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学
原创文学
品味小说
温馨小说
激情文字
情感随笔
心情小咔

 

 



感觉我们仍属于彼此1-8 作者:阿勘


第一章


    又是一个满天繁星的夏夜。

    习习的海风拂乱了我们的头发,也搅乱了我们的心。

    我和阿欢并排坐在沙滩上,久久地沉默着,小心的品味着这寂静沉沉地压在心上的感觉。谁也不愿意先开口,仿佛生怕一张嘴这短短的夏夜便会就此终结,仿佛生怕一出声说出的又会是谁也不愿听到的酸楚,流下的又会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眼泪。

    在这里,我和阿欢曾一起渡过多少个欢乐的夜晚!说着笑着,嬉着闹着,听着海浪拍击着礁石,看着流星划过天际,有时默契的眼神让我们会心地笑了,有时亲密的厮磨让我们忘了所有的压力。因为有他,我才不是孤单的;因为有他,我的心才不会在夜里游荡;因为有他,我才如此迫切地希冀着明天的阳光。然而,过了今夜,这一切都将成往事。

    我呆望着海的那一边,唯一能看到的是一座黑乎乎地矗立着的海岛。那并不是一座荒岛,刚才岛上的灯火还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这会儿,却已经夜深灯尽了。潮水退得好快,浪头所漫及的地方,只留下平整的沙地和细致的水痕。小孩们堆积的小沙丘,情侣们踩出的脚印,买醉者留下的空酒瓶还有卖花小姑娘遗落的玫瑰花瓣,都已随着潮水拖曳而去。喧嚣过后,总是冷清。潮水不懂,所以它带不走我们的愁,所以我们还在这想着明天,问着归宿。

    突来的一阵寒意让我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惊觉过来。夜已深,有点冷了。

    "阿欢,"我用肩膀碰了碰他,问:"冷吗?"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

    "在想什么呢?"

    阿欢还是不语,却抓起了身旁的沙子,然后让它们从指缝缓缓泻落。就这样重复着,抓起,泻落,抓起,泻落……细软的小沙粒会被风吹开,粗硬的大沙粒却会留在原地,不管他们之间是原本就混在一起,还是后来才合而为一,风能让他们分离。

    "唉,"我生生地叹了口气,"阿欢,你别想太多……虽然我们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了,但我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那时我们不就又可以像现在这样啦?"

    阿欢的肩膀有了明显的颤动,我似乎听到空气在他的鼻孔中受阻的声音。

    "你骗人……"他竟已哽咽,"我们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谁说的?傻瓜,这个世界又不是很大,你要相信我的话……"我试图笑着对他说,可是我根本就笑不出来,再说下去,恐怕不争气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

    "阿勘,"阿欢猛然抬起了头,一双早已被泪水打湿的眼睛无助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为什么……"

    透过星光,我凝视着阿欢那张俊秀的脸庞,头发早已凌乱,双眼也已红肿。我咬着嘴唇对自己说:如果我可以重新选择,我一定会为阿欢留下来。可是我已没的选择,这个假设已经没有意义,说出来也许可以安慰他,却显得多么廉价。

    "阿勘,你走了,我该么办?我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

    "阿欢,"我紧紧地搂住了他,"你别这样……我知道我走得好自私,但是等你毕业后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你这样叫我怎么能放心地走呢?坚强点,像个男子汉,我会常给你打电话,常给你写信的,那样你就会觉得我还是离你很近了。"

    "嗯。"阿欢像个懂事的孩子一样点了点头,轻轻的靠在了我胸前。

    星光,海浪,沙滩,两个相偎相依的少年,这一幕已在此刻凝成了永恒。

    阿欢似乎已经困了,眼睛轻轻地合拢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上面,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我又爱又怜地看着这个在我生命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男孩,不禁思绪万千。

    我默默地叨念着:"阿欢,你知道吗?其实我比你更害怕失去对方,但是我不愿意你难受,才假装看得开。我不知道我的爱最终能带给你什么,虽然我很希望给你的是快乐,但我知道更多的是压力和迷惘。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我知道你很会照顾人,但是你却不懂得照顾自己。脚扭伤了谁再帮你去买饭,谁再帮你擦药水呀?忘了带钥匙谁再帮你用饭卡撬门呀?校园后山的枇杷熟了谁再陪你去偷摘呀?星空下的海滩谁再陪你整晚呆坐呀?你那蕴满笑意的眼神谁还看得懂呀?……阿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在我们谁也离不开谁的情况下断然远走,却毫不顾及那样将给你的心灵带来什么样的创伤……想到这,我的泪水已不自觉地悄悄滑落,滴在了阿欢的脸上。

    阿欢眨了两下眼睛,醒过来了。他摸了摸脸,问:"这是什么?"我赶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硬挤出一丝笑容:"哦,是露水,是露水。真没想到这种天气也会有露水,真是奇怪,呵呵。"

    阿欢撇了撇嘴,说:"你又骗人了,露水哪会有温度呀?"他凝视着我的双眼,"哭了就哭了嘛,干嘛死要面子呢,以后想哭我都看不到了呢。"

    被他这么一说,本已忍住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阿欢抿了抿嘴唇,说:"阿勘,吻我……"

    "……"

    四片滚烫的嘴唇紧紧地粘在了一起,我们都尽情地吻着对方,使劲地搂着,仿佛恨不得能将自己挤进对方的身体,从此不再分离。

    爱眨眼的星星似乎不再闪动了,天边的流云好象也顿然停驻。潮声已渐渐远去,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为这座城市留下一幅爱的剪影。

    过了良久,我们才从热吻的昏眩中回到了现实。"阿欢,我们今晚都不回去了,躺在这看星星,好吗?"

