笑嘻嘻的,发花痴啊。”站在我后面的国问我。我一边伸胳膊踢腿一边说:“没办法,幸福呗。”“是不是食堂卖饭的小姑娘给你抛了个媚眼?看把你迷的。”国这个家伙,也没什么正经,我转过头:“你是不是想试试?”说着就要给他来一个,他连忙求饶:“别别,你饶了我吧。”我俩哈哈笑着继续做操。
下午没课,我去找焱哥,他不在。晚饭后再去,他还是没有回来,问他们宿舍的人也说不知道。想想今天也不是他家教的日子,那会跑到哪儿去?我呆在寝室里看书,也看不进去。昨天那个吻似乎把我们的距离拉近了,却又把我的心搅得像风中的柳絮,轻飘飘的。其实要说我有什么事却又说不上来,只是想见见他,见到他心里就安稳了。
偏偏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人影,呼他他也不回,我连去图书馆翻翻报纸的兴趣都没有了,一直在床上躺着,想他也许会来找我。这天国进来,看我懒洋洋的样子,说道:“怎么,又失恋了?”我懒得理他。他说:“明天下午开支部会,你别忘了。”他是班上的团支书,我是宣传委员。
我还是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朝阳台外望了一阵,忽然来了一句:“你见过顾一焱的女朋友吗?很漂亮的。”我原本舒展的心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差点叫起来。“他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我尽量把语气变得平缓一些,但还是显得很急切。国说:“我在沙坪坝看见他们逛街。”我想想:“也许是他以前的同学。”接着心一停:焱哥从不和女生出去的。这么一想我满心的等待期盼渴望都渐渐地变得像屋外的天气,冰冷而阴暗。
国走后我在房间里沉默了很久,我在一点一点地剖析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种境地来的,是因为一见钟情,还是我本来就在渴望着这么一份不确实的感情?思绪乱得像一团麻,根根都牵引着我敏感的神经。
晚自习我也没去上,呆在房间里睡觉。后来有人在拍我的脸:“懒人,还不醒?”我睁开眼睛,看见焱哥的微笑和他的人就在床边迎着我。“干什么了这么累,才几点就睡了?”他摸摸我的脸,看不出一点异样。我心里的气渐渐升上来,眼一闭:“陪女朋友去了能不累吗?!”
他居然还笑:“啊,你真的去见了那个毛遂自荐的?”我索性说:“可不是嘛,我们还手拉手在沙坪坝逛了一圈呢。”这话傻子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我一下坐起来:“我什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话到口边又说不下去了,他告诉了我就能改变什么吗?
“小刀。”他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我望着雪白的蚊帐,不理他。“小刀。”他又叫了一声,我几乎就要转头看他,还是忍住了。“凌小刀!”他抓住我的肩膀,一个威力无穷所向披靡的吻马上将我仅有的一点抵抗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妈的!
四
本来周末我很少回家,因为想和焱哥在一起,他是成都人,只有放假才能回去。但这个周末我却不想呆在学校,也不想找焱哥,连招呼都没和他打就回家了。在家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电视也不好看,老妈一边织毛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话,老爸抱着伊朗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旁的伊拉克喵喵叫着想提前开饭,没人理它。
我还在想着焱哥,想他和那个叫娜娜的女孩子牵着手时心里是什么感觉。那天晚上他说她是他高中同学,一直喜欢他,喜欢了很久了。我说那你呢。他不说话。我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心里多么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但他一直不吭声,其实我那时也和虹一样属于未开化一类,居然不明白有时沉默和承认是一回事,结果弄得自己很苦。
晚饭后,我洗了个澡,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老妈进来说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拉长个脸。我说这样性感啊。我妈哈地笑了起来,拿了东西又出去了。我又去翻外教给我的西班牙语杂志,封面是美丽个性的黛米·摩尔,还有胡里奥和他英挺高大的儿子小胡里奥,居然也是唱歌的,还有当年年仅17岁的西班牙小姐多丽丝,还有……
还有什么也比不上我的焱哥!我把杂志往地上一扔,躺在床上烦躁不安。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正和娜娜在舞厅里缠绵,或者在花园里卿卿我我?越想越烦,他倒是过得快乐,哪知道还有个傻瓜正为他牵肠挂肚,唉。
我望着窗外黑色的天空,木木地发呆,直到电话响起来。会不会是他?我瞪着话机,我好象告诉过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喂?”我抓起话筒。“干什么呢?”里面传来的是虹的声音。我不禁有点失望:“哦,是你。”
“怎么,你以为是谁?”她笑着问,“明天东子他们说要找一帮高中同学聚会,你来不来?”我犹豫了一下:“有哪些人去?”虹说:“大概在重庆的都会去吧,阿惠,刘彤,还有小启。”我“哦”了一声:“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呢。”虹咯咯地笑起来:“又要和谁约会,你别太忙了。”我灿灿地笑了两声,每个人好像都过得不错,除了我。“那天小启还问起你呢,你们原来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上了大学反而不联系了?”
虹说。她的话总让人想起一些过去了很久的事,但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那里。
“明天你要有时间就来吧,在东子家。”虹挂了电话。我关掉台灯,伊拉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了进来,两只眼瞳在黑暗里闪闪发光。我把它抱上床,它喵喵地叫了两声,蜷在枕头上打起了呼噜。“呤——”电话又响了。
“喂,谁呀。”我懒洋洋地问。那边没说话,只听见轻微的喘气声。我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焱哥?”“小刀。”是他,真的是他!我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那边问,“害得我找了你一晚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家本是赌气,哪知看不见他更烦。“我不想呆在学校里,让人难受。”我老老实实地说。他在那边轻轻叹了口气:“小刀,你别想那么多。”他说得轻松,我怎么会不想?我心里憋了很久的委屈,沮丧和失望被他短短的两句话牵引成了由细弱到强烈的水流,一股一股地冲击着我心的堤岸。
“你怎么了?”他轻轻地问。我握着话筒不做声,一滴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他停了几秒钟,然后说:“告诉我该怎么到你那里去……”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那边继续说:“……在这边很不方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问:“是不是真的不想见我了,小刀?”谁说的?我当然不是,可……“你是说,”我咽了一下,“今晚你在我家住?”
他忍不住笑了:“废话!要不你让我到哪儿去?怎么,是不是不方便?”“不不不,方便,方便,我家在……”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生怕他记不住我家的地址,还让他重复了一遍。“你等我啊,小刀。”他说完放下了电话。我在屋子里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啊——”地叫着跳了起来。伊拉克一下从梦中惊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宝贝,你真性感。”我欣喜若狂地抱着它就是一阵胡摸乱揉,伊拉克“嗷”地一声挣脱出来,很不满地逃了出去。
“怎么了?”老妈八成是听见我在叫唤,推开门问。“没什么,哦,妈,一会儿有个同学要来,今晚上住在这儿。”我对她说。“来就来吧,是不是要加床被子?”老妈打开衣柜找了起来。我站在一旁,觉得简直就像再做梦!
等了半个多小时,估摸着他也该到了,我下楼去接他。才到街边就看见他站在路口四处张望。我飞快地跑过去,看见他呼出来的气息在冬夜里化成淡淡的雾:“焱哥!”
他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早点出来,想冻死我啊。”我说我不知道你来得这么快。他瞧瞧我:“我打的过来的。” 我一愣,他又加了一句:“要不快点,你肯定会把我骂死。”我说你不来就不来,我骂你干什么。他定定地看着我:“是不是真的?”我马上不说话了,该嘴硬的时候得硬,不该硬的时候一定要软下来,这是策略问题。“你家在那边吗?”焱哥说。我这才想起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走吧。”这回是焱哥先伸出手来,他的手暖暖的,握着就像呆在火炉旁一样。
走到黑漆漆的楼道口时,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焱哥,我……”话还没出口,他的嘴唇就印了上来,他微凉的唇却吻得我浑身发烫。“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听见没有?”他摸摸我的脸,“居然还哭,瓜娃儿!”我嘻嘻笑着,心里说幸好胡思乱想了,要不你才不会来呢。
到了我家焱哥显得十分有礼貌,连我那平常不怎么夸人的老爸也说你看我们小刀要也这么稳重就好了。寒暄了几句后他就进了我房间,四处看看:“小刀你这儿收拾得不错嘛。”我一向是个爱干净的人,自己住的房间当然要弄得舒适一些。他指指我那张大床:“今晚我也睡这儿?”他说着眼里的笑意又来了,我说:“要不你到阳台上睡一晚上?”他瞪着我:“小刀你够狠啊!”
