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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天津 作者:


   
    叶碧野自费去澳洲的前三天晚上,我终于有了以预谋方式杀他的机会。我从来没想到我会有如此强烈的杀人动机。

夜色还不算太浓,静园茶艺社外的大红灯笼火一样的亮了起来。我指着那座清朝末代皇帝溥仪曾居住过的院子说,进去坐一会儿,再感受一下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

叶碧野抠着喝酒时不慎滴在皮尔?卡丹上的油污说,咋看还不是一个鸡吧样儿。他漫不经心的掏出三五烟叼在嘴里,又漫不经心地摸出防风打火机点上。

空气里弥漫着茶香,古老的八仙桌、太师椅以及摆设精巧的各式各样的茶具,体现了茶社主人的尚古情怀。

我想叶碧野也许又要说一个鸡吧样儿了,我想在他说时抽出怀里的匕首把他捅倒,了却他梦寐以求回归于世外桃源的愿望,或许这里就是他梦里追寻而没有来过的地方。

叶碧野的沉醉让我惊讶。我没有猜错。他平静地坐着,眼睛呆呆地注视着佛台上的蜡烛。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又一次给了我善的信念和希冀。让我一直紧张有力的手臂突然瘫软下来。我感到在佛的面前我和叶碧野都显得极其单薄,甚至娇嫩。就算叶碧野的身体可以了却我的仇恨,就算我和叶碧野同归于尽也不能挽回失去的任何一点。我似乎刚刚意识到叶碧野的死根本不会给我的生活划上句号。我望着叶碧野英俊的脸,颇具个性的鼻梁,制作考究的服饰,突然感到生命过程的艰辛与偶然。。。。。。

叶碧野没有像平时那样骂脏话,竟极富涵养地说,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叶碧野头一次这样深沉这样真诚。

服务生极有礼貌的端过来一壶茶,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

悠扬的古筝演绎着《梁祝》最动人的心弦,香烟袅袅伴着眼前仿佛出现的彩蝶飞舞。

三年前,我不认识叶碧野。

三年前,我和一个叫朔儿的男孩在这里品静园春天,翻青春诗历。

我是在三年前一次别开生面的迎新生辩论会上发现朔儿的。那天辩论会的题目是—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之取舍。

当时西方文化在大学校园兴起,传统文化一时间处于江河日下之势。我被安排为传统文化的维护者,任甲方主辩。其实,辩论会的当天我确实没有认真对待,辩论会的主要目的不过是给新来的大学生们提供一次别开生面的学院式联欢形式。

辩论会进入高潮时,甲方占尽优势。我得意地环视时发现了朔儿的存在。他坐在左侧七、八排的位置,正笑得红润甜美而纯真,一看就是新生。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叫朔儿,只是觉得大学里不该有这麽清纯的男生。

虽然辩论会的组织者以为我的加入会对传统文化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但是由于甲方主辩我的心猿意马,在那个晚上遭到了一次全盘否定。我被观众哄得面红耳赤狼狈不堪。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结局绝对是由朔儿造成的。因为我发现朔儿以后就思路紊乱起来,直至后来汗流浃背驴唇不对马嘴地不知所云。我的窘态使辩论会达到了空前的效果,使很多人改变了对我的一贯印象。他们没有直接说外强中干这个词,但基本上是那个意思。

我一夜没睡着,不单纯是因为在同学面前出了丑,更主要的是想如何能接触上那个朔儿以及如何使自己能在英俊些、高大些、优秀些等等一系列不现实的想法。甚至希望自己也变成新生,哪怕像我上届的同学那样当新生辅导员也行。。。。。。

可是到了白天面对现实时,勇气又不如夜深人静时坚强。考虑到自己不到一年就毕业了,又来自边远地区,原则上要分回家乡支援建设。再说,打刚入学新生的主义,总有些自责。

我终于在受尽失眠之苦的两个月后的周末下午忐忑不安地敲响了朔儿的寝室房门。

门开了,寝室里只有朔儿一个人。我赶紧说我也是中文系的。。。。。。

朔儿说不用介绍了,我知道,那天辩论会你没有发挥出你的水平。我不知如何说才好,朔儿纯净的美让我心跳。

懵懵懂懂中我和朔儿来到宿舍楼外,我感恩一样一遍遍说。我闲着没事,领你熟悉熟悉校园的环境吧。

朔儿肯定听着牵强。他神秘地望着我,像说,那麽多新生,你偏偏领我看嘛?

