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窑 作者:garri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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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跑到这个小镇来工作的? 很多人都这么问我.
其实, 只是一股冲动吧! 或者应该说, 还加上一点怀旧. 退伍前在旗山待了一年多, 有一次休假陪一个同梯的到美浓, 从车窗外看见宽广的烟草田, 零星散布其间的平房, 以及衬托为背景的山丘, 那时候, 我就爱上了这个小镇.
「刘医师啊! 你说我们家小萍的牙齿要补啊? 那不是乳牙吗? 反正蛀烂了还会换新牙嘛! 干嘛补呢? 万一牙齿补了之后不会换牙怎么办呢? 」一个妇人这么问我.「锺太太! 乳牙当然是会换啦! 可是如果让它继续烂下去的话, 细菌会沿着牙齿下面的骨头跑到以后的大人牙里面去喔! 那就连那颗大人牙都长不出来了, 所以牙齿蛀了就应该要补, 放心啦! 补过的乳牙一样会换牙的. 」我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妇人似懂非懂地向我点点头, 躺在治疗椅上的小女孩则冽嘴一笑, 露出一排黑黑小小的门牙.
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候诊室里的人们, 一个穿著高中制服的小女生低着头在看报纸, 还有两个老先生正忘我地高声说话, 是客家话吧! 嗯嗯啊啊地我几乎都听不懂.
退伍之后, 运气并不是太好, 申请了几家大医院都没录取, 只好先在高雄的一家私人诊所窝了两年, 两年的执业年限一到, 我便领着开业许可到美浓来了.人说三十而立, 到美浓开业的时候, 我还没满三十岁, 银行的帐户里也不够我买下一栋房子, 更别说是一间可以用来当诊所营业用的店面了.当时家人很反对我到美浓来, 因为离家很远, 而且我又不懂客家话, 他们担心我在这里只是浪费青春.是自己多年的牛脾气吧! 硬是拉着家住美浓的高中同学在街上寻找一个适合开业的地点. 皇天不负苦心人, 也多亏了高中同学的父亲在当地的影响力, 我找到了这个位于农会旁边的好地段, 虽然每个月的租金也是挺可观的.
「锺太太! 今天帮锺莉萍补了两颗门牙, 她还有七颗蛀牙, 明天再麻烦你带她来补其它的蛀牙. 」送走了这对母女, 我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候诊室里的一位老先生已迫不及待地走进来看诊了.
「陈先生! 您今天哪颗牙齿不舒服呢? 」我瞄了一他的病历, 是个新病人.
老先生张大了口, 露出满是槟榔汁染色的黑牙, 嘴里又嗯嗯啊啊地不知说些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碰到不会说国语的病人了, 除了怪自己学习客家话的毅力不够以外, 还是只好硬着头皮请候诊室里的那个高中女生来帮忙翻译.
「他说他后面牙齿痛, 要你帮他拔掉. 」这个小女生倒挺亲切的, 站在治疗椅旁边一板一眼地充当我和老先生沟通的桥梁.
「麻烦你跟他说, 他这颗牙齿是得了牙周病, 只要多治疗几次, 擦擦药就可以了.. 」我对小女生笑了笑.
「他坚持要你帮他拔掉耶! 他说反正牙齿那么多颗, 拔掉一颗没有关系. 」小女生耐心地将老先生的意思转达给我.
「拔掉太可惜了啦! 明明是可以经由治疗就能保留的牙齿, 干嘛要牺牲掉呢? 」我向小女生解释.
「刘医师! 你就帮他拔掉吧! 他是我们这附近最固执的一个人了, 你跟他解释再多也没用啦! 」小女生对我耸耸肩.
「你认识他? 」我问道.
「对啊! 他是路口那家瓦斯行老板的爸爸嘛! 常常都到我家找我爸谈事情. 」
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乡镇里的每一户人家彼此或多或少都有些熟稔, 这是在大都市里住惯了的我所很难想象得到的.
也幸好这里的人都很亲切, 当我遇到语言不通的麻烦时, 总能找到会说国语的居民帮忙翻译.
候诊室的门再度被推开, 我抬头看了墙上的挂钟, 已接近打烊的时候了, 怎么还有病人前来看诊.
「还没好吗? 」候诊室里刚进来的男人大声地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治疗椅上那个高中女生已经开口了: 「爸! 快好了啦! 」
「刘医师! 辛苦你了! 真不好意思! 让你看到这么晚. 」候诊室里的男人用一种客气的口吻说道.
「原来你是李天慧的爸爸啊! 不好意思! 看到这么晚还麻烦你来接她. 」我也礼貌性地回应了一下.
这个男人对我笑了笑, 然后坐下来看报纸, 我也点了点头, 继续先前的工作.
没多久, 我便结束了洗牙的工作, 递了一张面纸给病人擦擦脸, 她轻声地说了谢谢, 就跳下治疗椅, 走向候诊室里等待着的父亲.
「刘医师! 我是广兴里的里长,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你跟我说一声. 」那个男人将手中的报纸放下, 走过来告诉我.
「啊! 原来是里长先生, 那今天李天慧的挂号费就不要收了. 」我连忙说着.
「我只是告诉你, 需要我帮忙时可以来找我, 可没有要你少收这三十块啊! 」男人将钱又放回柜台上.
「对啊! 刘医师! 你帮病人看牙齿也算是造福乡里啦! 不必跟我们客气什么! 我爸爸真的很热心, 看你这样从外地来工作, 可能会需要我们的帮忙, 所以挂号费没有必要优待我啦! 」这个高中女生倒也懂事, 还帮她父亲接腔.
「好吧! 这次先收你三十块, 以后你们全家来看诊, 还是都不收挂号费, 记得喔! 」我笑着说, 送走了这一对父女.
我不住在广兴里, 因为那里不容易找到适合我这单身汉独享的空间. 我在诊所附近租了一层公寓, 有客厅 有厨房 还有卫浴设备, 刚盖好没多久的新房子, 住起来非常舒适惬意, 也算是我除了工作之外唯一的避风港.
到美浓工作也快三个月了, 生意还过得去, 应该可以不愁吃穿, 只是人际关系得重头开始, 认识里长先生这对父女, 也许是一个开头吧!
里长先生看起来应该才四十岁出头, 我想, 黑黑壮壮的身材正如同这乡镇里的其它庄稼汉子一样, 除了眼角的些许风霜. 然而, 隐隐地又觉得他和一般村夫不同, 说起话来令人慑服但不失客气, 鼻梁上的眼镜使他的气质更有别于成天下田的男人.
过了几天之后的某个晚上, 当我收拾好器械, 整理完当天的帐目时, 里长先生又出现在候诊室里.
「里长先生! 牙齿不舒服吗? 」虽然看了一天的病人已经让我身心俱疲, 却也不好意思婉拒他的求诊.
「没有啦! 我牙齿好得很呢! 是因为我想出去喝喝小酒, 正好经过你这里, 来问问你要不要顺便一起去. 」里长先生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衬着他黝黑的皮肤, 让人感受到一股亲切感.
「我不太会喝酒耶! 」我有点为难, 尽管学生时代也常和同学到 pub 里作乐饮酒, 出社会之后却很少这么做了.
他抓了抓头, 笑着说: 「男人嘛! 总要学着喝点酒的, 不然你结婚当天岂不被灌得烂醉? 」
「我还没结婚耶! 」我答道.
「我知道啊! 看你这个样子, 也像是没家累的小伙子, 所以才来找你喝酒啊! 有了老婆的男人可没这么自由喔! 」他拍拍我的肩膀, 示意我接受他的邀约.
我心里想, 好吧! 男人建立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好象就是由工作及喝酒这两件事开始的, 于是拉下了诊所的铁门, 随着他的脚步离开.
「要到哪边喝呢? 这里的路我还不太熟. 」我边走边问.
「我有开车来, 载你到中山路那边去. 」他头也不回地说.
「是怎样的店啊? 有妹妹陪酒吗? 」我开玩笑地问.
「去那种地方干嘛? 你喜欢到那种地方喝酒吗?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没有啦! 随便问问而已,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喝酒, 也不太喜欢有妹妹陪酒的感觉. 」我连忙陪着笑脸回答.
「嗯! 我也不喜欢到那种地方去, 除了偶而应酬不得已跟那些朋友一起去, 不然的话, 男人喝酒聊天何必有女人在旁边碍事呢? 」他开了车门, 请我上车.
对里长先生产生了一点好感, 除了他流露出来属于男人的霸气之外, 还因为他和其它我所熟知好色的乡下男人不同吧!
男人都是好色的吗? 我不知道. 就我自己而言, 欲望的满足仍是有其必要的, 只是, 我不喜欢声色场所的莺莺燕燕, 那些浓妆艳抹的欢场女子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里长先生也不喜欢到声色场所, 真好, 原先令我担心在这里只能与土财主和村姑为伍的顾虑, 正逐渐减轻中.
车子停在路边的小吃摊前面, 他开口说: 「到了! 」
我下了车, 傻傻地看着小吃摊垂着的灯泡, 以及摆着卤菜的柜子.
「你喜欢吃什么? 」他问我.
「什么都可以啊! 我什么都吃. 」我腼腆地回答.
「好吧! 那就切一盘猪脚, 两颗卤蛋, 一盘海带, 和一盘粉肠. 对了, 你喝什么酒? 」他一面招呼我坐下, 一面问着.
「都好, 你决定吧! 我奉陪. 」我又笑了笑.
他点点头, 走向小吃摊的老板, 两人似乎彼此熟稔, 用客家话热切地寒喧着, 然后, 里长先生走回我这边坐下.
「我刚刚叫了两瓶绍兴, 没问题吧? 」他问了我.
一听到绍兴, 我心里有些犹豫, 对于以前只喝啤酒的我, 绍兴的酒精浓度略嫌高了点, 可是先前是自己说喝什么酒都奉陪的, 也只好硬着头皮说: 「没问题. 」
「李先生常到这里喝酒吗? 」我试着找些话题跟他聊.
「我老婆今天回娘家拜拜, 天慧跟她一起回去, 家里又没什么事, 才有空出来享受一下啦! 平常可没有这么闲咧! 」他看着我说.
「喔! 我到美浓将近三个月, 最近都在忙诊所的事, 今天是头一次出来轻松一下的. 」我告诉他.
「看你的生意不错嘛! 我们这边有执照的牙医师没几个, 有时牙痛还不一定找得到医生治疗, 还好有你来. 」这时, 小菜和酒都送过来了, 他为我斟满酒杯, 也斟满他自己的.
「来来来! 我敬你! 」他咕噜咕噜地就喝下一杯黄汤, 我也勉为其难地干完这一杯.
