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周一一早起来,淫龙就大呼小叫:“老六,你晚上作什么梦啦,叽里哇啦的说梦话……”
“有吗?我不记得呢。”小鱼叠被子的手有些僵硬。
“当然有,好象在和谁吵架呢,声音可大啦……”
“吵架?好笑,那你说我和谁吵的,吵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啊?你说的又不清楚,迷迷糊糊听了一点也不明白睡了一觉又都给忘了……
反正是挺委屈的,不高兴。“淫龙坐在床上还在苦思冥想。
“……啊,梦都是反的,这正说明我现在心情愉快啊。”小鱼伸了个懒腰。
“那到也是……”淫龙没再说什么。
小鱼抑制着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他记得自己的梦,记得自己和谁争吵,为什么争吵,也记得自己由于憋闷从梦中惊醒。
小鱼忽然有一种绝望。睡梦中的潜意识也是自己的敌人了。
星期一课一直都很满,从早上一直到下午四点半,上课上的晕头转向。好在下午的训练结束的早,回来时哥几个刚吃完了饭,正在热烈的讨论。
何峰也还没回来,说是去了学生会。丰振给小鱼和何峰都买了四两包子。小鱼洗了手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聊什么。
这回的发起人是书呆子吴京,他在隔壁宿舍看了一则真实的故事,大受感动,回来后仍旧激动不已。
故事说的是美国一对夫妇,都是登山爱好者,在一次攀岩时,丈夫不幸失手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在他坠落经过妻子身边时,那位女士奋力扑向丈夫,结果两个人一起掉下了万丈深渊。
“太让人感动了,”吴京唏嘘道:“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墓雪,只影向谁去……。”
“咳,也说不准他们本就是栓到了一根保险绳上面,一个人掉下来另一个就被带了下来呢……”淫龙不以为然:“什么事让这些记者们一写就非得感动咱们一把不行……”
“不,这是真的。这不是记者写的,是他们一起登山的伙伴写的……”
“也许是她想伸手拉一把,慌乱之中自己也掉下去了。”孙应刚若有所思的说。
“那也是笨蛋,”淫龙批评到:“一个女人,她有多大力气也不自己想想,整个找死。白白搭一条命进去……”
“就你老二聪明,”丰振冷笑着瞥了一眼淫龙:“要是我是她我也会伸手去拉,我觉着大多数人在那种时候都会那样……即便掉下去也不后悔……”
“愚蠢的冲动,他妈的不明白。”淫龙不服气:“等她掉下去的时候,她就娘西皮的知道后悔了可那也玩完了!”
………………
“后悔?即便有那么一点也很快就过去了,总好过另外一种悔恨,”小鱼缓缓的说:“当自己的爱人跌入万丈深渊的时候,她如果因为恐惧都没有伸出自己援助的手,那她将会永远生活在悔恨里,那种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持久不褪,并且永远不会得到自己的原谅…………。”
小鱼仿佛又看到那个孤单的背影,慢慢的,茫无目的的转过街角,象一只流浪的猫,无声的消失在阑珊的夜色里……
“嘿,小东西怎么说的这么有感触啊?”丰振的眼睛象狐狸一样看着小鱼:“说的我心里酸溜溜的,也是个多情种子啊……不会有什么个人体会吧?”
“老六最近变得不一样……可是我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变了……”孙应刚也颞颥道。
小鱼心里一颤,连忙嬉笑了脸:“”嘻嘻,我说一句就成了多情种子,只许你们说就不许我说啊……老五,我又哪里不一样啦?!傻里傻气的,赶明儿高兴了,我就变个吸血僵尸来咬你,把你的手指头当麻花儿嚼……“
“你还是去嚼丰振的吧,他的手指白嫩些……”淫龙哈哈笑着:“老五的手指你可别咬,这小子不爱洗澡……”
“还是嚼你老二的手指头吧,肉还多些,就象啃猪脚。”丰振灵牙利齿的反击。
“我这手指头皮老肉厚,小鱼弟弟不爱嚼……”淫龙还在搅和。
“爱,谁说不爱,更好,有嚼头!!!”小鱼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
“啊?明天开始我就不洗手啦。小东西哪天馋肉了,真给我来一口,那可不得了。”
淫龙一边坏笑着一边爱惜的抚摩自己的“玉手”:“以后我可不敢洗手了……”
“你不洗又怎么样,猪蹄子不也一样吃吗?!开水烫烫就好。”小鱼满不在乎的说。
“淫龙啊,我教你个乖,你呀每天就在手上涂了辣椒油睡觉,那就安全多啦。”丰振挤眉弄眼的逗淫龙。
“那更加不能放过了,红油猪手,有够爽啊!”
淫龙用一双面临危险的手握住嘴巴,做惊恐状:“奶奶!!还真要吃啊……吃人啦————”
哥几个一起大笑起来。
晚上在图书馆看书,何峰背着包找来了。
“我猜你小子就在这里,”何峰打着饱嗝坐在小鱼身边。
“吃过了?什么会啊开到现在?”小鱼小声问:“你们学生会屁大的事都要开会商量……”
“别否定我们的工作嘛!”何峰眨眨眼说:“这回和你有关呢。”
“我?”小鱼有些惊奇。
“你愿不愿意去广播室住啊?你一个人住单间。”
“不是许虎住广播室吗?”
“许虎血尿,今天查出了肾炎,可能这个学期要休学回家了。”何峰摇摇头:“看他那么壮,真是没想到……所以现在要找个接班人。到是一大队人要住进去,头儿们觉着还是广播小组的人负责广播室的工作比较好。你们广播小组除了许虎就两个男生。我觉着住广播室单间也是好事儿,就先给你报了名,好事儿嘛当然咱哥们优先啦。你要不愿意,就让他们住进去……”
小鱼脑子飞快的转着。住单间,小鱼连想都没有想过。一个自己的空间,无拘无束,不用每一天都仰着笑容满面的脸。不用担心别人看见那张笑脸背后的东西……因为男排训练,广播小组的活动自己没参加过几次,何峰却给争取了这么一个意外的机会。
“老大我去,我愿意。”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星期三你就可以搬过去了。”
洗完了脚准备上床的时候,何峰公布了小鱼搬家的消息。
“老六,不许你去!”孙应刚发着小孩子脾气:“在404多好啊,干吗去住广播室呢?”
“老六,你可想好了,去广播室可是不能睡懒觉了,你得每天早上起来放早操音乐,比早操还要早啊……”丰振也吓唬小鱼。
“那到不用,播音机器就在床头那儿,前一天晚上把磁带放好,早上听到闹钟,在被窝里伸出手去摁一下开关,操场上的喇叭就响起来了……还可以接着睡的。”
何峰去过广播室,知道里面的情况。
“老大,你犯什么毛病啊,好好的弄的老六搬出去住,严重削弱了404的群众力量。
完了,404少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淫龙哀叹道。
“就是,就是。老六,咱不去广播室了,咱们在一起多高兴啊……”孙应刚还是劝小鱼留下。
狭窄的宿舍少一个人就会多一点空间,起码就更舒服一点,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但是他们却发自内心的希望小鱼留下来。心里泛起的一股暖流让小鱼几乎在瞬间决定不去广播室了,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走。
“怎么会少一个人呢,”小鱼笑着说:“好啊老二,小六搬出去就不算404的人啦,等许虎病好了我还要回来呢。我只是个临时工嘛……还有,小六以后午饭晚饭还在咱们宿舍吃,训练时的晚饭还是有劳大家按老规矩轮着打,要不我就该喝西北风了……”
“就是,老六还是咱们老六,至少五十年不变!”何峰学着那位老元首的样子挥了挥胳膊:“另外,老六去广播室对大家是有利的,广播室那么多磁带唱盘老三老四自然以后可以随便借来听了;还不限制用电,原来许虎就偷偷的用电炉子煮东西吃,老二老五馋虫发作时咱们也可以过去利用一下资源嘛。至于小臭鱼自己,那当然也是好处多多。可以睡懒觉不上早操,不参加卫生检查……等等,等等……
对了还有一条,广播小组周三,周六下午活动有时会去广播室,你们也可以借口找小鱼去见见那几个漂亮的广播员小姐嘛……“
吴京一直趴在床上听,这时好象想明白了什么:“啊,我知道了。老六还是404的老六,只不过广播室变成了咱们404的殖民地了吧?”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小鱼被吴京逗乐了。
于是,404又洋溢着快乐,每一个人都开心起来。吴京和丰振计划去广播室看看有什么磁带,淫龙和孙应刚已经开始讨论是买只鸡还是买条鱼过去炖了过过瘾。他们的兴奋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了12点多宿舍才慢慢静下来。
小鱼没有睡着。他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
在404呆了一个学期,宿舍里的每一个哥们都给过他快乐和帮助。宿舍里的六个人性格相差万里,但却是出奇的融洽,有过小吵小闹,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争执。
其他的宿舍里经常会有人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的面红耳赤,甚至伸拳动腿。
404从来没有过一次。老大懂事宽厚,老二沉默内向,老三滑稽老五憨直,老四幽默机智……大家一起组成了这个温暖的小集体。小鱼常常会庆幸自己分到了这个宿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可是,小鱼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去广播室,他希望在这些关心自己的人眼里,古小鱼始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人。在这个温暖的环境里,他害怕自己会暴露了那道精心掩盖的伤痕……尽管小鱼从小就是那种善于保守秘密的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笑脸是多么脆弱。
闭上眼睛,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又浮现出来……小鱼努力让自己去想阳光,白云,蓝天,草地……
广播室在5号楼501,不在4层了,不再和那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一个厕所一条走廊,不再每时每刻都会见到他……
不能每时每刻都看见他,不能!因为小鱼需要时间,需要时间积累起足够的勇气在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能够继续昂起头,能够继续作出挥洒自如的笑容。
舅舅说妈妈是那种人,她即便饿死也不会去乞讨,也许她会接受馈赠,但她一定会微笑着拒绝施舍,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小鱼知道妈妈是。
小鱼知道自己也是那种人。
尊严。作一个有尊严的人。这是小鱼烙在骨头上的永恒的信仰。
32
星期三中午何峰带回了广播室的钥匙,许虎已经回家了。
吃完了午饭,大家就帮着小鱼收拾东西。被盖一卷,收拾一下衣服鞋子书籍,脸盆暖瓶,再就是皮箱,哥几个帮着送过去,人手一件正好一次就拿光了。丰振在最后帮着整理磁带,小鱼他们就先离开了404.501的床铺已经腾空了,许虎没带走的东西放进了壁橱里。小鱼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停当。
淫龙拨弄着播音器材,孙应刚对着那台大录音机赞叹不已,吴京欣喜若狂的在磁带架上发现了宝藏……小鱼对新环境也很满意。一间自己的宿舍,这是多少大学生梦寐以求的事儿啊。
“笑死我了……”丰振进来放下东西就大笑起来:“这个傻子……”
“你这小厮这是又捉弄谁了?”何峰好奇的问。
