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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  桥 作者:江河


引子

北京下雪了。
坐在16楼的办公室里,我看着窗外纷飞飘舞的雪花,不禁盘算起过年的事了。九儿前段时间已经告诉我,他今年会提早休假来北京,然后一起出去玩,或者去南方,或者去东北看冰灯滑雪。我也已经跟家里打了招呼,告诉他们春节我不回家过年了。妈妈有点不高兴,可是儿大不由娘,她在叹息之后,还是没有忘记叮嘱儿子,出门要小心,注意身体。
雪花漫天飘舞着,有不少已经积淀在窗框上了。我忙着手头的事情,希望过年以前都能有个了结,可以从容地去度假。这些天一直这么忙碌着,因为一个长长的春节假期,节后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给九儿打过几个电话,但是都没有打通,也不知道他在疯什么。
下午,传达室的张老头给我送来一份九儿邮寄的特快专递。包裹里是一叠工作日志和两张软盘,九儿只写了三句话:“事关我的性命,请代为妥善藏于安全保密处。非本人当面索要不要相信任何人。”九儿他犯什么事情了,我一阵紧张。等同事们都走了后,我翻了一下那叠工作日志,尽是些流水帐,又打开两张软盘上的文件,天啊,原来是一个送礼后的清单,某年某日某时,给什么人送多少钱,办什么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这真是要命的玩意啊!”我飞快地浏览了所有的内容,好家伙,海滨市很多大官的名字都在上面啊。我看看手表,时间只有六点多,银行保险箱服务要到八点钟呢。我赶紧收拾好东西,匆匆下楼去。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有一个化名的私人保险箱,九儿的文件放在那里刚好。放好东西,我又给九儿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这家伙疯哪儿去了啊?是不是已经躲起来了啊!估计海滨市出了大案子了。九儿怎么会卷到这种事情中去呢?肚子很饿了,我找了个小餐馆坐下,点了两个炒菜。利用等上菜的时间,我给海滨市的铁哥们张月强打了电话,张月强是我大学的同届校友,做律师的,老爸是海滨市前任“二号人物”,消息灵通。
“老七啊,你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我正在外面吃饭呢。”张月强永远也改不了他的高嗓门。老七是我在大学时宿舍里的年龄排位,老同学都叫习惯了。
“听到一些海滨市的内部新闻,向你要详细内幕啊,哈哈。我也在吃饭,刚下班。”
“到底在北京,消息这么灵通啊!哈哈……你指哪方面啊?”
“海滨市最近是不是出经济大案了?市里的头头脑脑可能都不安稳了吧?”
“是的。哦,现在我正在和当事人谈一个案子,我回头给你打电话,九儿好象也有问题。”
“哦,好的,我等你电话。我这两天忽然联系不到九儿了。”
“哈哈,原来是找不到九儿才来找我这个侦探啊,呵呵。好象九儿也没有大事的,你先不要紧张。”
“好,那先这样。”
“回头给你电话,再见。”
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暂时放了放,我一高兴,就要了一瓶啤酒。

第一章

雪还在下。报上说是为了解决华北地区的旱情,进行了人工增雪。到北京已经好多年了,象今年这样的大雪还是难得遇到的。
昨晚,张月强告诉我,九儿的公司出现巨额资金亏空,公司的董事长和一干人等都已经被隔离审查。有一个具体经手人钟会已经失踪,警方正在查找,据说已经逃到国外了。九儿好象也是知情人,纪委和检察院的人已经找他谈过话了。现在只有投资失误和领导玩忽职守的问题,还没有查出什么贪污受贿的事情。
我有点心不在焉的处理着公事,但连连出现低级错误,好在手下人还仔细,马上发现改正了,我只好自我解嘲一下,说自己昨晚没有睡好。同事们于是用笑嘻嘻的眼神扫我,笑嘻嘻地说,“王经理三十岁不结婚的优势明显。”我也和他们一起哈哈乐着。我在部门里人缘很好,虽然手下人大多年纪比我大,但是对我都挺好。干活大家一本正经听我的,生活上的事情就只能听大家的了。他们总十分留心着我和什么女孩或者什么帅哥来往,他们想知道,我工作之外的“桃色新闻”。当然,他们一直都没有如愿。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被叫到了副总经理张一民的办公室。张一民的脸色不太好看,屋里坐着两个中年人,都穿便服。看到我进去,他们站了起来,张一民给我介绍,长得黑黑的,高个瘦削面孔的那个是海滨市公安局刑事侦察支队的队长郑德仁,另一个胖一点矮一点的叫李尔瑞(后来知道他是专案组的人)。我给他们递了名片,然后一起坐下来。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主动开了腔,因为和张月强通过电话,心中已经有了一点底了。说完,我还看了一下张一民。从张一民的脸色上看,他也还不知道警察找我是什么事情,看得出,他现在心里比较紧张,搞不清楚到底我摊上什么事了。
“你认识蓝桥吗?”郑德仁问道。
“蓝桥(九儿的大名)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他死了,昨天早上发现的。……”
“什么?他死了?怎么会——”我一下惊呆了,说话一下没有了章法。“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死啊——”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死因还不能确定,准备验尸。”郑德仁近乎冷漠地继续说着。
“九儿,哦,就是蓝桥,怎么会死啊!”我的脑子里已经由空白变成了五彩斑斓,说话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心中直奇怪,这小子多少年来可是最怕死的。
“是自杀还是他杀,要等验尸结果。我们在他的家里发现了他立的遗嘱,身后事全部交给你来办,……”郑德仁依然很平淡地说着。
“蓝桥绝不会自杀的,一定是他杀!”我一下激动起来,打断了郑德仁的话。我站了起来,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但是我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是的,根据他的情况,我们也怀疑是他杀,所以我们来找你,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调查有关情况。”李尔瑞也开腔了。
郑德仁看了一眼李尔瑞,接过话头,“我们希望你能和我们回一趟海滨市,我们知道你和蓝桥关系不一般,他的遗嘱中也有交代,而且你在海滨市上过大学,工作过,有些情况你可能也比较熟悉。有些情况这里我也不便说,你去了以后我们会告诉你的。”
张一民的脸色终于舒展了,他很热情地接过话头,“一定协助,一定全力协助。虽然年底公司事情很忙,小王也是我们这里的骨干,但是我会安排小王协助你们办案的。”张一民说着,径直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王,节哀顺变!现在关键是要找到杀害蓝桥的凶手,你要坚强些。”
“九儿死了,……我真的不相信,他最怕死了……。”我抓住了张一民的胳膊,感觉有点站不住了,还差点真地哭出来。我的手机响了,我有点忙乱地掏出手机,或许是多年的职业习惯,一接电话,那哭劲一下子又压了下去。是张月强电话。
“老七啊,我张月强啊,有件不好的事情要告诉你。”
“是九儿死了的事情吗?”我忽然变得异乎寻常地冷静起来。
“啊!怎么,你知道了啊!……别难过啊,千万挺住,我有话跟你说,你听着吗?”