他没来的时候想着他,他站在我面前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想不到一向自诩伶牙俐齿的我也会有这种时候!时钟敲过了十一点,茶喝过了,音乐也听过了,连我从初中时的照片也看过了,他忽然对我说:“门锁好了没有?”我居然还傻不拉叽地他:“锁门,锁门干什么?你不洗脸洗脚了?”他似笑非笑地说:“我洗了澡才来的。”我居然又傻不拉叽地接了一句:“我也洗了澡的。”他哈哈乐了:“小刀你是真纯还是装傻啊?”说着就要来抱我。我连忙后退:“先把门锁上吧。”
刚锁上门他就从后面把我抱住,我也激动起来,搂着他脖子狠狠地吻他。“唔……唔,小刀你把我咬疼了。”他摸摸嘴唇,“活该,谁让你对我不好?”我凶巴巴地说。他静静地看着我:“小刀你是来真的啊?”我不说话了,他根本用不着问这个问题的,我早就做给他看了。“过来!”他张开双臂,把我整个人都溶入了一个温暖而幸福的海洋……
“我……爱……你!”我在他吻的间隙再一次说出了这三个字,不再心慌,不再不安,也不再是别的语言,就是这三个字:我爱你。焱哥。“我也是。”他悄声说道。他的手慢慢滑了下去,撩开我的毛衣,伸进内衣里面,在我胸前抚摩着。我闭上眼睛,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在我的梦中有多少次这样的情景都在最后时分变成寂寥的现实,而现在真的是焱哥抱着我,亲吻我,抚摸我……
他的手解开我的皮带,拉开拉链,一下就摸了进去:“你好硬!”我嘻嘻笑着去脱他的衣服,焱哥有点瘦,我不喜欢胖人;焱哥有点黑,那是健康的肤色;焱哥……总之他是什么我都喜欢,哪怕他身上有两个大疤几个刀口我也二话不说地喜欢,可我英俊儒雅气质非凡的焱哥身上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我俩脱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抱在一起。温暖的被窝给了我们无尽的宽慰,只要有了这一刻,吃再多苦我也愿意。他的唇从我脸上滑到了耳垂,脖颈,前胸,小腹,当那片湿热柔柔地包围住我下面时,我差点叫了出来。他的舌尖蛇一样地在那里游走,不住地吮吸,让我几乎要爆炸!他的一只手分开我的腿,一点一点地往里探索,这一路行进让我快乐地呻吟起来,就像正在叫春的伊朗!恍惚中他又贴了上来,再次用唇将我包围,我们狂热地进取狂热地给予狂热地……
“小刀,你怕不怕疼?”他气喘吁吁地问我。我知道他要什么,他要什么我都给。我摇摇头,其实他进入那一刹我疼得差点叫出声来,不过很快我就被接踵而至的快感吞没了,没有什么比这一刹更让我心动更让我迷醉更让我忘乎所以。
五
我曾经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觉得快乐幸福就可以忽略许多现实中的羁绊,比如外人的议论,时间或者金钱的窘迫等等,当然现在的我早就不这么想了。就在我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才清晰地感到,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懂的青骢少年如今已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什么是成长的烦恼?就是一棵苗,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不知该长成一块草坪还是一片森林。
寒假最后那天我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学校,焱哥那天早上刚从成都过来,我到的时候他正收拾提包里的东西。那时成渝高速公路还没开通,坐一夜的火车是很痛苦的。他的疲倦写在脸上,但见了我仍很高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说:“今天我妈要去交电话费,我可不敢呆在家里。”分开不过一月,我们几乎天天打电话,就这样还觉得跟过了半年似的。
“焱哥,我想你了……”我色迷迷地伸手去摸他,他一动:“小刀……”话还没出口,门就被推开了。“我洗完了。”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子端着脸盆拿着毛巾香皂进来了,迎面遇上我惊疑的目光,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绽开了笑容:“你是不是凌晖?他老在我面前说起你。”我看看焱哥,他局促地说道:“小刀,这就是荷娜。”
我明白过来,马上也笑着说:“我说焱哥怎么看上去偷偷摸摸的呢,搞了半天你竟敢带女生上男生宿舍楼!”荷娜说:“刚开学嘛门卫察得不严,我不但进了男生楼,还生平第一次在男用洗手间偷偷洗了把脸呢。”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眉毛弯弯的,看上去很美。“不行,快贿赂我,要不我去揭发!”我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大模大样地往床上一靠。
“真和你说的一样,很不好对付啊。”她笑着对焱哥说。我顿时抓住她的话头:“好啊,他在你面前说过我什么坏话?”荷娜咬着嘴:“这你可得自己问他。”我瞪着焱哥,他却不敢看我。“他是不是说我又丑又笨又凶又懒?”我扭头对荷娜说。“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恐怖。”她听了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真切,让人放心。
看着荷娜远远不像自己想象那个样子,我心里不知怎么涌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又呆了一会儿,我站起来说:“不当电灯泡了,免得焱哥把我骂死。”荷娜说:“你不是要贿赂吗,一起去吃早饭吧。”我们,她说的是我们,里面却没有我。我看了焱哥一眼,他也正看着我。“焱哥,你让不让我去呀?”我嬉皮笑脸地问他。他一直不那么自然的脸终于有了点笑容:“我敢不让你去啊,走吧。”
这个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虽然还很冷,但另一个季节的气息却在无声地从周围散发出来。山城的冬天一向很少有太阳,总是阴阴的,今天却一大早就露出了金黄的岚霭。我们坐在学校外面烈士墓的一家餐馆里喝豆浆吃油条,吃着吃着荷娜问我:“凌晖你今年多大了?”我摆摆手:“我妈说这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荷娜咯咯又笑开了,爱笑的女孩子好,爱笑的女孩子一般都没什么心计。
“我还没满十九呢。”我说。荷娜眼睛弯弯地瞧着我:“啊,这么小,快叫姐。”我看看焱哥。荷娜说:“不用看他,他倒是有个弟弟了,我还没有呢。”我听焱哥说过他还有个弟弟,在重大上学。“我是小刀,你是我姐,那不就成菜刀了?”我一本正经地说,这回连焱哥都笑起来。
吃过饭,我说家里还有事一定要走了,荷娜没有再挽留:“我在建大工程设计系,有时间过来玩啊。”她笑眯眯地说。我点点头:“那我走了。”焱哥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都要转身了才听他说了一句:“路上小心点啊。”
离开的时候我一直没回头,快拐弯了才飞快地瞟了一眼,看见他们俩人的背影正朝车站走去。刚才荷娜说他们要去建大,那他们是不会回川外了。我漫无目的地回到了学校,坐在操场边的石级上发呆。明天才开学,校园里还满是暮冬残留的痕迹。太阳还是很温暖地照着,偶尔有几个人走动,望着阳光下平静的校园,我再也无法用喧嚣浮躁的说说笑笑掩饰心里的虚弱,那就是——荷娜很好,和焱哥很配。这么一想我的心思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一直坠下去,了无希望地坠下去……
“凌晖,你这么早就来了?”我抬起头来,国拿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你没事是不是,快来帮我搬东西。”我只得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一个提包。走了几步,我才发现这不是朝宿舍走:“你这是去哪里?”他说:“寝室里太闹了,我在外面租了间房子住,搬点东西过去。”国家里是开公司的,好象从来没见他为钱发愁过。“你日子过的不错啊。”我感触地说,宿舍里的确不太方便。
他瞧瞧我:“你不也挺好。”他哪里知道我在感触些什么。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觉得手都快酸了:“你这些东西怎么这么重?”他哈哈笑起来:“你也太文弱了吧,我提了两个都没喊累。”他比我高大得多,这不是废话吗?!不过那个小房间倒还不错,向阳,电视电话家俱热水器一应俱全,的确比学校宿舍强多了。
“收拾得这么好,是不是一个人住啊?”我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开他的玩笑。他也大不咧咧地说:“当然不是,和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我吓了一跳。他“啪”地打了我一下:“少乱想了,那是我房东,住隔壁!”我这才反应过来被他“润”了一回,俩人同时笑起来。
“你寒假怎么过的,是不是总去约会啊?”他丢过来一个苹果。我咬了一口:“谁有那功夫。你呢?”他说:“我爸公司买了套西班牙设备,来了个工程师,我整天跟着他练口语。”“呀,那你说的我们不是都听不懂了?”我半真半假地揶揄他。国说其实就是陪着那老头子吃吃饭看看风景再开开会什么的,没什么意思。我说那你不是在做三陪吗那还没意思?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国瞪着我骂你这小子怎么净想邪乎事。
又花了两钟头才把屋子收拾好,洗手时国说:“走吧请你吃饭。”我说:“今天怎么了,老有人请我吃饭?”国看看我:“还有谁?”我一下想起什么,不做声了。“是不是顾一焱啊?”国说。我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说:“刚才我来时正碰上他和他女朋友出去。”我哦了一声,擦擦手:“算了,我还有点事,要回家了。”国说:“什么事这么急,连吃顿饭都不行?”