丰振还是忍不住的乐:“刚刚在404收拾东西,田雨进来看见小鱼的床板空了,就问是怎么回事,我就骗他说小鱼退学回家了。你们没见他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呢,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这不可能一边摇头。还问我为什么小鱼要退学,我说不愿意上了呗。他就问什么时候走的,我说刚刚走,宿舍的哥们都去送了,恐怕还没出了校门呢,这小子扭头就跑了出去……我追出来在后面叫了他两声,他连头都没回。哈哈,笑死我了,没想到田雨这么好骗,人家说美女无脑,这回帅哥也无脑了……哈哈我都纳闷他怎么会相信……。”
“老四,你损不损啊?说我退学……田雨可从来没捉弄过你。”小鱼觉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就等着吧,老四,”淫龙也在笑:“田雨一直都认真,你就等着他收拾你吧……”
“哎呀,我好怕怕啊……”丰振还是嬉皮笑脸。
哥们们对广播室的一切都要探索,小鱼拎着拖把去洗刷间。
小鱼站在靠窗的水龙头前,楼下的小马路上,田雨从校门方向慢慢走回来,他低着头,脚步呆滞,再也没有往日飞扬的神采,小路上走着许多说说笑笑的同学,有人走过去还回头看他,但是他就那么走着,就象一个盲人,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败兵。
……
小鱼用力的杵了两下拖把,水花飞溅起来有几滴落进了眼里。小鱼使劲揉了揉眼睛,觉着胸膛里空空的……
下午训练前,田雨最后一个来到。头发有些蓬乱。他下午没有课,看来是睡了一个过长的午觉。这对于他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当在更衣室看见小鱼的时候,他愣愣的站在更衣室门前。有些灰暗的眼睛里闪现出那种无法描述的眼神,……。
“小鱼……丰振说,说你要退学……”
小鱼不愿面对那种目光,他转身从衣柜里取东西:“哈哈,那是丰振开玩笑呢。我搬到广播室去住了,有时间欢迎大家去参观指导……”
小鱼感觉声音有一点发颤,但他看见柜子里的小镜子上自己的笑脸还算自然。
“靠!!小鱼,你可真是够拽啊,广播室可是单间啊。”高坚羡慕的大叫着:“那有多爽啊。唉,我也真想去住单间啊。”
“您还是省省吧,大少”姚心舟笑着打趣高坚:“你去住单间非得出事不可……”
“那到也是,到时候还真不知道怎么把她们赶出去……”高坚得意洋洋得耸了耸肩膀。
“嘘”换衣服的小伙子们一起起哄:“高坚好牛啊……”
……
“田雨,还愣着干啥,快点换衣服吧。”王立云已经收拾停当:“老刘已经在外面等着啦。”
“哥们们,都麻利点啊。”姚心舟吆喝了一声。
田雨默默打开柜子取出运动服,一不小心却把挂在柜子内的一只绒布丑小鸭掉在了地上。
小鸭子在地上跳了一下滚到了一边。
高坚换完衣服经过,一弯腰拣了起来:“喔,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你也乱扔?你不要我可拿走了……”说着高坚作出要揣起来的样子。
“这是非送品。”田雨接过丑小鸭,挂回到柜子里。
晚上吃过了饭小鱼回到501,倒了一杯水,坐在桌子前。
眼前晃动的是那个掉在地上的棕色小鸭。小鱼的柜子里也有一只,是黄色的。
小鱼记得那是上学期在地摊上看见的,觉着好玩就买了两只,一只棕色一只黄色。
“这只黄色的脖子长一点,那它就是哥哥鸭,这只棕色的就是弟弟鸭……”那时的小鱼在他面前经常象个小孩子,拿着两只小鸭比划:“你看哪个可爱一些啊?”
“当然是弟弟鸭可爱喽,给我这只,”田雨抢过来装摸作样的端详了半天,嘻嘻一笑:“鱼儿,你长的真的好象它啊……你是可爱的丑小鸭……”
收拾了几本晚上要看的书出了门。图书馆的灯光明亮,就要走进去的时候,小鱼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着8教的方向走去。
时间还早,教室里没几个人。好久没在8教上晚自习了。小鱼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拿出了书本和笔记。
看不进去,翻了几页也没记住什么。看来今天是静不下心来看书了。教室里的人慢慢多起来了。小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8教最后一排的那个座位上坐了一个别的男生。
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就已经不在这里上自习了。
小鱼从8教出来下了一层楼。悄悄的站在那个小教室的后门外,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教室里的同学都在用功。
田雨坐在最后一排,端端正正的,埋头在写着什么。
文箐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侧着头看着他,脸上是那种蜜糖一样的微笑……她伸出手,在田雨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低声说着什么。田雨侧了侧头,文箐仍旧撒娇的摇晃着脑袋,然后他们站了起来……
他们要出来了,小鱼走开几步,隐身在黑暗里。
他们出了教室,文箐偎依着田雨,隐隐可以听见她娇滴滴的声音,拐过楼梯口的时候,她踮起脚尖在田雨腮上飞快的吻了一下…………
为什么过来看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为什么……
小鱼迈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出了教学楼。
嘿嘿,那是多么甜蜜的画面啊……
小鱼麻木的问自己……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心底里一遍又一遍的耐心的说着。
你是谁?你把自己当成了谁?你算什么?为什么以为别人会在乎你呢?
傻孩子,你以为看见了别人的难过,你错了,没有人难过。你的眼睛欺骗了你,那是因为你自己的心里储满了悲伤的缘故……
小鱼扯着脖子吼叫了两声,声音在空荡荡的操场上远远的传了出去。
脚下有一块小石头,小鱼飞起一脚石头远远的滚了出去。
是的,我错了,不会再有这种错误了。
时间还早,小鱼转身朝2教走去。
“你怎么没带书包就来了?”高坚一脸惊奇:“不要看书了?”
“拜托,凭什么我就一定要看书?”小鱼坐在高坚身边:“今天K书好烦,大少,你可是说过要想去打台球就来找你的。”
“搞错!你这小东西真是邪乎,”高坚还是有些错愕:“今天是星期三哎,平时周末找你去都不肯……”
“烦不烦啊,你不去那我就走了……”
“别呀,我可没说不去。”显然高坚对于小鱼出去玩的邀请是很难拒绝的,他飞快的收拾了一下书本,兴冲冲的说:“今天我就再教你两手……”
高坚情绪饱满,例行公事一样让台球厅的老板连输两局,鼻孔朝天的拒绝了人家再打一局的要求。专心致志的教小鱼打球。
“麻烦你教教我们好吗?”两个打扮入时的女孩蹭过来搭讪。
高坚抬头看了一眼,耸耸肩膀一本正经的说:“对不起,小姐。我是这位小弟弟的台球老师,正在给他上课,现在没有时间。如果你们愿意等,我可以让他学好了教你们。”
女孩们一脸羞怒的转身离开了。
“俗不可奈!”高坚撇了撇嘴,又耸了耸肩膀。
“大少,你可真会扮酷啊……。”回来的路上,小鱼学着高坚的样子耸了耸肩膀。
“你知道肩膀是作什么用的了吧……它是专门用来耸耸肩,拒绝丑的或无聊的女孩们用的……”高坚解释到:“我们可不应该把兴趣和时间浪费在她们身上……”
小鱼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个不停。
“小鱼,你今天怎么老是怪笑个不停的……。”
“我高兴呗……”
回到501,小鱼打开了台灯坐在桌子前。屋子里的日光灯搬过来之前就已经坏了,小鱼没有修,台灯的光线很好。
和高坚出去玩就象止疼药,这一会儿短暂的药效开始减退了。他又听见那个甜腻腻的声音传过来,又看见那两个偎依在一起的身影……自己就好象又一次淹没在那个黑暗的角落,僵硬的站在那里。
在桌子上的镜子里,小鱼看着自己的脸。
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表情,小鱼看见自己的眼睛依然清澈,但里面的稚气已经消失了。里面有一种他自己也看不清的东西。模糊而让人痛心。
慢慢的,他看见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
嘿,古小鱼,不,你不能这样,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自言自语的说,小鱼,你可不是懦夫啊。
拿着那张发黄的旧照片,小鱼仿佛又看见妈妈了。
妈妈穿着那件长长的碎花裙子到幼稚园接他。
“哎呀,你的宝贝儿子你可要好好管管了,今天和人家大班的孩子打架,啊,还不认错……。”
幼稚园的胖老太太生气的把罚站的小鱼拖过来。
“对不起啊,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妈妈陪着笑脸。
“儿子,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打架啊?”吃晚饭的时候妈妈问小鱼。
“他抢我的蜡笔,我不给他,他就打我……”小鱼低着头:“所以我才和他打……。”
“儿子,那你没有作错,你不用低着头啊。”妈妈笑了:“那你有打到他吗?”
“我有,”小鱼低声说:“可是我打不过他……”
“打不过也要打,”妈妈放下筷子:“儿子,如果有人无原无故的打你,那你一定要还击。
不管打的过打不过,你一定要打到他,让他也觉着疼。“
“……行了行了,你这是怎么当妈的呀,平时老老实实的人,居然教孩子打架,嘁,你这妈当的……”爸爸忍不住嘲笑道:“哎,狭隘的女人啊……。”
“没有,阿古。这不是叫孩子打架。我决不允许儿子去欺侮别人,但也永远不愿意他毫不反抗的任人欺凌。”妈妈认真的说。
她转过头看着小鱼:“儿子,也许会多挨几下会更疼,但你一定要让那个故意伤害你的人也尝到什么是疼。你记住,这才是公平。”
33
一进入四月份,天气不是那么冷了。长老也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有一天傍晚,小鱼去看过它。
它的枝条已经开始变的柔软,上面可以看见毛茸茸的小叶芽。膝盖上面积了一层灰尘,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抚摩着长老粗糙的树皮,小鱼知道用不了几天,长老就会长出嫩绿的叶片,然后开出洁白的苹果花来……。长老真好,它的春天又回来了……
球队最近没有大的比赛,训练不是特别累。小鱼总是和高坚在一起打球,谈笑风生。见到田雨,小鱼总是抢先大声的打招呼,象对待每一个同学那样的礼貌和自然。
每一次训练结束,高坚和他搭着肩膀离开排球馆的时候,小鱼能感觉到身后那束灰色的目光。
小鱼总是下意识的把头昂起来,更加亲密的和高坚开玩笑,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我又赢了,今天又赢了……
但是,这种胜利的喜悦是如此的短暂,而且,它总是拌着一种更持久的沉闷的失落。
星期三下午训练的时候,丰振来找小鱼要501的钥匙,说是要去拿两盘磁带。
“等我回去拿不行吗?还再跑来……”小鱼把钥匙给了他。
“就这会儿听才有情绪,这就叫情调。”丰振做了个鬼脸走了。
“臭毛病。”就要分组比赛,小鱼跑回场上。
球打的很顺,和高坚的配合比以前熟练多了,从前的高坚对于打快变一类的球总是不大感兴趣,他喜欢重扣,认为主攻就要够“威风”,刘黑脸骂过好几次。现在明显不一样了,只要小鱼组织进攻之前的手势作到了,他也能打出很轻巧的战术球。并且他现在也乐意给别人当垫脚石,认真打掩护,不象原来只是随随便便的好赖作个动作了事。
刘黑脸比较满意:“高坚最近开窍了,这球越打越活了……”
“能不活吗?您没看见这小子老跟小鱼儿套磁,这二传伺候好了,球能不活吗?”姚心舟笑着说。
“喂,那个队长同志,说话可不能歪嘴巴,咱打球可是不藏私一视同仁的啊,”小鱼笑骂着:“再说啦,底下再磁场上也不能把球传出花来喂过去啊……照你这么说主攻球打的不好就是二传照顾不够啦?”