「不常喝绍兴. 」我连忙夹了一堆海带往嘴里塞, 试图冲淡绍兴的苦腥味.
「哈哈哈! 看你这个读书人的样子, 想也知道酒量不会太好. 」他捉狭地说.
「李先生是从事哪个行业呢? 」我礼貌性地问.
「ㄟ....别这么客套嘛! 叫我阿霖就可以了. 」他倒是挺豪爽的.
「喔! 阿霖你是做哪个行业的呢? 」我怪腔怪调地问道.
「哈哈! 这才对嘛! 不要那么拘谨啦! 我这乡下人可不习惯那一套. 」他拍拍我的背说.
「嗯....」我笑了笑.
「我是开修车厂的, 高中读那个汽车修护科, 就踏进这一行了, 没像你读书读那么多啦! 」他又斟满了我的酒杯.
「修车不错啊! 现在台湾的汽车满街跑, 都需要靠你们的维修才能上路呢! 」我应和着.
「对啊! 我也觉得修车很好, 才会自己开一家修车厂, 对了, 哪天你要买车的话, 跟我讲一声, 我帮你介绍介绍, 那些汽车公司我都很熟. 」他眉飞色舞地说.
「好啊! 等我要换车的时候吧! 现在已经有一部喜美了. 」我说.
「喜美啊! 不是什么好车, 对不起, 你可别见怪, 我修车也修了二十几年了, 觉得喜美的车底盘低, 钢板厚度也不够, 像我自己就买福特的, 不买喜美的车. 」他一本正经地说.
「哦? 我觉得还好啦! 反正自己一个人, 偶而能开车出去兜兜风就很满足了, 又不是在玩车的人, 老实说, 还真得不懂性能好坏. 」我又笑了笑, 然后拿起酒杯敬他..
「唷! 想灌我啊? 好! 来! 谁怕谁! 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他又大口地干完一杯, 我也不甘示弱地喝完自己这一杯.
我喜欢跟爽朗的人交朋友, 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支微末节, 然而在社会上, 应对进退是免不了的, 虽然也勉强能应付社交场合, 骨子里却宁可粗枝大叶地过日子.
如果有人问我, 最不欣赏哪种个性的人, 我想, 饿鬼又假细字的人是我最看不惯的. 偏偏这个社会充斥着这样的人, 话不能说得太白, 事不能做得太绝, 随时都在计算分寸, 明明有所渴望, 又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种人, 实在很可悲.
遗憾的是, 在工作上, 面对我的病人时, 我也是这样一个佯作无欲则刚的人.
「刘医师啊! 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呢? 叫你刘医师还真别忸. 」他略带醉意地问我.
「我的名字是刘可风, 既然我叫你阿霖, 你就叫我阿风吧! 」我也有点晕眩了.
「阿风! 哈哈! 用我们客家话念起来的话, 实在很好玩! 」他笑了起来.
「真的啊? 我都不懂客家话, 说不定早被病人偷偷笑过好多次了都不知道. 」我也附和着嘲弄自己的名字.
「来! 敬阿风! 」他又向我敬酒, 我实在有点醉意了, 但又不想扫兴, 便逞强地陪他干下这一杯.
「嘿! 刚刚说你酒量差, 没想道你也挺会喝的嘛! 再来! 看我们今天谁先醉倒.」他还试图灌我酒.
「李先生....呃....阿霖! 你待会儿还要开车, 不要喝这么多啦! 」我仅存的一丝清醒让我对他这么说.
「有什么关系? 我不能开就让你开啊! 更何况刚刚喝这一点酒, 连我的胃都还没装满哩!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 我这才正眼瞧了他的肚子, 微凸的小腹, 但又说不上是胖, 再往上看, 汗衫底下隐隐地隆起着他的胸肌.
我再度勉为其难地喝下那杯黄汤, 其实自己的酒量尚可, 担心的是自己酒后口无遮拦, 将一些不该说的话说了出口.
做人难, 做男人更难, 做一个单身男人, 最难.
这是我近三十年来的体认, 虽然社会上普遍认为男性比女性具有更多的主控权和优势, 可是相对地, 社会的期许与压力也非同小可. 尤其身为适婚年龄的单身汉, 明明才刚要为自己的事业起步, 旁人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何时成家了. 与有了家室的男人相比, 单身汉是自由的, 无拘无束的, 但是一个人的快乐悲伤也都是一个人担,没有来自家庭的支持, 这一点, 应该可以算是自由的代价吧!
换个角度想, 看别人总比看自己容易些, 会不会我也犯了这个谬误? 我不知道,只知道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那种甘苦又是另一个境界的话题了.
在他的车上, 我瘫躺着如烂泥, 尽管身子不听使唤, 脑筋可还是有意识的, 嘴里也还能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对话.
「阿风啊! 你喝成这样子! 女朋友会不会骂你啊? 」他发动了汽车.
「我没有女朋友, 才不怕谁骂我咧! 哈哈! 喝酒聊天是男人的事, 又碍着女人啥事啦? 」我嘟囔着说.
「不错不错! 看来你也很干脆嘛! 这样的朋友我喜欢. 怎么样? 到我家坐坐泡茶来喝? 」他提出了邀约.
「可以啊! 反正明天星期天, 我也不必看病人, 我无所谓.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
「嗯....你坐好! 我开车很快的, 别被我摔了出去啊! 」他一踩油门, 我便睡着了, 想必他开车的技术并不差.
好久不曾喝这么多酒了, 酒精的作用使人茫酥酥的, 若没有任何顾忌的话, 酒醉的感觉也是很舒服的, 就像搭乘云宵飞车一般, 时而冲上顶端, 时而沉至谷底, 心情的释放在酒精的世界里达到巅峰.
有一年, 当我即将到医院实习前的那一小段日子, 曾经和几个朋友环岛玩了几天, 在谷关的龙谷游乐区里搭乘太空飞船, 虽然不像在迪斯耐乐园的云宵飞车那么惊险刺激, 不过上下飞荡的快感, 让当时的我直觉将这种快感与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一是酒醉的滋味, 另一则是, 做爱.
「到了! 」他摇醒我, 我睁开双眼, 看见车子停在一栋铁皮搭造的车库里, 四周堆满着修车工具.
我点点头, 吃力地走下车, 用手将身体的重量撑在墙壁上.
「你还好吧? 怎么刚才明明很清醒的, 现在就醉成这样子? 」他将手环抱在我的腰际, 我竟驯服地让他搀扶着我进屋子里.
我的脸在发烫, 酒精的作用真是可怕, 让我摆脱了平日身为牙医师应有的言行举止.
「我烧一下开水, 你在这边坐一下. 」他将我搀扶到客厅的沙发上, 谨慎地让我靠着坐好, 没想到他的豪爽之外也带有几分体贴.
「嗯....」我含糊地应着, 便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 我在迷迷糊糊中, 彷佛听到阿霖在我耳边说: 「瓦斯没有了! 那我先扶你到房间躺一下好了. 」
「谁的房间? 」我还问了一句.
「客房, 专门留给客人睡的. 」他回答我.
我随着他进了房间, 向他道了声谢谢, 就邋遢地脱下衣裤, 俯卧在床上.
不多时, 又听见他敲房门的声音, 我翻身爬起来开门, 见到他仅着一件白色三角内裤, 他说: 「我来看你舒服一点没有. 」
不知是绍兴的后劲太强, 还是他黝黑皮肤与白色内裤的强烈对比让我晕了头, 我一个踉跄地倒在他肩上.
这一次, 他没有将我搀扶回到床上, 我的背后传来他手掌的温度, 我意识到, 自己正被他拦腰搂着.
凭着酒精的渲染作用, 我大胆地将手滑落至他的胸前, 轻轻地抚摸这厚实的胸膛..
他的身体回应了我的动作, 由他的内裤里坚挺地回应着.
「我知道你是....」他低声地说.
我笑而不答, 让手指沿着他的胸前一路滑下, 慢慢地拉下他的内裤, 一幅绝美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
是的, 我爱男人, 我享受与另一个男人之间的欢愉, 关于这一点, 几年来我都无法否认.
开始意识到自己对男性的偏好, 是从国中的时候开始, 也许是进入青春期之后的自我觉醒, 也可能是置身于五十几个男生的班级里, 让我很早就必须面对自己内心的渴望.
当我睁开双眼时, 他正靠在我身旁熟睡着, 胸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 像是一片古铜色的海洋.
我起身捡起两人散落在地板上的内裤, 蹑手蹑脚地穿上自己的, 深怕吵醒了他.
「嗯? 」他眯着双眼看着我.
「没事! 穿裤子而已. 」我尴尬地对他说.
「要走了啊? 」他伸了伸懒腰, 拉开身上的毯子.
我点点头, 墙上的挂钟正指着十点钟, 一如秋天的阳光自窗外懒懒地洒入.
「好吧! 你等我一下, 我开车送你回去. 」他穿上纯棉的白色内裤, 随手还调整了一下内裤里家伙的位置.
「不用了!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我扣好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 将领带塞进口袋里.
「我这里离你诊所有一段距离喔! 」他看着我说.
「没差! 反正星期天嘛! 散散步也好. 」我坚持自己一个人回家.
「好吧! 随你! 等一下出了巷口向右转就是中正路了, 应该知道怎么回去吧? 」
「应该可以. 」不知怎么地, 突然想早一步离开这个房间, 我只是笑着说声再见, 便转身离开.
习惯了和陌生人作爱, 高潮过后各自离开, 不要留电话, 也不必知道彼此怎么称呼.偶而有几次, 完事后的对方递过来他们自己的姓名电话, 希望和我有空再联络,我一概笑着收下, 然后在离开的途中, 让那些纸片随着车窗外的疾风烟消云散.那些人, 我都将他们忘得干干净净,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 这一次的对象是我病人的家属, 难保不会再见面.
我不怎么担心, 也不愿为这种事烦心. 自从决定了吃牙医师这行饭, 就已经认知可能必须面对许多人, 也包括了许多圈内人. 我不怕被谁认出来, 只要他们别来烦我就好.
星期一的病人特别多, 想必是熬过了一个周末假日, 所有牙痛的病人倾巢而出,
那一天, 我看了三十七个病人.
「打烊了吗? 」里长先生推开诊所的玻璃门问着.
「对啊! 今天看得比较晚, 总算刚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 」我礼貌性地回答, 在诊所里, 我的身份是一个医师, 不能失去应有的礼节.
「到我家坐坐吧! 」他装作不在意地问我, 眼神中却闪烁着期待.