    "嗯。"

    我向后躺下,张开手臂,说:"来,靠在这。"

    阿欢听话地挨着我躺下,脑袋枕在我的臂弯里,一丛又黑又亮的头发散在我的肩上。

    我伸手捋着他的头发,感受着缕缕发丝在我的指间轻轻掠过的触觉,像流水漫过了溪边的鹅卵石,像晨风拂过了岸边的柳枝,这种感觉我是多么熟悉啊。

    阿欢有着一头乌黑亮泽的头发,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他每次向我跑来时,头上的乌发上下跳动的情形,感觉似乎每一根头发都在空中飞舞,我戏称之为"黑色的诱惑"。当阿欢跑到我跟前,我就会笑嘻嘻地用手帮他捋捋头发,他也会用蕴满笑意的眼神看着我。

    而今夜,当我一遍又一遍地捋着阿欢的头发,我竟更多地感受到一种轻飘飘的,什么也抓不住的无力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紧张地问自己。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在这样的夜里这样地陪着阿欢?如果是,我宁可将它暂存,而不要今晚就奢侈地享用一尽。可是就算上苍肯代我留住这一晚,也改变不了我明天就要毕业离校,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我最心爱的人的事实。

    潮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得噪杂了……

第二章


    第一次看见阿欢, 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上大三,而他却是刚入学的新生。

    和往常一样,刚下课,我就抱了个篮球来到球场。

    九月末的天气依旧酷热,都快五点了太阳还是火辣辣的。

    平时打球混熟的几个球友都还没来,于是我一个人无聊地呆坐在树荫底下,哼着歌儿打发时间。

    "同学,球借打一下好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我扭头一看,呀,居然是一个又高又帅的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

    当时不知咋地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表情也莫名其妙地不自然起来。

    但我还是故作镇静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大男生,呶呶嘴说:"拿去吧。"

    "谢谢。"

    "客气啥?"

    他拿着球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蕴满了笑意:"不过来一起玩吗?"

    天!我与他那魅力十足的眼神一对接,当下感觉嗓眼里像是塞了团乌云,整个人眩乎乎的,全身都瘫软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想这可能就是言情小说里所写到的触电感觉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挤出个笑容,摇头表示不过去了。

    他点了点头,便运着球跑向球场。

    他穿着一条蓝短裤和一件白T恤,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二、八三左右,身材结实而匀称,一看就知道是体育锻练的结果。特别是大腿,修长且壮实,仿佛蓄满了力量。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真的好漂亮,随着他跑动、投篮时的身体晃动,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在飞。至于长相嘛,简直就是一个标准帅哥。

    咦,不对呀,瞧他运动健将的体格,怎么打起球来这么不像样,弹跳、速度无疑都是一流的,可篮球基本功未免也太逊了些吧!这投篮的动作,跑动的节奏,全都变形,我看除了会抢抢篮板球,其他的也就免谈了。

    发现这一点不禁有点的失望,原本以为可以结识一个英俊潇洒的球友,如今却大打折扣。我想要是我和他一对一单挑呀,不把他耍得昏头转向才怪呢。

    正胡思乱想着,那帮铁杆球友都来了,见我一个坐着,便招呼我过去。

    我拍拍屁股,在原地蹦了两下,心想,好戏上场了!

    老规矩,分组打半场。我和他不在同一组,我想这样也好,可以让他尝尝我的厉害,没准会对我崇拜有加,找我签名呢!嘿嘿嘿,心底忍不住发出一阵"周星驰式"的邪笑。

    开打了,我自告奋勇挑了他来防守。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我的严密看防下,他根本无从施展,还挨了我好几个火锅。而我却异常勇猛,抢篮板,抄截,左突右突,前切后转,内外线处处开花,进的球大概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吧。要是国家队教练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懊悔自己怎么没早发现这个篮球天才了。(本人自我陶醉的功夫可也是一流的。)

    "哇,阿勘,你今天吃错药啦,如此生猛?"

    "是呀,刚才那个球你居然也能进,真服了你了。"

    "你跟那个小子有仇吗,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

    我在心里偷偷乐着,却装出很酷的样子:"我一向都是这么生猛的呀,怎么,你们今天才知道呀?'头号杀手'可不是白叫的。"

    我偷空悄悄瞄了一眼他,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在那边专注地练习投篮。

    说句实话,要说他在篮下一点威胁也没有那也是骗人的,其实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对抗性强,只是不大懂得打球罢了。刚才有几次我还差点被他挤飞呢。以他的条件,我若是肯好好的调教一番,他日球场上的成就也是不可限量哦。只是这小子似乎有点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有点不服气呀?不行,我得去逗逗他。

    我大步向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嗨,素质不错嘛,搞田径的?"俨然以老大的口吻。

    "嗯。"他微笑着边应边点头。

    我暗暗佩服自己超强的洞察力,又问:"以前没见过,是新生吧?"

    "对呀。"

    "什么系的?"

    "法律。你呢?"

    "我是政治系的,我们应该住同一栋楼才对。"

    "我在七号楼301。"

    "我就在505,只隔两层,你以后想打球可以找我,我随传随到。"

    "好啊,先谢了。"他并没有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王勘,三横王,勘探的勘,你叫我阿勘好了,大家都这么叫。"

    "我叫杨立欢,木易杨,起立的立,欢乐的欢。"

    "立欢,立欢,哎呀,干脆叫你阿欢好了,比较顺口一些。"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了,我要回去洗澡了,晚上还有课呢,拜!"

    "再见。"

    我刚走十几米远,他就在后面喊我了:"阿……阿勘……"显然他还没习惯这个叫法,"你的球!"

    "噢,差点忘了,丢过来吧。"

    呼,球飞过来了,我单手顺势将球潇洒且轻松地在空中拉了个弧线,并卖弄地让它在手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才收在胸前。

    阿欢又好象有话要对我说,挥着手向我跑过来了。

    我再一次看到他那头会飞舞的乌发,在晚风中跃动。

    转眼阿欢已经到了跟前,只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是在鼓足勇气要说些什么。

    "阿勘,你的球技真的很棒,不像我,笨都笨死啦。我想以后多向你学几手,你有空点拨点拨我,可不可以?"

    哇,真是正中下怀,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没问题呀,大家一起切磋,一起进步嘛,只要你肯多花时间练球,水平一定突飞猛进的。"这些倒是实话,打球这么多年,一些心得还是有的。

    "那我明天下午去找你一起打球。"

    "OK,那就说定了,明天见!"

    "明天见!"