“就是,你这队妈怎么当的,挑拨离间啊,有人要打不好球这回可找到借口了……”高坚说话好象是跟姚心舟贫嘴,可很容易就听的出弦外之音。
田雨和高坚不是一类人。他们一直都彼此不感冒。“假正经”是高坚对田雨的一贯评价,而在田雨的眼里,高坚是那种堕落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是一定要保持距离的那一类。
田雨好象没有听见,一下一下的给李永喂球。其实,小鱼心里知道这个球队里自己和谁配合最默契,甚至有时都不用打暗号,球传出去,他总是能在你希望的位置出现,恰倒好处的一击中的。
训练结束小鱼饥肠辘辘的没换衣服就跑。
“站住。”高坚大叫了一声:“等我一会儿”。
“拜托,你这是怎么啦?有病啊,还不快去吃饭……你请我客啊?”
“嘘”高坚神秘的冲小鱼眨眨眼:“咱们先去冲澡吧……”
平时几分钟就冲完澡,因为高坚磨磨蹭蹭的,花了一刻钟。大家走的差不多了,更衣室外面居然还有一个人在练发球。是田雨。他已经好久没有加练过了,这学期就没有过。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总觉着不正常……”小鱼擦着头上的水。
高坚穿着内裤站在那里得意的坏笑,他的身材的确很美,就象展示泳装的模特。
“有完没完啦,大少,我要饿死啦……”小鱼不愿意看见高坚赤裸的样子,有些不自然。
高坚没有回答,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小鱼。
小鱼有些疑惑的打开盒子:“MY DEAR DEAR GOD!!!!阿迪达斯!!”
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阿迪达斯,小鱼惊讶的叫到:“大少,有没有搞错啊,又一双阿迪达斯!!
你那双还是新的呢……“
他抬起头,看见高坚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用彩笔写着一行字。
“祝最最聪明可爱的小鱼儿生日快乐!”
小鱼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自己的生日常常会不记得。老爸是个粗线条,小时侯也不记得怎么过过生日。蓝姨心细有时会记得一次,不过就是吃长寿面之类的。小鱼确实没把过生日当回事。一般没有妈的孩子也都是如此。
心里泛起的暖流让小鱼的眼睛有些发涩,看着高坚的笑脸,小鱼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深的歉意。
“不,阿坚,我不能要!”小鱼坚决的把鞋盒推了回去:“……这礼物太贵重,不合适……”
高坚没想到小鱼会这么严肃,其实小鱼自己也不记得几时和他正经过,他有些从来没有过的手足无措:“小鱼,我以为咱们是铁哥们了呢……我可是真想送你一件礼物……你要是嫌贵,那我就再换一件……。”
小鱼一时不知道怎么做,只知道自己不应该要这双鞋。高坚,他只是个被优裕的家庭和无尽的溺爱宠坏的孩子,在他娇纵的外表下面,他也有不为人知的真实和无辜。
更衣室的门打开了,田雨走了进来换衣服。
一刹那间,小鱼把已经推出去的盒子又抱进了怀里:“阿坚,那我就不客气了,嘻嘻,帮你消化一下不义之财……。”
“错,是老爸的不义之财,”高坚轻松的笑了,“小东西,吓唬我啊,我还以为你真的不高兴呢……”
“怎么会呢,不要白不要吗,走吧,回去吃饭了,饿死我了……”小鱼嘻嘻哈哈的推着高坚,就象刚刚看见田雨一样:“诶,田雨,这么晚了还没走,不饿啊。”
田雨勉强笑了一下。
“人家田雨有人打饭的。走,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去游戏厅,怎么样?”高坚一边穿衣服一边兴致勃勃的问。
“阿坚,坏了,不行,我们宿舍的哥们肯定在等我呢!!”小鱼想起来丰振的鬼笑,肯定是这么回事。
“哎,我还想今天好好的玩一晚上呢……”高坚有些扫兴。
“周末吧,我请你。你想怎么玩咱们就怎么玩,一定玩个痛快……上回那个歌唱的什么来着,叫‘人生只一次,青春不再来’嘛……”小鱼放肆的大声笑着。
“好,我保证你玩什么都痛快。”高坚终于穿好了衣服,伸手打了打额前的头发。
“田雨,我们先走了,你锁门啊。劳驾了。”小鱼客气的招呼了一声。
田雨没出声,还在那里默默的收拾东西。
小鱼若无其事,和高坚笑闹着离开了球馆。
回到404.404的门是锁的。
这帮家伙一定是跑到501了。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唧唧咯咯的笑声,都在里面那。
小鱼本打算推门进去,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的把耳朵帖在了门上。
“小东西回来肯定大吃一惊……”淫龙的声音。
“快点把饭盒摆好,淫龙把那只烧鸡撕了……”丰振催促着:“老大啤酒也买回来了,老三你把牙缸子刷了没有……老五,不许躺着挺尸,快滚起来打水去!”
“不是已经打回来了吗?”吴京说:“缸子也已经刷过了……”
“那就等着吧,小东西就要回来了。”
“哈哈,还有这么奸诈的人……你们看,你们看这个笑话,小臭鱼还在边上加了一句批注‘可爱的刁民’……”孙应刚呵呵笑着。
小鱼想起了那个笑话,登在文摘上面,讲一个农民住在公路边上他养了一群鸡。农民每天喂鸡的时候都按着喇叭招呼鸡来吃食。然后,每当公路上有汽车鸣着喇叭开过的时候,他的鸡就争先恐后的冲上去。鸡被轧死了,农民就过去让司机赔偿……于是农民总是能吃到鸡肉,又得到了钱。
淫龙先是对农民的奸诈赞不绝口,然后又不以为然的说:“这家伙还是小家子气,一只鸡能赔几个钱,要是我,就养上一群肥猪。每次有汽车过的时候,这些猪们被撞死了,那不就陪的多了,还有排骨吃……”
“不行,淫龙,你的计划有失误。猪跑的太慢,等它们冲过去,那车早就没影子了,哪里还撞的上,”丰振严肃的说:“不如这样,你呀多娶几个老婆,生养一群儿子,你就每天开饭的时候按喇叭,然后你就等着收钱吧……”
小鱼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着推开了门,本来要扮个惊奇状的,这会儿怎么也绷不住脸了……
菜都是从食堂里买回来的,用一堆饭盒和盒盖盛着,一打啤酒最后只剩了一瓶。孙应刚有点喝多了,老是吃吃的傻笑,最后被吴京和淫龙扶着下了楼。何峰和丰振帮着小鱼把杯盘狼藉的宿舍收拾了一番也回去了。
已经10点多了,小鱼慢慢感觉到酒精的威力,越发头重脚轻起来。404的哥们们都很开心。
这一晚上和他们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想,小鱼觉着轻松而温暖。
有人敲门,小鱼歪歪斜斜的过去打开了门:“啊,田雨呀,你好。有事吗?”
田雨静静的站在外面,他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小鱼,祝你生日快乐……”
那是一盒钟镇涛的磁带,《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谢谢你啊,田……雨,瞧,不好意思,还让您惦记着,”小鱼裂着嘴笑:“比我好?咱们过的都挺好嘛,多快活啊。不过,这带子我就不要了。老带子了,我这里有,你留着自己听吧……”
“要不,你去送给别人吧。肯定有好多人想听。听说这个歌满感动人的呢,高坚上个月给他原来的那几个女朋友每人送了一盒。她们都感动坏了……。”
小鱼把磁带塞回到田雨的手里。
磁带盒在田雨手里发出喀嚓一声脆响,他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小鱼一眼,转身走了。
小鱼打开最后一瓶啤酒,眯着眼睛灌了一大口。
在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的眼神,就象田雨离开时的一样。
你也知道疼的滋味了吗?
对,这就是公平。
34
“同志们,大新闻,大新闻!”淫龙一进门就关上门,一副八婆的样子。
这个星期五下午没实验课,只有个班会。娜娜跟马老太太请了个假回家了,淫龙被娜娜抓了“美人丁”,上午一下课就抗着包把她送到了车站。大家都快要吃完了他才回来。
“新闻!!”淫龙抓起一个馅饼咬了一大口,匀了口气接着说:“田雨和酥酥崩啦!”