我拿了背包往外走,他在后面说:“有空常来玩啊,反正你也知道怎么走了。”我回头说:“来做你和七十岁老太的第三者呀。”他哈地笑了:“凌晖你再乱说小心我收拾你!”我说:“我好怕怕!”然后哈哈笑着走出那栋小楼。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飘摇感却在一瞬间顺着阳光刺入我无力的天空。
六
原来我以为只要能和焱哥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可当和他在一起时我还希望能够得到更多;后来我的确不止一次地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可我还希望能溶入他的生活;等我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的时候,却发现要做到这点是多么的困难重重。似乎人都是那个样子,在感情上总是寄望着下一步,忘记珍视自己已经拥有的爱和时光。
开学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强忍着不去找焱哥,可每当我看见他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时心里都禁不住蠢蠢欲动,似乎他总在看不见的地方牵扯我的视线。有时即使在一起了也忍不住说些气人的话故意惹他生气,也不知道那时是怎么想的,就不想让他高兴,可一旦他真的沉下脸来不说话了,我的心里却又后悔起来。才不过是大学的第二学期,我对身旁的一切似乎都没了兴趣,居然也开始泡起图书馆自习室,有时一整天捧着一本书,看得昏头胀脑时抬眼看见周围黑压压一片都在聚精会神念念有词,顿时觉得自己过得真充实,可这种充实感在思维稍稍一转弯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想这大概是春天的缘故,春天催人懒,春眠不觉晓,无论你什么雄心壮志,只要被春天慵懒的阳光一勾引,都会像中了孙悟空的瞌睡虫一样,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可我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了,一进四月就是一连串的活动,有的可以躲开,有的却怎么都跑不掉,我就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况下一天不如一天地捱着。
那天校园歌手赛结束之后,我又去了水吧,结果一进门就看见焱哥和荷娜正坐在那里。他们已经看见我了,我想退都来不及。“小刀!”是荷娜在叫我。我只好走过去,焱哥朝里面让了让,我假装没看见,坐到了荷娜那边。
“小刀,怎么我来了那么多次都没见到你?”荷娜要了一杯可乐递给我。我看看焱哥,他居然也是笑眯眯的!“是不是谈女朋友了?”我摇头。焱哥说:“小刀眼光高,一般的看不上。”我说:“谁说的,我喜欢的都是心狠手辣的丑八怪!”
荷娜笑了笑:“是吗,什么时候带给娜姐看看。”我瞟了焱哥一眼,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只要你到时别拿菜刀砍我就行了。”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听着。又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告辞,乘机狠狠蹬了他一脚,然后就往外走。
刚出门,就听见他的声音:“小刀,你等等。”我转过头来:“干什么?”他伸出手来:“你的钥匙没拿。”我刚刚扬起了一点希望的心扑通一下摔在地上:“谢谢。”拿了钥匙就走。他拦了一下:“怎么这么久没见你?”昨天在食堂我还看见你,前天你还去了阅览室,只有你看不见我。“你不是很忙吗?”我说。他看看表,说了一句:“一会儿我来找你。”就进去了。
凭什么我要等你,你和女朋友在一起快乐却要我等你,什么道理!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在老老实实的往回走,越走我越觉得自己可怜,越走越觉得自己悲哀,直到走到路灯下,看见自己的影子由长变短,最后缩成小小的一团。
十点多钟的时候,他来了。我们站在楼道外的栏杆旁边,看着周围的夜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刀,你是不是在躲我?”他直截了当地问我。我看着他:“我躲你干什么。”他撩了一下头发:“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望着校园后的歌乐山,上面黑黑的,看不见灯火。“小刀,我知道,你不喜欢荷娜。”他的目光若隐若现。
“谁说的,我没有不喜欢她,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焱哥的肩膀靠在墙上:“你肯定很讨厌我。”他说的离我心里想的越来越远了,可是一想到荷娜,一想到他同时必定会在两边做个选择,我就浑身不舒服。“小刀有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他说。
我想的简单?我当然想的简单。“那你当初何必理我?”我说的很冷。他眼神不错地看着我,慢慢地说:“你以后一样也会……”“我才不会,永远不会。”我抢过他的话头。他接着说:“别傻了,我们再好,也终究不能在一起。”我冷笑了一声:“你连试都不愿试,怎么知道。”
他听了我的话,头埋了下去,半天不说话。他的样子让我心里疼了一下,其实我也知道在我们这个环境里那种可能几乎没有,有很多人都被迫改变被迫适应那些所谓的正常生活,可……可我就是不甘心,但是他现在就算说好我们在一起我的心也舒服不起来。“你不用管我,我不会再来烦你了。”我拍拍他的手。
“小刀,我不是说我们不能在一起,而是……”他瞧瞧我,那眼神让我心悸,让我心里的潜流渐渐汹涌起来。“我知道,你还是我的焱哥,我还是你的小刀。”我笑着说,心里那个声音却在无力地抗争:不,那样的话什么都不一样了!夜的微凉水一样地淹没过来,我那根希望的爱情的稻草在那一漾一漾的波浪中越飘越远。焱哥沉默地俯在栏杆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哪怕只说一个字也好啊!
“也许我们根本不该……”这就是我等来的答案吗?夜真的冷了下来。“不,我觉得没什么,我知道我是,有什么不好。”我说,“而你,也许只是BI吧。或许,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这时他的手悄悄伸了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这瞬间竟让我产生了某种恍惚,以为这黑暗的楼道口就是有人在等我的大礼堂外就是静谧无人的花园就是我家楼下那个长长的走廊。
他的唇在我的手心轻轻一触:“小刀。”他轻声的呼唤像魔法无边的咒语,把我的防线一下摧得稀哩哗啦的不成样子。我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他,我不想失去他,不想!他的手臂环过来,温暖地拥着我。“我一直都很在意你,小刀。”那你为什么还要……我想问他,却又虚弱地问不出口。“只是这种生活的压力太大了,我怕坚持不下去,唉,你以后会明白的,有时人真是渺小得很……”他闭上眼睛,似乎很疲惫,也像很难过。
我不忍再想下去,再想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慢慢贴近他的脸,就像第一次他对我做的那样,轻轻吻在他冰冷的唇上。他动了一下,好象说了一句:“有人。”这时候谁会到这里来呢,我没管,他也没再动了。我们的动作都很轻,似乎害怕破坏什么。要这是个梦该多好,可是这个世界上的梦又有多少能不醒呢?黑暗中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像两颗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星辰。
后来我们又在那里呆了很久,好像没说什么话,也没再做什么,直到最后离开。我以为回去后一定会失眠,就像以前很多个夜晚我思念他一样,哪知我很轻松地睡着了,相反倒是很久以后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他那晚的眼神却会像雾一样地飘过来,只要轻轻一触,就整夜醒着。
七
重庆的天气很怪,一进三月气温就直线上升,到了四月却又开始阴雨连绵。
和焱哥谈过那晚就开始下雨,也不大,就那么软绵绵地下着,看上去让人怎么也爽快不起来。半期考试要来了,我的专业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想关心。整天倒还是书不离手的,可心思在哪里只有老天才知道。那段时间活动很多,我本来都不大热心的,可不知怎么一连主持了好几次晚会,常常在场上逗得人哈哈大笑,渐渐地就有人开始注意我了。有时走在路上会碰到陌生人盯着我:"这是不是那个……"如果这个人是女生,那么不管她漂不漂亮,我都会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如果是个男生,我会眯着眼瞧他,直到把他瞧得不自然起来。
这样的日子很无聊,不过这种无聊可以让人麻木。麻木虽然没什么好处,却可以令我不再想起焱哥。我再也不到他宿舍去了,有时在走廊上碰见,也只是四目一触就错开。他熟悉的恣意的笑声从我耳旁彻底消失,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再到我和焱哥经常去的地方,比如教学楼后的那个花园,比如那个水吧。每次经过都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什么。我可以平静地看着他从身旁走过,却不能平静地放过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这种思虑上的牵扯让我心里越来越虚弱,表面上却越来越无所谓,我甚至开始旷课,呆在宿舍里一睡就是一下午,醒了后就呆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没什么灵气的云彩,想着……
"起来,快点起来!"一天我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睁眼看看,是国。"怎么,下课了?"我问,他瞪着我:"你真是醉生梦死啊!"我看看表,才三点过:"你有病啊,我睡得好好的。"
"你都被老师点了三次名了,还不快去!"国把我的被子揭开,"你真的想不及格是不是?"我慢吞吞地穿裤子,"谁的课?"国那边没说话。我抬头一看,他脸上有种很奇怪的神色。"凌晖,你现在好象变了个人一样。"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干吗?"他被我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站了几秒钟就"砰"地把门一开,出去了。我也觉得自己态度很不好,他毕竟是好心。这么一想我又想把他叫住,可迈了一步后又犹豫了。算了,管他呢。
在办公室我被辅导员狠狠骂了一顿,一旁的精读老师也来帮腔,拿出我那份只刚刚及格的试卷从头到尾数落了一番。刚来时他对我可是满怀希望的。我哪里敢说什么,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窗户外面的杨树已经绿叶成荫,而我的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季节。"凌晖,你半期要是再这样,就给我小心点!"辅导员丢下一句,让我走了。
下楼的时候,我经过那扇摆在门厅的镜子,一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蓬着,眼睛黑着,没有一点神采的人在看着我。这是谁?我在心里胆怯地问,外面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说话,还有人在谈恋爱,而这里却有这么一个人在看着我。我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就像当年被妈妈一个人留在黑屋子里一样,又孤独又恐怖,连忙转身飞快地逃开。"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一边走一边强硬地对自己说,"不要想不开,不要再这样下去……"
回到宿舍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东西去洗澡,在浴室里把头发洗过三遍,身体也洁净起来,一道阳光居然透过换气窗照在我肩上,水珠溅上去,泛出耀耀的光彩。冲掉身上的泡沫时,一种柔顺的光滑的感觉迅速地从头到脚蔓延开来,一股水流顺着下巴淌到地板上,我抚摩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抚摩从前一样。
出来被风一吹,头发就干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绺轻飘飘地荡的额前。真的不一样了。我忽然有种从里到外的清爽感,我爱他,这没错,他离开,这也没错,那我为什么要为这分不清对错的事苦恼呢?