    晚上的课是《政治经济学》,枯燥乏味的教材加上毫无情趣的讲师,令人昏昏欲睡。我在课桌上架起一本书作掩护,将脑袋藏在后面,心安理得地大开小差。

    阿欢当然是我浮想连翩中的主角。细细回想他的微笑,他的眼神,还有会飞的头发,无可挑剔的身材,不禁一阵阵心旌荡漾。尤其是贴身防守时与他肌肤相触,我不否认当时我就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了。

    想到这,我究发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不受控制地阵阵骚动了。

    我做贼心虚地瞄了瞄周围的同学,还好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我满面潮红的样子。我直了直身子,吐吐舌头,心里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阿勘,你喜欢上他了,你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上阿欢了吗???

    我想,今晚我可能要失眠了。

第三章


    下午没课,趁机好好睡一觉。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敲门。

    什么人这么不识相,大中午的来叫门,真是欠骂。

    "请问王勘是不是住这?"

    咦,是找我的?抬头一看,shit,是阿欢!

    我赶忙一骨碌爬起来。奇怪,宿舍的人都哪去了,就剩下我一个。

    "来,进来坐。"我招呼着。"稀客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们昨天约好今天一起去打球的呀。"

    "哦,对对对,瞧我都睡迷糊了。你来得好早呀!"

    "哈,还早呢,你看看都几点了。"阿欢忍不住乐。

    我一看表,天,已经四点半了,难怪一个人都没有。这么个睡法快跟猪差不多了。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等我一下,我换换'战袍'。"

    阿欢早已整装待发,一套红白相间的背心让他看起来格外英挺。

    我好象也有一套差不多样式的,穿出去人家一定以为我们是老队友。拿定主意,从衣柜里翻出这套背心,便往身上套。突然发现阿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这时只穿着一条内裤,有点不雅呢!

     "你蛮结实的嘛。"阿欢微笑着打量着我。

    "那当然,"我不无自豪地说,"天天运动,不结实那就怪了。没去参加健美大赛,算我不愿意锋芒毕露啦。"

    "呵呵,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

    "怎么,你给我三分颜色我还想开染坊呢。"

    "开染坊?我看你先把你自己这条内裤染一染吧,都快褪成透明的了,嘻嘻。"

    我低头一看,他说的倒也不假,这条老爷裤确实已经历尽沧桑,早该退役了。怎么偏偏穿它的时候让阿欢给看见呢,真羞!

    "嘻嘻,此时有穿似无穿,"阿欢还在一个劲地揶揄着我,"我都能看见里面的……"

    "哇,非礼勿视,你居然敢吃我豆腐!"我笑着装出要扁阿欢的样子。

    阿欢慌忙伸手招架。这么一来更激发了我的征服欲,我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佯怒道:"快求饶,不然我也要吃你的豆腐了!"

    阿欢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使劲挣扎着:"我才不求饶呢,你先摆平我再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要动真格啦!"说着,我顺势压在阿欢身上,让他无从挣脱。

    "哎呀,非礼啦!"阿欢还在笑着,表情可爱极了。

    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凑准阿欢的嘴狠狠地吻了下去。

    "……"

    "……"

    顿时,空气凝住了似的,阿欢不笑了,呆呆地望着我。

    我赶忙放开他,被电着了似地跳了起来,不敢对视阿欢的眼睛。

    过了良久,还是阿欢先打破了沉默:"不早了,我们快去打球吧。"

    "哦,走,走。"我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把没穿完的背心套上。

不用说,后来在球场上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老是心不在焉的,连队友传来的球都接不住,投篮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看看阿欢,他的表情也是怪怪的,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唉,我也太放肆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搞得这么僵,我该怎样面对阿欢?

第四章


    熄灯了,舍友们一阵嬉闹之后,陆续进入了梦乡。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午的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阿欢会对我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恶心的人?我到底要不要向他解释?我又能解释什么呢?

    唉,反正睡不着,干脆到海边遛哒遛哒,缓解一下情绪。

    九月的夜空繁星点点,徐徐海风送来阵阵清凉。然而我却无心感受这一切,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有点懊恼,看来和阿欢是做不成朋友了。原本还想收人家做徒弟呢,现在,见到他都会心虚,哪里还谈得上言传身教?算了算了,就当没认识过他好了。

    糟糕,阿欢会不会把我吻他的事告诉别人的?那我不是要身败名裂?不不不,凭我的直觉,阿欢不会那样做的,他不是多嘴多事的人,我会替我着想的。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前头传来一阵忧郁的歌声。

             "就连星光也照不透我郁郁寡欢,

              就连狂风也吹不走我眼中茫然,

              夜深人静时谁来听我嘶哑呐喊,

              风雨飘摇时谁守在我寂寞枕旁……"

    不知不觉我就被这歌声感染了,鼻子不由地阵阵发酸。

    一种莫名的力量支配着我向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远远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坐在沙滩上,歌声就是从他那传过来的。

    这个的轮廓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我暗自奇怪。我又往前迈了几个大步,歌声嘎然而止,那个少年大概发觉有人过来了,扭头朝我瞅了一眼。

    "是你!"

    "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个深夜坐在海边的人居然是阿欢!

    阿欢的惊愕程度显然不比我低,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当下我真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窘迫至及。

    好半天我才挤出一句:"天太热我睡不着觉,出来乘乘凉,没想到你也在这。"

    阿欢掠了掠头发,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你……你也是出来乘凉的吗?"话一出口,我就在心里骂自己,这么低能的问题也问得出口。

    "对呀,天是有点热。"阿欢也来个顺藤摸瓜。

    完了,找不到话往下说了。

    我咬咬牙:"阿欢,下午的事我……"

    "嘘!"阿欢竖起食指挡在嘴唇中间,示意我不要再往下说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你也别想太多。"

    "阿欢……"

    "阿勘,"阿欢再次打断我,"我们……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对吗?"

    "那当然,那当然!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好朋友,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只要你愿意……"我急切地表白着,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阿欢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暖意:"我当然愿意,那样我就可以常常跟着你去打球了。"

    听了阿欢这么说,我不禁又有点失望,原来在他的概念里好朋友就不过是可以一起打打球呀!不过要是能像阿欢说的那样已经比我刚才预想的结局好多了。

    "那我们明天下午再去打球,好不好?"我试探着问。

    "好呀,我明天下午再上去找你。"阿欢爽快地应承。

    "不不,还是我下去叫你好了。"我有点急于摆脱嫌疑。

    "怎么?怕我再去非礼勿视呀?"阿欢乐了。

    "呵,谁怕谁呀,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好好好,依你依你,算我怕了你了成不?"