小鱼觉着手颤了一下。
“又是娜娜情报员的小道消息吧?”丰振不屑的撇了撇嘴:“我对娜娜已经失望了。
上回她说周末舞会有大批师大的美女光临,我和老三在那里空等了一晚上,可怜老三把皮鞋擦的都要掉了一层皮……“
“尤其让人痛苦的是,还碰上了马列主义老太太。丰振这小子眼神好溜了号,我没看见……只好陪着老太太跳舞……”吴京满是委屈。
“哎呀,老三,马列主义老太太也是美女嘛,就是年龄大一点而已”
丰振颇有些自得的笑着:“你可不能有年龄歧视啊……”
“对,老美女!”淫龙奸笑着:“又有革命经验,可以教你好多东西呦……”
“本来马列主义老太太这学期变温柔是件好事,那也不用跑到舞会上去呀,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寒碜。实在憋不住也可以去大街上扭扭秧歌嘛……。”孙应刚对马列主义老太太的人老心不老也不理解。
“喂,淫龙,你的新闻还没讲完呢?”小鱼拨拉着饭盆里的最后一点剩饭。
“对,这回的新闻是非常可靠的。女生那边都传遍了……。呸狗娘养的,”
淫龙咬到一粒沙子,吐了一口:“食堂越来越他妈的不象话啦,这么大的石头都没拣出来,非得有人去反映反映不行了,这些厨师厨娘们就该一个个拉出来褪下裤子,打他奶奶的屁股……”
“淫龙,你这人怎么老爱说半截话那,娜娜到底怎么说的?"小鱼说了半句又放缓了语气:"……咱们听听也好长长见识啊。”
淫龙又转回正题:“田雨这小子啊!……娜娜说昨天晚上下自习以后,她和曲丽去操场跑步,路过2教楼的时候,看见田雨正和小酥吵架,连忙闪在一旁。就听见田雨平静的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这对你对我都好。我没喜欢过你。’酥酥就不依不饶的问为什么,田雨什么也不说转身走了。小酥就在身后叫‘田雨,你站住!你站住!!你得说清楚!’,田雨头也没回,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田雨走了之后,小酥呆在那里,过了半天才捂着脸痛哭流涕的跑了……”
“小酥不会这么不堪吧,据说她可是情场老手,在中学就谈过好几次恋爱。你听她说话那个嗲,就不是简单女孩……。”何峰评论道:“她和女生们关系不好,不会是别人编排她吧……”
“不是。她们宿舍的女生说她哭着回的宿舍,还自言自语的说,他不喜欢我,是啊,他从来也没说过喜欢我……今天课都没上,一早就坐车回家了。”
“我觉着小酥也怪可怜的……”何峰有些伤感:“田雨这小子也真够意思的,当面就能说我不喜欢你……”
“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看来丰振支持田雨:“作个帅哥容易吗?你们也设身处地的想想,到处都是自做多情的女孩,你对她说一句话,笑一下,她就以为你爱上她了,立即缠住不放,尤其是这些锲而不舍的……所以就要干脆。田雨作的没错,不爱就说不爱。省得麻烦。都说明白了,那个自做多情的就没有遐想连天的余地了……”
“设身处地的想?帅哥怎么学得来啊?呆一段时间就说一句我不爱你,我不喜欢你,就拜拜啦。”吴京有些疑惑:“我就是不明白,田雨要是不喜欢小酥,那人家干吗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得好啊……?”
“拜托啦,什么叫‘自做多情’啊??那就是自以为人家爱上自己啦,明白不?人家本来无意的事他都觉着大含深意,觉着人家笑也是因为他,哭也是因为他,甚至放个屁也是因为他……”丰振耐心的给吴京上课:“这个自做多情严重了就变成了‘钟情妄想’,就是精神病了,那时你就是到大街上拿着个喇叭告诉他我不爱你也不管用了,他就是觉着你爱他……可怕啊!”
……………………
回到501,许多以前的事情就象电影回放一样翻翻滚滚的出现在眼前,一个中午小鱼一丝睡意也没有。
丰振的话一直在小鱼耳边回响。
下午训练一结束,高坚就和小鱼跑出来了。
“爽!”高坚一脸的幸灾乐祸:“那个假正经今天又被老刘骂到,真爽!!”
下午打球的时候田雨有些呆,好象一直在想什么事,精力不太集中,被刘黑脸抓到机会骂了个狗血临头。
“拜托,大少,别那么损,也没见过他怎么装模做样啊?”
“哼,还没装模做样??上学期一进球队就每次练完都要自己加上半个小时的量,呸,还不是作给刘黑脸看的?!”高坚恨恨的吐了一口吐沫:“这学期当上了队副,说话都少了。整天扮深沉,装他妈的酷,以为自己是谁呀,把自己还真当成大头蒜了。德行!!”
“行啦,大少,人家装酷关你什么事,”小鱼笑笑说:“你不也酷吗??就你酷的自然,人家酷就是装深沉了?”
田雨这学期是话少了,训练也是来得晚走的早。文箐有过两次等他训练结束,后来也没来过,估计是他不愿意那么招摇。
“不说他了,坏了兴致。”高坚递给小鱼一块口香糖:“走,先去游戏厅,今天打《魔鬼城堡》我一定带你打过10级……”
打游戏就是让人着迷。
小鱼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不知道从什么角落就跳出来一群张牙舞爪的鬼怪,然后就是一顿紧张的射击……虽然跟高坚打过几次了,还是手忙脚乱。好在高坚驾轻就熟,总是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自己的任务,再腾出手来支援小鱼。
两个人一起惊叫,大笑,小鱼紧张的出了一脑门的汗,重来了六次,最后终于打到了城堡的的顶上,拿到了珠宝。
高坚还要玩飞车,一看表,已经快要十点了。
“GOD!有这么久吗?还没吃饭那!”小鱼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吃晚饭,本来说是先玩一会儿就去吃饭的。
“过瘾!!靠!我也饿死了……”高坚拖着小鱼:“走啦,快点去吃东西,肠子都要被消化了……”
街边上有一家小酒馆。
高坚提议喝酒,小鱼也想喝。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点了几个菜。
离开小酒馆的时候已经11点半了,小鱼和高坚都有些蹒跚。
“喂,阿坚……我发现自己喜欢喝酒呢,晕晕忽忽的,真轻松……”小鱼嘟囔着:“要是老爸知道我喝这么多……肯定会吓死……”
“你个小傻瓜……男人嘛自然就会喜欢喝酒啦……”
“我怕自己要变成酒鬼呢……”
“咳,那些借酒消愁的傻哥们才会变成酒鬼,你这小东西那里来的烦心事啊……”
高坚搭着小鱼的肩膀,舒服的打了个嗝。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校园的小马路上没有人了。
“明天见,阿坚。拜拜。”
“明天见。小鱼儿。”高坚摇摇晃晃的上了四号楼。
小鱼接着往五号楼走去。11点宿舍锁楼门,现在肯定已经关门了。不过小鱼知道一楼洗刷间的一个窗子可以爬的进去。前几次和高坚回来晚了就是从那里进去的。
小鱼突然看见靠近那丛蔷薇的路灯下面站着一个人。
小鱼眨了眨朦胧的醉眼,又看过去。
是田雨。
他挡在小鱼面前,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定定的看着小鱼。
“嗨,田雨呀,真有精神啊,这么晚了还没睡觉呢,干吗那……”小鱼带着酒醉后的快乐,声音都散发着酒精的轻浮。
“我在等你。”田雨终于开口了。
“等我?靠!还有人等我呢?嘻嘻,你有什么事吗?”
“小鱼,别在这样了……我也很难受,因为我知道你不开心,……”田雨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明白呢?你难受和我没什么联系吧,你遇上了那么懂得迎合你的人,按说不该难受啊?”小鱼摊开了手掌,象高坚那样耸了耸肩,嬉笑着说:“不开心?我很开心啊,天天都有感谢老天爷给我这么多快乐。是你看错了吧。嘻嘻,你这人还挺爱多愁善感的呢……”
“不,你说谎!!你不开心。你整天和高坚去游戏厅,打台球,看录象……还喝酒喝的醉醺醺的……晚自习也不去上……丰振说这个星期的组胚中期考你就考了70分,你也不在乎……”田雨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小鱼,别这样了,别和高坚混了,和他在一起你就堕落了……”
小鱼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田雨,好象你没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吧?!我交什么朋友也没有必要让你批准,我干什么事也用不着向你请示汇报,”小鱼冷冰冰的说:“我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你来操心,你还是省省吧!”
小鱼说完就绕过了田雨,准备离开。
在他背后,传来田雨沙哑的声音:“你这样我心疼……你是我的弟弟啊……”
这声音让小鱼痛苦,他转过身来逼视着田雨:“那你爱我吗?”
田雨默默的扭开了头。
“你说话啊!”小鱼冲着田雨吼。
田雨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茫然的喃喃道:“我不应该,我不能……”
一团火一样的东西急速的在胸膛里膨胀,炸开了,“嘿嘿,嘻嘻,我怎么又自作多情,我怎么他妈的不长记性呢?!!!!”小鱼咬着牙冰冷的笑着:“心疼??心疼是他妈的什么东西啊?…………你和那个贱货蹦了,你也寂寞了,对不对?就想起来那个可以解解闷的弟弟来了……。哈哈,你想跟你弟办事就直说嘛,还什么心疼不心疼的费他妈的话?你只要说‘FUCKYOU’就行。我他妈的那里配有什么想法,我就应该学学做贱货呢。贱货都比我强,我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哈哈哈哈……。”
田雨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痛苦,小鱼的眼睛里是一团怨毒的火焰,他肆无忌惮的说着,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象剑一样扎在了他的心里,感到一种恶毒的滴着鲜血的快意……
而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他看见田雨扬起了右手……
球垫起来了,小鱼轻巧的把球隔着三号位送到了四号位,开网球,正好的高度,田雨微笑着跃起来,优美的在空中舒展着白皙有力的手臂,奋力的扣了下去……场边是一片喝彩声……。
小鱼感到左腮沉重的挨了一下,身体向后倒去,他踉跄着用手支了一下地没有摔倒。
嘴角粘粘的,湿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小鱼伸手摸了一把,一手的鲜血……
小鱼蹒跚着走上前去,用那只血手在田雨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田雨,你可真有威风……”
他绕过田雨走了过去,回过头来,田雨还在那里呆呆的站着,纹丝不动。脸上的手印在路灯下刺目的殷红。
“你记着,以后你再动手,我一定也要看见你的血……”
夜风吹在脸上,热辣辣的疼。
小鱼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就象小时侯的那个排球,它掉进了河里,自己淌着水去捞,手指都触到了,它还是缓缓的顺水流走了……。那是自己拥有的第一个排球,火车头牌的,舅舅送的。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全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一楼的洗刷间黑着灯,小鱼从虚掩的窗子里爬上去,跳进了黑暗里。
35
清凉的早晨。
忙碌的白天。然后,太阳落山了。
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地球依然故我的转动,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去。
小鱼把时间安排的很紧张。
除了一三五的训练,二四晚上和周六下午还去作一个家教,是学生会家教联系中心介绍的,一个初三的孩子。家住的离学校很远,骑车要半个小时。
晚上就是去图书馆,二楼东侧的角落里那个座位已经成了他的专利。没再去过2教和8教上自习。
偶尔有闲下来的时间,小鱼就一个人出去走走,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出来走走。
有时小鱼感觉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和身体分开,它疲惫的站在一边,漠然的看着自己的躯壳坐在教室里听讲,挤在食堂的人群里打饭,在训练馆里摸爬滚打,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一个人寂寂的走在柳絮纷飞的校园小路上……
就象木偶一样。
已经三个礼拜了,小鱼没有再注意过田雨,除了在球队里必要的接触时有那么一两个字的简单冷漠的对话,小鱼让自己忘记了他的存在。偶尔在路上看见他和别人交谈,小鱼也没有回避,坦然的走了过去,就好象没有看见一样。
高坚常来找小鱼,但是小鱼再也没有和他一起出去玩。前些天有一次在二食看见他和一个大二的女生一起吃饭。女孩挺不错的,高坚自己还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模样。
天气暖活了,训练改在室外了。星期五训练时刘黑脸让大家分成了两组,姚心舟带一组跑3000米,田雨带一组在篮球场作折返跑。
小鱼和高坚一组,跑完3000米,大家伙儿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小鱼坐在草地上,日薄西山的时候,天边有一抹艳艳的云霞,校园里的大白杨树和法国梧桐也都长满了叶子,在暮色中拖着长长的影子。最高的树的上方飞着一只乌鸦,它飞的很高,象一个小黑点,远远的发出“呀,呀”的叫声。小鱼不觉看的出了神。
“喂,小鱼……你的眼睛好那个……”
小鱼扭过头,看见高坚正用胳膊支着脑袋看着自己,嘴角带着一丝怪怪的笑。
“我的眼睛怎么了?好什么好?”