我把穿脏了的衣服丢在一边,换上一件白色休闲衬衫和一条佐丹奴牛仔裤,头发没吹,也没打摩丝,就这么黑亮地自然地走在路上。"凌晖,你好!"有人在和我打招呼,"凌晖,晚上去看电影吧,进口的,很棒!"另一个同学站在广告栏前对我说,更多的人神色安然地背着书包往教室那方走。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变化,它不会因为我和焱哥的恋爱而绚烂,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分开而迷茫。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啊。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好象第一次才发现这个道理。
在楼道拐角我看到了国,他正在听西班牙语广播,那是我们每天必做的功课。他也看见我了,却没什么表情,这小子。我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他就开始不自然了,东扭一下,西动一下,我就是不走,看他怎么办。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转过来说:"别挡风。"什么话!我笑嘻嘻地捅了他腰眼一下:"怎么,还在生气?"他最怕痒了,这下差点跳起来,狠狠捶了我一拳:"你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我笑着闪了一下,见他不再绷着脸了,才往教室里走。
"哎,你怎么……"他在后面叫我。我扬扬手里的书:"马上要考试了,真的不想让我及格呀!"他看看我,露出笑容。夕阳的阳光从他背后网过来,他的笑容带着种干净的超然的意味,看得我不禁呆了一下。
晚自习上到九点,我也拿出收音机到走廊上去。西班牙国家广播电台在播报新闻,之后是一段音乐欣赏。远处的山峦被黑下来的天色笼罩成了一片苍茫的暗影,胡利奥的歌声此时听起来就像是从天堂里泄露的叹息,"……我的爱人,在路上看着斜阳,我在另一方,沐浴着月光,……"才听了两句我就忍不住想把它调走。这时国走过来拍拍我:"凌晖。"我看见他背着书包:"怎么,这么早就走?"
他点点头:"我有点饿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我想今天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了,迷途知返第一天嘛,别搞得太累,就答应了他。我们收拾了东西,一起下楼,到艺圆里点了两个菜,他还要了一瓶酒。"我可一点也不能喝。"我对烟酒从来不沾。"这不算酒,水而已。"他说着就来了一大口。我说:"你好像很高兴啊?"
他看看我:"我可没你高兴,你过得多自由。"我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我哪里过得自由了?"心里说如果真是这样,倒不知有多高兴呢。他笑笑,把话题岔开了:"刚才和你打情骂俏的那女生是谁?"
我想想,是虹,刚才下楼时碰到她:"她呀,我俩穿开裆裤就认识了。"国笑得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这么说不是青梅竹马?""怎么,嫉妒了?"说了这话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居然可以在这种时候用这种口气说这样的话。
国又喝了一口,脸已经泛红了。"搞了半天你也不能喝啊。"我笑他。"能不能喝是一回事,喝得高不高兴又是一回事。"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我们边吃边聊,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仍让我们不时地哈哈大笑,笑得旁边的人都在看。最后国站起来:"走吧,明天还有课。"
我笑着看他:"你舌头都打不直了,还找得到路回去吗?"他睨了我一眼:"走路又用不上舌头。"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幽默了。"那,我也走了。"我背上书包准备回宿舍。"凌晖,你……有时间到我那里来坐坐。"他站在路灯下对我说。
"好,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掉进水沟里了啊。"我"咒"了他一句。
国倒是个不错的朋友,回去的路上我这么想,如果没有他,我也许还在那种混沌中出不来呢。可是……我真的出来了吗?天早已黑下来,只有路灯还闪闪地亮着。
八
一周后期中考试开始了,精读泛读都是我的强项,没有什么太难的,只有听力,因为很久没听下降了很多,差点连现在时和过去时都没听出来。考完第一天,室友们好象都有点兴奋,因为明天就是周末,再考过一门口语就万事大吉了,他们开始议论起国家大事来,个个都说得吐沫星子乱飞,胖翔还有朝一日我要当了国家主席如何如何,听得我心里特别烦,后来趁离熄灯还有一刻钟溜了出来。
我想到国那里去住一晚上。他那儿应该很安静。敲门时听见他在里面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声:"谁呀?"开门见是我,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想不到。我说:"宿舍里太闹,我想……是不是不太方便?"我朝他身后看看。他一下笑了起来:"狗东西,来就来了呗,还胡说八道!"
屋里的录音机正在放王菲的歌:"……天越黑心越冷我看见,你的脸,……"桌上放着几本书,台灯柔和的光罩在上面,很悠闲舒适。"我俩睡一起?"他问。我看看他的单人床:"你不是还有个折叠床吗,放心,我不嫌弃的。"那张折叠床是他房东放在这里的。我们把它拉出来装好,铺好后我在上面坐坐:"比宿舍里的床舒服多了!"