「呃....不了! 今天好累! 改天吧! 」我转身清洗堆积如山的口镜 探针和镊子, 等一会儿还要放进压力锅里面消毒.
「你自己一个人这样是忙不来的, 应该请个助理小姐帮你的忙. 」他没离开, 反而走进来靠在墙边看着我.
「这里不是高雄, 要请个高中毕业的女孩子来诊所工作不是那么容易. 」我费力地刷洗着铁盘.
「谁说的? 明天我帮你问问, 一定可以找到一卡车的女孩子来应征. 」他又向前走近一步.
「谢了! 我现在的业绩没有那么多, 还不需要请人啦! 等我赚得够多时再请人来帮忙吧!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
「还是....你想请个男助理? 」他突然凑近我的耳边, 暧昧地说.我眼底闪过一阵异色, 说道: 「你见过男的助理吗? 」
「是没见过, 不过如果你想要的话, 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镇上年轻小伙子那么多, 只要你出个好价钱, 一定没问题的. 」他的手竟抚上了我的颈背.
我连忙闪开, 再度客气地回答: 「今天很累了, 找助理的事以后再说吧! 」
他看我无动于衷, 只得悻悻然地离开, 临走前还是说了一句: 「找个助理啦! 男助理也很不错! 明天我帮你问问看. 」
我抿了抿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再回头看着柜台边散成一堆的病历表, 也许,真的需要请一个帮手了.
里长先生, 也就是阿霖, 并不是头一个在完事后又回来找我, 甚至于纠缠我的人.. 我知道, 对于某些人而言, 性等于爱, 于是他们渴求从我身上得到这除了性关系之外的一份情感慰藉. 当然, 也有一些人回来找我, 只是因为他们想再多干几次, 食髓知味的心态吧!
我很庆幸, 出道这么些年, 并没有遇见过找上门来威胁勒索我的人, 虽然偶而会在报纸上看见类似的新闻报导, 但是基本上, 曾经和我发生过关系的人, 除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里, 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我, 这也是我不喜欢留资料给别人的原因.
他并未真的帮我找到助理人手, 在之后的几天里,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每天下班回到家里, 都已经快要半夜十二点了.
爸妈有天过来看我, 他们对于诊所的业务蒸蒸日上感到欣慰, 却也心疼我一个人独撑大局, 妈妈还问说: 「你这么忙有时间交女朋友吗? 」
爸爸则直接了当地说: 「你还是请个帮手吧! 钱赚得多固然是好事, 可是像你这种忙法, 身体会累坏, 老婆也娶不到的. 」
我没说什么, 因为知道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虽然压根儿我没考虑到结婚这件事.
「你也都三十岁了, 赶紧找个合适的女孩子结婚吧! 」妈妈又叮咛了一次.
「太晚结婚的话, 以后等你老了, 小孩却还没长大, 那你就有得受了. 」爸爸也认真地附和着.
我点点头, 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仍是一个小孩子, 诚如爸爸说过的, 没结婚的人在他们的眼中都还是小孩子.
其实我并不打算结婚, 看遍了身边的亲朋好友, 尽管不乏婚姻美满幸福的夫妻,却也充斥着热吵冷战不断的怨偶.
身为一个同性恋者, 我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女人, 如果做不到, 那么这样的婚姻能够维持多久, 或者, 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曾告诉过家人自己不婚的决定, 因为知道这将引来喧然大波, 事实上, 连我自己也都不是十分确定这个决定, 说不定哪天想不开了, 还是会找个女人结婚安定下来.
我适合过安定的生活吗? 我不知道.
征人广告登在报纸上三天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另外又在诊所门口贴了一张大红色的广告, 期待就诊的病人或是经过的路人能够留意.
过了一星期, 当我几乎已经对征人的事情死心时, 一个理着短平头的大男孩在中午休息时间走进诊所来应征.
「我是来应征牙科助手的. 」他劈头就说.
「哦? 」我刚吃完便当, 拿张纸巾擦着嘴.
「难道你们已经找到人手了吗? 还是你们只要女助手? 」他见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是还没征到人啦! 男的女的都可以, 不过你有做过吗? 」我看着他说.
「严格说来是没有, 可是我是中台医专齿模科毕业的, 多少也接触过一点吧! 」
他环顾了四周一下.
「喔! 刚毕业吗? 」我拿了一张白纸请他写下姓名 地址 电话.
「毕业两年了, 前天刚退伍. 」他低着头写字, 我这才留意到他浑身散发着阳光的颜色与气味.
「怎么会想来应征这个工作? 」我问.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因为刚退伍, 还没想到以后要做什么, 所以就先来做做看罗! 」他倒说得挺直接.
「也就是说你可能不会做很久? 」我皱着眉头问.
「或许吧! 但是也很难说, 如果工作有趣的话, 可能一直做下去. 」他发觉我的皱眉, 连忙改口说.
「你希望多少薪水? 」我又问.
「一个月两万, 应该可以吧? 」他考虑了一下, 问我.
「嗯....其它诊所的行情大概是一万八, 这样好了, 我前三个月先给你一万八,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想继续做, 而且也做得不错的话, 再帮你调到两万, 这样可以吗?」我一口气说完.
他沉思了一会儿, 说: 「好吧! 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
「明天可以吗? 」我问.
「这么快啊? 可不可以下星期一再开始? 」他稚气地说.
「好吧! 不过你这几天必须找一天先来熟悉环境和工作, 我希望你能很快地进入状况. 」我耸耸肩说.
「没问题, 那我后天再过来罗! 」他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对了, 你会讲客家话吗? 」我叫住他.
「我是道地的美浓人. 」他转头对我眨眨眼, 然后挥着手离开.
一般诊所从负责挂号的 帮忙整理器械的, 到打扫清洁的人手, 都是由女性负责, 除了少部份的外科诊所有可能聘请男性助手之外, 像我这样雇用了一名男性助理的诊所恐怕几乎没有.
不过, 如果是有经验的助手, 也许男性做起来会比女性更迅速利落吧! 可怜的是那些老伯伯们, 无法在我的诊所里欣赏像其它诊所一样的美丽女助理了.
「听说我儿子要到你这边当助理啊? 」里长先生阿霖那天晚上又来找我.
「你儿子? 」我有点纳闷.
「李天峻啊! 就是中午来找你应征的那一个!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说.
「啊? 他是你儿子啊? 他没跟我说, 我也没发觉, 只是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面熟, 原来是你的儿子. 」我有点吃惊, 怎么所有的人事物又轧在一块了.
「他前天刚退伍, 跟我说要找工作, 没想到他找到你这边来了. 」他接着说.
「你来找我是希望我多照顾他吗? 」我浅浅地一笑.
「不是, 我希望你另请高明, 我的儿子不适合在你这边工作. 」他直接了当地说..
「怎么了? 怕我虐待他啊? 」我故意问道.
「不....不是, 总之, 我希望他到车厂帮忙就好, 你这边我再帮你找别人来做吧! 」他盯着我看.
「他都那么大了, 如果他不想做的话, 我也不可能强留住他啊! 」我轻松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 只要你不录用他, 他自然就会乖乖地回到车厂帮忙. 」他仍然不放弃说服我.
「可是我想录用他耶! 至少他也是相关科系毕业的, 而且我又请不到别人. 」我婉转地拒绝了他.
「找人的部份我再帮你想办法, 就是请你不要录用他. 」他的眼里出现了一些哀求.
「我考虑看看. 」我又冷冷地笑了笑, 因为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坏, 像只抓住老鼠在爪子间玩弄着的猫.
「拜托你了. 」他的脸上乍时又泛起了一些光彩.
「但是, 等一下找你到我那边喝茶可以吗? 」我的嘴角微微地扬起.
他望着我, 像是了解了什么, 点点头, 便兀自站在墙角等我收拾好诊所里的杂物, 然后随着我回到我的住处.
尽管他口口声声地说, 希望他的儿子回到车厂帮忙, 然而我却不是这么认为, 恐怕他担心的是我染指了他的儿子, 或是怕我对他的儿子说出关于我们之间的事吧!同性恋在台湾, 是一件非常避讳的事, 尤其在这种民智未开的乡下地方. 我可以了解里长先生对于这种事的顾忌, 他怕一但传出去, 他就很难在地方上立足, 无论跟我发生性关系的是他自己, 还是他的儿子.
我难道就没有顾忌吗? 只能说比他看得开吧! 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 到另一个都市或乡镇另起炉灶, 诊所一样可以照开不误.
那一晚, 他百般地讨好我, 纵容我的各种要求.
「帮我吹! 」一进门, 顾不了自己尚未洗澡, 就关上房门命令他.
他顺从地拉下我的拉链, 掏出我的庞然大物, 然后张大了口含住.
「不要用牙齿咬! 」我眯着眼对他说.
他听话地用嘴唇缓缓地为我摩擦, 我呻吟了一声, 靠在沙发上面享受着.
「一面帮我吹, 一面自己打! 」我又对他发号施令.
他瞄了我一眼, 口里并未松开对我的服侍, 一手却已拉下他自己的短裤, 开始在我面前手淫着.
我看得很兴奋, 自下体传来的快感也让我有如搭乘云宵飞车般地兴奋到了极点,
我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 说: 「跪下来, 背对着我. 」
他有些狐疑, 但仍然照做了.
邪恶的我拍拍他这属于苦力汉子的双臀, 沾了些许的口水, 硬生生地进入他的体内.
他忍着痛, 只是低吟地叫了一声, 任由我在他身上发泄欲望.
我一直相信, 人的心灵里同时存在着善与恶 自然与做作的双重性格, 所以有人会在人前充当环保天使, 却在人后随地丢弃果皮纸屑.
对于自己那一晚的所作所为, 我只能说是顺从自己的欲望罢了, 然而, 答应不录用李天峻的事, 我还是会依约遵守的.
你说我坏吗? 性行为这回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 他可以拒绝我的要求, 既然他接受了以身体交换我不录用他儿子的这个条件, 我们彼此由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甚至, 他还是尝到了某些快感, 因此, 你能说我坏吗?
第二天, 诊所的铁门刚拉开没多久, 那个理着短平头的男孩子就来了, 他一进门便哗啦哗啦地说了起来: 「刘医师! 你不要管我爸怎么说啦! 我自己读的本科是跟牙科有关的, 我才不要回车厂当黑手. 」
我走近他, 试着跟他说: 「我知道要你堂堂一个大专生回到车厂当黑手会让你觉得很不值得, 我的确也很希望你过来我这边帮忙. 可是既然你父亲对你有所期望的话, 我实在不方便强留你在我这边. 你有把你对自己未来的规画告诉你父亲了吗? 」
他拭去额上焦急的汗水, 告诉我: 「有啊! 可是他都听不进去. 」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社工人员了.