“好迷茫,我也说不出……好象女孩的眼神……。”高坚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不过,满好看……”
小鱼愣了一下,随即没正经的笑着啐了高坚一口:“呸,高坚。犯病啊?我就说你这家伙离了女孩不行,几天不泡妞就出现幻觉……”
高坚居然有些脸红:“什么狗屁幻觉啊,人家只是说说吗……”
“喂,大少,那天和你在食堂吃饭的女孩是谁啊?”
“乏味的女孩,”高坚又恢复了大少的脸孔,撇撇嘴说:“胸大无脑,没意思。”
小鱼笑着给了高坚一下:“臭德行!天下第一臭美的就是你了……”
姚心舟半道里插了进来:“我就等着看看高坚以后拜倒在谁的石榴裙下面……”
远处老刘招手示意两组交换场地了,大家伙儿一个个爬了起来朝篮球场走了过去。
回到404,居然大家都在。
“小东西!快点吃,都等你呢。”何峰把饭盆推到小鱼面前:“电影7点10分开演,还有半个小时,快点啊……”
小鱼捏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吱吱呜呜的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干吗不去,好不容易淫龙请客。”孙应刚有些着急:“老四今天下棋连赢了淫龙三盘,多不容易啊……”
“昨天的解剖我还没看呢,算了,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丰振啧啧的咋么着嘴:“我看小东西是疯了,又是训练又是广播小组,又是作家教,还报了四级考试,整天忙的脚不点地……”“就是,那四级考试本来要求第二学年过,干吗非要弄的自己晕天黑地的,”淫龙也叹气:“唉,我早就说老六这小子邪门,前些天还比谁都疯,好,这几天一下子变成最守规矩的小绵羊啦。拜托,今天放美国片,你看有几个不去看的……”
“至少于利雯,陶飞,还有眼镜他们不会去的……”小鱼笑着说出几个最刻苦的名字。
“学习畜生!那是些个学习畜生!!”淫龙愤愤的说:“都是这些个死读书的学习畜生把单科奖的分数提的那么高……一想他们我就来气……”
小鱼笑的喷饭:“老二这无名邪火发的,还不许人家用功了……”
“走了,鱼。”丰振止住笑说:“咱不当学习畜生照样比他们好,走了啦……”
小鱼还是没去,应该看一下这星期的笔记,英语也要看,四级已经报名了,总不能弄一个丑态百出。
吃完了饭小鱼锁了404的门,又到501拿了几本书就下了楼。
图书馆里面人不多,稀稀落落的,今天是周末,看来美国电影的号召力就是大。
小鱼习惯的走向自己的那个角落,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那个座位上了。
那个男孩枕着自己的左臂,右手描画着什么,桌子上放着两本书,却没打开。
是江初。
小鱼走到他侧后的一个座位坐下来,拿出了自己的书本和笔记。
这学期小鱼留意过学校里的板报栏,李秋阳的名字自然是不会再有了,江初的名字后面换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
一个晚上,江初都是那样趴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在一叠白纸上写着什么。闭馆的时候,小鱼发现前面的座位已经空了。那个男孩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有一个纸团。
不知道为什么,小鱼走过去拣了起来放进了书包。
在501柔和的灯光下面,小鱼打开了那张纸。
上面满满的凌乱无序的写着一些不连贯的字句,想你
恨你 爱你 想你 恨你 爱你……
你终于会飞了吗……
我再也不骂你了,我让你拉我的手,每天都有梦到你,你都在笑着,你是在天堂里面吗?你笑的好开心。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
可是你不说话。
你终于不再哭了。
可是每天我都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去作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在晚上出来,走很远,在没有人的地方,一边走一边哭……你看得见我吗……
我想你。
我恨你。
我爱你。
我想让你知道我也爱你。
天长地久 人生几何 生死无觉 从尔有期
小鱼从桌洞里拿出火柴,把那张纸点燃了。它吐着淡淡的火苗,变成了一小团灰烬。
这是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屋子里一片黑暗。窗外传来晚归的同学快乐的笑闹声,不知道是谁还在弹吉他,还有人伴唱……
小鱼又看见那个孤单的背影,他慢慢的,茫无目的的转过街角,象一只流浪的猫,无声的消失在阑珊的夜色里……
然后,是那个悬挂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男孩,他静静的俯视着地面,如此的坦然,如此的从容。
李秋阳,你在微笑吗?你是否知道了那个人,他也爱你。
你并不是一无所有啊。
周六忙活了一天。上午去家教一直到12点多才回来。中午草草的泡了一包方便面却没胃口吃,然后去参加广播小组的活动。四点钟回到501,把一个星期的脏衣服和床单拿出来洗,满满的两大盆。一边洗一边听着英语磁带,洗完了之后已经快六点了,也不饿,就拿出信纸写信。
攒了好多信该回了。
有人咚咚的敲门。
小鱼站起身来,不知觉间天已经黑透了。
“拜托,今天是周六啊,有没有搞错啊,猫在屋子里用功……”高坚头上束着一根彩色的发带,手里还拿着一副羽毛球拍,脸上还有一些汗渍:“我打球回来看见你的灯亮着,就猜你猫在宿舍呢,还好,不用到图书馆找你了……小鬼头,你今天晚上有什么打算啊?”
“没什么打算,看看书写写信呗……”
“看书写信,真是大逆不道啊,信什么时候不能写啊,你看我有什么?”高坚得意的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卡片。
那是两张阿玛那娱乐城的门票,小鱼听说过,就在金城的对面。里面可以唱卡拉OK,可以跳DISCO,也有游泳池和健身房,还有游戏厅。高坚弄到的是通票,估计又是他老爸神通广大的关系。
“你快一点啦,我去换衣服,你在四号楼下面等我。”
“阿坚,我不想去,你和别人去吧……”
“靠,搞什么呀你。要劳逸结合嘛。别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见。”高坚一溜烟跑了下去。
小鱼在门前呆了一会儿,转身收拾了一下桌子,换了鞋走下了楼。
阿玛那里面的世界对于小鱼是完全陌生的。高坚到是驾轻就熟,玩什么都是行家。
那么多的年轻人在舞池里摇摆,节奏激越的音乐震的地面都颤动,眼花缭乱的灯光闪耀之处都是年轻的笑脸,高坚端过来两杯扎啤,喝了一口,拉着小鱼跳进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小鱼站在最热闹的舞池里却有一种站在野外的感觉,所有的喧嚣都离自己很远。
那个沙哑的女声在重金属的音乐中极具穿透力的哀号着:…………
catch me, hug me, kiss me, touch meI want you love metell me ,
tell me,please tell meyou dearest loveIt's me…………
小鱼退出了舞池,端起杯子,不知觉间又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有些头晕。为什么在这最喧闹的地方反而感到了孤独……
“怎么了??鱼儿?为什么不跳了……”是高坚在小鱼的耳朵边上吼叫。他的额发湿湿的贴在额头上,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光彩。
小鱼的眼睛有些朦胧。
“没什么,阿坚,你去玩吧。”
高坚喝了一口啤酒,拉着小鱼的手离开了阿玛那。
坐在阿玛那门前的台阶上,小鱼看着对面的金城,依旧是灯火辉煌。
“小鱼,我知道,”高坚静静的说:“你眼里的东西是忧郁……”
“没有……哪来的什么忧郁啊……”小鱼想笑一下,但是没有成功。
他扭过头看了高坚一眼:“阿坚,咱们回去吧。”
高坚搂着小鱼的肩膀,走在树影婆娑的街道上。
“小鱼,你有心事。虽然你总是在笑,可是你有心事……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想让你高兴……”高坚在小鱼耳边轻轻的说:“……你的眼神让我难受……”
他呼吸出的热气让小鱼战栗,小鱼觉着自己好象僵硬的躺在手术台上,所有的神经都麻木的停止了工作。
但是,他感觉到高坚环过他脖颈的右手慢慢的抚摩着他的脸颊,然后向下,下巴,脖颈,衬衣下的胸膛……它试探着,一点一点的往下深入……然后是那片火热的唇湿湿的含着自己的耳垂……
小鱼感觉到自己的颤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那手指下变的火烫,他也听的见自己的呼吸,感觉到自己的眩晕……
不,停下来……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徒劳的呼唤,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嘶哑的响起:catch
me, hug me, kiss me, touch me……
抓紧我……抱着我……亲吻我……抚摩我……
不管你是谁…………………………
我想被亲吻被拥抱被抚摩……抱着我……
小鱼向后舒展着脖颈战栗着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404的那张小床,两个空空的酒瓶和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两个相拥而眠的少年……。
紧紧的拥抱,热切的抚摩,盲目的亲吻,贪婪的吸吮,那张汗湿的脸微微的喘息和痴迷的眼神……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小鱼奋起所有的理智和力量按住了那只手:“不,不能……”
良久,小鱼抬头看着木立在那里的高坚,“你是那种人么?那种人……”
“……我……我不是,我…………”
“那你觉着我是?”
“不!……我不知道……”
小鱼踉踉跄跄的跑出去几步,回头看高坚还在那里站着,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是那么的脆弱和苍白。
“阿坚,什么都没有过,什么都没发生……不是你的错,我们,我们还是好哥们儿……”
地上是高坚僵硬的身影,小鱼缓缓的朝前走去。越走越远…………
天上是漫漫的繁星。
一颗一颗眨着眼睛。
象是妈妈泪光荧荧的眼睛。
小鱼绝望的仰望着无边的夜空,抬手擦去一脸的泪水,咬牙切齿的吼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36
“弟兄们,好消息。”何峰一进宿舍就传达了放假的消息:“星期五是五一,加上周日周六一共三天假,赶紧作准备吧。”
“爽!”淫龙买的水煮肉片,吃了一鼻头的汗:“头儿,是不是周四下午就可以走了?”