    两人笑作一团,先前抑郁的气氛一扫而光。

    话匣子打开了,我们便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谈过去,谈将来,谈开心往事,谈辛酸历程,谈人生感悟,谈日后打算。我们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将心里在话尽数倾诉。

    原来外表开朗的阿欢,心里并不快乐。他那酗酒好赌的父亲和哥哥不但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荒废了承包的果园--一家五口唯一的经济来源。毫无主见的母亲和尚不经世的妹妹根本无力改变这个家庭的现状,阿欢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真的好重。

    好在阿欢从小就有体育方面的特长,,几年前被市体校的一位教练相中,调教了几年,进步很快,后来还参加过几次全国的大赛,都拿了名次。今年作为体育特招生,进了这所大学。

    阿欢轻描淡写地说着,我却捕捉到从他的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丝疲惫。我想,这些年,阿欢一定没少吃苦。

    一种怜惜的心情油然而生,我紧紧地握住阿欢的手,真诚地说:"阿欢,以后再有什么难处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信。"阿欢似乎也被感动了,他喃喃着:"第一次跟人说这么多,说出来感觉心里舒畅多了。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别这么说。真的要说幸运的话,我倒要感谢今晚上苍安排我在这里碰到你,真的!"

    当我们摇摇晃晃回到宿舍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站在301室的门口,阿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记得明天下午叫我。"

    "我会记得的。"

    301室的门掩上了,我却还傻傻地在门外发了好一阵的呆。

    阿欢,我想我还有一句话还没告诉你,那就是--我喜欢你!

第五章


    随后的日子,我和阿欢快乐而平静地渡过。

    每天早上,当我被一阵搔痒弄醒后,睁开眼就会看到阿欢那双蕴满笑意的眼睛,当然还是他手中拿着的火柴梗。我通常嗔怒着起身要拿他是问,他总是轻而易举被我拿住,然后作出一脸无辜的样子:"人家好心叫你起床……"唉,真是拿他没办法。

    有时候我赖床,不肯起来,阿欢就会伸个懒腰,说自己也好困,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像只乖乖猫般地躺在我身边。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当然很吃紧,偶尔一些小磕小碰,也不知道是谁吃谁的豆腐了。要是舍友大呼小叫闯进来,我只好飞快地把阿欢推开,这下非起床不可了。

    海边还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有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即便没打算去,走着走着也会莫名其妙地到了海边。当人少的时候,我们还会偷偷地牵着手,虽然两个人都有点紧张,但那种心跳加快,手心出汗的感觉真的好奇妙。

    海风轻拂,阿欢飘逸的秀发一如往昔。那天我轻轻地抚着阿欢的头发,开玩笑问他:"你的'皮草'这么滑,苍蝇如果落在上面可能会摔下来吧?"

    阿欢笑骂道:"只有你那鸟窝才会惹来苍蝇呢,说不定还会在里面下蛋呢。"

    "下蛋?苍蝇也会下蛋?"

    "会呀,怎么不会,会生下一个大傻蛋,就是你呀,呵呵……"

    "你才傻呢,不懂得充分利用自身资源。我说呀,你应该去拍洗发水的广告,做飘柔的形象代言人。"

    "我?不行啦,土得掉碴,宝洁公司会因我而破产的。"

    "怕什么,我帮你包装包装嘛,连广告我都想好了:一个漂亮的女生,抱着书本走在落英缤纷的晚风中,纯情而高傲,谁都不在她眼里。这时,你出现了,手里抱着一粒篮球,神采飞扬,柔顺的乌发在风中飞舞着。她顿时神情大变,一反淑女形象,口水直流,连书本也掉在地上。这时镜头对准你的头发全方位旋转,字幕也"唰"地打出来--'黑色的诱惑'!怎样,够酷吧?"

    阿欢笑了:"你以为在拍搞笑片呀?哪有美女会流口水的?不过嘛,'黑色的诱惑',我倒蛮喜欢。"

    就这样,我和阿欢几乎天天一起看书,吃饭,打球,逛街。一段时间下来,我们甚至已经和对方的舍友都已经混得很熟了。

    我宿舍里那帮"老流氓"常拿我和阿欢打趣:

    "我说你们两个大帅哥要是在窗口站上三分钟,对面女生楼估计会有一半妞儿会冲过来。"

    "还有一半呢?"

    "躺在床上等你们冲过去呀!哈哈哈!"

    "你们知不知道,据可靠消息,部分女生对你们整天两口子似地粘在一起表示强烈抗议,说是违反了资源合理配置规则,正鼓噪着要你们解体呢。"

    这些疯话,常常弄得我和阿欢哭笑不得。

    我对女生们不怎么感冒,自然抵御力一流。而阿欢又会有什么感觉呢?听他说女生特麻烦,还是不要被粘上的好。但愿他说的是真话。

    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把对方当成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和阿欢在一起,我好开心,我们都愿意继续这样下去。

    在物质上对阿欢的帮助,我不愿意太着于痕迹,我不希望他感激我,更不希望他觉得亏欠我什么。所以我在买饭的时候总是抢着刷卡,理由是我卡里的余额比较多;买日用品的时候我总是一式两份,拿给阿欢时便说你再不帮我用我就用不完了;鞋子、衣服则让阿欢先试着穿,他要合适的话,我就说我已经不合身了,或者说他穿着比我更好看。

    阿欢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我的用意。他也不愿意说些感激的话,他宁愿用他那蕴满笑意的眼神看着我,默默地接受这一切。

    而我始终没有找到恰当的机会告诉阿欢我对他的感情,但我并不着急,我相信阿欢迟早会明白我的心的。

    直到肖悦的出现,我才发觉自己太过自信了。

    之前曾听阿欢说起过肖悦这个人,她是阿欢班上的一个女生,可能也是属于"暗恋阿欢族"中的一员。阿欢告诉我,她对他很好,知道他英语基础差,常抽空辅导他,帮他抄讲义,还常送些小礼物给他。我当时听了也没放在心上,还笑阿欢是"万人迷"。可惜事情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天傍晚,当我在海边的公路上看见阿欢和一个女生牵着手在一起走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欢显然没有注意到我铁青的脸色,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那个女生的手,向我介绍:"阿勘,她就是肖悦。"然后又转头对肖悦说:"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阿勘。"

    "嗨,你好!"肖悦大方地主动和我握手。

    我冷冷地打量了一下她,谈不上漂亮,个子也不高,身材更是不入流,真不明白这种档次的阿欢居然欣然受之,实在太没品味了。

    我板着脸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玩!"说罢,我狠狠地瞪了阿欢一眼,扭头便走。

   "哎,阿勘,你怎么了?"阿欢在身后着急地大叫。

    我边走边想,你小子心里要是有我的话就该追上来向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阿欢并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我越想越伤心,步子越迈越大,到最后竟已狂奔起来,委屈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可恨的阿欢,居然背叛我!