我让朔儿和我在街上走了两个小时,我发挥着特有的水平,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不知侃了些什麽。最后朔儿说再见前,极小声地说,他家就住在校园东侧的卫津路。朔儿没笑,但我觉得自己特尴尬。

朔儿真的太纯真了,让我不忍作些什麽。可他又是那样强烈的吸引着我,使我不得不怀着一种自责的心理去找他。

每次,朔儿都不即不离的跟我走在街上,最后不即不离的而去,当极认真地跟我谈起他们当天讲的荷马史诗或诗歌总集时,我则一直不停的祈祷:这样多好,能和朔儿走在一起多好啊。。。。。

生活中有朔儿的日子,虽然有许许多多漫长的等待,但总体上日子却过的极快。一晃,我再有五个月就毕业了,面对命运的安排,我不得不日夜琢磨毕业后如何能不离开这个城市,如何能继续和朔儿保持经常的联系。我几乎每天都到城市的图书馆翻看一遍城市的日报和晚报。我渴望着在那可怕的原则以外发现些什麽福音。有时,我连某个个体饭店招收服务员的启事都幻想一番。。。。。。

阳春三月,正在我急得焦头烂额找不到用人单位时,“国际华人散文大赛组委会”的招聘广告贴到大学里来。那天是周末,我和朔儿约好去曙光影院看《廊桥遗梦》。在我买完票往宿舍楼走时,看到一个矮个子青年正把一张巨大的招聘广告往墙上贴。题目用很醒目的大字写道:“你想当编辑吗?”我一口气看完了广告内容。这对我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原来一家新闻单位要主办一次国际规模征文大赛,急需具有一定写作能力和大学文化水平的编辑。广告的结束语是“名额有限,招满为止。”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表,刚好四点整。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回寝室,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匆忙跑了出来。

我来到组委会时已经是四点五十分了,我成了组委会第一个报名者。我吹了一顿我多麽能耐,有多少豆腐块作品见诸报端。几个负责报考的人说,明天下午最好带着作品来,统一考试。

三天后,当我拿到被幸运录用的通知书时,简直激动的要疯了。组委会只招聘两个编辑,竟有我!我没有马上把好消息告诉朔儿。自己一个人到静园喝了一下午茶。正当我和服务生聊得开心的时候,朔儿走了进来。他先是用诧异的眼光望着我,随后一声不吭的走过来。朔儿说和这里的老板是朋友。那天是四月十六日,我记得真真切切。从此,我不在害怕毕业,从此我和朔儿拉近了距离。。。。。。

朔儿的皮肤很白净,滑滑的,朔儿呻吟着。朔儿翻过身吻我,吸允着我。从没有过的兴奋和激动,我的身体在膨胀,我的思想在膨胀,仿佛置入九霄云外。

夜的天空,静的大地,这是天空和大地的完美。大地用他细腻的胸怀拥抱着天空,天空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天地之间我们像上下飞舞的蝴蝶,无所顾及的疯狂着。

组委会初期的创业工作十分繁忙,连星期天都不休息。虽然我忙的没有太多的时间找朔儿,但心目中遥远的福音以令我兴奋和满足。

我渐渐才知道,组委会身兼数职不可一世的头不过是一名普通职员。这次活动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挑头搞的。考试那两个主考官不过是先我一步的应聘者。头儿实际上是在干番事业的招牌下挣企业的钱。所以招聘我这样的编辑不是真正目的。更主要的是在下一步招聘记者,招聘那种能拉来企业赞助的记者。我最先指派的工作就是察言观色寻跟问底地跟应聘者侃,看哪人有路子。

应聘的人络绎不绝,绝大多数是男女大学生。跟我差不多,不具备拉赞助的能力。我问头咋办,头说都给登记,然后考试淘汰,收报名费是真的。

最后,组委会接纳了四个说肯定能拉来广告的社会闲散青年,给他们发了盖有钢印的记者证。

可是两个月过去了,见不到企业来的一分钱。组委会一直靠大学生们的报名费开支。头儿一天比一天恼火,大吼废物都给我出去跑,下月不发工资。

叶碧野是在一群群大学生扫兴而归、组委会走向萧条时来到组委会报名的。他来那天就我和头两个人在。叶碧野那天给人的影象极深刻:他身穿一套新西服,一只手上带着四个金戒指,另一只手上缠着宽宽的金手链,脚蹬一双最流行的旅游鞋。

“哥们儿,我打听一下,谁是管事的?”