“我听着呢,你说吧!”
“上个月,九儿忽然要我做他的私人律师,他写了份遗嘱,说如果有什么不测,让你全权处理他的身后事,他的全部财产全部留给你,不动产部分还做了公证。我还以为你们又闹什么呢。……”
“海滨市公安局的人现在就在我这里。”我想让他快点说。
“哦。他的尸体是昨天早上发现的,公安去了他的住处,发现了遗嘱的副本,今天上午就来找我了。我让他们不能动九儿的东西,因为他不是嫌疑犯,现在他的住处已经封了,我要他们等你回来再调查处理。你听清楚了吗?”
“谢谢。九儿的死亡原因出来了吗?”
“死亡原因还不能确定,好象是中毒。验尸要等你回来决定,我对他们说,既然九儿还不是嫌疑犯,就应该按照他的遗嘱,由他的全权委托人来决定。我已经通知他家里了。”
“好的,谢谢你了。我尽快赶过来。”
“好的,这里我先帮你张罗着,你放心,有我在,没问题。上飞机之前给我电话,我去接你,我手机都开着。”
“好的,我到了再跟你联络。”
我看一眼屋里的人,“是蓝桥的私人律师的电话。我跟你们一起走。张总,我要请假了。”
“没有问题,你赶快去安排一下就走。我给海滨办事处打个电话,有什么用钱的、需要人手的,你尽管开口,那边负责的老王你也熟悉的。”张一民非常爽快,“你现在自己要挺住,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啊?!”
我看着张一民,没有说什么。张一民没有幸灾乐祸的样子,倒有不少悲伤的神情。我心里说,张一民,你还算是个有情谊的人。
“我们是下午二点四十的机票,你能买到几点的就几点走。”李尔瑞说。
我让张一民安排两位警官的中饭,让公司的办事员去定了下午二点四十去海滨的机票,又把部门的事情清理了一下,委托给了我的副手。然后赶回自己的住处整理一下简单的行装。自从接了张月强的电话,我忽然变得那么地平静,我自己也感到奇怪。那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我犹豫再三,还是放进了自己的钥匙包里,毕竟放在身边比较放心。刚出门,我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打车先去了银行,取出了九儿的那包东西,在银行的一个朋友那里把两张软盘复制了一套,随身带着。然后又把原件放了回去。
第二章

海滨市下着冬雨。今年的南方是个烂冬,雨水出奇得多,与北方的旱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从飞机的舷窗里开着地面的山川人家,心里空荡荡的。两位警官打着瞌睡,似乎跟我也没有什么话说。
海滨市是我上大学和工作过的地方。我和九儿大学毕业的时候,正赶上小平南巡,建设热潮涌动全国,我们的分配很抢手,我们都找到了很不错的单位。我们工作都很努力,很快就脱颖而出了。我们的大学同学和校友也都很努力,大部分人现在混得都不错,我们说,我们这样活着才有意义。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过死,我们都正在憧憬着,想着怎样让明天更好。我们的师兄师弟有一些已混得不错,但是去年校庆回校时,却发现几个这两年崭露头角的师兄师弟已经去世了,死亡原因几乎都是酒后驾车,死于车祸。只有我们这一届人,齐刷刷的一个没有少。我们当年的年级主任那天激动地不行,喝了个酩酊大醉。我们自己也很高兴,互相鼓励着。可是现在,我们中也少了一员。
老九,蓝桥,九儿,……,三个名字在我的脑子里翻腾着。九儿和我在大学里就是好朋友了,我和九儿在一起,毕业后分分合合也闹腾了两次,可是最后我们还是重归于好了。“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这句歌词,我和九儿都非常喜欢。我一直是个很矛盾的人,九儿开始并不理解,他喜欢把事情想得简单些。九儿一直是个聪明机灵极了的人,眼睛里不揉一点沙子,脾气也特别的倔,若不是我们在争吵后,总觉得彼此是上天给予对方的最甜蜜的礼物,虽然对方都不是很完美,我们早分开了。或许,这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或许我们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终于找到了“人”字结构的真正涵义。
蓝桥刚上大学的时候分在了别班的寝室里。可是他和别班的人处不好,老是呆在我们的寝室里。我们寝室的老大是海滨市区的人,到大二的时候,他就不住学校了,他忙着他的托福考试,因为海滨市是个侨乡,老大的亲戚好多在海外,他准备自费出国留学去了。这样,蓝桥住进了我们的寝室,于是也就成了我们寝室的老九,九儿也这样叫开了。九儿,这名字一直叫到现在,蓝桥这名字在同学中反而已经不常叫了。