闲聊了几句,我打个哈欠:"我想睡了。"洗了脸洗了脚脱掉外衣长裤就钻进了被窝。白天太累,被那考试折腾的,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了。那时国还坐在桌边看书,只看见他的背影被台灯的光弄得朦朦胧胧的。
他看完书后去刷牙洗脸洗脚,回来时咚咚的脚步声和脸盆与地板的碰撞让我醒了一下。"你轻点。"我嘀咕一句,又扭过头睡。天气有点热,我的胳膊腿都蹬在了被子外面。国的床叽叽哑哑地响了一阵,大概也上床了。可没过多久,又听他起身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往外走,"事真多。"我懒得睁眼。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我躺在那里继续睡眼朦胧。半天没听见他的动静,我转过头,看见他只穿着内衣站在我床边。"干什么,还不睡。"我说。
他忽然说:"凌晖,我跟你睡吧。"我的睡意消了一半,他结实的身躯在夜色中微微发颤:"别,别,我怕我控制不住犯错误。"我故意笑着说。"我不怕。"他说着真的撩开被子钻了进来。贴得这么近,我可以听到他心跳的咚咚声,甚至能感觉他的鼻息在我耳边的吹拂。"凌晖,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小刀?"他问着,一支手慢慢地握住我的手。我的睡意已经荡然无存了,黑夜里他迷乱的眼神如同草原上奔跑的兔子,在躲躲闪闪地追逐着什么。这一刻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显出他平常看我的样子,他同我说话的样子以及他看见我和焱哥在一起的样子,还有他隐藏着没有让我发觉的东西,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地在我脑海中绽开--国,他也是……
他结实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他的手慢慢地停在我胸上,我没有动,他的腿也压了上来,我还是没有动,"小刀……"他的唇在我耳垂上轻触着,在我的心上却像经历着重重的锤打,一下,两下,"……我早就……"他的身体拥过来,我闭上眼睛,这,是不是梦?不,不是。国的手顺着我的腰滑下来,一点一点地褪下我的内裤……这似乎是半年多前那个冬天的夜晚,可是,那时我没现在这么迷茫,也没现在这么平静……"国,不要!"他的手从我的腿间向下探,我动了一下。他没停手,反而把脸侧了过来,那湿湿热热的唇将我所以要说的未说的话都统统挡了回去……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国睡在我旁边,一只手还搭在我身上。阳光从窗棂间射过来,外面的树绿绿地摇着叶子,这是个多么难得的美丽的安静的清晨,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实际上却真的有了变化。很长一段时间里的郁闷此时竟然消失了! "你在想什么?"国问。我瞧瞧他,头发乱得像鸡窝,眼圈也黑着,居然还在笑,"想我昨晚是不是有病,居然羊如虎口。"我说。他摸摸我的脸,看了我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第一次?"我看了他一眼:"你呢?"他点点头。"我怎么觉得不像,昨天你很熟练嘛。"我色色地摸了他一把。他又问了一次:"你不是了吧?"
我笑着看他:"知道那么清楚干什么?"他的身子又压了过来:"你是不是和顾一焱做过?"我的脊背一硬,一股热气直直地往脑上冲。"我没说错吧?"他还在笑,带着点自得。我再也忍不住,脚一用力就把他蹬了下去,他猝不及防,赤条条地摔在地板上。"你……你干什么!"他跳起来朝我瞪着眼,还想上来。"别过来!滚一边去!"我撑起身子,恼怒地冲他吼着,似乎这里成了我的地盘。
他看看我,犹豫了一下,我扭过脸去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听见他悉悉索索地在穿衣服。他是,当然也看得出我和焱哥的事,可是我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生气又有什么用。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刚才做的有点过分,但心里还是有气,你看出来就看出来好了,何必要说,还要在这时候说。
"你,不吃早饭了?"他忽然问我。我看看表,七点整,于是开始穿衣服,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过他的牙刷毛巾去水房洗脸刷牙,回来后照照镜子,头发也有点乱,打湿了用摩丝梳梳,他在后面看着说:"别打扮得那么帅行不行,也要让我们活啊。"我假装没听见,他灿灿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走吧。"我转过来对他笑了一下。他一愣,人顿时轻松下来:"我还以为……" 外面的风吹着,很舒服。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国,他的长相很平常,很普通,如果不是昨晚我肯定不会往更深的地方想,不过这样也好,有的话可以说得更透。国见我在看他,笑着问:"怎么了?"我摇摇头。他说:"凌晖,你有时明明没怎么,可感觉却像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虹就这么说过,所以我周围并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不过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有的人再好,也只能说是认识的人,有的人只在一起呆了哪怕一天,却能深深地走进你心里去。
"嘿,你瞧那人。"走着走着,国忽然对我说。我抬头看看,一个穿着紧身牛仔裤的男生正迎面而来,长得倒还不错,就是走路时招摇得厉害。"怎么了?"等他走过去,我问国。"他看上去,……嘻嘻。"国又回头瞟了他一眼,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了一样说,"他也在回头看我们。"我强忍着没有回头,嘴上却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在看你。"国有点不好意思,那副神情瞧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真像只老孔雀!"
在食堂吃饭时,国又问:"你说刚才那人是不是?"我发现原本挺稳重的国现在就像个什么都很好奇的孩子。"废话。"我说。他倒不敢确定了:"你那么肯定?"嗨,又是一个没开化的主。我一脸莫测高深地对他说:"是不是你只要盯着他眼睛,一看就知道了。"他马上追问:"你刚才看他眼睛了?"我笑笑:"他还用不着,光看他走路的样子就八九不离十。"国惊讶地看着我:"你经验真多,哪儿学的?"
我看着这个木瓜,懒得理他。他想想又问:"你说我们周围还有没有?"这倒是个问题,外语学院一向男丁不旺,女生占了四分之三,不过……
"你知道川外哪个系盛产美女?"我问他。他说:"英语系?日语系?……"我统统摇头:"是英二系!她们的专业是导游和外管,个个都是挑过的。"国点点头。我又问:"那哪个系的帅哥最多?"国一愣。"不知道吧,告诉你,是德语系!学德语的人气质都很好,而且长得也不错。"其实这些都是焱哥以前告诉我的。国听了直点头。
"在川外那么久,你就没发现谁是?"我问他。他犹犹豫豫地说:"我就发现了你一个……"啊--呸!
九
国说他原来并没有对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有过太多的考虑,他高中时有个很好的同学,俩人在一起常常牵着手挽着腰,觉得很舒服,那时也没想过别的什么,后来那同学考到北京去了,临别时两个傻瓜好好难受了一场,国还在夜里偷偷哭过。"啊,这么纯情?"我听得有点不相信。
国很不满地看了我一眼:"那你呢,你的第一次又怎么样?"他一问我顿时哑了,是啊,我的第一次又是怎么样的?"不提它,不提不提!"我跳起来想逃。国就像抓住了我的小辫子一样得意:"少来,快说!"我想了半天,还是假装想不起来:"我都忘了,都过了那么久了。"国翻翻一旁的日历:"我不信,这种事怎么会忘得了呢?"他看看我。
我也看着国,自从那晚我们越过界限后,某种贴近感或者说是默契感就开始由浅到深地产生了。很多个晚上我们都是在他的房间里平静而愉快地度过的。有次我问:"你喜欢我吗?"他点点头说:"喜欢。"我又问:"爱不爱我?"他迟疑了一会儿:"我知道,我不是你心里想要的那种人。"这个聪明的家伙,虽然表面上很随和,但是一点也不笨。就这样界于朋友和恋人之间最好,不会伤害到什么。
剩下的半个学期就这么恬恬淡淡地过去了,没有什么令人心动的事情发生,也没有再让我产生某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和国在一起是很令人放松的,我的脾气急,有时说话也不注意,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出来了,常常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国常常就会提醒我:"哪有你那么说话的?"我瞪着他:"我刚才说什么了?"他便一五一十地指出我哪点不该说,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句话你要在心里想那么久,有没有搞错?"他想想:"平常倒也没什么,就怕你养成了习惯,有时注意一下也没关系啊。"我心里称是,脸上却笑嘻嘻地说:"是吗,真是党员啊,这么模范……"说着我扑过去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手不住地上下乱摸。
"啊--你别,别,大白天的……"国死命逃出我的魔爪。"天哪,谁要找上你,非被你折腾死不可!"他说。我笑笑:"谁说的,肯定幸福死了。"唉,话是这么说,那一天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啊?闹了一会儿,都有些累了,"你暑假怎么过?"他问。我想想:"出去玩,重庆呆着多没劲。你呢?"
"我报了托福班,七月十几号就要上课。"他靠在床上说。我吓了一跳:"托福,你想出国啊?"他说:"我家里想让我出去。"我看着他:"现在就开始准备,是不是太早了?"他摇摇头:"我们又不是英语专业的,我想还是早点准备好。"这倒也是,当初我还以自己学的是小语种而自豪,但它的确没英语方便。
两个月后我顶着一张被阳光涂抹得黝黑的脸回到了学校,先是虹看见了大吃一惊:"你怎么像个黑煤球一样!"我瞟瞟她在重庆湿润的夏天里滋润得益发光彩照人的脸,好像上了一层釉:"我这可是在海边晒的,哇--那海,啧啧。"一边说我一边回想在老家山谷里那条蚯蚓似的的小溪边晒太阳的悠闲场景。
"你呢,嗯,"我看看她,"瘦了,瘦了。"她的眼睛一亮:"啊,是吗?"她看看自己,然后淑女似的嫣然一笑。我一本正经地说:"嗯,你的衣服瘦了。"她刚才还娇羞万状的笑容顿时变成咬牙切齿起来:"你想死是不是?"我笑得直打跌,这时一个人从旁边经过,和虹打了个招呼,还瞟了我一眼。那一刻我正笑得张牙舞爪的,结果正好遇上那人的目光。我刚想看看清楚,他已经走过去了。
"刚才那人是谁?"又和虹胡吹海聊了一会儿,我才故做漫不经心地问。"你说谁呀?"虹看看我,"哦,卫城啊,德语系的。"我望着他远远的背影,想焱哥的话果然有几分道理。
国还是和以前差不多,认真地在系办抄东写西,忙到午饭才回来。"怎么样,过的还好吧?"我问。他苦着脸说:"好什么,一天到晚都上课,还要背单词,忘了好多,一见就忍不住想读成西班牙语。"
吃过饭,我把蒙了一个假期灰尘的蚊帐和床单扯下来,丢到盆子里用洗衣粉一阵猛泡。宿舍里打扫出来了一大堆烂七八糟的东西,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胖翔的烂球鞋,隔了两月居然还"风味尤存",我趁着没人注意把它丢进垃圾箱,那家伙住我上铺,他的臭鞋总是堂而皇之地刺激我的鼻子。最可怕的是他踢完了球一边汗流浃背喘着粗气一边换鞋,还摸着其臭无比的脚无限满足地说:"真他妈的爽!"