头儿也许正抓心挠肝,连眼皮都没撩一下,老半天才说:“咋的,我!”

叶碧野很正式的行了一个鞠躬礼,没坐在头儿右侧的应聘席上,而是蹶着屁股伏在头儿的写字台上。

我没听清他们说些什麽。我觉得头儿马上就要赶他出去了。可是在我准备接受头儿的大声训斥时,头儿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行行行行,能拉赞助太好了。你来吧,现在我宣布你正式成为“国际华人散文大赛组委会”记者。小林,他不用交报名费了,马上给他办手续,发记者证。头儿露出一丝多日不见的笑容。

头儿兴冲冲接了两个电话匆匆走出去。旋即,又匆匆回来吩咐道:小林,中午你安排小叶,费用嘛,记帐。头儿使劲眨了两个眼睛走了。

两个月的组委会工作,我再清楚不过了。下个月的工资从哪儿出都难说,哪有钱招待客人。我之所以能继续干,是因为头儿说过进一切可能把我的关系落在组委会。说实在不行,最坏也能聘我五年。这对我来说确实太重要了。

哥们儿,你姓林还是叫林?叶碧野坐在酒桌上问我。

我姓林也叫林我的名字叫林林,我不是天津人,还在师范大学四年级读书。我很热情的回答了叶碧野。

那我该叫你弟弟了,今天我请客,我看你这人实在,我最佩服能考上大学的人了。

我说别客气,都是哥们儿。

三杯酒下肚,叶碧野就又说,老弟,你是实在人,我不忍心骗你。跟你说实话吧,我哪有当厂长的大爷,我上哪拉赞助去呀?我想整个记者证玩玩高雅。我一时不知说什麽好,只觉得脑袋发涨发热。

我有些木,只知道喝酒。叶碧野叫了几百个老弟后终于在酒瓶连摇带晃也不再滴出酒时和我话别了。我虽深刻地体会到组委会被人猥亵了一回,但是我丝毫没有向头儿汇报的打算。因为组委会也曾诱奸了数以百计的大学生的单纯向往。

彩蝶飞舞,是春的信息。去蓟县九山顶风景区踏青是我和朔儿早已约定的。虽然已过早春,但似乎九山顶的春意还不是特浓,山上依稀看得见薄薄的白雪。

我紧紧的把朔儿抱在怀里,疯狂的吻着他。朔儿的唇像两片羽翼,软软的。朔儿灵巧的舌在我的下面翻动,我开始晃动,颤抖。朔儿加快了速度,朔儿甚至吞进了喉咙。终于,积蓄的压力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我觉得天旋地转。。。。。。

组委会一日比一日寂静,几天来一直烦躁的我坐在屋里闷的发疯,就一个人到街上散心。

在滨江道上被叶碧野突然握住的手好半天我才认出他来。他站在小叶服装店前,看上去远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了,脸上多了一幅金丝边的镜子。没等我说话,叶碧野就说,哥们我正打算找你呢,这个店我不干了,成立了一个广告公司,改行搞广告。哥们你说神不神,我去南方打货时成了个广告,那个外地人要花五千块钱在杂志上登广告。我压根也没想到他登广告和我有啥联系。人家问到咱头上看得起咱,我就把他领到了我去过的一家杂志社。谁曾想总编辑马上看了我刚领到的记者证,对了,特热情!说我是联系人。登广告的外地人走后,总编辑就甩给我两千块钱,都给我甩懵了。后来他拍着我肩膀说什麽回扣,还说以后合作什麽的。两千块。两千块呀!我得买多少衣服,费多少口舌?哥们,我那会儿就下定决心了,干广告!走,咱们喝酒去,走走走。。。。。。