九儿刚上大学的时候,连挂蚊帐都不会,至于洗衣服、洗球鞋什么的更是让他一筹莫展。开始是老大老去帮他,老大是班长,一上大学就写了入党申请书。后来,我们都熟悉了,我也就去帮把手什么的。大二,九儿搬过来住了以后,我们的接触就多了。这时,寝室里的室友也开始谈恋爱了,忙乎的事情一多也慢慢顾不上他了。只有我和老八还常象工头似的,监督他及时洗衣服洗袜子什么的,以免影响我们寝室的“卫生标兵”形象。九儿其实很勤快的,而且什么都是一教就会,一学就会,但是他很内向,除了寝室的人,就没有什么朋友了,他总是用自己的“懒惰”和“傻”来吸引我们的关注,我是到了大三才明白的。九儿和我好了以后,因为我的朋友很多,于是他交往的圈子才开始大起来,他和张月强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张月强和我都是学校的“社会活动家”,我们刚上大学不久就认识了。张月强在家是最小的,但是不娇气,为人也很讲义气。到大三那年,他老爸当上了海滨市的第二把手,他一下成了学校倍受关注的人,尽管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低调,但是他的大嗓门,却成了他傲气的表现。他自己为此愤愤不平,“以前他妈的怎么就没有人说呢!!”于是,他的朋友一下少了很多。现在想想,那时候学校里还真的有那么一种“蔑视权贵”的古风,现在可找不到了。不过,我和张月强一直处得很好,倒不是我想巴结他,我那时还在抖着自己的所谓“才情”,只是因为张月强很喜欢和我在一起。
张月强长得不好看,大概是他在学校的时候最痛苦的事情了。九儿却很漂亮,173公分,55公斤,棱角分明又有点瘦削的脸形,光膀子的时候特性感,他很少笑,所以他笑的时候那神情就特别迷人。他和女孩子一说话就容易脸红,我们班上的女同学没少逗他,隔壁班上给他写情书的女生也不少。我们班上的女同学老是问他,某某说想约你去看电影,你去不去,我们好回话。九儿总是说,你们去不去?然后女生们就哄堂大笑,我们去当电灯泡啊!然后,九儿就不说话了。女生们会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说,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九儿就会红着脸说,我要么叫上老七一起去?女生们就会换上另一副神情,他和你去,你还有份啊?九儿脸就更加红了,然后会诺诺地说,那我和老八一起去,这行了吧?然后,又是女生们的一片笑声。
交往深了,我知道九儿的身世挺可怜的。九儿的父亲死得早,他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了另一个已经有两个孩子的男人,那个人是个吃公家饭的,那时候这样生活就有了着落。但是九儿和他们处不好。九儿的母亲一直对他照顾地特别细微,因为他妈妈改嫁时,他还在上小学。九儿继父的那两个孩子比他大很多,不太理睬他,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听着收音机,看着书,打发时间,生活上倒因为有他母亲照顾,并不用愁的。前年我去过九儿的老家,因为那之前九儿去探亲时,一冲动就向他母亲COME OUT了。他母亲开始想不通,九儿就回了海滨市。过了一个月,他母亲打电话给他,说随他的意吧,不过要见见我再答应。于是,我就去了。那时候,我和九儿已经好了七年多了。我和九儿一起去了,和九儿的母亲一起呆了一个星期,她还挺喜欢我的,最后她对我们说,“我少了一个媳妇,却多了一个儿子,这样也挺好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但是,那几天,九儿的继父和哥哥、姐姐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爱理不理的那种,但是我也不在乎这些,因为我没有住在他们家,带去的东西的价值是我吃的那几顿饭的几十倍。不过,我一直没有向自己的父母COME OUT,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想得或许太多了,我忽然感到脑袋发胀,浑身燥热起来。收回一直看着舷窗外的视线,我发现两个警官正看着我,眼光总感觉有点怪怪的。我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朝他们笑笑,他们也笑笑,转脸拿了报纸看起来。

第三章

办事处的老王主任在机场接我,张月强也来了。我和郑德仁、李尔瑞约了晚上到局里谈。办事处在海滨市位列第三的月华宾馆包了一层楼,有住的地方。那还是去年我提议的,因为我们公司的同行“冤家”德国西斯公司在海滨最好的饭店建立了办事处,我们作为竞争对手,自然不能示弱。我曾经是老王的手下,现在我们级别一样。老王为人很好,我的出息也是他重用和推荐的结果。
安排我住下后,老王没有自作多情地要陪什么的,他知道九儿这件事情可能非同小可,九儿公司资金亏空的事情已经在海滨市传得沸沸扬扬。张月强要单独和我谈正事。张月强告诉我,九儿公司的案子,中央很重视,已经有好几个重要人物的批示下来了。不过现在案子也没有什么进展,几个进去的人嘴都撬不开,都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势,办案的人也没有办法。知情人两个,一个逃没影了,另一个就是九儿,死了。死无对质,这案子就这样悬着。市里好象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感,九儿不是畏罪自杀就是被杀人灭口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让张月强晚上和我一起去公安局。
晚饭也没有吃出什么滋味来,老王和原来几个熟悉的同事陪着坐了一个多钟头。我和张月强出来后,张月强带我去了他的律师事务所,他拿出了九儿的遗嘱给我看,然后很小声地对我说,“我估计九儿不是畏罪自杀就是被杀人灭口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已经去银行查过他的存款了,九儿有两个帐号,一个是正常的,有十多万存款,另外一个就不正常了,你知道有多少?”