宿舍里的人忙了半天,才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嗯,不错嘛,"胖翔左右看看,"差不多了,哎,兄弟们谁要去踢球?"他又扯开嗓子吆喝起来。一旁的罗挺和阿亮当即赞同:"正好踢了洗澡。"胖翔又跑到其他寝室去煽风点火。我理好床就开始洗泡着的东西,那些玩意一沾水就变得又重又麻烦,洗得我直后悔没把它拿回家去。好不容易洗完,把它们统统晾了出去,啊,好了,宿舍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床也收拾得妥妥贴贴,连窗户都擦过了,好象住了一年就没有这么干净过。
该找点什么干干,正这么想着,听见底下有人大叫:"谁的破床单!……"不一会儿楼道里就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人拍门:"409!有人没有?!"我把门打开,一个头发有点卷的男生凶巴巴地冲我吼:"是不是你晾的床单?你自己去看看!"我愣了一下,跑到阳台上一看,暗暗叫苦,刚才晾的时候根本没注意,现在床单蚊帐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正往下面晾的衣服上淌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我真是没注意。"马上把它们都移到另一边去。"害得我的衣服全都湿了。"他扬扬手里的一件运动衣,"我正要穿呢!"他说话的时候眉毛拧成一团,很气愤的样子。"我真是没注意。"我说。见我这个态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站在那里看看我,我也看看他,然后他四下瞧瞧:"胖翔是不是在这个寝室?""啊,你认识他啊?"我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他咧嘴笑了笑:"他刚才叫我们去踢球。"哦,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那你的衣服……"我看着他手中那件湿了大片的球衣,"要不,我帮你找一件吧。"他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该走了。"我看着他出去,竟然跟在后面说了一句:"有空常来玩啊。"他回头说:"好的,我走了。"
他下楼去了,我站在那里发了半天愣才觉得自己真是有几分莫名其妙,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还欢迎他"常来",他居然还说好,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在屋里磨蹭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干脆去看他们踢球。球场在教学楼前,很大一个操场,却连个正经球门都没有,立了两根杆子当全权代表。我从来不看球,当然也不踢球,再说川外这种阴盛阳衰的学校的足球水平,啧啧,不好说,实在是不好说,我只知道有次市大学生联赛被重大踢了个0:13,踢得对手都不好意思了,后来就只防守不进攻,气得无数川外球迷在场外嗷嗷怪叫。
可现在他们好象还很自得其乐,我一眼看见刚才那个卷头发,他穿着那件背后湿了一片的球衣,跑得一颠一颠的,还大声地叫:"传给我!传给我!"样子有点傻乖傻乖的。胖翔、罗挺和阿亮都在,国也在,这时有个人快跑着冲进了我的眼帘,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中午和虹说话时遇见的那个德语系的吗,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卫城。
十
川外的操场太小,再说这几个老兄也不像能跑全场的主,所以七八个人在满是黄土的小场地上跑得倒也气贯长虹。胖翔最无耻,眼见碰不着球也追不上人,就往别人身上一撞,常撞得人家跳起来就骂"你娃儿毛病深沉",他自己却一脸得意的笑,还把手一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卷头发跑得倒快,常常是球还没来人已经过去了,只有那个卫城一板一眼踢的倒还不错。看了一会儿,胖翔这边已经被他一个人灌了3个球,后来守门的阿亮也泄气了,见到他又晃过胖翔的"最后一道防线",干脆跑出来,对着他鞠了半个躬,做了个手势,笑嘻嘻地说:"请进,请进。"卫城一下愣住,我则在旁边笑得连形状都快没有了。
他们明白过来后连声骂阿亮,说就因为他这种人多了,中国足球队才老是冲不出亚洲,笑骂过后就三三俩俩地走到场边。这时我看见国和那个卷头发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今天怎么了,你居然也会来看球。"他擦擦脸上的汗,问我。卷头发看见我,点了点头。
我刚想说什么,看见卫城也走了过来,还和卷头发打了个招呼。我故意大声地说:"走吧,一起去喝水。"国说:"好啊。"胖翔耳尖,马上就听见了,也跑了过来:"凌晖请客啊,走啊走啊。"卫城却连看都没朝我看一眼,用搭在肩上的外套擦擦汗,转身走了。胖翔还在一旁催促,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说:样子挺跩啊!
从冷饮店里回来后我问国:"你怎么认识那个卷头发?"他说:"阿辛啊,我们都在一个托福班上,也是刚认识不久。""他是哪个系的?"我又问。国抬脸看了我一眼:"英语系的,怎么,你……"说着他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呸!"我骂了他一句,却又想着好像卫城和他挺熟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前就又显出他一脸漠然转身离去的神色,忍不住骂自己:别孔雀,千万别孔雀!
过了几天就是川外新生入校的日子,国和我都被系上抓了"壮丁",在路边摆的桌子边给新生服务。只有胖翔是主动要求来的,说是怕人手不够,其实他小子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求求老天爷,千万来几个漂亮的温柔的眼光又不太高的……"自从他苦追班上一相貌平常却脾气凶悍且眼光极高的女生不得后,新生就成了他最大的希望。
那天又闷又热,我们守在路口处,见有人走近便露出一脸粘粘乎乎的笑容:"请问是西班牙语系新生吗?"常有人听我们这么问了后才说:"请问英语系的接待站在哪里?"再不就是:"请问学生宿舍怎么走?"常让我们白费表情。本来西语系每年新生只有25个,没半天就来的差不多了,收工时只有胖翔最不满意,一个劲儿嘀咕着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下午国把我叫过去:"小刀,我下午要开党员会议,你帮我看一下接待站。"我说上午不是都来了吗。他拿来花名册,你看,还有一个乐山的没来,姜主任说了,要让每一个新生一入校就感受到川外大家庭的温暖。他笑嘻嘻地学系主任说的话,我白了他一眼,这时候你就想起我了,看电影为什么不带我去。
他一愣,看电影,看什么电影。我啪地的打了他一下,你以为你瞒得住我,是不是要我揭你老底。国看看我,然后傻傻地笑了。你乱说什么,不过是看了场电影而已。我瞪大眼睛,哎呀,不过是看了场电影而已,那你为什么不请我,说,说,你说啊。他连忙求饶,好好好,我请我请,你别那么大声行不行。国说完仓皇逃走,这小子,也不想想我小刀长了双什么眼,二郎神才有的! 下午的时光真无聊,川外不大,新生每年不过几百人,不像隔壁的西政,每年新生入校都是人山人海的。德语系的接待站就在我们旁边,只有几个笑得甜蜜蜜的女生守在那里打拖拉机,没见男生。听了会儿单放机,我看看表,都快4点了,那个乐山的新生还没来,怎么回事啊,我又拿起花名册看看,乐山二中的,叫曲冉。
"哎,我们这差了个人,你来不来?"旁边有人叫,是那几个甜蜜蜜之一。我看看周围,确定她是在和我说话后问:"怎么了,刚才你们不是打得好好的吗?"那个长头发的女生说:"刚才有个同学的老乡来了。"我看看她们,都不认识,就有点犹豫,那个女生就说:"你是不是叫凌晖,看你在舞台上挺放得开的嘛,怎么这么婆……"那话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几个傻妞都嘻嘻哈哈地捂着嘴笑起来。
我呸,想我小刀什么时候在女生面前示过弱?!我马上跳过去参战,不是我吹,我在拖拉机上的造诣可比这帮女生高多了。她们只要拿了大牌就高兴得写在脸上,而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出了再说,哪怕最后被反攻得喘不过气来,难怪战争要让女人走开,真要让她们上前线去指挥,非把月亮都割让给敌人去。再加上她们一直坐没个坐相,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左右两边的牌看了个一清二楚。哼,你们一个手里拿了一对大王,一个拿了一对小王,还都舍不得拆,那我帮你们拆!