从酒馆出来,叶碧野告诉我他在城边买了一套房子,又让我记上:宜白路宜白里68号304门。告诉我没事儿找他去玩。

然后叶碧野又问了问组委会的情况,让我千万别和管事的说看到他了,说最怕管事的收回他的记者证。

说着,叶碧野扬了个手打来个的士,非要把我送回学校不可。我本想回组委会上班的,无奈只好随他回来。

叶碧野一直让出租车开到我们宿舍楼门口,我下车后他又扒在车窗上和我说了半天的重复话。直到朔儿从我宿舍阳台上喊我,叶碧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朔儿一下子扑进我怀里,眼睛湿湿的。抱着我好吗?朔儿说。

朔儿默默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朔儿说,什麽都别说,我喜欢你这样紧紧的抱着我。

仿佛我的怀里不是朔儿,仿佛我们变成了两颗抽象的、火热的、赤诚的心。心脉相连,血液相融,渐渐的化成一颗大的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第二天早晨我来组委会上班时比以前晚了十分钟。进门后,我觉得和往日的气氛不同。头儿极沮丧的坐在沙发里,双手似乎要把脑袋团成球。我正在座位上考虑是不是自己的迟到造成头儿的巨大苦恼时,头儿终于说话了:小林,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国际华人散文大赛组委会宣布解散。

我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麽大的组织,这麽轰轰烈烈的活动说解散就解散了呢?那麽多名人题词预祝,那麽多领导的热情关注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

头儿又哀怨地说,现在干一番事业太难了。不过我答应把你的关系留在天津的事已经和人事部说过了,等你交齐学校七千元代培费之后,人事部就答应将你的关系转过来,至于工作单位还得你自己去联系。头儿说完匆匆走了。

我如噩梦惊醒,再有十几天我就毕业了。本以为我可以留在组委会,留在天津,可我突然变成一个没有接受单位的毕业生。我要留在天津,我要和朔儿在一起呀,可突然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不!无论如何我要留在天津!我几乎在吼叫!

冷静以后,我清醒的认识到,在天津我不会左右任何,我也不会有任何办法交齐学校规定的七千元代培费,我感到没有任何希望留在天津,除非出现奇迹。

学校严格规定,毕业生必须在七月份前把用人单位的信函交到学生处,否则,该毕业生一律由学校直接分回学生家乡所在地人事部门。

我烦。我感到生命的艰难。或许天意不该我留在天津,或许天意不该让我爱上朔儿,不该让我们相爱。

在朔儿的面前,我装作湖水般的平静。我爱朔儿,我不想带给朔儿一丝丝忧愁,哪怕世上所有的一切不幸都给了我,只要能和朔儿多呆上一天,我就已经满足了。

我去静园茶艺社等朔儿下班。

朔儿正在给客人讲茶道,以茶散郁气,以茶驱睡气,以茶养生气,以茶除病气,以茶利礼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尝滋味,以茶养身体,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

服务生看我进来很礼貌地向我打招呼,给我端过来一杯静园春天。

我真地没有心思品茶,没有心思感受屋里幽雅的情调。我像热锅上的蚂蚁。

远远的,我望着朔儿的背影,是爱与哀愁的感觉。或许十几天以后,或许十几个小时以后,我就要离开朔儿,离开我们美好的一切,不会再有所爱,不可能再有所爱。我的心被朔儿封死了,我的爱被朔儿封死了,谁能给我阳光,谁能给我春天。没有任何人,只有朔儿。以后的岁月,我将孤独地面对冷冷的严冬,直到死亡。

夜深了,客人都走了。屋里的空气凝固一般,只有佛台前供奉着依旧不知疲倦跳动着的红红烛焰。

朔儿坐在我面前。朔儿平静地说,你要留在天津,你要有信心,你能够在天津发展,你不是说过只要你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吗,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优秀的。朔儿说着,燃着了一柱香。

在观世音菩萨的面前许个愿,只要我们心诚,佛就会给我们广大的力量。

朔儿期盼佛给我力量,能在天津发展事业。我们共同发誓,如果能让我留在天津,哪怕彼此承受三年思念的痛苦,为了以后三十年、六十年共同生活的美好日子。我暗暗地下定决心,这三年之中不混出个样儿,我不会再找朔儿,不会再到静园茶艺社来。