    ……

    我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灌酒,今晚我只想好好地醉一场。阿欢从七点多到十点多一直都在呼我,我却懒得去搭理。我坐在沙滩的一个角落里,恨恨地嘟喃着:"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在乎你?没有你,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照样有酒喝,有球打,谁希罕你啦?哼,重色轻友,阿欢,你真不是东西!"

    "枉我对你那么好,可你从来都不想想我的感受。我把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却一天到晚担心得不到你的回应,我容易吗我……"

    我边喝边囔着,泪流进嘴里,咸咸的。

    阿欢找到我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喝得神志不清,半死不活地躺在沙滩上。

    阿欢见我躺在地上,吓得不轻,发现我只是喝醉了,才松了口气。他托起我的上身,嗔怪地说:"阿勘,你这是干什么?一个人喝那么多酒,呼你也不回,我都担心死啦。"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还稍稍好受一些,但一想到他和肖悦手牵手的亲昵情景,我不禁又怒火中烧:"你管我……我不要你管……你……你泡完小妞啦?……和她开心缠绵完啦?……现在来找我,我……我可不想见你……"

    "你,你胡说什么呀?那时你凶巴巴的,把人家都吓坏了,害我解释半天她才相信你只是心情不好而已。送她回去后我就一直呼你,找你,可你却像失踪了似的。要是再找不到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欢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找我干嘛?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人理解我,更没有人关心我……"我不禁有点自伤自怜,"就连你,阿欢,也没把我当一回事!"酒精的作用已使我的情绪不受控制,我像个小孩似地呜呜哭了起来。

    阿欢见状,也慌了手脚,情急之下,赶忙把我揽在怀里,哄小孩般地拍着我的背:"阿勘,别哭,别哭,我做错什么,你尽管骂我,我改就是了,别哭了,好吗?"

    我含糊不清地说:"你没错,错的是我……看见你和她在一起,我心里难受,我是在嫉妒她……我多希望我们也能光明正大地让别人看到我们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阿欢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嗫嚅着说:"我们本来就是很快乐地在一起呀,你不是说,我们是世界上最要好最要好的好兄弟、好朋友吗?"

    "阿欢,你听我说,我不能欺骗我自己,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从第一次在篮球场碰到你时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阿欢愣了。

    "阿欢,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告诉我!"我死死地盯着阿欢。

    阿欢挡不住我的逼视,他的眼神好无助,好茫然。猛地,他提起旁边的酒瓶,仰着脖子咕咕地往里灌。我伸手去抢,却被阿欢粗暴地推开了。

    "咳!咳!"不会喝酒的阿欢被呛着了,胀红着脸,泪涕俱下。

    "阿欢,你不会喝酒,别这第折腾自己。"这下轮到我劝慰他了。

    "阿勘,我不是傻子,我怎么会不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你吻我的那天我就知道了,还你平时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和别人都不一样,那代表什么我当然感觉得出来。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喜欢你吗?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我也喜欢你,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普通朋友那种。但我一直害怕这层纸被捅破,害怕今天这种局面的出现。面对你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回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阿欢怔怔地望着远处,已是泪流满面。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和肖悦在一起?"

    "她?不一样的,她怎么能和你比。但是她也是个好女孩,我没有权力去伤害她。今天下午她帮我辅导完英语,便提议到海边去放松放松,我总不能连点要求都不答应吧。后来从沙滩爬到公路时,那个高台阶她上不来,我就拉了她一把,结果她就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肯放,谁知偏偏这时候你就出现了。事情就是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由得你了。"

    原来是这样,我暗暗骂自己太没风度了,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谁叫我那么在乎他呢。

    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一场误会也该消解了。可以阿欢随后说的话却如同一枚重型炮弹再一次摧毁了我的阵营。

    "阿勘,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可是我的痛苦也随之而来。原本我以为自己得到的是一份纯洁真挚的友情,可是越往前走,心里越隐隐不安,越不安越害怕往深处去想,越不敢想陷得也越深。我清晰地记着你那天抱我吻我的情形,有时我也同样渴望着对你做同样的事,可是我会觉得自己的念头很龌龊,很罪恶。你说,我们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在一起吗,我们在一起会有结果吗?理智给我的都是否定的答案。相信你也不是没听到别人的流言,多事的人已经不止一次取笑我和你的暖昧关系了。你关心我,爱护我,我都明白,从一开始就明白,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活在这个世上,我不能只面对你一个人,你也一样。我那老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还等着我去撑起那个家,家乡的伙伴们还等着我给他们带回大山外面的故事,我怕我到时候什么也拿不出,谁也面对不了,包括你。"阿欢痛苦地诉说着,"阿勘,我们别再错下去了,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做好朋友,好兄弟,但别再谈'爱'这个字了,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好……"

    我惊呆了。看着阿欢痛苦的表情,我似乎看到一柄双刃的利剑,正残忍地同时划伤两个人。如果我爱他不能让他快乐,更多的却是痛苦和折磨,那我的爱还是称之为"爱"吗?在这场感情苦旅中,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难道这回我真的做错了吗?