“是啊,周四下午没课,太棒了……”孙应刚兴高采烈的欢呼:“明天,解放啦”。
“我可没说啊,”何峰鬼鬼的一笑:“马列主义老太太让周四下午各班开个班会。”
“那你们就放心走吧,老大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丰振嘻笑着挤了挤眼:“请老大吃一顿就好了……”
何峰装摸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恩,不要腐蚀革命干部啊……”
“天津,我要去天津,”吴京美美的盘算着,他有一个最要好的哥们在南开:“可以玩两天,第三天回来……对了,老五,你不是天大也有同学吗?咱们一块儿去吧……”
“别听老三的,去青岛吧,我们在青岛的哥们儿说了好几次了叫过去玩……”淫龙也是兴致勃勃。
……
他们热烈的讨论着假期的安排,
“老六,你打算去哪里啊,你们中学考出来的哥们那么多,你想好去哪里了吗?”孙应刚问小鱼。
“哪里也去不了。”小鱼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饭:“下个月就考四级了,我没怎么看,再说还有家教。球队也不知道放不放假。”
“我就不明白小东西整天把自己弄的屁颠屁颠的,除了中午吃饭见到他都难。”淫龙很是不解。
“是啊,小东西最近话都少,越来越深沉……考四级把人都考酷啦。”丰振附和着,他和小鱼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今年报考四级的。
“我上去睡会儿午觉,下午还要训练。”小鱼收拾了饭盆,离开了404.是的,最近在404的时间也少了,有时甚至午饭也自己一个人在食堂吃。每天机械的做着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别人的,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真正的感兴趣。在教室在球队在404,他也会跟着别人一起笑,可是常常笑完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发笑。
下午的训练刘黑脸先是进行了一番思想工作。
五月中旬联赛的第一阶段比赛就要开始了。刘黑脸对球队还算满意,这几周他安排了几场友谊赛。球队的主力人选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刘黑脸要求大家加把力,一定要顺利出线。
他前一段时间考察了同一个赛区的其他几支球队,很清楚医大男排的网上高度不占优势,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除了练防守,就是非常强调网前的战术配合,快球掩护,梯次进攻之类的球是这一段战术训练的重点。
“打球就要动脑子!差不多的队谁脑子活谁的机会就多,这就叫‘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制于人’,”老刘很为自己找到这句成语感到得意,重复了两遍:“战术训练的要求就是一个字,细!细!!再细!!……”
专项之后的分组赛主要就是练战术。小鱼也没觉着有啥,还是那些东西,就是集中起来练而已。
后排把球稳稳的送上来,几个主攻副攻根据小鱼的手势来回穿梭着把球扣中。
“高坚!怎么回事,没睡醒似的,”老刘在场边吆喝着:“来点精神!”
高坚的假动作做的形同虚设,没什么欺骗性,给他传出的快球,明明位置时机都可以,他却常常打的莫名其妙。
这几天高坚一直有些沉默。小鱼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练球,象原来一样,可是说话时却有些不自然。每次眼光偶然相遇,高坚都象烫到一样,立即把眼光移开……
小鱼觉着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高坚!!!干什么那?你这做掩护的比进攻的起跳还慢?!那还要你这掩护有个屁用!!”
老刘恼火的吼叫着:“脑袋木头做的啊?!”
如果是原来,高坚会吐吐舌头挤挤眼睛拌个鬼脸也就过去了,这回他没吭声,冷着一张脸。
一号位把球从后排送了上来,小鱼面对着二号位一个背传,,田雨在二号位抢先跃起虚挥了一下胳膊,球低平的送到3,4号位之间,在三号位击球的王立云却被高坚撞到地上,球落下来滚在一边。高坚从地上拣了起来。
“笨蛋!!!”刘黑脸再也按捺不住咆哮着冲进场里:“干什么吃的啊你?!掩护!
你在四号原地起跳做掩护!!打过多少次了?!脑袋别到裤裆里了?!蠢货!!!“
刘黑脸的怒吼在紧张的空气中回荡,在夕阳的余辉里,高坚棱角分明的面孔变的血红。
“我就是不愿意打掩护!我不干了!”他用力的把球扣在地上,转身离开了球场,微风吹起了他的额发,这几天他没有系束发带……
训练场上一丝声息都没有。那只排球在地上高高弹起来最后滚到了小鱼脚边上。
…………
“这只犟驴……”刘黑脸怒极反笑,这种情况显然他也没预料到:“这个混帐小子……”刘黑脸讪讪的摇了摇头:“……发什么愣啊,快点练!”
拣球的时候,小鱼看见田雨正冷冷的看着自己,小鱼木然的转过身把球抛给了一号位发球的队员。
训练完大伙儿在更衣室里议论纷纷。
“高坚今天怎么了?那么大火气,居然让老刘下不来台……他又不是不知道老刘的脾气,骂完转身就忘,其实老刘一直对他很好的……”王立云小声的问,“难道还真的不想干了,他可是体育特招生,不干对他可没好处……”
“我也觉着大少今天这火发的邪行,谁没让老刘骂的狗血淋头的呀……”姚心舟换上衣服:“小鱼儿,你知道大少这几天有什么事吗?我觉着他有点不对劲……”
整个更衣室里就只有田雨和小鱼没参与议论。
“我也不清楚……”小鱼没有抬头,淡淡的应了一句。
“姚头儿,你一会儿得去找找高坚去,他这少爷脾气一发作就不考虑后果,球队离了他固然难受,可他要是真不干了,学校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是田雨冷静的声音,清晰的从背后传来。
小鱼漠然的拎起包,离开了更衣室。
周四中午,淫龙,吴京和孙应刚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学校,不知道怎么回事,淫龙居然也跟着吴京和孙应刚去了天津。何峰学生会有事情五一走不开,丰振看来是准备利用五一的假期好好用功看看英语了。
于是留守的人们把笑逐言开的三个旅行家送到了校门口。
等车的时候,何峰叮嘱淫龙照顾好孙应刚,他年龄小别在外面出什么蠢事。
“没问题,有老二在,保管把大呆子和小呆子安全带回来。”淫龙一边催着何峰丰振回去一边看了看手表。
“老二,你自己也要小心呦,可别再裂了裤子,”丰振调侃淫龙:“这回可没有娜娜在身边给你缝裤子了……”
“谁说没有,娜娜……”孙应刚粗声说话被淫龙的眼睛打断。
“恩?……。有情况……。”丰振狐疑的看了看淫龙,又看了看孙应刚。
中午的阳光热乎乎的,校门口两个女生摇摇摆摆的背着包远远的小跑着过来了,是娜娜和曲丽。
“顺路,顺路……娜娜她们正好去天津看同学……”淫龙讪笑着解释。
“哼哼……正好?我看是你正好!你就正好不去青岛,改去天津了……”丰振鬼笑着:“狡猾的老狐狸!!我这就问问娜娜去……”“别,别……”淫龙拉着装腔作势的丰振面红耳赤的央求:“老四,老四,老冤家……回来我请你吃经汇的包子……”
“不行,我非得问个明白……”
“鱼排套餐!”
丰振还在装模作样的拉拉扯扯。
“烧鸡!!”淫龙狠了狠心,咬牙切齿的骂:“你这黑了心的毒蛇……。”
“早这么乖多好……”丰振满意的停下了表演。
“我来晚了,404的都在啊……”娜娜跑的气喘吁吁,这回她只带了一个包。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还拉拉扯扯的……”曲丽笑着问。
“我们感情深,”丰振认真的说:“老二舍不得我,非要拉我去天津,说是吃住玩全包了……”
“……是啊,是啊,”淫龙狠狠的拍着丰振的肩膀:“这小子还不识抬举,非要留下来用功……”
“我也觉着辜负了老二的好意……”丰振转动着眼珠:“这样吧,娜娜,你就和曲丽代我接受淫龙的好意吧……吃喝他全包了……哎吆,你捏我屁股干吗?!……”
曲丽早笑的花枝乱颤了。娜娜偷偷的看了淫龙一眼,也羞羞的笑了。
回到501,小鱼怔怔的坐在桌子前。
娜娜不是那种漂亮的女孩,普普通通,可是她刚才的笑脸却是那么的动人。象一朵娇艳的花儿。
因为她知道那个她喜欢的人爱她。
被他疼爱是多么幸福啊……
小鱼茫然的看着桌子前面的墙上那张黑白的图画,空旷的沙漠,没有边际,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生命。一片沉默的黑白的世界。
下午在图书馆前面遇到了姚心舟。
“小鱼,你说高坚可恨不可恨……”姚心舟冲着小鱼吐苦水:“还在那里发少爷脾气那,中午我去找他,他爱答不理的说就是不想干了。我说了他几句,这小子倒好,眼皮都不抬,说,你走吧,我要出去啦……其实老刘还是一心想让他回去,可他也得给老刘一个台阶下啊。要是他还这么倔驴,老刘恼了告到学校里,他可是体育特招生,我看再牛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鱼儿,要不你去说说,我看他可能会给你面子的……”
“姚头儿,我会去找他的……”小鱼想起那天高坚僵硬的身影,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高坚不在宿舍。
他宿舍的哥们说他中午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小鱼到了教室和图书馆,运动馆,高坚都不在。
小鱼默默出了校门朝东走。
阴天了,刮起了风。天空灰蒙蒙的,一些碎纸和肮脏的塑料袋被风刮了起来,盘旋着高高的飞起来。扑面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街上行人少了起来。
转过了那个街角,已经可以看见金城的大门了。
在街道的对面,阿玛那门前的台阶上,高坚戴着一副墨镜翘着下巴坐在那里,他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就象一个流浪的少年。他的手边放着几个啤酒罐。
小鱼默默的走过去坐在高坚的身边,高坚没有出声,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他的眼睛隐藏在银色的墨镜后面。
“阿坚……起风了……。”
…………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作蠢事,你应该去找老刘认错……”
高坚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小鱼拿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对面楼上有一扇没有关好的窗子被风吹掉了一块玻璃,从高处掉下来摔的粉碎。
“阿坚,是因为我吧……”小鱼喃喃的说:“那还是我离开球队吧……我无所谓的,你应该留下来……应该离开的是我……我会想办法离开的……”
“鱼儿,”高坚忽然轻声的说:“我刚才买了两副墨镜,一样的。这一副给你。联赛的时候咱们哪天可以一起戴着墨镜上场比赛,你说会不会很酷?”