「我告诉他, 车厂缺人手的话, 可以再请那些高工毕业的小伙子去帮忙, 我不是学修车毕业的, 也对车厂的工作没兴趣, 以后更不可能继承他的车厂.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记得你昨天来应征时, 也不敢保证会在我这边做很久,不是吗? 」我回问他.
「我....我对美工 雕塑一类的比较有兴趣, 那时候联考会填上齿模科, 也是因为听朋友说, 做齿模的整天都可以雕塑石膏啦! 蜡啦! 之类的东西, 而且收入也很可观, 所以我才去念的. 」他看着我说.
「那你父亲对于你这些兴趣有什么看法? 」我问.
「他很反对我专走美工这一条路, 他说一个男人整天窝在泥巴 水彩里面是没出息的. 可是当初我念齿模科的时候, 他也没有那么反对啊! 真搞不懂, 现在毕了业,总算想找个相关又有出息的工作做, 他却百般阻挠不让我做. 」他皱了皱眉头, 让我想起自己当初也曾经认为父母亲对子女的干涉是不可理喻的.
我清了清喉咙, 告诉他: 「我想, 你父亲必然有他的想法, 我不是建议你一定要完全听他的, 然而在没有沟通好以前, 你也不必急着有这么大的反弹. 如果你真的有兴趣做我这份工作的话, 你再回去跟你父亲分析一下车厂和牙科诊所的工作有何不同的前瞻性, 等你们父子达成协议了, 只要他不反对你过来做, 我这边随时帮你留一个工作的机会, 这样可以吗? 」
他闷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见我暂时不可能录用他了, 才点点头黯然地转身准备离开.
我抬头看了墙上的钟, 都快上午十点了, 居然一个病人都没有, 便叫住他: 「等一下好了! 」
他以为我回心转意地想录用他, 又喜孜孜地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刚说你的兴趣在美工方面, 美浓窑不是很有名吗? 怎么不去做做看? 」
他的脸顿时又沮丧了起来, 说: 「不可能的啦! 我爸才不会答应我去做陶瓷呢!」
「你还年轻, 不妨先做一些大家比较能接受的工作, 兴趣归兴趣, 你可以在工作之余从事自己的兴趣啊! 这样的话, 你家里那边也比较可以安心, 而你又可以接触自己的兴趣. 」我笑着对他说.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说, 你家里不喜欢你做美工的工作, 一定是为了你的生计着想, 毕竟那不能算是一份获利高的工作, 也不是很安定. 更何况, 当兴趣真正变成工作时,现实的压力有时反而会使你原本觉得有趣的事变得索然无味啊! 所以, 把工作归工作, 兴趣归兴趣, 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这又是我对生活的另一项体认.
「也许吧! 再说啦!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却被自己的爸爸泼了一盆冷水, 他的不满与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以后有机会的话, 我再带你看看我在工作之外的兴趣是什么. 」我神秘地对他说.
「喔! 好吧! 那我走了! 再见! 」他无功而返, 落寞的身影在大白天里看来倒让人有些同情.
我始终没有对李天峻说出, 他的父亲其实除了希望他回车厂工作以外, 之所以反对他到我的诊所工作还有其它的原因.
应该同情哪一方? 是为了儿子而宁愿跟我上床的父亲? 还是无法得到父亲认同的儿子? 或者, 应该被同情的是我这个左右为难的人?
和里长先生, 以这个秘密维系了炮友的关系, 对他, 对我, 都是超出平日所能想象的范围.
「谢谢你. 」当天晚上, 里长先生又准时出现在我的诊所里.
「不客气. 」我冷冷地回答.
「我想你可以了解我的顾虑. 」他有点犹豫地说.
「你这样会活得很辛苦. 」我告诉他.
「习惯了, 也不会去想那么多, 反正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 有些事则是能说却不能做. 」他叹了一口气.
「嗯....」我应了一声.
「你以后也是要结婚的人, 等你为人父亲之后, 你就会了解我的苦衷.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拍着.
「结婚这件事, 我暂时不会考虑. 」我低头看着他手上的戒指.
「你家里不会催吗? 」他将手指伸入我的指缝里.
「会啊! 可是他们也知道, 为了我的幸福着想, 这种事也是急不得的. 」我说.
「再过几年, 一定会逼你结婚的, 一定会的, 做父母亲的一定要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结婚生子, 传宗接代之后, 才会觉得自己尽了责任. 」他有些无奈地说.
「不要谈这些事了. 」我刻意转开话题, 说: 「你今天晚上出来, 你老婆孩子不会过问吗? 」
「这是做一家之主的技术问题罗! 如果在家够威严的话, 他们便只有听话的份,哪可能管我晚上到哪边去? 」他有点得意地说.
「你不觉得像你这样的一家之主, 只是把家人的吃穿照顾好而已吗? 其它方面的需求好象并不怎么在乎. 」我将了他一军.
「会吗? 有钱花, 对他们而言就已经很足够了, 至少没让他们过苦日子, 你能说我是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吗? 」
我耸耸肩说: 「这一点我不予置评. 」
见我如此说, 他又沉默了起来.
我想, 他心里或许认为我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吧! 我承认, 很多事情在我们自己经历之前, 光凭想象是容易有很大的误差的.
现实与梦想, 在每一个不同年纪的人面对时, 一样是幻灭的无奈.
三十岁的我还可以大声疾呼地说自己不打算结婚, 然而, 三十五岁的我呢? 四十岁的我呢? 甚至, 连自己会不会突然在明年就找个女人结婚了我都没把握.
再一次见到李天峻, 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气象报告说, 今年的第一道冷锋即将南移, 尽管十月的南部乡镇, 秋老虎的威力依然慑人, 我却迫不及待地到超级市场买份火锅拼盘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刘医师, 星期天就出来买菜当家庭主夫啊? 」有个声音自身后叫住我.我回过头一看, 原来是李天峻.
「对啊! 孤家寡人一个, 只好自己煮点东西吃罗! 」我指指推车里的食物说.
「啊! 你要吃火锅啊? 大热天吃火锅不会很上火吗? 」他笑着问.
「我喜欢吃火锅的感觉, 以前念书时常常找几个同学一起围炉呢! 才不管外头温度多高, 电扇开着照吃不误. 」我对他说.
「那你今天晚上要请朋友吃火锅吗? 不然一个人自己吃不是很奇怪? 」他又追着问, 像个好奇的小男孩.
「没有要请客啦! 只有我自己想吃, 想吃就吃罗! 人活着能吃好东西就是福气咧! 」我向旁边挪动了一下推车, 好让一位欧巴桑的推车能够通过.
「对了! 你现在请到助手了吗? 」他问我.
「还是没有啊! 好象整个美浓镇, 除了你之外都没有人想当牙科助理了. 」我打趣地说.
「没办法, 年轻人都不太喜欢留在乡下, 我想等我经济独立了以后, 也会到高雄或台北闯一闯吧! 」他认真地说.
「我跟你相反, 经济独立之后却跑到乡下来求发展. 」我说.
「工作性质不同, 不能相提并论吧! 」他说.
「那你跟你父亲沟通地如何了? 」我顺便打量他今天的打扮一番, 还是短平头,一件短袖衬衫, 和一条洗得有点白的牛仔裤, 两条大腿绷得有些紧, 跟他见了第三次面, 这才头一次发觉他的身材其实比他爸爸更为匀称.
「我还是不肯到车厂当黑手啊! 但是既然没到你那边工作, 他念了几次也就没再管我了, 现在还在找工作中. 」他有点无奈地说.
我心里暗笑着, 里长先生阻止李天峻到我诊所工作的目的, 果然不单单只是因为希望他到车厂帮忙.
「那你很空闲嘛! 不然这样, 今天晚上到我那边跟我一起吃火锅, 怎么样? 」我的念头一转, 对他提出邀请.
他兴奋地说: 「好啊! 那你喝不喝酒? 我顺便带一手啤酒过去. 」
我又是偷偷地笑着, 这一对父子都喜欢喝酒, 不知道是否也有相同的性取向.
「一手哪够啊? 等一下我买一打, 你帮我搬可以吧? 」我大笑着说.
「好啊! 反正今天晚上家里没人, 我还在烦恼着如何解决晚餐这一顿哩! 」他看着我说.
又是家里没人, 他们这对父子可还真有相同的情节啊! 我想着想着竟笑了出来。他似乎只顾着为晚餐有着落了而高兴, 兴冲冲地拖着我到冷藏区搬了一打啤酒放进推车里。
我是寂寞地发慌了吗? 怎么会随便找人回家一起吃饭? 也许你会这么以为吧!其实, 寂寞是有一点, 毕竟除了工作, 我在这个穷乡僻壤里几乎是一无所有.或者, 你可能怀疑我别有居心, 想灌醉这个小伙子再趁机吃他豆腐.
不, 我不喜欢跟一具烂醉如泥的躯壳做爱, 我只喜欢酒精在男人之间融化开来的亲蜜感觉, 过与不及都不妥当.
当然, 如果酒过三旬之后, 彼此都有那股冲动的话, 又有谁能够制止后续事情的发生呢?
傍晚六点, 山边的太阳差不多已经落下了, 只留一抹红晕在山头偷窥着.
我倚在诊所骑楼的梁柱旁, 看见李天峻骑着机车过来了.
「你住哪边? 」他笑着问我.
「前面的路口而已, 你载我, 我告诉你怎么走. 」我跨上他的机车, 爽腿夹住他结实的臀部. 他换上一条陆战队的小短裤和汗衫, 微卷的腿毛明显可见.他骑着车, 吹着口哨, 坐在他身后的我, 则闻到他刚洗过头的香味.
「怎么穿成这样子? 还那么怀念当兵的日子啊? 」我附在耳边问他.
「没有啦! 穿这样比较轻松嘛! 包太紧的话我会觉得很难受. 」他大声地说.
「呵呵! 」我拍拍他的背, 告诉他向右转, 不多时, 便到了我的公寓楼下.
「哇! 你住这边啊? 这是我们这附近盖得最漂亮的几栋房子了. 」他像是小孩子发现玩具堆一般地发出赞叹声.
「上来吧! 」我笑了笑, 开了大门带他上楼.
「欢迎光临! 」当我们到了我家的铁门前, 我模仿着便利超商营业员的腔调对他说, 他格格地笑了起来.
「厨房在哪边? 我快饿扁了! 」他真的是很直爽的大男孩, 一点也不做作, 在客厅 厨房之间穿梭地嚷嚷着.