我们向观世音菩萨虔诚地拜了三拜。

我将朔儿送回家,没有回寝室,我徘徊在海河边。散步的人越来越少,月亮将我孤独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我是在不知所措的绝望中想起叶碧野的。

上午八点钟赶到叶碧野的住处时他还在睡觉。我叫了半天门,叶碧野才睡惺惺地起来。叶碧野穿着紫色睡衣,发现是我一下就不困了。

吃早饭没有,老弟?叶碧野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

我说刚才在路边喝了杯牛奶。

那啥也不挡。老弟,我去给你作点。说着,叶碧野走进厨房。

叶碧野住的是三居室的房间,摆设极其讲究。

叶碧野将自己的房间装饰成欧洲风格,大理石地面,豪华繁琐的各种石膏线,灯池和丁零光郎的吊灯。欧式布艺沙发,34遥索尼彩电,录象摄像DVD机和乱七八糟的光碟画报。只有卧室的窗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几瓶外国香水。

叶碧野端着几片三明治水果沙拉香肠和两杯牛奶进来。

我们一边吃一边唠。我们实际上没啥唠的,除了寒暄还是寒暄。叶碧野努力找话说,像怕冷淡我。他说话比上次又利索了许多。

当叶碧野得知我一无单位二无住房时,就极热情的让我搬到他这里来住。说一个人是住两个人也是住。老弟,不收你钱,你来吧,咱们还是个伴儿,留天津的事我帮你办,不就几千块钱吗,算我借你的,明天拿着钱,先把关系办了,找工作的事以后再说,先和我一起出去跑企业拉广告。

我连说不好意思,心中已无限感激。

第二天下午我去学校交代培费时,学生处的人说国际华人散文大赛组委会已经将我的关系取走了。我简直莫名奇怪,我说不用交代培费我的关系就有单位接受了吗,我可以留在天津了。叶碧野毫不在乎地说他们还算有良心。我感到事情有些蹊跷,怀疑是叶碧野一手操作的。叶碧野有钱,有钱就有了一切。我又再一次确定,叶碧野虽然没有明说,但神秘的表情似乎让我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一些。

叶碧野帮我把行李和大学四年积攒的书搬到他这里来。在他的小客厅里又添了一张床。我总算有了“新家”。

可以说,叶碧野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所以我总觉得应该报答他才是。不管什麽情况下,只要叶碧野要我陪他出去找企业,我都毫不怠慢。我跟叶碧野走南闯北,采访了形形色色的厂长和经理。叶碧野到那都是一样的套话,说得娴熟,有时真能懵住一些人。有些厂长图虚荣,肯出钱在报上登报告文学或专访。叶碧野不会写。正好能用上我。等每次事成之后,叶碧野就十分满意,请我到高级餐馆,吃各地佳肴。叶碧野不仅从厂长那里得到实惠,也从报社杂志社得到许多回扣。

白天,我和叶碧野东奔西跑,没觉得什麽不适。到了晚上,叶碧野就说总呆在家里没意思,常把我手里的小说夺过去,让我陪他逛街散步,后来我才知道他所去的地方都是GAY货场。

一次采访回来,我累的筋疲力尽,叶碧野死命的灌我酒。

半夜,朔儿敲门。叶碧野让我去开门,我心想我们在佛前许过愿,三年之内不能见面的,就推说我已经拖了衣服。

朔儿满脸泪水地走进我的房间,朔儿说想见见我。朔儿说三年的时间你不会改变吗,朔儿还说如果你爱上了别人就告诉我,只要你感到幸福,就不必在乎我的存在我的思念和我的痛苦。

我问朔儿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朔儿只是伤心地摇头。

我一把将朔儿拉进被窝,脱光他所有的衣裳。朔儿白皙的身体像一块无暇的玉,我把他擎在手里,吻干了玉的眼泪,吻遍了玉的身体。朔儿示意我插入后面。我慢慢地,慢慢地抽动着,朔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我用舌尖含弄着他突起的旗帜,一阵阵强烈的欲望刺激着我。

山在震撼,海在咆哮,天地之间仿佛失去了距离。忽然一道耀眼的强光刺伤了我的眼睛,朔儿不见了。我呼喊着朔儿的名字,一遍,两遍。。。。。。一千遍,山没有声音,海没有声音,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叶碧野正坐在我的身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发觉内裤湿湿的,惊慌地坐起来。