    我表情木然地对阿欢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光明正大地恋爱;有谈得来的朋友,但不是我这种;将来找份满意的工作,让家人不再愁苦;最后结婚生子,其乐融融。我知道,这才是你要的,却是我给不了的,你犯不着为我牺牲这么多。如果我对你的感情真的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的压力和痛苦,那么我宁愿自己从来就没在存在过。阿欢,谢谢你这些日子里陪着我,我想做不成爱人,大概也做不成什么朋友了。以后碰面,你愿意的话,可以打个招呼;不愿意的话,可以装作没看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尽力帮你,其他的,你自己多保重……"

    "阿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阿欢惶恐了,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地走极端。

    "别说了,"我粗暴地打断阿欢,"我眼里是揉不进一粒沙的。接受我的感情你做不到,折衷的方式我做不到,我们还有的选择吗?以前的种种,就当从没发生过,你可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也可以别觅新欢,不是挺好的吗?"我残忍地把话说绝,"为了向你表白,我在心里不知挣扎了多久了,这种结果我并不是没预料到。也好,我的快乐和痛苦可以同时终结了。我好累,好累……"

    我迈着蹒跚的脚步转身而去,留下怔立当场 的阿欢。

    鞋子里灌满了沙子,沉甸甸的。

第六章


              "我数着你撕毁的从前,无辜的心还陷在爱里面,

               一遍一遍翻是与非,拼凑不出一丝幸福多可悲。

               最后爱输给了时间,把头一撇哭得不自觉,

               酸涩滋味百转千回,我越是责备越是哽咽越走越近越往痛苦里推。

               人不到伤痕累累就不会懂得后悔,

               千分憔悴,万分疲惫,打击着我对你真爱的绝对;

               人不到伤痕累累就不会懂得后悔,

               看着意冷心灰,望着孤单滋味,

               心活在寂寞深渊爱恨两边我就快要崩溃……"

    窗外响起这首哀婉悱恻的《不后悔》,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种浓浓的忧愁。

    和阿欢分手已经三个礼拜了,我努力使自己的心趋于平静,但夜深人静时,我还是常常忍不住想起阿欢。看来做到真的要比说到难。正像歌里唱到的"心活在寂寞深渊爱恨两边我就快要崩溃……",没有阿欢的日子,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我苦笑着问自己,真的"不后悔"吗?的确,我不曾后悔把感情倾注在阿欢身上,不管怎样,他都值得我去爱。但是我后悔自己的冲动,致使我和他的故事早早划上个句号。

    偶尔还会碰到他,两个人都是低着头匆匆而过。每次狭路相逢后,我的情绪就会变得很狂躁,见到任何人都没好声气,有时干脆谁都不想见,一个人跑到海边去呆一整天。

    我明显消瘦了,舍友们好心慰问却常招来我的怒眼相对。倘若有人不识趣地问起"最近怎么没见你和阿欢在一起"之类的屁话,我更是无名火起,扯着嗓子喊:"我跟他又不是很熟,你少管!"

    阿欢,你知道我忘不了你吗?没有我的日子,你依然快乐吗?

    临近期末,学习压力的加重使我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只是晚上去公教看书时,偶尔瞥见阿欢和肖悦在一起温习功课,才感觉痛楚还是那么清晰。

    最后一科终于考完了,也该到回家过年的时候了。舍友们兴致勃勃地收拾着行装,似箭归心溢于言表。

    我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哪还不是一样,呆在学校是一个人,回家也是一个人,自从姥姥去世后,"年"对我来说早已是一个遥远的概念了。

    那一年我五岁。当同龄的孩子还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不公的命运将我那原本幸福的家摧毁。一场车祸夺去了父亲的生命,我却还没有理解到这对我将意味着什么。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哭我只好也跟着哭却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感觉远远不如摔坏了心爱的玩具来得悲切。可不久后母亲将我领到姥姥家,和姥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了半天,又搂着我了又亲,最后拎着大包小包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时,我才不安地闻到了灾难的气息。原本朝夕相处的亲人全都不见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向我袭来。刚开始,我天天哭,哭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哭;后来,我偷偷哭,一个人躲在被窝不出声地哭;再后来,我不再哭,不再为哭不回的从前哭。

    一直到今天,每个月都会领到母亲寄来的生活费。我懂事后本不愿再接这份钱,可是看着泪眼婆娑的姥姥,我妥协了。为了可怜的姥姥,也为了我自己,我决心走出被人遗弃的角落,发奋读书,出人头地。小学毕业后,我以全区第一的高分考进了市重点中学。从此,我开始了我的住校生活。

    高一时,阿昕出现了。

第七章


    高一时,阿昕出现了。

    阿昕比我大一岁,是我的同桌。他长得高高壮壮的,总是一副什么都蛮不在乎的样子,但他却像大哥一样处处护着我,对我关怀备至。

    我住校,阿昕走读,所以阿昕常常从家里带一些好吃的或者我用得着的东西来,塞在我的抽屉里。我要是推三阻四,他就会不高兴;我若欣然受之,他便好开心。每天上午上完两节课便要做早操,那是我们认为是最最无聊的玩意儿。阿昕常常怂恿我旷操,我们躲过督查队的严密搜索,穿梭于校园密道之间,历尽九九八十一难后来到校门口。此时虽然大门紧闭,但是不要紧,有许多小贩正利用校门门缝特别大的特点,见缝插针地通过门缝向学生兜售好吃的东东。通常我们会一人卖一张夹心大烧饼和一听可乐,然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大快朵颐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推推搡搡地回教室继续磨练自己的耳朵。到了周末,我们早早就约好在溜冰场门口碰头。刚开始学溜冰那一阵,连站都站不稳,还好有阿昕在一旁扶着,拉着,才免受不少皮肉之苦,饶是如此,也往往摔得鼻青脸肿。后来慢慢出师了,我也能在旱冰场上风驰电掣一番了,我便和阿昕手把手地全场飞驰,有时大家一起玩溜冰大接龙,我可以紧紧地搂着阿昕的腰,跟着大队伍一路狂叫。领头的若是功力不够,往往会造成人仰马翻的惨烈局面,阿昕经验老到,会带我及时逃离"事发现场",牵着我的手继续开开心心地向前滑翔。这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人。从小就不知道家庭温馨的我,在有了阿昕的日子里,少了许多孤独和无助,多了一份快乐和活力。

    阿昕从小学就开始打篮球,技术特棒。他说我的身材天生就是用来打球的,不去学太可惜了,便大力怂恿我同他一块练球。刚开始我还犹犹豫豫的,但看到阿昕那期待和热切的目光,我同意了。