“多少?”
“将近三百万那!”
“啊!这么多啊!会不会是他炒股票的收益呢?”
“他做股票另外有个专门的帐户,有30万左右的股票。我说的那是一般的存款帐户。九儿在这里花钱很大方,在这里的同志圈里是有名的,小帅哥都听他招呼的。我猜,这三百万不是公款私存用于公关的公款,就是他自己也牵到案子里了。”
“那你的意思是九儿本身问题也很大?”
“是的,所以我猜测九儿最可能是他杀,是杀人灭口。”张月强说着,情不自禁地扫视了一下屋子。“我现在发现,我也被人盯上了,他们关心九儿的银行保险箱里到底放了些什么。现在钥匙在我的手上。”
“是注意他的钱吗?”
“恐怕不是为钱,他在银行有个化名的保险箱的,经济案子别人最担心什么,你应该清楚,所以我一定要叫你回来。一般的料理后事,我就给你办了。”
“你去看过了?”
“是的,但是那里只有一个给你的信封,封好的。写明万一发生不幸,要我等处理完后事再交给你。但是现在别人关心的是,原来他们公司有个神秘的帐册,是钟会,就是逃了的那个,和九儿具体操作的,钟会走的时候是没有带走的。”
“这些秘密你怎么会知道啊?”
“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就是昨天。”
“谁?”
“一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你现在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告诉那个人,我没有听说过九儿有保险箱的事情。那人说了,如果整理东西发现了什么,一定要藏了,如果交给他们,他们出一百万。可我看到的银行保险箱里是空的。哦,我已经把那封信转移地方了。”
“我能尽快看到那封信吗?”
“哦,那信你还是不要急,我已经对着亮光看过了,象是一张信用卡。”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九儿住的地方啊?”
“噢,我已经通知了九儿的妈妈了,我想等他妈妈来了以后再去。人多了,找不到什么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也有个见证。告诉你,这里情况错综复杂,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嘴要特别紧,免得引火烧身。”
“好吧。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海滨的人。”
我和张月强去了市公安局。张月强熟门熟路的。
郑德仁和李尔瑞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我先填了一张表格,“要求”对尸体进行解剖化验。然后我被他们单独带到了分管刑事的副局长的办公室。我递了名片,其实这很多余,他们都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副局长很客气,让大家坐了,李尔瑞还给我泡了茶。接过副局长的名片看了,他叫贾新贵。贾副局长小王长、小王短地客套了一番后,终于进入正题。
“小王,我们在邮局里查到,蓝桥昨天给你寄了一个特快专递,你收到了吗?”
“是前天。”郑德仁在一旁赶紧更正。
“还没有收到。我今天中午走的时候,收发室里没有我的特快专递。要不明天我打电话回去问一下。”我说着看了一下郑德仁和李尔瑞。
“昨天下午应该能收到了。”贾副局长满脸笑容地看着我。“蓝桥是一个经济大案的重要证人,专案组的同志曾经找他了解情况,他答应给我们提供证据,但是犯罪团伙很嚣张,我们怀疑他的死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希望你给我们提供帮助。案子破了,弄清事实真相,我想也是你想要的结果。”
“那好办,我打个电话问问。”我明白贾副局长的意思。
“喂,你好,请转收发室。”我没有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而是用了他们的电话。“喂,张师傅吗?——你好,你值班啊,我是小王——对,我在外面出差,我想问一下,昨天下午和今天有我的信吗?——哦,有一个特快专递啊——”我这句话一出口,贾副局长的眼睛就一亮。
“张师傅,信是那里寄的?——哦,广州啊,好的,那你交给办公室,让他们处理吧。谢谢了。这两天你留心一下我的信,先帮我保管着,我很快就回来的,谢谢,再见。”我一脸无奈的看看贾副局长他们,他们也盯着我看。我心中很坦然,刚才打电话根本不是作假,呆会儿我一走,他们可以重播一下进行验证的。
“贾局长,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蓝桥的住处?”
“明天就可以。郑队长会给你安排的。”
“那谢谢了。”
从贾副局长的办公室出来,找到张月强,见他正和一群人眉飞色舞地说着呢。我们一起下楼,他问我刚才他们问什么了?
我看了一眼张月强,“贾局长说,他们查到九儿在前天给我寄了一个特快专递,可是我没有收到。刚打电话回去,传达室说也没有收到。”
“哦,那么说,九儿把证据转移了。”张月强轻声地说,“你真的没有收到?”
“你不相信我?”