我拿了一对3吊主,先是右边那个哎呀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那对小王丢了来。和我打对家的就是刚才叫我那个长头发,她瞪我一眼说你吊主干什么,我的一对7都被你吊下来了,真是的。我没理她,再看左边那个笑吟吟地丢了两张牌出来。我说有对出对啊,否则要被罚分的。那女生说我没对我没对,话还没说完就叫了起来,咦,我什么时候摸了一对大王的。天哪,我心里差点没笑死,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哼,你们那牌我还算不出来?"
结果本来我们落后的,就这么接二连三地赶了上来。先是左边那个不干了,不行不行,凌晖太厉害了。右边那个也说,就是,小彤你太占便宜了。我说少来,她可没占我什么便宜。说得那两个都咯咯笑得不行,小彤却红了脸。你乱说什么,她瞟瞟我。我不说话了,不过我知道她没有生气,现在的女孩子好象都是这样,她瞪你一眼时说不定是想借机看你一眼,她说你少乱说时没准心里还想让你再乱说几句。
打着打着,左边那个碰碰我,是不是你们那边的新生来了。我回头一看,可不,一个高个男孩正在我们的接待站前张望呢。不打了不打了,小彤,下次再合作啊。我丢下牌,就像是和熟人一样对她们摆摆手。哦呦,就小彤小彤地叫起来了。右边那个撇撇嘴。我假装没听见,笑着跑回接待站:"同学,你是西语系新生吗?你是不是叫曲冉,乐山来的?"
那个男生点点头,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运动服,一双回力球鞋,看着就和每个刚刚从高中升上来的新生一样,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他除了一个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牛仔包之外什么都没带。"你的东西呢?"我问。他看着我,嘴动了动,却没说话。"走吧,你们年级就差你一个了,我先带你去报到,交了费就去领住宿的东西。"我三下五除二将桌子收拾好,带着他往新生报道处走。
走到图书馆和食堂交界处,遇上胖翔和阿亮:"啊,凌晖,还在逍遥啊。"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冲我笑。这帮家伙都吃上饭了,我还在忙。我想着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叫曲冉的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直低头走着。快到新生报到处了,他忽然把我叫住:"你… …能不能先带我去找一下班主任?"
班主任?我愣了一下,他有点局促地说:"我……我学费没带够。"
十一
"怎么回事?"我问了一句。他的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拉链,那双眼睛怯怯地看着我:"川外……今年并轨,我是收到通知书才知道的。"我看看他那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你家在农村?"他站在那里没说话。我说:"大学里没有班主任,这事要找学生处。"他看着我。我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先带你去学生处。"
我们俩人又朝办公楼那里走,迎面遇上了国。他远远地就叫:"小刀那个曲冉来报到了没有,姜主任都问了几次了。"我连忙拉住他,把事情说了。国朝他看看,说那好你先陪他去学生处,我去和老师说。我说你要快点,现在都这么晚了别领不了卧具。他说好,就匆匆走了。我对曲冉说,他是系学生会主席,才选上的。他一言不发。
走吧,我说。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到了学生处,我刚把这事告诉那里的老师,国就和系上的辅导员一起来了。怎么回事,你只有一个人来吗。辅导员在问曲冉。他低着头,手里提着那个旧包。我妈身体不好,我妹妹还在上学。他声音低低地说,还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我用眼角瞟了瞟,好象是街道和学校出的证明材料,说曲冉的父亲早逝,母亲长年患病而本人品学兼优等等。学生处的老师看了和辅导员商量了一会儿,对曲冉说:"这样吧,你先去领东西,明天你再到这里来办手续。"于是我和国就带着他到宿管科领了被褥床单脸盆,又帮他拿到宿舍。"我来,我自己来。"他从国手里接过东西,又要来拿我手里的。我看他抱着又厚又沉的床垫,还拿着两个盆,就说算了吧,我帮你拿,没关系的。他说了几声谢谢,很感激的样子,反而没有刚见面时那份拘谨了,大概是心里压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来的缘故吧。
他是他们宿舍最后一个来的。其他人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还有个重庆本地的小孩带了很多吃的,摆在那里很大方地招呼别人吃。
曲冉铺床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了他包里的东西,只有一些衣物、录取通知书和报到必需的手续,此外就是几本书。国碰碰我:"你吃了饭没有?"我摇摇头,国示意一起去吃。我刚想走,忽然想起曲冉。"曲冉,走,一起去吃饭吧。"我对他说。
他回过头来,眨眨眼,他的眼睛有点大,他的睫毛有点长。不了,我刚吃过的。他说。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说真话。走吧走吧,一会儿我还想让你帮我搬东西呢。我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走。
走在路上,国忽然对我诡秘地笑。我说你笑什么,他瞟瞟跟在后面的曲冉,低声说你今天很反常啊。我一愣,反常,反个什么常。国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我对他嗤之以鼻,本人什么时候不善良什么时候奸诈过。国哈哈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他长得……我一下打断他的话,长得和你差不多的人我都看不上。国眼一瞪,这回轮到我哈哈大笑了。
你们在笑什么,曲冉在后面问。我说没笑什么。他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你来的时候顺利吗,我问他。他说我七月底就来重庆了。我有点惊奇,这么早就来了,怎么才来报到。他笑笑,没回答我。
走进艺园坐下来,国先点了道宫爆鸡丁和两瓶啤酒,我把菜单递给曲冉:"你要吃什么?"他看看我:"随便。"我笑笑说:"这没随便这道菜,你快点点吧,我都快饿死了。"他接过去看了看,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都这么贵?"抬起头,"要不,就要份炒土豆丝吧。"
"好啊,我最喜欢吃这个了。"我也点了一个菜,国拿了三个杯子,倒上啤酒。曲冉坐着没动。"喝啊,别紧张,我们的主席大人是非常和蔼可亲的。"我拍拍国的肩膀笑嘻嘻地对曲冉说。"我……我不会喝酒。"他老老实实地说,那样子就像个孩子。不一会儿菜上来了,我和国开始风卷残云,他却还是很斯文,偶尔才动动筷子。
"你别担心,肯定能报上名的。"我对曲冉说,"系上还有助学金,没关系。"他点点头,对我笑笑。国看着他:"你还可以找份家教做。"曲冉似乎听进去了:"难找吗?"国指指我:"求你这个师兄,他是我们系上头号交际草!"我呸了他一口,曲冉也笑了。我说:"没问题,你是我师弟,当然要帮你。"
吃过饭国就要回他住的地方,我说记住你要请我看电影啊,他脸上不自然了一下,小刀你这人怎么不依不饶的。嘻嘻,我就是这个德性,怎么的?我转身和曲冉一起往宿舍那边走。要上楼时他叫住我:"你不是还要搬什么东西吗?"他还真老实吔。我回头看看他,我没什么要搬的,不那么说你不是连饭也不吃了。他在灯光下木了几秒钟,然后说了句谢谢你。嗨这有什么好谢的,小事而已。我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自己的困难还是只有自己才帮得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好了,我走了。我挥挥手,给他留了个潇洒之极的背影,上楼去也。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我看见了昨天那几个甜蜜蜜,小彤也在。嗨。我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她回头笑了一下。接着我又看见了几个德语系的男生,还有卫城。他的出现立即吸引了我的目光,即使和同学在一起,他好象也很严肃,不,不是严肃,是酷。我边喝稀饭边用眼角扫他,冷不防旁边冒出个人来:"凌晖,你也亲自来吃饭?"
我吓了一跳,再一看,是虹,这傻妞净会干这让人眼见心烦的事儿!"我不亲自来难道让你喂?"我嬉皮笑脸地说,见她买了两个包子,就说:"你可小心点,吃什么像什么啊。"她说那好啊,多性感。我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口头禅学会了?"