「我们在客厅吃好了, 还可以顺便看电视. 」我将锅子和电磁炉搬到客厅的桌上摆着, 他也热心地帮我从冰箱里拿出洗好的菜, 以及那一打啤酒.
「呀! 你这边有装第四台啊? 嘿嘿! 有没有那个A片啊? 」他顽皮地用手肘顶顶我.
「才不告诉你咧! 等会儿被你爸知道你在我这边看A片, 说不定还会怪我教坏小孩子. 」我故意瞟了他一眼.
「哼! 不说一定表示有, 等一下吃完我就找出来看. 都二十二岁了还说我是小孩子, 好歹我也当过兵了耶! 」他不理会我的话, 自顾自地将菜一一地挟入锅子里.
他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小孩子, 是的, 在我眼里, 他真的就像一个小弟弟那样子.
如果不是他看似壮硕的身材, 他的娃娃脸以及略嫌天真的口气, 会让人产生错觉地以为他是十七八岁的高中小男生.
大家常说, 当兵是让一个男孩转变成男人的重要过程, 我也一直深信不疑. 回想自己在入伍前的稚嫩模样, 与退伍后的老成气息, 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可是, 在他身上竟然嗅不出属于成熟男人历尽沧桑的味道, 唯一让人相信他曾经是军人的特征, 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小短裤与汗衫, 笼罩着他黝黑而健壮的体格.
有些人天生就是神经粗得像什么似的, 完全不把周遭的一切事物放在心上, 假如他是这样子的人, 或许他的率真与无邪才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吧!
除了古铜色的皮肤和粗壮的骨架, 他还继承了他父亲的好酒量.
「刘医师! 你都一直吃肉不喝酒, 实在太逊了吧? 」他擦了擦嘴边的酒沫, 揶揄着对我说.
我不甘示弱地抓起一罐啤酒往喉咙猛灌, 然后对他做了一个谁怕谁的表情,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像是晴天的海水打在岸边哗哗的声音.
「啊! 饮啦! 杯底无通饲金鱼! 」他随兴地哼起歌来.
「你不是客家人吗? 怎么会唱闽南语小调? 」我好奇地问他.
「你忘了我是在台中念书的啊? 而且我当兵又是在林园, 全都是讲台语的地方,听久了就会讲了啊! 」他得意地回答我.
「喔! 我当兵是在旗山, 来这边也快五个多月了, 却还是不会讲客家话, 看来我的确很逊喔! 」我自嘲地说.
「终于承认你自己很逊了! 哈哈哈! 来! 再喝! 别丢我们男人的脸啊! 」他喝起酒来颇有大将之风, 脸不红气不喘的.
「你酒量该不会是在当兵的时候练出来的吧? 」我问.
「嗯! 答对了! 当兵的男人哪个不喝酒? 尤其每次遇到学长破冬啦! 破百啦! 就会拚命灌酒, 当我退伍那一天, 被灌的更惨, 我跟你说, 我们连长居然拿陈高出来要我干杯耶! 我只有那一次真的喝到吐, 吐完又回去喝, 喝完时就被一个学弟扶着回寝室了. 」谈起当兵的过往, 他就像是话匣子打开了关不上一样, 这也是当过兵的男人最能尽欢的一个话题.
「哦? 醉到不醒人事啊? 那个学弟有没有趁机非礼你啊? 」我故作自然地问他.
「非礼我? 你太小看我了吧! 像我这种体格, 要非礼我恐怕只有相扑选手做得到吧? 」他不以为然地说.
我有点失望, 因为没听到什么有趣的话题, 却仍然不死心地问他: 「以前我在师部当牙医官, 就常听说有学长跟学弟因为太饥渴了, 就私下偷偷地做了那档子事. 你们连上都没听说过吗? 」
「是有听说过啦! 不过我没有碰过, 大概是没人敢动我这么壮的人吧! 」他一面说着, 一面举起了臂展露他的二头肌给我看.
「唷! 说得好象巴不得有人非礼你一样. 」我开玩笑地摸了他的大腿一下.
他也伸手摸了我的大腿, 还故意捏了一把.
「啊! 好爽喔! 」我怪腔怪调地鬼叫着, 他则又是嘻嘻哈哈地将手收回去.
「那你自己有碰过这种事吗? 」他接着问我.
我看着他, 一字一字慢慢地说: 「老实说, 我曾经跟一个下士互相打手枪. 」
「啊! 真的啊? 感觉怎么样? 」他挪动了身子坐过来, 打算听我说说这些故事.
「起初觉得有点怪怪的啊! 可是后来也觉得很刺激. 当兵嘛! 没有女人的世界,有男人碰也能满足啦! 」我对他撒了谎.
「没试过, 没办法想象两个男的怎么做这种事. 」他有点疑惑地说.
「怎么? 想试试看吗? 」我试探性地问他.
「还在吃饭耶! 气氛好象不太对喔! 」他指着桌上的火锅, 意犹未尽地挟起了一粒鸽子蛋入口吃着.
「说的也是, 吃东西吧! 别说这些事好了. 」我也跟着岔该话题, 两个人又是大吃大喝地向滚烫的汤汁里进攻.
对于钓人, 我的作法通常是, 如果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同性恋者, 我会先陪对方喝酒, 借着酒酣耳热之际, 和对方聊聊当兵时听说过同性相慰的事情, 再视对方的反应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有些人马上就表示无法接受, 那么我便会打消对这种人的企图,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留得朋友的关系在, 倒也无须告诉对方自己的性取向.
有些人如果是以好奇, 甚至是可以接受的心态, 那么我才会更进一步地描述一些情节, 看看对方对于这类话题的接受程度.
如果是曾经有类似经验的人, 只要彼此酒喝得够多了, 八九不离十可以钓上手.
男人嘛! 哪个没有性的需求? 只要彼此一拍即合, 明朝各自装作若无其事, 要和不确定是不是同性恋者的人上床, 对我而言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大学时期, 曾经和一个拥有数个女朋友的男人上床, 他是一个好色的异性恋者.一开始挑逗他, 他是抱着好奇的心态让我碰他, 事后, 他却心满意足地表示, 偶而换换口味也不错.
当兵的时候, 有次一个同梯的到我家来找我, 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那一晚, 凭着些许的醉意, 他也让我碰了他的身体, 还温柔地为我打手枪. 他也不是 gay, 因为之前他刚把女朋友的肚子搞大了, 心里头正烦着, 我是他倾吐心事的最佳对象, 于是他将性行为当成了友情的回馈.
「啊哈! 吃饱了! 喝足了! 快让我看第四台的A片吧! 」他仍然没忘记要看第四台的节目, 一把抢过摇控器乱按了起来.
「现在没有A片啦! 傻孩子! 才几点而已. 」我敲敲他的头.
「没有A片啊? 好可惜喔! 」他有点遗憾地嘟着嘴说.
「第四台的A片都要过了半夜十二点才会播啦! 」说着说着, 我突然灵机一动,
翻出柜子里的一卷录影带给他: 「哪! 有录影带让你过过干瘾. 」
他接过去看了一下, 「话不投鸡? 这是什么片子? 听都没听过. 」
「我昨天去录影带店租的A片啦! 还没看哩! 你刚刚说要看A片, 我才想起来有这一卷. 」我将带子放进放影机里.
萤幕上出现了两男一女, 国外的汉子穿著性感的小内裤, 那个外国妞则是一丝不挂地躺在沙发上呻吟着.
「哇! 两男一女耶! 这个精彩! 」他眼睛直盯着电视看.
两个外国壮丁用手挑逗着女人, 和其它看过的A片没有什么不同, 我觉得有些无趣地阖上了眼.
他则是不时发出赞叹声: 「这个身材好, 嗯! 够劲喔! 」
我没有理他, 起身将锅碗瓢盆收到厨房里清洗着.
没多久, 他冲到厨房来叫我: 「快快快! 快来看! 那两个男的在互相吹喇叭耶!」一副看到宝藏的兴奋模样.
「哦? 」我随手在裤子上抹了几下, 跟着他出去看.
录影带现在出现的画面是, 原来那个女的跪在地上, 和一个男的一起替另一个男的口交.
「你没看过啊? 觉得怎么样? 」我故意问他, 毕竟这种事于我乃是稀松平常.
「有点....有点奇怪! 那样会很舒服吗?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问我.
「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太纯洁了. 」我拍拍他的头, 故弄玄虚地说.
他拉着我的手, 催促着我: 「说啦! 说啦! 我很好奇耶! 」
「好奇什么? 难道你想试吗? 」冷不防我冒出这一句.
他的脸胀红了起来, 抓着我的手也放松开来, 只是低下头去.
「干嘛啊? 我又不是在骂你! 」我赶紧扶着他的肩膀说.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说: 「没事啦! 我想, 我该回家了. 」
「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说要回家? 」我坐在他身边, 抚着他的背问道.
「真的没事, 只是思绪有点紊乱. 」他又垂着头.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像是哥儿们地哄着他: 「要不要说出来听听? 好歹我的年纪也可以当你的大哥了. 」
他摇摇头, 只说了一句: 「你不会懂的. 」
「喔! 好吧! 想说的时候可以到诊所来找我, 虽然我不是什么心理医生, 不过很乐意听你说说你的心事, 如果你愿意的话. 」
「嗯....」他点点头, 然后站起来说了声谢谢, 走到边准备回家.
「等一下骑车小心点, 你也喝了不少酒了. 」我关心地对他说.
他心事重重地又回过头看着我, 终于鼓起勇气地跟我说: 「我刚刚看到那两个男的在做那种事, 我下面居然都湿了, 怎么会这样? 」
答案终于见分晓, 我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不要担心, 我刚刚也湿了. 」我骗了他.
「这算不算不正常? 」他担心地问我.
「不算吧! 有人喜欢男人, 有人喜欢女人, 像我, 我有时也会喜欢看男人啊! 」
我还是没对他说实话.
他嗫嚅地说: 「我....我也喜欢看好看的男人, 你不要跟别人说喔! 」
我拍拍他的肩膀: 「I promise. 」
「我也不会跟别人说你曾经跟男人打手枪的事的! 」他浅浅地笑了笑, 看来他的心事恐怕不会只有这些, 以后还会有更多.
「O.K.! 那么, 有空再过来找我聊天喝酒啊! 」我送他出门.
「Bye ! 」
原来他也是 gay, 然而却是一个初出茅芦的小孩子, 什么事都不知道, 也对自己的不同感到害怕, 刚才那一幕正巧再度诱发了他自省的念头, 难怪会变得眉头深锁.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 从暗恋男同学, 自我怀疑, 自我否认, 再到无法克制对男人的喜好, 然后面对这个圈子的事, 开始接触其它 gay, 开始厌恶自己, 又开始接受自己, 终于走到今天已经不把自己的性取向当一回事地惦在心头.