“不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他们查到九儿有东西寄给你,不管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你有没有收到,你都可能要遇到麻烦的。或许还有生命危险呢。”
“别这样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对我感兴趣,就让他来好了,我他妈的也活腻味了。哎,这位贾副局长说明天可以让我们去九儿的住处。”
“啊,那刚好,九儿他妈妈的火车明天中午到。下午可以一起去。哎,我可提醒你,千万谨慎小心,刚死了一个,我可不想你再没有了,我还暗恋着你呢,好不容易来了机会了。”张月强一半正经一半不正经地用胳膊捅了我一下。
我苦笑了一下,“张月强同志,什么时候你也贫了啊!你自己也当心点。”

第四章

九儿的母亲由他哥哥陪着来了,我和张月强一起去车站接的站。
下午,我和警察,还有九儿的母亲和哥哥、张月强一起到九儿的住处。九儿的住处在他出事后由张月强和警方一起来过了,现在重新启封。九儿的房间里挂着我和他的亲密合影,书桌上的折叠的小镜夹里是我和他的照片。看着屋里的一件件陈设,摸着九儿胡乱扔着衣服,九儿的母亲流开了眼泪。张月强把九儿的遗嘱念了,九儿的母亲说,“听桥桥的吧。也是最后一次依他了,苦命的孩子,不争气的孩子……”说着哭出了声。警察开始搜查房间,他们很仔细,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和东西。我们先在房间里,然后又坐到已经搜查过的客厅里。
九儿的哥哥忽然问我:“九儿的那些钱、股票和这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看着他,“张律师这里有三张存折,一张是做股票的帐户,股票是我和蓝桥共同投资的,股本和收益的一半是我的。第二张存折是蓝桥的工资奖金等收入的存款。第三张存折,现在还不能动,因为可能和一个经济案子有关,要看案子处理的结果来定性,如果是非法所得,就要被收缴的。”
九儿的哥哥看着我,“这遗嘱是真是假还成问题呢!”
“遗嘱是蓝桥亲手写的,有他自己的手印。公安局的同志已经拿去验证过了,是真的。不动产还有公证。”张月强看着九儿哥哥的样子,有点生气,但还是平和地说了。
九儿的哥哥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张月强说,“你有没有和他串通一气?想把我弟弟的钱私吞了,那可办不到!他的财产应该由我妈和我们来继承。”然后又指着我说,“你算他什么人呀。”
“我算他什么人,你自己清楚。”我很不屑地看了九儿的哥哥一眼说,说完很习惯性的从鼻子里带出了一个小小的“哼”音。
“别给我装什么人样,你是个同性恋,不男不女的家伙,变态!”九儿的哥哥一下有点歇斯底里了,他一定被我的不屑激怒了。
“你才变态!”张月强从来没有受过这个气,也腾地站了起来,“小王按照遗嘱继承财产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如果有什么异议,你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你不想想你自己以前怎么对待蓝桥,怎么对待蓝桥妈妈的!蓝桥有钱了,你才想起来有这个妈妈,有这个弟弟了。你他妈的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叫什么叫,你懂不懂法律的你!”
“都给我坐下!”李尔瑞在一边大吼一声,“死的人尸骨未寒,你们就算计开钱了!告诉你们,他的存折上的钱,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不是清白呢!”
九儿的母亲听了,又哭了。我和九儿的关系也彻底暴露了,我咬咬牙,什么也没有说。公安局专案组的人已经知道我和九儿的关系了,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取走了九儿的全部日记。现在,九儿的哥哥一骂,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门外看热闹的人也听到了。我想,知道了就知道了,反正海滨我也不会长住。
在别人惊讶异样的目光中,九儿的母亲却做出了一个让我极其意外的举动。她拉住我的手说,“蓝桥这些年全靠你照顾了,谢谢你。”九儿的哥哥一下傻住了,周围的人也傻住了。我听着也楞了,眼泪平静地流了下来。
“小王,我说过的,你和桥桥在一起,我少了个媳妇,多了个儿子,我也把你当我自己的儿子看的,今天就叫我声妈行吗?”
“妈妈,…… ”我木然地叫了一声,好象整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就在刚才,当九儿的哥哥撕破面皮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了最恶毒的话,如果他在说下去,我就会爆发的,而现在,我除了叫出了那声“妈妈”,什么也说不出了。
张月强对我和九儿的事情以前就知道得很清楚。他过来坐在我身边,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别哭了,你一哭,让蓝桥妈妈更伤心了。”
我擦干了眼泪,对蓝桥妈妈说,“妈妈,蓝桥把财产留给我,是想让我照顾您,他知道我不缺钱花。那些财产我会用来尽到我和桥桥的孝心的。”
蓝桥的母亲依然在抽泣,依然在淌着眼泪,听到我的话她点点头,“桥桥以前只相信他的妈妈,现在他更相信你,他知道你是托得住的人。”
李尔瑞把九儿的一捆日记交还给了我,在日记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只有让他们感到无聊的流水记事,还有让他们感到惊异的同志恋情。其实有什么,同志的恋情也和STRAIGHT的恋情一样起起落落而已。
搜查结束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材料。警察撤走了。留下了我和张月强,还有蓝桥的母亲,蓝桥的哥哥。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办事处的老王来了,他是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想让老王把蓝桥的母亲先送去饭店,晚上我会陪着蓝桥的妈妈一起吃饭。明天,等九儿的尸体火化后,他妈妈就回去了。