说着我俩都笑了起来。这时我看见小彤回过头看了这边一眼,看见虹和我正笑得欢,马上就转回去了。而卫城的目光在这时有意无意地扫了过来,看了看虹,又看了看我。哎,那个卫城和你熟不熟,怎么老朝这边看。我咬了一口馒头,嘴巴鼓鼓地对她说。
虹回头看看,在英语角遇见的,说过几句,后来才知道他是德语系的。我不以为然地说,德语系的跑到英语角去干什么。虹说这你还不知道,展示自己是多语种复合型人才,同时打望众多美女呗,你不是最擅长这个。我开始听得笑眯眯的,最后一句差点没把我气死。喂,你能不能客观公正一点。虹得意地笑了起来。
老实说,这个冷冷酷酷的卫城是很吸引人的,他和焱哥不同,焱哥让人亲近,而他让人心里发痒,却又不敢轻易去挠。焱哥,我忽然想起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大四的从九月起要实习半年,他好像这学期就没来。我一口口地将稀饭喝完,就像在品味一段毫不相干的感情故事。
下午在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叫我,一看,是曲冉。怎么样,你的事情办好了吗。我问道。他一脸欢喜地告诉我,办好了办好了,我的学费先缓交一期,领助学金的单子也填了,系上还说要让我参加勤工俭学。我看他笑得这么开心,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好啊,你看我说的吧,不过是暂时的困难而已。他又重重地点点头,谢谢你,师兄。
我一愣,别那么叫,叫得我都感觉自己老了,你叫我名字,要不……我正在想该让他叫什么,他忽然说,昨天我听主席叫你小刀,那我叫你刀哥吧。我瞧瞧他,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机灵的。
刀哥,刀哥,我一边走一边念着这两个字,忽然间意识到,一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同样的心情,只不过我念着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十二
国庆节一过天气很快就凉了下来。放假的最后一天我回到学校,整个校园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片落叶,黄绿黄绿的随着风吹满地乱跑。在宿舍里呆了一会儿,就去曲冉那里找他。"啊,你回来了?"他们宿舍只有他一人,其他几个不是重庆本地的就是在这里有亲戚,一到周末或放假就只留他独守空房。曲冉也是个要强的人,从来不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家事。那天他告诉我,他们寝室的问他怎么认识我的,还这么熟,他说凌晖是我哥。听得我心里一暖,嘴上却说我本来就是你哥,其实我不过比他大几个月。
你这几天都干啥了。我问他,让这小子到我家去过国庆,一个人呆在这里多没劲,结果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说算了吧,那太麻烦你了。没干什么,看书,给家里写信。我拿了个塑料袋给他,这是我从家里拿的,你拿去吃吧。他看看我,没说什么就接过去了。上次我给他带了点东西,结果他不要,把我气得够戗,骂了他几句,摔门而去,还几天没理他。最后还是他来找我,低声下气地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沉着脸不说话。他说我把东西都吃了你还生气。把我说得笑了起来,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转背我就发现他床头那件油腻腻的外套:"你又到那小饭馆去了?"他慌慌地说,没,没。我有点气地瞪着他。上次他告诉我他七月末来重庆后就在一个老乡开的小饭馆里帮忙,原以为能挣些钱的,结果那人心黑,一个月就给了他一百块钱。你洗衣房的事不做了,我问他。有家公司赞助了川外十台洗衣机,开了家洗衣房,让贫困学生勤工俭学,曲冉就在里面。那里又不忙。他说。不忙,什么叫不忙,你真以为你到这里来是挣钱来了,上次正音是谁最后一名,你以为我不知道。曲冉的乐山口音很重,念起外语来就跟唱的一样,这是外语专业的大忌,偏偏他还不以为然。
他木在那里的样子让我的心又软了下来,毕竟我没有处在他那个处境。想想他每月津贴加助学金不过一百,在洗衣房一月也不过一百,这两百块钱手紧点在川外也活得下去,但我知道他心里还压着那缓交的一千多块钱学费。哎呀,想想也是,我在他面前怎么总是这么凶,好象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似的。
好了,我不说了,免得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我好象在自己对自己说。我可没这么想过。曲冉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一下笑起来,你要敢这么想我非把你脑袋给拧下来!说着我就把他的胳膊抓住,想给他来个下马威,哪知他一用力,反把我给压在了下面。好啊你,敢犯上作乱,我说着把他紧紧抱住,他温热的身体带着种久违的气息润润地刺激着我的鼻子,我心里一顿,就有点按捺不住,手就往他结实的胸膛上摸去。
哈哈,别,我,我怕痒,他拼命挣脱开来,刀哥,你真……他忽然不说了。我强自压制下刚才的躁动,故做镇静地说我真什么?他想想说,没什么。我也没再问,找个借口离开了,可回到宿舍我又有点心慌,自己是怎么了,不要这样,也不能这样。心里却仍有些不畅,就想起国,他应该也回来了吧。
到国住的地方敲了敲门,没人应。再敲,他房东出来说,国刚才回来过,又不知到哪里去了。于是又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透顶,居然这么消耗着一个又一个日子,难道不能去看看书吗,难道不能去学习吗,难道……
于是我就在烈士墓的一家镭射厅看了一场录像,偏偏又是那部《费城》,看着里面那两个男子一边轻舞一边依偎在一起时,我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变得空落落的,似乎此时身旁应该有个肩膀,或是一双眼睛,多多少少能让我感受一点温暖和平静。
晚上再到国那里去,他正拿着本《GRE必背词汇》念念有词。我拿过来一翻,却看到扉页上的名字,付威辛。我一下想起那个样子很有趣的卷头发:"好啊,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了。"他十分不满地抢过书来:"什么新欢,我们是朋友。"我忽然想起上次无意中发现他和那个阿辛去看电影,出来时勾肩搭背的一点也不像国的作风。"真的只是朋友,你小子别装了!"我很肯定地说。
他白我一眼:"你以为我像你,见了帅哥眼睛就发直,我看你对曲冉就没安什么好心。"我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只对你好。"他嘴一咧:"恶心!你能不能正经点!"我看着台灯下的他,认真而严肃,也觉得不能再开玩笑了,就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国看我一眼:"谁?"我拍他一下:"你说是谁,阿辛嘛!我还看不出来,上次被我看见你们看电影你就慌里慌张的。"他不说话。我又问:"他知不知道?"他摇摇头。我靠在他肩膀上:"那你干嘛不说?"他动了一下,声音有点低了:"他连是都不是,我怎么说。"我一下坐起来:"啊,他不是,你怎么知道?"
国给我倒了杯水:"我旁敲侧击地试探过。"我说:"你可以让他是啊!"国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骂我:"滚,滚,你从来就说不出什么好话!"他接着叹了口气,"我哪有你那个胆子,要是他不理我了怎么办?"国的眉宇见有种少见的凝重。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那你就别想他,久了也就忘了。"国听了瞧我一眼,我也觉得这是句废话,连我自己都做不到。
国忽然说:"你呢?"我不说话。他又问:"你没有喜欢的人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卫城,一个是曲冉,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喜欢两个男生,所以我摇摇头:"没有,我还没有。"国说:"你比我好,别人不是你还敢去勾引人家,你……"我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当下把他压在床上,就去脱他的衣服,他一把抱住我,我的嘴就对着他的唇狠狠吻了下去。就在那一刹,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甚至还闭上了眼睛。而国的反应很迟缓,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后来他慢慢挣开:"我们……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做了。"我也坐起来,心里什么感觉都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时只要看他一眼就够了,有时却又控制不住地想他。"国在缓缓重复着我的过去。"今天明明没有事,还是去找他借了本书,平时去找他,也净是说要向他请教英语,连上次看电影,都是说谢谢他的帮忙。"国手枕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和国头碰头靠在一起,望着四周飘荡的虚无的空气。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了。窗外的夜幕掩盖不住这间小屋里那种莫名的情绪,有时候和国在一起,我就希望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因为一旦沉默下来就有种自己控制不了的不适和感伤在潜滋暗长,令人无法心平气和。
"哎,别这样好不好,也许你再耐心一点,他就明白了,现在的人,说不定的。"我想让他高兴一点。国看看我:"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我等着他的下文。"你即使是在最坏的时候,也能往好的方面想,我就不行。"我笑笑,是这样吗?"我现在只想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这就够了。"国说。"别这么悲观,也许他被感动惨了,哪天买束玫瑰跟你表白呢。"我这么一说,国就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你,那么招人,说不定哪天你还什么都没做,就有人向你表白了呢!"
我嘻嘻哈哈地笑了一场,心里说,不可能的。哪知国这句戏言在第二天就变成了真的事实,真有人在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说了一句:"我对你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