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 豹子改变不了他身上的花纹, 我还有其它的生活要过,何苦为了这一点点的不同自寻烦恼.
我知道, 接受自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很庆幸我已经走过来了, 而李天峻, 这个二十二岁的男孩, 也即将一步一步地面对他的父亲, 面对我, 面对其它 gay 曾经走过的这些心路历程.
「今天要不要喝茶? 」里长先生在晚上八点多打电话到诊所问我. 今天是寒露,
中秋刚过了一个月, 天气也开始转凉了.
「好吧! 你十点到诊所来找我. 」我看着候诊室里寥寥可数的几个病人.
「好! 」他挂断了电话, 我也继续看诊的工作.
吱吱的钻牙声又响起, 治疗椅上的阿伯张大着嘴任我摆布.
自从八月那次跟里长先生一起喝酒之后, 「喝茶」已经成了我跟他之间「上床」的代名词, 通常都是在我那边, 也有几次在他家.
毕竟是老手了, 他知道如何满足我的肉体, 否则我是不可能跟同一个人上床这么多次的.
一个人身处外地, 寂寞孤单是难免的, 男人的欲望在夜里总是特别的强烈, 有了这么一个炮友, 不必牵扯太多, 倒也能慰藉我在这深秋的夜里.
「怎么今天约我到诊所? 不到你家去吗? 」十点整, 他准时出现在诊所.
我露出诡谲的笑容, 低声告诉他: 「今天来点特别的, 在这里做. 」
他有点吃惊地看着我: 「这里? 你不怕有人看到? 」
「病人都走了, 房东他们这么晚也不会进来, 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将玻璃门上「看诊中」的牌子翻面, 变成「休息中」, 然后关掉外头的招牌广告灯.
「铁门不拉下来? 」他还是有些担心地问.
「我会关灯, 让外面的月光透进来, 这样玩起来才刺激. 」说着, 我已顺手将诊所里的灯光都熄灭.
「然....然后呢? 」他看着我背光的身影, 紧张地问我.
「耶? 怕什么? 躺到治疗椅上面去. 」我指着靠近骑楼的那张治疗椅, 要他躺下..
他顺从地躺在治疗椅上, 我则站在他的身边, 拉下自己的拉链.
他熟练地吸吮着我, 湿滑温热的快感让我几乎站不稳.
我走到治疗椅方末端, 扒光他的衣裤, 也脱下我的长裤, 却不褪去白色的长袍医师服.
他呻吟了一声, 让我将他的双腿分开, 并拉向自己.
那一夜, 继之前的几次幽会之后, 我们在诊所里享受着前所未见的高潮, 治疗椅发出嘎吱嘎吱的振动声, 白色长袍与我的乱发前后挥舞, 他低沉的呼吸声与我恣意的嘶吼声交相呼应着, 在月光里, 乳白色的液滴自他深褐色的小腹滑下, 像是一盘圆润的珍珠洒落在红桧木台面上.
对于一个已经娶妻生子的中年 gay, 能够拥有同性的性生活已是可遇不可求, 特别是在这人口不过几万的山城里. 里长先生说过, 他早就看开了, 年轻时偶而在高雄爱河边厮混的时光已不复记忆, 太多来自生活上的烦扰让他不再花心思去想, 自己身为同性恋者需要同性如何的抚慰.
在这个世界上, 每一分钟都有男人和男人交媾着, 每一分钟也都有新进的菜鸟为着自己渐渐觉醒的秘密而苦恼. 我是如此认为, 从西方到东方, 从老年人到小男孩,同性恋者无所不在.
父子都是 gay 的并不多见, 至少我没碰过, 现在却让我遇上了, 虽然, 到目前为止, 我对李天峻的身体仅止于意淫, 并没有其它言语或行动上的发展.
我也始终没有告诉里长先生, 他的儿子是个 gay.
「刘医师啊! 你怎么明天要休诊呢? 」满嘴金牙的老太太看着候诊室里张贴着的布告问我.
「因为明天想休息出去玩两天啊! 」我满面春风地告诉她.
老太太额前的皱纹挤成一片, 她又接着问: 「跟女朋友一起出去玩啊? 」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回答她: 「对啊! 好久没带她出门了. 」
「下次带你女朋友来让我看看嘛! 我当你的媒人喔! 」她喜孜孜地眼睛眯成一条线.
「好啊! 好啊! 」我言不由衷地说.
说着, 李天峻就大剌剌地推着玻璃进了诊所, 嘴里嚼着口香糖, 漫不经心地问我: 「明天到梨山没忘记吧? 」
原本笑咪咪的老太太扶住她的老花眼镜, 疑惑地打量了一下他, 再疑惑地看看我..
我连忙将他推进诊疗室, 然后告诉老太太: 「他是广兴里里长的儿子啦! 没事老往我这边跑. 」
老太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口中念念有辞地离开诊所.
「干嘛啦? 」李天峻冲出来问我.
「拜托啊! 大哥! 刚刚老太太问我明天休诊是不是要带女朋友出去玩, 我才刚跟她说是, 结果你居然开口说明天是我跟你要出去玩, 你想她会怎么看我们两个啊? 」我没好气地对他说.
「我又不知道嘛! 那怎么办? 我去向她解释! 」他又想追出去找老太太解释.
我赶紧拦住他: 「不用了! 免得你越描越黑! 」
「喔! 对不起啦! 我怎么会知道你正好跟她说到出去玩的事嘛! 」他一脸愧疚的表情.
「算了! 不管她! 对了! 你跟你家人说了吧? 」趁着此刻没有病人, 我和他坐在候诊室里随便聊聊.
「说了啊! 我跟我爸说, 明天要和我以前的几个同学到梨山看枫叶. 」他笑着说: 「我爸一听是跟同学出去, 就没有反对了. 」
我点点头, 拿起报纸, 翘着二郎腿看了起来.
一星期前, 报上说梨山的枫红景色正是最美的时节, 我原本只是看看报导过过干瘾就算了, 他却打电话约我想一起去.
和他只算是忘年之交,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虽然彼此在口头上都告诉对方一些关于自己曾经对同性有暇思的事情, 但也仅止于聊聊.
你一定在猜想, 我对他究竟为何都没有采取行动.
没什么机会吧! 我只能这么说, 太刻意去找他的话, 他的父亲一定会察觉出我的念头, 何况, 他是个菜鸟, 一些 gay惯用的表达方式, 他也还都不了解. 如果想得到他, 不能依照一般手段来进行, 要先和他从朋友做起, 取得他的信任之后再说.有趣的是, 他是个容易信任别
人的小孩子, 而我却是城府颇深的男人.
大雪山的山区, 透着十一月的凉意, 摄氏十度左右的温度, 正是将枫叶烘焙成红艳的好时节.
我们到达旅馆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从旅馆的窗户向外看, 恰好可以远眺大雪山的棱线.
「以前都以为只有奥万大才看得到枫树, 没想到梨山也看得到. 」他兴奋地说.
「我都以为只有加拿大才有枫树哩! 」我附和着说.
「你真是孤陋寡闻, 连台湾有枫叶可赏都不知道. 」他嘲笑了我一番.
我白了他一眼, 回他一句: 「谁像你不必工作老是可以到处跑啊? 」
他吐吐舌头, 没说什么, 又继续凭窗赏景了.
我将行李堆放在床边, 脱去袜子, 然后翻身上床想要小憩一会儿.
「大懒虫! 睡什么觉啊? 这么好的景色不看, 却跑来睡觉? 太浪费了吧! 」他又奚落了我一番.
我躺在床上对他说: 「今天开了这么久的车, 好歹你也让我休息一下吧! 」
「你现在就睡觉, 万一晚上体力过剩睡不着怎么办啊? 」他天真地问.
我在心里窃笑, 只差没告诉他留着体力等到晚上做些特别的事.
当他邀我同行到梨山时, 我不加思索地就答应了, 因为, 同住一间旅馆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好机会.
不能太刻意, 但又不能太不以为意, 我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我想得到他的什么? 也许你正疑惑着.
其实, 只不过想跟他上床罢了, 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 我早就不奢求了, 毕竟看遍圈内的分分合合, 自己很清楚无需跟着自寻烦恼.
那么, 若是只为了得到他的身体, 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等待这么久才下手呢? 道理很简单,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少了某些乐趣, 而且他的身材真的让人垂涎欲滴, 我要慢慢地享用, 才不会像个小毛头儿急躁地乱了大谋.
吃完梨山特产之一的大卤面, 我们徒步回到旅馆.
气温降得更低了, 恐怕接近零度了. 我直打哆唆地跑进房间, 他却像是不怕冷地穿著薄上衣缓缓而行.
「你不觉得冷啊? 」我打开浴室的热水, 拚命地将手弄暖.
「还好嘛! 」他丝毫不为低温所动地回答我.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说不定再晚一点就更冷了. 」我从浴室探头出来问.
他脱去上衣, 露出厚实的胸膛与臂膀: 「好啊! 谁先洗? 」
「一起洗好了. 」我打定主意要展开策划已久的A计画.
「喔! 」只见他褪去长裤, 仅着一件蓝色小内裤, 两条大腿的肌肉让我看了都想掐一下.
我们在浴室里坦诚相见, 他的身材真不是盖的, 除了长得不够高, 实在有广告明星的体格.
还好, 我虽然没有像他那么傲人的身段, 至少有些胸肌, 有些腿肌, 没有小腹,没有坑坑洞洞的疤痕.
他看着裸体的我, 说了一句: 「你的身材还不错嘛! 高高瘦瘦的, 平常穿那么多衣服都看不出来. 」
面对他的恭维, 我更是还以百倍千倍: 「还是你的身材好啦! 肌肉结实, 骨骼强壮, 皮肤黝黑, 腿毛性感, 而且....你那根也挺大的嘛! 」
他一听便低下了头, 看了自己的下体一眼: 「嘿嘿! 在连上, 我是属一属二的大鸟哥哥喔! 」
我克制住想立刻对他上下其手的冲动, 毕竟气温实在太冷了, 我想早点洗好澡,再到温暖的被窝里与他进行「第三类接触」.
在寒冷的季节里, 一面洗着热水澡, 一面欣赏着身材 面貌一级棒的帅哥, 我想, 人生得此, 夫复何求.
呷紧弄破碗, 是我一直奉为规臬的至理铭言, 无论在工作上, 或是其它方面, 按步就班, 不因一时情绪反应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是如此看待自己.