蓝桥的母亲在屋子里摸着一件一件家什。我说,“妈妈,有什么你想带走的,你告诉我,我想办法给你带过去。”
蓝桥的母亲看着我,指指墙上我和九儿的亲密合影,“这个我想带走。想你们的时候好看看。其他的东西,你要的就留下做个纪念,你们也这么兄弟一场。用不着的就卖了。你在北京,可能也不会再回这个地方了。桥桥想什么,现在你比我清楚,照桥桥的意思办吧,别再让他在九泉下不安生就行。”
张月强看了我一眼,找了张凳子,站上去把镜框摘了下来。我找来抹布,把上面的灰尘揩干净了,然后又找了报纸绳子过来,给包好扎好。蓝桥的母亲又环顾了一下屋子,说:“走了,九儿,妈妈先走了。”
我把蓝桥的妈妈和哥哥送上了车,让老王代劳陪去,我和张月强还想再留一留。我和张月强回了九儿的房间,一起收拾了东西。我把九儿乱扔的衣服都放进了洗衣机给洗了。陈设也一一归整了。屋子里现在整洁了,一切又恢复了往日我熟悉的样子。我呆呆地坐在床沿上,那一捆九儿的日记放在旁边,我还没有看过,曾经有一次,我偷看过一两篇,但是,九儿很生气,于是我再没敢碰过他的日记。

第五章

九儿的尸体很快火化,参加送别的人很少,不过大学的同学只要在海滨的都来了。那是张月强打电话通知的。现在,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和九儿的关系了。他们都很惊叹,倒不是因为我们是同性之间的爱,而是我们居然维持了这么久,到最后,彼此还是最信任的。我也坦然了。蓝桥的妈妈问我,九儿的骨灰怎么处理。我说,先寄放在海滨市的殡仪馆里,因为我们说过,我们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常在一起,等死了就合葬在一起或者一起撒江撒海,永远在一起。蓝桥的母亲听了点点头。
验尸的结果也出来了,郑德仁告诉我,死因是服食毒品过量暴亡的。九儿是和朋友一起泡完酒吧,在回家时,死在了楼梯上,等早上早起的大妈出门早锻炼时才发现的,那时他已经僵硬了。我说,这绝对是谋杀,因为九儿从不吸毒。警方说,九儿吸不吸毒,需要再查证,但这个死因也就意味着有意外死亡的可能,象某个歌星一样。我说九儿绝不会吸毒的,一定要查证。他们说了句你别激动,就不说了。蓝桥的母亲叮嘱我,案子有结果一定要快些告诉她,我答应了。
送蓝桥的妈妈和哥哥上火车,我把一张5万元用蓝桥母亲名字存的存折交给了他哥哥,还有一张7万多元也用蓝桥母亲名字存的存折交给了蓝桥妈妈。我把九儿工资的存折帐户消了,把钱转存了两个存折。蓝桥的哥哥脸上有了笑容,我只说了两句话,“你对妈妈好一点。余下的看你对妈妈怎么样了。”蓝桥妈妈拉着我的手,看了我半天,然后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找空来看看我。”我点点头。火车开了,蓝桥妈妈隔着车窗注视着我,我分明看到,她又泪流满面了。可是我只是注视着,居然连挥手的动作都没有,静静地目送列车远去,远去,在视线中渐渐变淡变小,直到消失。
我不相信九儿会吸毒,我也决不相信九儿死于意外。我感到了事情的复杂,也感到了事情的危急。但张月强还是要我耐心等待公安局查证的结果。我答应了,并决定去九儿的办公室整理他的遗物。可是那里已经被整过了。九儿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或者隐私的东西放那里的。我只是把他桌上的茶杯拿回了家,因为那是我们工作后,第一次分手又重新走到一起时,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时我说,我们的感情其实只有一杯水,不喝,它也还在杯子里,自然挥发到干会很久很久,我们还可以加进新鲜的水;但要是洒了,就收不回了,再加入的新鲜的水,是没有以前的东西了,如果想要找一点以前的东西,就是想要找也找不到了。
我一个人呆在九儿的屋子里,张月强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老王说会安排车子来接我去吃晚饭。我翻着九儿的日记,从1989年秋天进入大学到现在,整十年多的日记。
和九儿好,真得很意外。说实话,那时候在学校里,特别是在刚上大一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我的视线中,那时侯,九儿还整一个发育未成熟的孩子的模样。九儿记录了那时侯他的孤单,大家只把他当个“跟屁虫”,或者出于班级集体活动的概念的考虑,才没有忘记他的存在。他总是穿着洗得一点不干净的衣服,也不知道如何修修边幅。他一点没有我们的“爱美之心”,他只是大家调笑的对象,当然他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笑笑,一点没有在意的样子。而且,因为他的这种不在乎,让大家逐渐也没有了兴致,很快大家厌倦了这种玩笑,也就没有人再说他了,他也更加孤单了。
大一下的时候,各寝室开始流行换床的风,我们寝室也受到“感染”,睡上铺的和睡下铺的人都换了。但是,九儿在那边不肯换,于是他们寝室里就吵了起来,其他人是一个班的,只有九儿一个是外班的,九儿势单力薄,那些人准备动手,强行把床换过来。老八来通报了“同胞”的危难,我们摩拳擦掌,呼啦一下全寝室的人都过去了,再接着,就是两个班的男生都变成对峙的两面,也不知道是谁的舌头长,还是女生的耳朵灵,最后连两个班的女生也来助阵了。最后是年级主任和两个班的班主任都赶到了,年级主任一声大吼,“谁让你们自己换床了的?造反啊!!!”于是,我们被各打五十大板,由两个班的班长代表,在全系的大会上作了检讨。从此,为了保证自己班级的人不受外人欺负,九儿就纳入了我们的保护视线范围之内。我们的老大经常过去,于是我和老八也经常过去,把那些如何把衣服和球鞋洗得干净、穿衣服如何注意搭配、如何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干净的道道都灌输给了他,九儿从此也被我们逐渐同化。可那时候,我和老大最好。