“会,当然,那可真是帅呆了……”
“鱼儿,我喜欢戴着墨镜,在街上看走过去的漂亮姑娘,也不怕被人发现……戴上墨镜你会发现其实那些女孩也在偷偷看你呢……”
“果然是这样啊,其实她们也看咱们啊。怪不得姑娘们喜欢戴墨镜呢,原来是想遮住眼神啊……有时我也有觉着自己被墨镜后面的眼睛盯着……”
街上没有什么行人,也根本没有漂亮姑娘走过去。
两个人用榨不出一丝快乐的声音说着快乐的对话。
有沙子迷住了眼睛,小鱼揉揉眼睛戴上了那副墨镜。眼前是一片银灰色。
“可是你别对着她笑,你其实不知道她是在看你还是在看别人。你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喜欢你……她并没有让你看见她眼镜背后的真实的眼睛……”高坚慢慢站起来:“小鱼,我想自己再走走。”
高坚走了。小鱼一个人坐在阿玛那的台阶上。
风小了。天空中开始落下雨点来。
小鱼掳了掳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站起身来。
该回去了,天黑了。
一对情侣相拥着走在花花绿绿的雨伞下面,那个女孩走过去了回头看了小鱼一眼。
街上已经积起了许多小水洼。雨点打在上面溅起一个个的小水泡。
街边的一家商店播放着电台的每周一歌,该吃晚饭了,每天放每周一歌的时候就该吃饭了。小鱼朝学校走去。
走过布告栏的时候,小鱼看见内容换了。
有一栏专门介绍即将开始今年联赛预选赛的医大男排。
那张贴出来的全家福是和工大打完对抗赛时照的。陈鹏飞姚心舟高坚王立云他们都在。
小鱼自己站在最前排,那只白皙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肩膀。
小鱼看着那个皮肤微黑的男孩,浅浅的笑窝,明亮的眼睛,还有几分稚气的脸上是纯洁快乐的笑容。
曾经,有那么一天,他是那样的快乐。
37
夜里小鱼作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空旷的屋子里,周围一片漆黑,地上很湿,所有的东西都滴着水,自己的衣服也是湿的,他伸手触摸着湿滑的墙壁,却发现屋子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他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却没有人回答。只有瓮声瓮气的回声。
早上醒来发现天已经晴了,外面也没什么积水。
小鱼觉着有些鼻塞,昨天淋雨可能感冒了,从桌洞里找到几粒感冒胶囊吃了下去。
上午就没出去,在宿舍里作了一套题。后来丰振过来两个人一块听了些听力磁带,丰振准备的很好,单词背的很熟,基本上没有什么不会的,阅读理解也很少出错。
小鱼觉着丰振这次的四级肯定会有一个好成绩。
下午的训练不作特殊要求,今天是五一,有一些队员趁着假期回家或者外出,人员不齐,所以老刘就让大家自由活动随机分组打比赛。
正在大家做准备活动的时候,训练场边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是陈鹏飞。
小伙子们欢叫着跑上去和老队长抱成一团。
他是专门从实习的地方回校来看看的。
陈鹏飞考研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第一志愿没考上,调了一家南方的学校,专业也还不错,面试已经通过了。他显得很高兴,拍着小鱼的脑袋笑着说:“今天啊田雨高坚都靠边站,鱼儿给我作专职二传……哇,半年没有打球了,手都痒死了……”
老队长的回访让队里一片欢腾。老刘的黑脸也笑开了花,回家通知师母准备饭菜去了。
“队里都好吧?”陈鹏飞问田雨。
“……好,都很好……”田雨沉稳的回答。
“刘导还骂人吗?”陈鹏飞笑着问。
“那还改的了,前天把高大少骂跑了……”姚心舟给陈鹏飞拿了一套运动服。
“我说没看见高坚呢,这小子的少爷脾气也是一辈子改不了……可别真是钻了牛角尖不回来了……”
“我也担心了一下子呢,”姚心舟接着说:“好在昨天晚上他去找我说是今天回家一趟,五一回来再训练,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船,那你这队妈当的也不简单,大少这么犟很少有听别人劝的……”
“不不,不是我的功劳,是小鱼儿的功劳,”姚心舟苦笑了一下:“我去劝他让他给赶了出来,呵呵,他的犟脾气我可对付不了……”
“可爱的鱼儿……”陈鹏飞亲昵的拍着小鱼的肩膀:“……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
“我有点感冒,不碍事……”
小鱼觉着浑身没什么力气,可还是撑着打了五局球。
在老刘家里吃饭的时候,头疼的厉害,小鱼坐在角落里看着男排的小伙子们纵声谈笑,几个手艺好的在厨房里帮着师母收拾饭菜,其余的就围着陈鹏飞问长问短。小鱼看见田雨拉着陈鹏飞兴致勃勃的问些关于考研的问题。屋子里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欢乐近在咫尺,他却象一个局外人一样漠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回到501还不到九点,小鱼吃了一些感冒药倒头就睡了。
早上醒来天已经亮了。小鱼发现昨晚上睡觉没有关灯,口渴的厉害,摇了摇暖壶,里面都没有多少水。倒干了那两把暖壶凑了半杯。头不怎么疼了,只是身上还是没有一丝力气。今天是周六,因为自己作家教的那个孩子周四就跟着父母旅游去了,所以今天自己是自由的。
小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拾了几本书去了教室。
刚刚7点教室里没有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坐在那里看书。
小鱼拿出随身听戴上耳机听着磁带作听力题。
旁边的座位有人坐下来也拿出书来翻看。
小鱼听完了听力接着开始作些语法题。
桌子上一只纤细的手推过来一张小纸条。
小鱼抬眼看去,是尤兰。白皙的脸颊上有一抹红晕,她低下了头。
小鱼拿过纸条:我没带字典,有几个单词不认识,请你帮我翻译一下。
下面是几个单词。
小鱼在认识的单词后面写上了自己知道的汉语意思。
SPHINGES谜一样的人INFATUATION糊涂,迷恋看见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小鱼停下了笔,他默默的盯着那个简单的单词沉思了很久,写下了一句话。
LOVESorry, In fact, I want to know the true meaning of thisword too,
please ask others.
纸条退回去之后不久,小鱼听见尤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文具盒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出来,有一只笔掉在小鱼的脚边。小鱼弯腰拣了起来递过去。尤兰微微有些颤抖,她接过钢笔,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你,古小鱼。”然后转身离开了教室。
小鱼呆坐了一会儿,再也看不进书了。
应该出去走走。
出了教学楼也不知道该到那里去。学校里人不多,很多人回家或者出去玩了,在学校里的大多也趁着放假在睡懒觉。
小鱼漫无目的的出了校门,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很清新,街边上摆放的鲜花寂寂的开放着。
走过碧潭公园的时候,看见门前的牌子上写着五一期间免收门票,并且公园还有花展。小鱼走了进去。还不到9点,公园里人很少,晨练的人大多已经走了,假日里出来玩的游客还没有上来。一些游乐场所和小卖部正不紧不慢的准备营业。游船租赁处的小亭子外面,有一对母子。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串彩色的气球,很神气的站在那里:“妈妈,你快来呀……。”
他年轻的妈妈跟了上来在小鱼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妈妈累了,咱们休息一下……”
小男孩跑过去拉着妈妈的手:“妈妈,你答应我可以划船的……”
“健健乖,下次等爸爸回来咱们再划船……”
“不嘛,不嘛……”小男孩冲着妈妈撒娇:“妈妈说话不算数,你说我要是得了三朵小红花就带我到公园划船的……”
“健健,妈妈不会划船的……”
“妈妈,我会划,我会……”小男孩期待的眨着亮晶晶的小眼睛,摇晃着妈妈的手,一脸的求恳:“妈妈,妈妈……。”
“咳,划船有什么难,就是伸手划拉呗……”租船的老太太也很乐意促成今天的第一笔生意。
“你这个顽固的小石头……”年轻妈妈笑着摇摇头在儿子脑门上点了一下。
她和租船的老太太办了手续,租了一条小小的手划船。
小男孩和妈妈兴致勃勃的跳上了小船。费了一番力气,年轻妈妈终于把小船摇摇晃晃的划开了岸边,湖里面还只有这一条盛满了快乐的船。小男孩开心的手舞足蹈,小船的每一次摇摆都让母子二人发出兴奋的尖叫。
湖边的草地因为雨水的冲洗是那样的青葱碧绿,小鱼顺着湖岸石阶走了几步,柳树垂下的长长的枝条柔软的轻拂着他的脸颊,太阳出来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吹来一阵清凉的风。这是个美丽的早晨啊。小鱼在一个长椅上坐下来。不远的草坪上,几只灰喜鹊蹦来跳去,偶尔低低的飞起来,滑翔一小段距离,悠闲的寻找着食物。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和安详。
小男孩的快乐的笑脸让小鱼心里湿湿的,生活在妈妈臂弯里的幸福的孩子,无忧无虑的年龄,他现在意识不到自己拥有的幸福,但是他会长大,总有一天他会怀念这生活在妈妈怀抱里的纯洁的快乐……。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
小鱼觉着自己倦了,有些头晕,他轻轻的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救人那,快来人那……”“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
湖面和湖岸上传来尖利的呼救声。
不好!!小鱼立即睁开眼睛。
那只小船翻了过来,底朝天的浮在离开岸边几十米的水面上。年轻的妈妈抠住船底突出的边缘正在撕心裂肺的呼叫,小男孩的小脑袋在离她几米的地方一起一伏……
小鱼飞快的朝出事的岸边跑去,租船的老太太还在嘶声呼叫着,远处也有人在跑过来……脚上的运动鞋绑的太紧踢不下来,小鱼纵身跳进了水里……
冰凉的湖水让小鱼打了个激灵,牛仔裤和衬衣紧贴在身上,小鱼奋力的挥动手臂划水……时间静止了,呼救声也听不见了,小鱼只看见那个在水中起伏的小脑袋和那一串浮在水面上的鲜艳的气球……
湿衣服象绳索一样捆绑在身上,每一次挥臂都笨拙的象训练时举那个最重的杠铃……
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小鱼伸手朝孩子抓去,没抓住……一股水流灌进了嘴里……眼前一片模糊……又一次伸手,抓到了孩子的衣服……小鱼感觉水底下有一只巨蟒缠住了自己的双腿……他用力把孩子朝那个妈妈伸出的手推去……
年轻女人发出绝望的哭叫,她用一只手死死的抠着船帮,另一只手拼命去捞也没抓到孩子……力量正在迅速的消失,小鱼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上去又推了一下……
他听见年轻女人喜悦的哭泣……
水流象铁钳一样撬开小鱼的嘴巴灌进他的嘴里,肺里,水下的巨蟒紧紧的攫住了他,把他往水底拖去……。黑色的船底就在眼前几米的地方浮着……他想抬起胳膊却没能作到……更多的水灌进来……