朔儿是谁?叶碧野不怀好意地问我,是不是初恋情人。

一个朋友,我不想说。

你是GAY?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看你第一眼就想得到你!叶碧野淫淫地看着我的下面,没等我反映过来,他已经脱下内裤向我扑来。一只巨大的怪物硬邦邦地在我身体上杵动。我挣扎着,我感到莫大的耻辱,我的血在煎熬着我的肉体,煎熬着我的心,我被撕得粉碎。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叶碧野翻身摔在床下。

你给我滚鸡吧蛋!你他妈的咋的我不管,少他妈的缠我!我对他大吼起来。

叶碧野直楞楞的看着我,像受了巨大的伤害。

今晚我得出去办点事,明天能回来。我穿上衣服走了。

天空下起了绵绵秋雨,雨水浸透了我薄薄的衣裳。我到几个同学那都没找到可以住的地方,就又转到街上。我曾想去静园茶艺社找朔儿,可想起我当着朔儿的面发过的誓,还是没有去。

我决定在街道溜达过夜。我第一次领略到天津秋日的凉风。雨越下越大,泪水和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心中不知重复多少遍:朔儿,你知道吗?为了你那块神圣的空间,我在单调的街上走了一夜呀。。。。。。

一夜的折磨使我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我认识到我真的没有能力离开叶碧野啊!我能够留在天津,我有机会憧憬着三年以后的美好日子,完全是叶碧野给的。没有他我不知身在何方,没有他连憧憬美好的机会都不存在,没有他我将流落街头。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城市,我是怎样地依靠着他,而他在城市的芸芸众生中又算个什麽呢?他比我多的是几个来去都很肮脏的臭钱。。。。。。

第二天中午我回来时,雨依旧下着。叶碧野已经作好了午饭。

叶碧野见我回来,装做没有发生任何事,还是往日一样热情。老弟,你上那去了?今天早晨醒来没看见你,快把我急死了。

叶哥,我跟你商量点事儿。我十分严肃。

有啥话吃了饭再说,叶碧野不敢正视我。

我现在正式声明,从即日起,我介入真正拉广告事宜。只要我们同去的厂家,广告提成回扣我们平分,以后我每月交给你房租。

老弟,这是哪里话,我开始就说一人一半儿。好了,我存折上的钱有你一半。好了好了,饭都凉了。

不,那钱算我还你的代培费,请你听清,我说的是从今以后。房钱我照付。

好好好,从今以后就从今以后。明天一早咱们就得去北辰开发区油漆厂,都说那个厂长脑袋大,肯定能扣出货来。

我没有再提昨晚的事。虽然我感觉对不起朔儿,但是心理唯一安慰的是我不再欠叶碧野一点点人情,如果朔儿知道了,他也会理解。

我在油漆厂的表现与过去判若两人。我不像过去那样坐在叶碧野的旁边暗骂叶碧野坑懵拐骗不是东西,而是自己充当过去的叶碧野,并还有过之而不及。叶碧野都惊讶,回来的路上一再说,老弟,你能呀,有文化和没文化是不一样,你白唬起来比我强。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我和叶碧野东奔西跑,几乎走遍了天津的每个角落。我们瞄着每个企业,兴起的、旺盛的、甚至濒临倒闭的都不放过。挤牙膏一样挤出广告费,然后再蛀虫一样从挤出的广告费中扣出一部分揣进我们的腰包。

叶碧野依旧在闲饥难忍的晚上出去,依旧时常夜不归宿,用他的话说,是出去消费。他经常自言自语讲一些我从来没听过的故事,渐渐的我也习惯了,我似乎也不太当真,或者当真觉得与自己无关。

这天,叶碧野又一宿未归。早晨六点多钟才回来,一头扎在床上,边脱衣服边说,妈的,花钱不怕,到现在楞没碰上一个好的。

你还能碰上好的。你没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样?我骂叶碧野这种话,他从不生气,反觉得亲切。也使我自己有种和他划清界限的感觉。

叶碧野醒来的时候,我说我越来越觉得妨碍他的日常生活,要搬出去住。叶碧野说什麽也不让。说你不是说过不管同、异性之间只要是真心就应该被尊重吗?说哥们一场,看不惯以后少干。。。。。