在没有三温暖, 没有 gay bar, 没有新公园的乡镇里生活, 相对着少了许多认识gay 的机会. 截至目前为止, 里长先生他们父子是我在美浓唯一认识的两个 gay.正因为如此, 我不急着将自己的欲望表露无遗, 像只委身在沙漠中的蝎子, 可以不动声色很久, 看准了猎物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得手.
有人说, 这是天蝎座的标准个性, 虽然我不迷信这种星象学, 但是不可否认的,我真的是这样个性的人.
那一晚, 我们缩在被窝里看电视. 梨山的收讯不良, 再加上三台的节目实在不怎么样, 历经一天旅途劳顿的他, 早已开始哈欠连连.
「想睡了吗? 」我问他.
「有点累, 不过还没有到很想睡的程度. 」他移动了一下大腿说.
我想, 此刻不动手, 便可能错失大好良机, 于是将自己的腿放到他的大腿上头.
「干嘛? 」他拍拍我的大腿问.
「我不想干马, 我只想骑马. 」我邪恶地回答着.
他先是没听出所以然来, 后来听懂了, 倒在床上笑得嘻嘻哈哈地.
我见机不可失, 伸手搔了他的腰际, 他更是笑得如牙牙学语的婴孩一样.
「不....不要....搔...我痒....」他笑岔着气说.
我将手缓缓游移到他的腹部, 对他说: 「好啦! 这样不痒了吧? 你将来一定很怕老婆. 」
他眯起一只着眼睛看我: 「我才不会怕老婆咧! 我很大男人主义的. 」
「是吗? 」我的手指轻轻地从他的腹部向下走动, 接触到他向上窜生的毛发, 以及内裤的松紧带.
他觉得很舒服的样子, 把眼睛闭起来不再说话.
我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 就让手指拉开他的内裤, 一路攀爬到神木与茅草丛里.他的反应一如我所期待的, 不断地胀大 勃起, 而我也握住了他耸立的神木.
「把内裤脱掉吧! 」我轻声地附在他耳边说.
他听话地拉下了内裤, 眼睛却还是紧闭着.
我将他温热的手掌带领至我鼓起的内裤上.
他有些畏怯, 手微微地颤抖着.
我又低声对他说: 「不要怕! 让我来抱抱你. 」
他一听我这么说, 就伸出双臂紧抱着我, 发烫的身体让我更加兴奋.
「我很喜欢你. 」他紧张地说: 「可是又怕你不喜欢我. 」
「我也很喜欢你啊! 」我微微地笑了笑, 伸手抚摸他的背部.
他的下体顶着我的, 然后, 他翻到我身上来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靠近一个男人. 」
「喜欢这种感觉吗? 」我问他.
他点点头, 亲吻了我的额头, 轻声地说了一句: 「我爱你. 」
我也回吻了他的脖子.
他真的是一个小孩子, 我突然有些觉得不忍心, 因为, 我只要性, 不要爱, 这是我进圈子十年来的自我要求.
游戏人间不是很好吗? 我总对自己这么说.
是啊! 跟一个男人谈恋爱做什么? 又不可能结婚, 又不能到处和其它男人寻欢.我没有爱过圈子里的人, 当然, 刚进圈子时, 我曾经懵懵懂懂地认为自己爱上了第一个带我到旅馆的男人, 不过等我再长大一点, 根本不认为当时自己的心情就是爱..
我以玩遍许多男人为乐, 以不对男人动情为傲.
后来, 我们只是相拥着入睡, 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一早, 我看见他背对着我, 靠在窗边欣赏大雪山的山色.
他是全裸的, 我也是, 可是居然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晚上.
我拉开被子, 穿上衣裤, 他听见我起床的声音, 回过头来笑着看我: 「你刚刚熟睡的样子好安详. 」
我怔住了一下子, 有些不自在地拨弄着头发.
「能够从自己喜欢的人身边醒来, 再看着他睡觉的神情, 啊! 我觉得我好幸福喔! 」他高举双手伸伸懒腰, 在晨曦里看起来, 的确不比窗外的枫红逊色.
「好了啦! 赶快穿衣服, 等一下我们还要开车到武陵农场呢! 」我打断了他沉醉中的喜悦, 催促着他.
「嗯! 」他不以为意地换上帅气的外衣, 牵着我的手便要出门.
「别这样子! 你不怕别人看见啊? 」我甩开他的手, 严肃地对他说.
他有点哀怨地对着我瞧, 我只好握握他的手, 告诉他: 「要牵手, 等到了车子里再牵嘛! 」
他笑逐颜开地点点头, 有精神地拎起我的行李, 然后打开房门跟我离开旅馆.
我想, 我惹上麻烦了. 他是真的爱上我, 一切的举动都在向我显示着他的爱意.至于我呢? 我只能说自己并不讨厌他, 也一直想和他做爱. 但是, 我并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和他涉入感情啊! 身为 gay已经是一条不归路, 又何苦要再另外陷入情字这条不归路?
无论如何, 要找机会对他说清楚, 不要爱上我, 虽然, 不可讳言的是, 让他这么帅壮的人爱我, 也是一件让人觉得骄傲的事.
「啊! 双人私会草莓园! 不对! 这里没有草莓, 那....双人私会桃子园好了. 」
一路上他兴奋地自言自语着, 看见路旁的水蜜桃园, 竟也高兴成那样子.
「我问你. 」我眼睛直视前方, 冷冷地问他.
「我让你问! 呵呵! 」突然觉得他有点三八.
我接着问道: 「你喜欢我的哪一点? 」
「很多点啊! 当然包括你的那三点罗! 嘻嘻! 」他顽皮地说.
「哪三点?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
「嘿嘿! 就是看你三点全露啊! 」他伸手摸了我的胸部.
「还有呢? 」我没有看他, 继续问.
「嗯....喜欢你成熟冷静的样子啊! 在你旁边, 我觉得好有安全感喔! 」他天真地说.
「你很缺乏安全感吗? 」我不可置信地问他, 因为以他阳刚的外表, 实在很难想象他居然是如此需要被呵护.
「我没有很缺乏安全感, 其实, 大部份的时候, 我都是很独立自主的, 只是如果能够有个大哥哥哄着我, 陪着我, 我会觉得更快乐啊! 」他看着我说.
「可是我不太会哄人耶! 我很怕被人黏着不放. 」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他.
「你放心! 我才不会像女孩子那样小鸟依人的, 你看! 我的胸肌这么大块, 也是很有男子气概啊! 」他挺起胸膛, 向我展现他傲人之处.
我摸摸鼻子, 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 只是小心地驾着车, 终于到了武陵农场.
我欣赏和我一样独立的人, 甚至在某些时候, 强过于我的人更能得到我的青睐.本来就是嘛! 有谁会喜欢找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人呢?
他的外貌的确胜过我许多, 也一直是我渴求的, 只是, 他的依赖让我害怕, 让我害怕到连性的冲动都降低了.
如果将性的冲动摒除在外, 他究竟还有没有让我欣赏的特质? 我仍在探索中.
武陵农场的风景不及梨山壮观, 但却较为秀丽. 七家湾溪蜿蜒地流过, 两旁的银杏和枫树, 黄色与红色交簇着, 将深秋的山林里染得如一片野火.
「你看! 有鱼耶! 是不是樱花钩吻鲑啊? 」他指着溪底问我.
「在哪里? 我看不到. 」我探头看了一下, 却只见溪底的石头.
「戴了这么厚的眼镜都还看不到? 我没戴眼镜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耶! 」他戳了戳我鼻梁上的眼镜.
「去! 」我有些不耐烦地别过头去, 他有些错愕地望着我, 手指僵在半空中, 一会儿才慢慢地放下.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又让我觉得于心不忍, 只好轻声地向他道歉: 「对不起啦! 我不是有意的嘛! 嗯? 笑一个? 」
他转过头去, 咬着嘴唇, 只是看着远方的风景.
我想, 这一次根本不应该和他一起出游的.
我的耐性或许足以面对我那群唠叨的病人, 却无法用来面对他.
有人这么说过, 男人在外面可以费尽心思地将事业做好, 面对感情和家人, 却很少肯用一点心去经营.
我承认自己就是这样子的男人, 也许, 懒得用心是我真正不愿触碰感情的原因吧!
我很喜欢他, 也很想跟他做爱, 可是我知道, 我不可能爱他, 于是, 我必须做些决定了.
从梨山回来当晚, 里长先生主动到我的住处找我.
「是你啊? 」我打开门.
「怎么你连续休诊了两天, 打电话找你也都不在? 」他露齿一笑地问我.
「喔! 我休假出去玩了嘛! 」我请他在客厅里坐下, 为他端来一杯热茶.
「这么好命! 去哪边玩啊? 」他啜饮了一口茶, 嘴里呼出了白雾状的热气.
「跟朋友去梨山玩啊! 」我随口回答他.
「去梨山? 真巧! 我儿子也刚从梨山回来, 你在那边有看到他吗? 」他看着我问..
我刻意回避了他的眼神, 只是淡淡地说: 「你儿子也去梨山啊? 人那么多, 我哪看得出来哪个是他呢? 」
「喔....」他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将手中的杯子放下.
我心里暗自庆幸着, 他没有发觉我和李天峻一起出游的事.
「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来找你喝茶啊! 」他说得挺暧昧的, 还伸腿碰碰我的足尖.
「刚刚不是请你喝了? 」我故意将眼神转到桌上的茶杯.
「耶? 你知道的嘛! 茶壶不是都喜欢把茶倒进茶杯里吗? 」他还不死心地比了一个猥亵的动作.
我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今天刚出远门回来, 觉得很累, 以后再说吧! 」
他觉得有点扫兴, 但也不便说什么, 只好跟着站起来说: 「好吧! 那我先回去了.. 」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
我送他出门之后, 整个人靠在门后闭着眼睛思考, 如何面对这一对父子.
不喜欢太过主动的人, 换句话说, 自动送上门来的总是让我不会去珍惜.你说我有恃无恐
自视甚高吗? 也不能这么说.
性与爱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 没有了感觉, 性不过只是来回的简谐运动, 至于爱, 也不过是恶心肉麻加三级的单元剧对话.
我想放弃了, 和里长先生的炮友关系, 做多了难免索然无味. 和他的儿子呢? 还没到口的肉, 却因为他过于迅速地单方面陷入感情, 反而让我觉得他像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李天峻又来找我了, 仍旧是朝气蓬勃的样子.
他迫不及待地和我分享他的喜悦: 「我找到工作了, 是我很喜欢的工作喔! 」
最近的病人数量有些萎缩, 可能是天气变冷了, 大家都懒得出门看牙齿. 所以我闲来无事, 翻出柜子里的过期电影杂志随便翻着看.