老大也从澳洲发了电子邮件过来,九儿火化前的告别仪式上,张月强念了。老大在澳洲事业有成,但是婚姻不美满,和老婆离了婚。他的邮件中特意提到了要我节哀,我知道张月强把我和九儿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记得第一次和九儿分手的时候,我曾经到电信营业大厅化了半个月的工资钱,给他打了越洋电话,我说我也想到澳洲去,让他帮我联系学校。但是,后来我还是没有走成,我考了一次托福没有通过。
老大那时候真得很早熟,在我们一帮人中最有想法,最有主意,大家都对他佩服之极。我们刚上大学那会,英语听力是最头痛的事情,可是老大一个人却进了高级班,第一个学期就过了四级,大一下,又过了六级。那时侯,我还算是个读书比较多的人,每周从图书馆借三本书,天文地理文学经济什么都看,算是能和老大争一下锋的人。老大喜欢和我一起泡图书馆,也常和我一起去海边,坐在防浪堤上海阔天空的海聊。记得大一暑假,参加完社会实践回学校的那天晚上,我们又一起去了海边,他告诉我,他可能要退学去澳洲自费留学了,他已经偷偷参加了五月份的托福考试,成绩很好。我有点感伤地说,这样我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了。他伸手搂了我的肩,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他说,不会的,以后世界是个地球村了,我们还是会靠得很近的。现在还记得,那海风很清凉,我们就这样久久的依偎在一起,忽然,我感到我从身体内涌上一种难以言状的冲动,我转过脸,轻轻地吻了他的腮。那个吻,是那么的笨拙,其实只是嘴唇轻轻碰了他一下。他笑了,把我搂得更紧,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条规则,喜欢的人就可以在一起,不管他是男还是女,那该多完美啊!我当时还知道得很少,但我听着很舒心,而且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只是接下来的整个暑假,我都在想他。
第六章

张月强在晚饭后来找了我,“九儿是不是给你寄什么东西了?”我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没有说话。
“郑德仁和李尔瑞都打电话给我了,他们在邮局查了,北京方面也证实了,九儿死前一天给你寄了东西,他死那天,你在单位也有签收。你也一定拿到手了。你拿到什么了?他们让你明天到局里去一趟。”张月强有点着急地说着。
“我收到了九儿他们公司行贿的清单。”我冷冷地说,“上面有几笔还是送给你老爸的。”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把它销毁了。九儿聪明机灵,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太糊涂,这东西怎么可以留着,还是在东窗事发以后,最好的办法就是销毁。”
“那倒干脆。但是明天你怎么说呢?他们问你收到了什么,你怎么自圆其说呢?”
“照实说。那是一份行贿清单,我销毁了。但是我不记得上面的具体情况了。”
“不能这么说,你明知那是罪证,却销毁了,你要负法律责任的呀!包庇,销毁证据,随便哪一项都够你喝一壶的。那样说不行,绝对不行。”
“那我说,我收到了九儿寄的云雾茶了。”我笑了,看着张月强紧张又着急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冬天寄什么云雾茶。……不过,说这也比直接说穿了强。”张月强也笑了一下,那真的是一丝苦笑。
“你告诉他们,如果想了解情况就自己上门来,否则,我回北京了。我又不是什么犯人。”
“早知道这样,还是不叫你来好。”张月强无奈地摇了一下头。然后,他起身回去了。
张一民这些天每天都打电话来,当然全是打给了老王。今天,他直接给我打了电话,他知道九儿已经火化,他母亲也已经回去了。我说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但是我会尽快回公司上班的。不过说心里话,我不想现在就回北京,警方关于九儿死因的查证依然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去查了。我不甘心九儿就这么死了,虽然他有污点,但是再大的污点也不能不明不白就死了。更何况,九儿的污点,对我的感情来说并不算什么。
第二天一早,郑德仁和李尔瑞就来了。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必须跟他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他们,“我是收到了九儿的东西,而且很重要,这不需要隐瞒。但是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们那是什么。我要等蓝桥的死因查清楚了,让我信服了,我才如实相告。”郑德仁和李尔瑞似乎对死因不想说什么,我也没有办法,只好也沉默着。我们相对无语,最后他们只好走了。张月强在他们走了以后进的屋,估计他已经来了半天了。
“我想今天下午就回北京了,反正现在想做交易也做不成。海滨这个案子估计也会是个死案。最多把九儿公司那几只替罪羊处理一下就完了。”我一边给张月强倒水,一边很丧气地说。说话间,老王也进来了。
“老王,请帮我订下午回北京的飞机票,我马上回北京。”
“刚才张总又来电话了,也说这事,我这就去让他们办。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还是离开这伤心的是非之地好。”老王说着,拍拍张月强的肩膀,“你们聊,我先去安排一下,中午一起吃饭,送送你老同学。”张月强笑笑,“好的,老王,你先忙你的。”
我把郑德仁和李尔瑞刚才来的情形跟张月强说了,张月强有点异样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担心他爸爸。我也看着他,最后我们在对视中笑了。当年我在海滨的工作比较出色,很多地方就借助了这位有后台的老同学。我把门关上,招呼他来到电脑前,先把电脑的日期调到了九儿死以前的日期,然后从公文包中取出了那两张软盘,当着张月强的面把他老爸的那几项给删除了。然后再检查软盘显示的最后修改时间,我们相对而笑。