我的确在叶碧野面前提到过感情的事情,那是我对对朔儿的思念,发自内心。虽然我发誓三年内不找朔儿,但我一刻也不能忘记他。他像透明的蝉一样飘飞在我的感情世界深处,叶碧野提到的买卖关系根本无法涉及我和朔儿的那块圣洁空间。

这天晚上,叶碧野回来兴致勃勃地说,老弟,趁着年轻,你也该找个朋友了。

我说我有朋友,正读大学呢。

那他咋不来看你呢?指定不真心。现在的人我太了解了,嗨,现在这年头儿,啥有朋友没朋友的,都那鸡吧回事儿,一是为了发泄,一是为了金钱。叶碧野像看破红尘一样。

有时你为了金钱,有时你为了欲望,所以你就不了解什麽是真正的感情。我情不自禁的为朔儿辩护。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了,咱们喝酒去。

我极想朔儿,喝酒当然可以解忧,欣然同意。

每次喝酒时,叶碧野都死命的灌我,我知道他葫芦里买的是什麽药,所以被加小心。叶碧野喝醉了,那天晚上从酒馆出来,叶碧野伏着我的耳朵说话时,我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眼光在夜色中盯着我。

叶碧野说他对我是真心,越是爱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他说到外面纯属是为了发泄,简单的肉体和金钱关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不像和你。

叶碧野说话时我想吐,我感到叶碧野的空虚和悲哀。

一眨眼我已经毕业离校快三年了,以前大学同学见了面都说我变化特大,说我混的很象样儿,可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迷失,越来越空虚,甚至时常怀疑自己更加陪不上朔儿了。

我似乎过惯了有叶碧野的日子,每天听他讲也觉得挺有意思。有时竟能和他一起笑的前仰后合。

一次,我借着微微酒意问,你消费了那麽多男孩,也卖了那麽多次,从来没有碰上能让你动心的人吗?

叶碧野干下一杯酒,极神秘地摇着头,老弟,不怕你笑话,那种地方能有啥感情可言。

后来,叶碧野让我帮他数着和他有过一夜情的人,他说一个我数一个,不知数到几十个时,我们迷迷糊糊睡着了。那天我作了一个梦,梦到成群的GAY涌向叶碧野和成群的我涌向朔儿。

叶碧野时常不回家,开始两三天打个照面,后来干脆看不见人影了。

朔儿再有几天就毕业了,我可以找他了。过段时间,从我的十万元存折里拿出两万,找个体面稳定的工作,可以搬出去和朔儿住了。虽然这一切与我向往的朔儿的纯洁背道而驰,但我又只能这样做。我不知多少遍问自己:沾满社会污垢的我更加陪不上朔儿了吧?

我把钱交给了某报社的一位负责人,那位负责人保证一个月内给我办完一切手续。说有大学文凭,还有一定能力,这事好办。

不想朔儿的日子不算太难过。可一想到就要去找朔儿了,就有了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我突然变得懒惰起来,哪儿也不想去,好象时刻在等,一旦工作关系办成就去找朔儿。。。。。。

叶碧野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办好了出国护照,只等签证一下来就走,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国外发展。这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我说,你还是让别人陪你去吧。

叶碧野不在家的日子使我更加体验到一个人生活的寂寞。整个整个夜晚我都在万般无聊中度过。我不想看书,也不想看电视,除了想朔儿还是想朔儿。

周末一早,叶碧野慌慌张张跑回来。一进门就急三火四的说,快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我去澳洲的签证就要下来了,我得马上走,那边有个公司联系了一单业务。妈的,困死我了,昨晚陪两个外国傻逼干了一宿。叶碧野连衣服也没脱就窝到床上。

给叶碧野收拾行李时,从叶碧野的相册中掉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两个裸体男人正在作爱。照片有些不清楚,但是模模糊糊分辨出是一个是叶碧野,另外一个人的脸旁有些面熟,目光好象在哪见过。

叶碧野倒在床上像死猪一样,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他好象在喊朔儿的名字,他好象还说,他现在爱的不是你,他现在爱的是我,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爱的是我。。。。。。