「恭喜你喔! 是什么工作呢?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你猜! 」他神秘兮兮地说.
「我猜不到啦! 」我将杂志放在一旁, 有点懒散地回答.
他白了我一眼, 接着说: 「我爸终于答应让我去陶瓷工厂做产品设计了. 」脸上还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哦? 你要去蹲在窑子的旁边烧柴吗? 」我打趣地说.
「什么窑子嘛? 被你说得那么难听! 不是啦! 我是负责设计瓷器的釉彩图案和造型, 才不必蹲在火炉边当火夫咧! 」他拍了我的后脑勺一下.
我相当不喜欢被人打头, 但是见他如此兴奋, 又不想将怒气发泄出来, 只是随口应和了几声, 便不再理睬他, 继续看我的杂志.
「你看, 我现在也有工作了, 而你又有正当职业, 我们以后可以组成一个让许多人羡慕的男男家庭喔! 」他拉开我手上的杂志, 喜孜孜地对我说.
「你真的那么认为我们会相守到老吗? 」我冷静地问他.
「对啊! 我那么爱你, 你又成熟又冷静, 一定可以....」
我打断了他的话: 「一定可以像童话故事里说的,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吗? 你太天真了, 像你这么年轻力壮, 条件又好的男孩子我见多了, 哪个不是今天跟这个相好, 明天跟那个上床, 有谁能保证永不变心吗? 」
他眉毛都竖了起来: 「胡说! 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对我也是真心的, 我愿意对天发誓, 如果我李天峻有一天背叛了爱人刘可风, 我将遭到天打....」
我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别乱发毒誓, 很多事情我都经历得比你多, 好歹我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时间比你长太多了, 你们这种年轻小伙子, 谈起感情来像一把野火似得烧起来旺得很, 没多久等三分钟热度一过, 就什么都没有了. 哎....男人嘛! 上上床就好啦! 谈什么感情呢? 」
「我知道你是故意在气我, 故意在考验我对你的感情是否坚贞, 才会故意说这些话. 你放心, 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要爱你一辈子. 」他不服气地说, 然后推开玻璃门, 离开了诊所.
他的个性很好强, 不服输, 却偏又需要人照顾, 我觉得很遗憾, 为什么他不能再成熟一点? 不能再让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对他动心一点?
年轻人都必须经过这样一段成长, 想起从前, 自己不也是由满怀抱负的小伙子,被社会修磨到只能向现实低头的中年男子吗? 那一路泣血心事, 走过的人都知道坎坷
..
爱情是什么? 我不是不曾动心过, 但是既然得到又要失去, 不如不要去碰, 免得徒留一身伤口, 到老时只能自己舔舐.
有一天他也会走到我这一步的, 一定会的, 就像自己十年前对那个让我深深爱着的男人说过的话, 「我会等你一辈子」, 我只等了一个月, 就放弃了.年少的执着是因为太傻, 这股傻劲将永不再来.
从电话的这一端我发出细微的声音,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 」
「为什么?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着.
「我想, 明年我就会结婚了. 今天我妈又问起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有个女孩子也暗示过我好几次了, 我知道, 她非我莫嫁, 我不能辜负她. 」
「那我算什么? 」他忿恨不平地说.
「对你, 我只能说很抱歉, 可是, 我是真的爱你, 请你相信我. 」
「你爱我, 却要去跟别人结婚, 这是什么道理? 」他无助地瘫在椅子上, 对着电话筒像是喃喃自语地说着.
「不要这样子好吗? 我也不愿意啊! 可是, 从以前我就决定要走一般人会走的路了, 我不能摆脱社会和家庭的压力, 你知道的, 我爸妈年纪都大了, 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结婚生子,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
「如果你不爱那个女孩子, 你们结婚之后也不会幸福, 不会快乐的, 这样的情况看在你父母亲眼里, 你觉得他们会高兴吗? 或许你明年结婚了, 短时间之内他们会觉得很欣慰, 可是之后呢? 看到自己儿子的婚姻不幸福不美满, 对你父母亲的伤害岂不是更大? 」他试着想要说服我, 一口气地把自己这几天来的觉悟陈述出来.
「我还要面对社会, 面对我的病人, 现在年轻还可以保持单身, 可是等我年纪再大一点, 我没有办法告诉别人为什么我不结婚. 而且, 那个女孩子对我很好, 除了你以外, 没有人像她那么关心我, 体贴我. 」
「你只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 你有想过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他还不肯放弃, 拚命质问着我.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得头都痛了. 阿峻! 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人啊! 」
「你都打算要结婚了, 为什么还要碰我,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跟我陷进来? 」
他哽咽了, 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般地被耍得团团转.
「相信我, 阿峻! 我对你是真心的. 如果早一点认识你, 我就不会下这个决定了.. 你对我很好, 我知道, 我很懦弱, 不敢去爱一个自己想爱的人, 我知道, 跟你在一起我会很幸福, 可是, 我只能选择结婚这条路. 至少让我试试看吧! 我必须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 所以, 我们就当最好的朋友好吗? 」
「借口! 借口! 你玩腻了想离开就说一声, 为什么要编出这些理由来骗我? 」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我在电话的另一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许久.
「这辈子除了你, 我不会再碰其它男人了. 你是最后一个, 也是我最爱的一个人, 如果到最后我还是没有结婚, 一定会回来找你, 你要相信我, 我真的是逼不得已的.. 」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都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冷冷地说, 顺手捻熄了手上的烟.
「既然你不肯相信我,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如果恨我可以让你好过一些, 就随你吧! 只要能让你觉得快乐一点, 你怎么想我都没有意见. 」
我淡淡地说, 却让他的恨意悄悄地萌生 膨胀, 他宁可听我说尽好话, 说尽一切荒谬理由, 也不想听到这种回答.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鼓起勇气, 他燃起最后一丝期待.
「没有了, 也许, 忘了我, 你会过得比较好....」
隔着电话线, 他看不见我的脸, 只是深深地感觉到, 有个影子正一点一滴地从他的心里剥离, 却又牵连着许多纠缠的丝线.
听不见他的回话, 我又叹了一口气, 轻轻道了声再见, 便挂了电话.
同样的情节与对白, 如果将「他」与「我」对调, 那就正是十年前我第一个接触的男人曾经和我有过的对话.
十年前, 我虽然恨他, 却也同情他的遭遇.
十年后, 我能谅解他说那些话的用意, 其实不过是为了让我好过一点, 而同样的谎言, 我也对李天峻说了.
我还没有打算结婚, 但是, 没有人能够保证绝对, 一如没有人能够保证感情的永远.
我再也没有见过里长先生和他的儿子, 诊所的生意也一直是老样子, 时好时坏.
隔年秋天, 我收到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写明地址, 邮戳却来自莺歌.
刘医师:
你还记得我吗? 我就是那个你曾经说过感情会如同野火烧过便熄灭的人.我现在在莺歌的一家陶瓷工厂工作, 这里的工厂规模比美浓那边大多了,烧瓷的窑也是.
一年了, 听说你还没结婚, 我想, 我也知道最后那通电话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没关系, 我不介意, 因为你的成熟与理智一定能够为那通电话找到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等了你很久, 到今天刚好满一年, 就是从我们到梨山那一天算起. 想跟你说的是, 或许有些人真的是像你所说的, 如野火般燃起又灭去, 但是仍然有些人的感情不是野火, 而是如窑里的柴火, 需要费心才能点燃, 一但燃烧就欲罢不能,即使最后火熄灭了, 留在窑里的温度还是一样炽热, 一样持久.
我不知道这温度还能持续多久, 毕竟已经有一整年没有柴薪加入窑里面了.但是, 我还在等, 因为, 我的感情是窑里的柴火, 还在为你而保温.
李天峻
我看着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隐约飘着美浓窑的柴火味道.
收音机里播放着一位女歌手的歌曲: 「我愿爱你用我每一个今天, 相信真心经得起考验, 日日夜夜放纵眷恋, 让美丽神话重现; 我愿爱你用我每一个今天, 不再按捺不管危险, 我点起心中那片熊熊火焰, 燃烧一瞬间....」
听说莺歌的瓷器很有特色, 值得收藏赏玩.
我想, 等一会儿要记得贴一张休诊公告, 因为明天要到莺歌看看陶瓷, 还有....
秋天的窑.
关于秋窑这部小说, 自刊出之后已经收到许多版友的回响, garrido 的信箱都快因而塞满了, 在此感激大家的批评与指教.
garrido 个人很感激 Gide 直接说出他的读后感, 以下将他寄给我的原信刊登如下:
恕我直言
看完这篇小说 我心中浮现的 只有厌恶两字
如果单是单纯的情节描述就算了 一个很烂的人用他很烂的说辞在为自己很烂的性生活正名 偏偏这个很烂的第一人称主角还始终反复叨念着他的价值判断 其它的人就这么不需理由地被牺牲掉了
很直觉地感觉到 这不叫做成熟 这叫做以年纪为恃 自己被蒙蔽了而不自知 或许我不太有资格和你论断什么是成熟 可是我始终觉得这篇小说很没有人味 不像是那个曾写出对话或是生日蛋糕的garrido写的 真的读得很不舒服,然后很诚实地告诉你, 希望你不要见怪
其实, 在写这篇小说时, garrido 就已经不打算将故事设定为能够赚人热泪感人肺腑的文章, 所以在整篇故事中, 谈情的部份占得很少.
在这个圈子里的人事物, 说穿了就是整个社会的缩影, 一样有好人, 有坏人, 正如同秋窑这篇小说里的主角, 虽然是堂堂一家诊所的负责医师, 但他隐藏着追求性爱的欲望并不因他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也就是 Gide 在信中提到的, 一个很烂的人用他很烂的说辞在为自己很烂的性生活正名.
garrido 个人不敢妄下断语地评断这种个性的人是好是坏, 因为, 这样子的人在 motss 版上一样也有可能存在, 甚至, 也都可能隐藏在每一个人的血液里, 只是有些人直接将这种个性表达出来了, 而有些人则是压抑着这种个性.
在这次的创作上, 想表达的只是一个状况, 而非挑动读者的感动, 所以, 一些老朋友都表示这篇文章与以往的相比, 较为细腻, 却较没有人性.
谢谢许多朋友的来信, 也谢谢 Muses 提供我许多关于客家文化的注意事项, 虽然事后 Muses 才告诉我, 客家人的姓名学很忌讳选用天地君亲师五个字中的其中任何一字, 但是因为文章已经刊登出来了, 来不及再做修正, 只好将错就错了.
再一次谢谢大家的回响, 真的, 谢谢大家的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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