没有慌乱,没有恐惧,没有委屈,也没有痛苦。小鱼好象悬浮在空气中,平静的看着那个在水中挣扎的人,阳光照在水面上闪着金色的磷光,有风,带着微微的花香,没有听到呼救的声音,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了……却有一种柔和的音乐响起来,……
庸懒而轻松……。
……水花渐渐平息……巨蟒拖着它放弃抵抗的猎物潜入了水底。
隐隐约约传来让人心醉神迷的歌声,象是微风拂过草尖的声音,象是天使低低的轻唱,象是妈妈温柔的叹息……
远处是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是妈妈,她站在洁白的花从里,正张开双臂等着小鱼回家,她的脸上带着爱怜的微笑……。她的眼里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妈妈,是你么……你来接我了……
妈妈,你怎么哭了……
我好累,好累……
你带我回家吧……
小鱼纵身跃入了妈妈温暖的怀抱。
38
周围是一片白色。洁白的天花板和墙壁,洁白的被褥……
小鱼慢慢睁开眼睛。窗外是下午的阳光……
“老大,老大,小东西醒了……”丰振惊喜的叫起来。
然后是何峰的笑脸:“臭鱼,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他们的眼圈都有些发红。
“老大,老四,你们都在啊……。这是在哪里……”小鱼觉着脑袋很沉,身体有些虚脱。
“鱼儿,在附院啊……”何峰捏着小鱼的手。
“公园的人叫的附院的救护车,马列主义老太太接到消息就跑来了,她正在家收拾家务,连围裙也没脱,刚才下楼还把脚扭了一下……于利雯尤兰那帮子女生也都来了,哭哭啼啼的,让护士长赶走了……”丰振填补着小鱼记忆的那一段空白:“她们还会再来的……”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小鱼打断丰振的话。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他吐了几口水当时就哭出来了……”何峰拍着小鱼的脑袋:“不象你这浑小子,呛了一肺的水,到阎罗大王那里转了一圈……。脸都是青的,把老四都吓哭了……”
“你呢,老大,别光说我……”丰振撇撇嘴,轻轻揪着小鱼的耳朵:“该死的小东西,害的哥哥们在这些小护士面前出丑丢脸,失了体面……这笔账该怎么算?……不行,非得赔偿精神损失费不可……”
“马老太太没什么事吧?”小鱼问了一句。
“没大事,”何峰笑了:“这一会儿跑去联系晚报和电视台去了……”
“啊?”小鱼有些惊愕:“这么夸张……。”
“鱼儿,你是社会主义的好青年,思想好品质好……。”丰振学着马列主义老太太的口气:“这样的见义勇为的光荣事迹一定要广泛的宣传,教育更多的青年……喂,鱼儿,当时你怎么想的?就这么一下子跳下去了?可别跟哥哥说是想起了雷锋叔叔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充满了无形的力量啊……”
怎么想的?小鱼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尽管马列主义老太太再三劝阻,小鱼还是坚持在晚饭前离开了医院。
“这孩子,怎么也应该在医院里住一天的……”
“马老师,我没什么事了,在这里我也睡不着……”小鱼不愿意象个病人一样的躺在病床上:“我真的没什么事……”
丰振一向理解小鱼的心思,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对马老太太说:“马老师,古小鱼的意思是这样的,急诊观察室的床位本来就很紧张,他觉着自己问题不大,希望把床位让给那些更需要的急诊病人,古小鱼同学一直都是这样先人后己的……”
“啧啧,啧啧,”马列主义老太太感叹的摇晃着脑袋:“舍己为人,舍己为人……那就回宿舍休息吧……何峰,这样的同学,咱们党组织可一定要重点发展发展啊……”
何峰赶紧板起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小鱼可能会忍不住笑起来。马列主义老太太的神情就象样板戏里的党组织负责人。丰振这个装摸作样的混球……丰振得意的冲小鱼挤了挤眼睛。
“小何,小丰,那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一下小古啊……”马列主义老太太临走又叮嘱了一句。
回到宿舍,女生们就送来了一盆鸡汤。
“你们还真行,怎么弄的?”何峰问。
于利雯推了推眼镜,有些得意:“我跟食堂的人说了一句用的他们的炉灶,做汤我可不会,好在咱们的才女尤兰小姐惠质兰心什么都会,选鸡和作汤的都是她……”
“不,不是的,大家都在帮忙的……”尤兰有些慌乱的摆着手。
“哇,真的很好味啊……”小鱼用汤勺尝了一口,汤淡淡的,但是很香:“尤兰,我以后认你作姐姐吧,可以常常喝到你作的汤……”
几个女生呱噪起来,于利雯笑着说:“吵什么,谁让你们不会作汤来着,当不成姐姐了吧……”
尤兰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她随即神色自若的一笑:“好啊。小鱼……弟弟,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啊。”
“好小子,这如意算盘打的,”丰振作势给小鱼来了一下:“以后有汤喝了……”
女生们走了之后,姚心舟带着几个排球队的哥们又来了,然后是自己的老乡们。九点的时候,何峰下了逐客令,说是让小鱼早点休息。他和丰振帮小鱼收拾了一下屋子也离开了。
灯光很柔和,桌子上放了一大堆水果。
那盆鸡汤已经凉透了。
坐在桌子前面,小鱼却没有了睡意,精神开始恢复了。
在观察室丰振的那个问题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当时你怎么想的?当时你怎么想的?
…………。
我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想……没有想任何人和任何事……
小鱼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
“咚”的一声,有人用力推了一下门。
“哪一位?”小鱼问了一声。门已经插上了。
没有人回答。
小鱼缓缓的打开了门。
门前的那个人小鱼是如此的熟悉,他的脸庞总是象雕塑一样的迷人,他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自信的神采。
但现在却如此的陌生,他的头发蓬乱,身上有酒精的气味,他的脸色由于愤怒变的青灰扭曲,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喷射着仇恨的火焰……
“……。田雨?你……”
“混帐王八蛋!!”那只手臂再次挥起来:“混蛋!!!你!你!!根本就不会游泳!!!!!”
小鱼撞在桌子上,台灯晃了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炸响,屋子里顿时黑下来。
脸颊上一片麻木,眼前是几颗金星。
小鱼象野兽一样跳起来,疯狂的扑了上去。
两个人在黑暗里扭打在一起,从门口滚到床边,再滚到桌脚,不断有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破碎声,但是搏斗的人却始终一声不吭。
小鱼背上挨了几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回击打在了什么部位。直到他抓到了那只手臂……
小鱼象狼一样的咬了下去……狠狠的咬着……直到嘴里尝到一股甜腥味。
不知什么时候,田雨停止了反抗,他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任凭小鱼撕咬……
“傻瓜混蛋……你如果这样死了……我该怎么办……”
小鱼呆呆的松开嘴抬起了头,田雨伸出双手捧着小鱼的脸,他坐在地上靠着墙壁,月光照在他满是泪水的脸上,他就那么傻傻的看着小鱼。
小鱼象木偶一样被钢铁般的臂膀紧紧的拥抱着。
很久很久…………
他才象个小孩子一样靠在那个坚实的胸膛上,纵情的痛哭起来……
尾声1
日暮时分,秋凉如水。
年轻的女人坐在院子里葡萄树下的椅子上,偶尔轻轻的咳嗽几声。
一个小男孩穿着蓝色的条绒背带裤在院子里很投入的在跳猴皮筋,他欢快的跳着,小脑门上闪着汗珠,嘴里还念念有词:“两只小鸡小鸭,叫声咯咯呷呷。一只扁扁脚掌,一只尖尖嘴巴……”
“儿子,休息了,过来,妈妈给你讲故事……”
小男孩跑过来偎依在妈妈的怀里:“好啊,好啊……”
妈妈擦去儿子额头的汗珠,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很喜欢跳舞,可她跳的不好…………她就象那个魔法师老太太要那双施了魔法的红色舞鞋……那个老太太告诉她鞋子穿上后就会不停的跳舞,跳的很美,却一刻也不能停,直到死去……小姑娘还是要了那双红舞鞋,她说只要能跳出最美的舞蹈,她愿意付出生命……她跳的很美,大家都为她喝彩,不停的跳,没法停下来,直到最后她要累死的时候,她说:“我不后悔,我曾经跳出了最美丽的舞蹈……”
“不好,不好。妈妈,这个故事不好,”小男孩不喜欢有死亡和痛苦的故事,他想了想,又天真的笑了:“妈妈,妈妈,那是个傻姑娘,我要告诉她,累的时候就把红鞋子脱下来,那就不会累死了……”
年轻的爸爸滑稽的扎着一条小围裙,从屋门口探出身来叫:“喂,当家的,该吃饭了……
你别老坐在院子里,天凉,晚上又该咳了……“
年轻的女人朝丈夫温柔的一笑,脸上是无限的幸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爱怜的抚摩着儿子的小脑袋,轻轻咳了一声:“儿子,那是一双施了魔法的鞋子,一旦穿上就再也脱不下来了……其实,每个人都会有遇到那双红鞋子,它给有的人带来快乐,给有的人带来痛苦,可是只要穿上了,不管你是快乐还是痛苦,就一定要跳到最后一刻……”
小男孩迷惑的望着妈妈:“妈妈,妈妈,你有吗?能给我看看吗?”
“妈妈当然也有,妈妈很幸运,妈妈很快乐……”妈妈亲了亲儿子的额头:“鱼儿宝贝,你不用看妈妈的红鞋子,早晚有一天,你会有自己的红鞋子,你会遇到那个给你带来红鞋子的人……。”
尾声2.
屋子里没有灯,黑黑的。
小鱼把耳朵贴在田雨的胸膛上。湿滑的肌肤下面传来心跳和血流的声音,象是大海在退潮。
田雨轻轻的抚摩着小鱼的脸颊,鼻子,耳朵和嘴唇……
“鱼儿,我给你倒点水吧,嘴巴都干了……”
“恩”小鱼蜷缩在床上。
田雨从床上爬起来找灯的开关,“就只有台灯亮,刚才还打碎了……”
“……你有蜡烛吗?”
“左边抽屉里好象有一小截……”
田雨点燃了蜡烛,放在桌角上,然后提起暖壶往杯子里倒水。
他把杯子放在床边的凳子上,钻进小鱼的怀抱里。
烛火里的小屋子充满了温暖的感觉,田雨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烁着橘红的光泽,胳膊上的血痕已经干涸了。
“田雨,你爱我吗?”
“爱。”田雨第一百次的呢喃。
“天天都爱我吗?”
“恩,天天都爱。”
“一直都爱我吗?”
“恩,直到不能爱的时候……”
…………
小鱼不再象孩子一样的追问,他轻轻的把头贴在田雨的脖颈上。田雨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盯着窗外……
……。那里有一只白色的小飞蛾不停的碰撞着玻璃窗,飞起来,撞到玻璃上,掉下来,然后又再飞起来……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田雨静静的从床上下来,走过去打开了窗子,小飞蛾振动着翅膀飞进了屋子……
“阿雨,为什么放它进来,它会烧死的……”
田雨深深的看着小鱼的眼睛,俯身亲吻着他的耳朵……
“鱼儿,它比任何旁观者更知道对于自己什么是痛苦和快乐,这是它自己作出的选择。”
全文完
本文献给每一位耐心等待,热情和宽容的读者,谢谢。你是最美好的奖赏和褒扬。
HONEST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