我本打算继续等找工作的消息,然后就去找朔儿,可我预感到叶碧野的梦呓不像我所想到的那样简单,我急匆匆地奔向学校找朔儿。我找到了熟人,问朔儿分配去向。学校说朔儿两年前就被勒令退学了。

我钻上出租车,心急火燎的奔静园茶艺社。

汽车开得很慢,此时正行驶在师大院外的卫津路上,我回头看着昔日的校舍、马路和树木,我还看到了和朔儿躲过雨的那棵松树。

静园茶艺社依旧古朴,只是少了朔儿的身影。

服务生说,朔儿一年前还清了找老板借的钱后就不在茶社打工了。

一年前,朔儿找你们老板借钱?

不是,听说是三年前借的,为了给学校交什麽代培费和找工作的事。后来朔儿出事了,被一个混蛋缠上了,那个混蛋还把照片寄到了学校,再后来朔儿就不去上学了。朔儿说他什麽都没有了,他什麽都不想要了,只要他的所爱过得比他快乐,朔儿一直说为自己的所爱付出一切值得!朔儿不恨那个混蛋,朔儿说不同的环境会让相同的人改变,而不同的人却很难改变相同的环境。朔儿常常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凝望着佛像发呆,朔儿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朔儿现在在哪?

来茶社品茶的一位公司总经理模样的人知道了朔儿的事情,非要朔儿到他公司工作,朔儿忧郁了很长时间才去,最近听说朔儿挺幸福的,偶尔带着那位客人过来品茶。

我如五雷轰顶,我欲放声痛哭。

朔儿为了我!朔儿为了我!!朔儿为了我!!!

我晕厥过去,没有任何知觉。

等我清醒过来,天色以近黄昏。

我明白了一切,我咬牙切齿地念着叶、碧、野、混、蛋。。。。。。

我不知道那艰难的一夜是如何过来的,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我的心像破碎一样疼了好久。

我的工作办成了,我成为那家报社的副刊编辑。我以单位和住处距离太远为借口,不久就搬到报社单身宿舍住。叶碧野叨咕着舍不得帮我搬的家。

叶碧野又一次被拒签。

我一度装出没事的样子回到叶碧野这里,想套他说出一些朔儿的细节,但他一直回避。

我知道我听不到关于朔儿的任何细节,便几乎每天泡在静园茶艺社,这是我能见到朔儿的唯一希望,也是我用痛苦折磨自己,还给朔儿和我内心不安的一个满意答复。

有一天,我终于看到了朔儿。他陪着总经理模样的中年人从一辆豪华轿车中走出来。我喊了一声,朔儿才看到我,很礼仪地向中年男人说了句什麽后向我走来。朔儿依旧那样的清纯,像第一次在学校辩论会见到的一样,朔儿亲热地和我打招呼,但我明显的感到那亲热与过去大不一样。我没有理由追问朔儿,我不配和朔儿说话。朔儿最后那句“再见”让我感到解脱和虚飘。。。。。。

看一眼朔儿,我已经满足了。可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把叶碧野约出来,有那麽多个失眠的夜晚,我紧握着匕首刺向他的心脏和我的心脏。

直到三个月后,叶碧野终于将签证拿到手,叶碧野激动万分,也许把过去的事淡忘的时候,我才以送行为诱惑,带他来到静园茶艺社,让他感受人生最后的快乐。

夜深了,只剩下我和叶碧野。屋里的空气凝固一般,只有佛台前供奉着依旧不知疲倦跳动着的红红烛焰。

仿佛朔儿坐在我们面前,朔儿平静地说,在观世音菩萨的面前许个愿,只要你心诚,佛就会给你广大的力量。

叶碧野突地站起来,连跌带爬地跪倒在佛的面前,嘶心裂肺地哭泣来。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他的头像木杵一样撞击着地板。

我将匕首放在佛的面前,燃着了一柱香,虔诚地拜了三拜。。。。。。

走出静园茶艺社,一片火红映入眼帘。

夜上浓妆,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喧嚣的天津此刻显得那样慈祥宁静。在这美丽的夜晚,在这繁星灿烂的夜晚,天津让我感动,这是我向往的地方,这是我奋斗的地方。

留给我生的空间,留给我活的力量。

晚安,朔儿!

晚安,静园!

晚安,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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