    阿昕是个好教练,我也是不是个懒学生,无数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就在我们挥洒的汗水中流逝。一年过去,我俨然已在校园篮坛稳占一席之地,当然,我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阿昕。而阿昕,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高二时,我们一起进了校队。阿昕的家人一直反对,说是会影响学业,所以阿昕的压力很大。我呢,反正是没人管得了我,爱打不打全由我自己。但阿昕说,他不能落下我一个人,他要陪我把球打下去。看着阿昕真挚的眼神,我真想问阿昕,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你是不是有点在乎我呢?可在内心深处,我宁愿继续当他是大哥。

    天气转冷,有时校队训练完,食堂、澡堂都关门了。阿昕不愿我饿肚子,洗冷水澡,便硬拉我回他家吃饭,洗澡。其实我挺害怕见他的家人的,但实在拗不过他。他的脾气呀,我最清楚不过。

    阿昕的父母虽然严厉,但对我还是挺热情的,可能觉得我不像一个坏学生吧。他们常叮嘱我们要多学习彼此间的长处,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我唯唯喏喏地应承着,阿昕却在一边大囔:"爸,妈,你们少唠叨两句好不好,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碰到周末,宿舍不用查铺,阿昕便会留我住在他家,做完功课,就一起看NBA,有时还背着他爸妈躲在阿昕的房间里偷偷喝点啤酒才去睡觉,感觉挺刺激,挺好玩的。

    阿昕的床不是很大,但冬天里两个人挤一床被窝刚刚好,外面再冷,这个小天地也显得很暖和。阿昕睡觉会打呼噜,有时就把我给吵醒了,在微弱的夜光中,我怔怔的望着阿昕睡得香香的样子,就再也合不上眼了。阿昕紧紧地贴着我,我能感觉得到他那健实的身体和特有的男性气息,我的渴望就这样被阿昕灼烧着,虽然我好想抱住他,可我实在没有那份勇气。

    一天晚上,当我被一种膨胀感弄醒的时候,发现居然有一只手在我的跨间摸索着,我惊得大气不敢喘一下。是阿昕,是阿昕在摸我。阿昕并没有发觉我已醒来,继续小心翼翼地隔着衬裤抚弄着我。我有些惶恐,但又仿佛这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自然而然,我强烈地勃起了,硬得有些微痛。为了让阿昕能不那么困难地触摸我,我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身体转成最佳的位置。阿昕的手终于伸进我的衬裤,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占据了我的全部。我浑身僵直,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当一种无以名状的快感袭遍我的全身时,我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

    那一夜,我和阿昕相拥入眠。

    天亮了,我们虽然已经醒了,但都闭着眼装睡,谁也不想去破坏这份难得的温存和静谧。昨晚弄脏的衣裤不知都扔到哪去了,我们俩光溜溜地窝在被子里,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我偷偷睁开眼想瞧一眼阿昕,没想到阿昕居然也正盯着我看。我脸一红,慌忙把头扭开,背对着阿昕。

    "阿勘,阿勘……"阿昕轻声唤着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应答,只好继续面壁。

    过了一小会儿,我感觉到阿昕正渐渐向我贴近。我刚一扭头,阿昕那清凉有力的唇已经牢牢地把我钉住了。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阿昕的唇在我身上到处游走,双手也胡乱摸索着。我被阿昕吻得浑身酸软无力,不能自已地回吻着阿昕。

    被子被掀开了,我们如同两只原始丛林的豹子,年轻的躯体疯狂地纠缠着。

    突然,阿昕含住了我。我浑身一激凌,赶忙用手拉住阿昕,低呼:"别,别……"可阿昕自顾贪婪地吸吮着。

    我猛地一把推开他,抓过被子裹住了身体,喘着气瞪着阿昕。

    阿昕呆了,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在害怕什么吗?一下子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所措。

    "我该回宿舍了。"我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很压抑,真的想走了。

    "你平时不都是吃过早饭后才回去吗?"阿昕质问。

    我边穿衣服边说:"我要去药店给我姥姥买药,我和一个老乡说好早上让他帮我捎回去的。"

    "那也用不着这么早呀,吃过早饭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今天还是在家里呆着吧,不然你妈又该说你了!"我拿好自己的东西,瞅了阿昕一眼,他光溜溜地坐在床上,愣愣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点好笑。我把门拧开了一条缝,对他说:"你还是再睡会儿吧,小心别着凉了。"

    下楼时刚好碰到阿昕的妈妈起床煮早饭,我招呼了一声:"阿姨,我先走了。"

    "咦,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不吃过早饭再走吗?"阿昕妈有点诧异.

    "我有点事呢。再见,阿姨。"

    大清早的,外头还真有点冷,但让我清醒了许多。昨晚到刚才和阿昕发生的事到底算什么?我们到底在干什么?虽然我们谁都没有强迫谁做什么,但是我还是感觉隐隐不安。

    姥姥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我的大姨和三姨在家照顾着她,可是医生已经告诉我们姥姥的病情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了。一想到慈祥的姥姥,这个世界上唯一疼我亲我的人,我就恨不得能用自己的健康跟姥姥换。要是姥姥也走了,我真的没有家了。

    大姨和三姨人都不错,但是因为妈妈的缘故,我对她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视。她们逢年过节也常给我买这买那的,可我压根就不要。我知道其中有很多东西是妈妈让她们买的,那算什么,补偿吗?我才不希罕呢。我要是赚钱了,我要把所有的汇款连本带息都还给她。

    老天爷啊,你可要保佑姥姥平平安安的呀,我会承你的情的。

第八章


    早读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我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的。阿昕又要迟到了,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了,班主任常找他私聊就为这事,他呢,是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还是我行我素。平时他迟到,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习以为常了嘛,可是今天,我的眼光一直往校门口的方向飘,总觉得阿昕今天迟到有点不大对劲。

    早读课下课的铃声响了,阿昕还是没来。第一节课过去了,第二节课也过去了,我看着讲台上语文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张的,可谁知道他在讲些什么。我的心里尽是一个个问号,阿昕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等会儿要不要打个电话到他家去问一下?……

    好不容易捱过了两节课,我第一个冲出了教室。看来今天我也得旷旷操了。

    和值班室的门卫好说歹说,磨掉了三层嘴皮,他才让我出校门打电话。拔是拔通了,可就是没人接,我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阵阵长音,心里头直打鼓。阿昕,你上哪去了呢?

    我又东张西望了半天,眼看着又该上课了,只好悻悻地往回走。突然,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就是阿昕。

    "你小子怎么这时候才来呀?我还以为你罢课了呢!"虽然我话中带气,但是看到阿昕,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阿昕表情很严肃,不容我说好还是不好。

    虽然我觉得旷课好像不大好,可是看样子阿昕不像是在闹着玩的,我只好跟着他走了。

    拐进一个小胡同,阿昕停住了。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阿昕,出什么事了,有什么话你快说呀!"我觉得自己好象有点紧张。

    阿昕猛地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阿勘,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这里?"

    "啊?"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好端端的离开这干嘛,你想去哪呀?"

    "哪都可以,我不想再在家里呆下去了,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你疯了你?你不打算念书啦?你能走到哪去呀?你不是说要一起上大学吗?一天不见你就脑袋长包啦?"我迷惑不已。

    "一句话,你走还是不走?"阿昕问得很坚决。

    "我不走!"我也不甘示弱。

    "好,有你的,你不走我自己走。"阿昕还真的转身就走了。

    "哎,"我急了,"你到底要上哪去呀?你不说清楚我跟你走什么走呀?"

    "你不走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阿昕重重地扔下这句话,脚下可没停着。

    完了,这小子真的神经错乱了,我赶忙拔腿向他跑去,我怕他做什么傻事呐。

    "喂,我说你也别犟了,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就跟你走,行了不?"我给他来个缓兵之计。

    果然,阿昕的步子慢下来了,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跟我说。

    我一把拉住他:"别犹豫了,快说呀。"

    "阿勘,我们的事被我家里人知道了。"阿昕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句话。

    "什么?知道了?他们知道什么了?知道我们那天在一起那个?他们怎么知道的?是你说的?"我又惊又怒,大声质问阿昕。

    "不是啦,不是啦,"阿昕辩解着,"我怎么会说呢,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做过什么。只是,只是,那天早上你走后,我就给你写了一封信,打算今天拿来给你看的,谁知谁知,这信被我家里人给看到了……"

    "你,你在信里写什么了?"我心里暗骂,这小子,老大不小了,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估计这信问题大了。

    "唉,还能写什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跟你兜圈子了,我就直说吧,我在信里说了我对你的感觉,问了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以及那天晚上我对你做的事你会不会介意,还有……"

    天哪,这些还不够,居然还有"还有"!

    "还有……还有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

    "阿昕,你怎么这么糊涂呀,有话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写什么信呢?"我的语气中颇有点怒其不争的味道。惨了,本来还没做什么事,现在在信里这么写,阿昕的家里人一定会想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也不知道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了。

    "你现在这么说有什么用,我要是敢说,我老早就说了,用得着等到现在吗?现在这个烂摊子,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收拾?"

    完了,是判断题,两个答案只能选一个。

    "你,你觉得除了走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你说呀,你能出什么好主意?如果你根本就没当我一回事,你可以继续回去上你的课,什么主意也别想了。"

    "你说什么呀你,你是我大哥嘛,你有难,不不不,我们两个都有难了,我们当然要一起解决啦。"我不是那种临阵逃脱的人,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对了,你爸妈都说了什么了?"

    "说什么?我还能让他们有机会说我什么?今天早上我怎么也找不着那封 信,结果他们就进到我的房间来了,一开口我就知道准是他们偷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连这点基本人权都没给我,我才不愿意再在这个家呆下去了!他们第一句话就是'你和你那个同桌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啦?'你说,这种话能听几句,连你,他们也好一阵数落。我当下一摔书包,就冲出家门,再不想回去啦!"

    "阿昕,走也不是办法呀,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有什么事还是可以好好说的嘛,要不然呆会儿我陪你去跟你父母解释一下,可别把事情给闹大了。"其实我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我哪有胆子再去见阿昕的父母呀,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我虽然不用怕我家里人知道,可是老师同学们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解释?解释什么?说那封信不是我写的,说那是小说上面摘抄的?说信里头的阿勘不是你是别人?骗小孩吧!我告诉你,会越涂越黑的。"

    阿昕说的倒也是,这事已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态控制住,可别让阿昕的父母一怒之下找上学校来,那我们两个都不用做人了。

    我拿定主意,还是得和阿昕父母好好说。要是我真的跟阿昕走了,家里的姥姥怎么办,就算她不知道我们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一走,她不是要活活急死。

    "走,阿昕,你先跟我回去上课,我们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慢慢再想办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不知是我这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让阿昕有所感动,还是我后来的"软磨硬泡"、"晓之以情、明之以理"起了作用,阿欢不但乖乖地跟我回了教室,中午放学后我们居然也磨磨蹭蹭地回到了阿昕家。

    后来发生的事就和预想中的差不多了,听到的是阿昕父母从做人要洁身自好说到交友必需慎重,从某某失足少年的教训说到我们得重新做人,一段段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鉴于我们两人认错态度良好,悔过决心较大,他们答应从轻发落。可是阿昕还是为此付出了从此后除了校队训练不许再碰篮球的惨痛代价,并立下期末考必须进入班级前十名的军令状。

    事后,阿昕告诉我那封信是他妈妈想在他书包里找支笔时无意中发现的,运气不好连喝开水都会塞牙缝,只好自认倒霉了。他还问我:"我们今后该怎么办?"

    我乜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不知道是不是阿昕的父母找班主任编了什么我们俩不适合坐在一起、会互相影响的理由,过了几天,班主任便以不知道什么理由的理由替我换了个同桌。

    那天,阿昕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正式搬家了。

    看到阿昕那难受劲,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有什么办法呢,也许这一段时间是该反省反省自己了。和阿昕保持点距离,好好冷静下来可能才会把路看得更清楚。再说,就要上高三了,再不奋力厮杀,别说是出人头地,上名牌大学,搞不好连扫大街都没人要了。

== 版权属作者所有==


 

天客工作室制作维护,版权属作者所有
rufenge@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