中午,张月强喝了不少酒,还一定要送我到机场。在车上,他递给我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是一张国际通用的维萨卡,还有张小纸片,写着密码。我知道这就是张月强说的九儿保险箱里的东西。我把信封放进贴身的口袋,对他点点头。
我朝着安检门走去,老王和张月强都没有走,默默地注视着我。当我递上机票、登机卡、机场建设费以及身份证的时候,机场的工作人员立即把旁边的警察叫了过来,递过去我的这些东西。那警察看了看,对我说,“请跟我到这边来一下。”然后转身朝旁边的工作室走去,我回头看了老王他们一眼,跟了过去。
推门进屋,我发现郑德仁和李尔瑞都在那里。那警察把我的那些东西放到了他们面前,“人来了。”然后他就走了。
“有什么事吗?”我问。
“很遗憾,你现在还不能回北京去。”郑德仁说着,递给我一纸红头公文。老天,我被限制离境,我的脸一下红了,一股热流从脚底流遍了全身。我不知道这是被限制自由的愤怒,还是对自己被列入罪犯、嫌疑犯一类而感到羞耻。我把公文放到桌上,然后把自己的机票证件拿了过来。
“我们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你知道,你手上的东西是破案很重要的线索。”李尔瑞还是很客气地说。
“我手上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哼!限制离境,可笑!”我气愤地说着,拉开门径直往外走。“你等等,……”我没有理会,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出什么事情了?”老王和张月强迎上来。
“我被公安局限制离境。老王,我们回办事处。”我冷冷地说。
“小王,你等等。”郑德仁和李尔瑞追了过来。
“啊,郑支、李处,是你们啊,……”张月强满脸笑容地招呼道。
“小王,你不要意气用事,有些情况你还不知道,……”李尔瑞还是很平和地说。我真的开始佩服这个李尔瑞了,好象很有耐心,很有涵养,好象不会生气,除了那次在九儿房子里。
“好了,有什么回办事处去说吧。”老王打着圆场。
“对,回去再说。”张月强也附和着,拽了我往停车场走去。

第七章

我和张月强、老王坐自己的车跑在前面,郑德仁和李尔瑞他们跟在后面。张月强对我说,“看来事情还真的有点麻烦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老王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小王,是不是蓝桥有什么东西在你手上?我听到一些风声了。”老王扭过头来,看着我。
“蓝桥死前给我寄了一个EMS,他们怀疑是他公司经济案子的什么东西。我现在没有办法说清楚。”
“哦,那挺麻烦的。你一时看来也走不了了。”老王扭回头去,过了一阵,忽然说,“那也好,倒有时间把蓝桥的后事处理处理好了。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年吧。”
“老大说春节回来探亲。”张月强说,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他和他老婆离婚已经好几年了,自己带着孩子,这次他想把孩子送回国内,叫他父母和妹妹照看。”
“老大的儿子几岁了?”我问。
“大概有三岁了。”张月强往包里翻了翻,“哦,照片放我办公室了,他儿子挺可爱的,比我儿子小几天吧。”
“我到北京以后,还没有和老大联系过呢。”
“他好象准备在海滨搞个电脑软件开发公司。”
“那挺好,可以经常回国看看了。”
我和张月强正说着,老王忽然说,“小王,我看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办事处里老实呆着,尽量不要单独一个人外出。公安局这么一弄,我怎么看怎么象‘打草惊蛇’的毒计,可能要害你当靶子了,你现在一定要小心了。”
我一楞,张月强立即凑上去对老王说,“老前辈,你是说他们玩‘引蛇出动’的把戏,把小王当诱饵?”
“是啊,我发现昨天开始,办事处周围多了一些行踪诡秘的陌生人了。”老王又扭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忧郁。“小王,我一直把你当我儿子看。”
“我不怕,反正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
“但问题是,别人会认定你一定藏了什么东西,好象一颗定时炸弹,让他们寝食难安啊。”老王说完又扭过头去。
“我再去探探那案子的情况。”张月强靠回来,伸手拍拍我的腿。
车子到了办事处,大家进了我住的房间。老王让手下人倒水,自己给张一民打了电话。张一民也没有叫我听电话,只是让老王转告我,不要意气用事。
房间里剩下了郑德仁、李尔瑞、张月强、老王和我。李尔瑞先说话了,“蓝桥死的那天晚上,和一个同事,叫江威,一起在皇皇酒吧。小王,你应该知道那个酒吧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据江威讲,他们十二点半分手的,他自己打车走的,蓝桥是自己走回去的,那酒吧离蓝桥住的地方很近。这点,从酒吧的服务员和其他人那里得到了证实。当晚,他们喝的是扎啤,据江威和服务员讲,他们喝了很多。蓝桥是死在了自己住处的楼道上,估计是酒劲发作和毒品迷幻双重作用,他自己睡在了五楼和六楼的楼梯拐角上,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死的。法医验尸说,毒品剂量很大,是高品质的海洛因。”
大家都没有出声,听李尔瑞讲。“据江威讲,蓝桥以前连烟都不抽,抽烟还是这几年的事,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蓝桥吸毒,江威说,他比蓝桥晚一年进公司的,他们是很知心的朋友,几乎什么事情互相都不隐瞒,他绝对不相信蓝桥会是吸毒者,因为他们经常一起打网球的。江威讲,蓝桥自从单位出事后,一直郁郁寡欢的,心事很重,特别是钟会失踪后,他更加不说话了。几天前,专案组找他谈话后,他对江威说,看来这回是死定了,如果这次大难不死,他就去当和尚去。专案组问他的时候,他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们从他的神情中看得出,他是个很知情的人,他是财务部的副经理,钟会是经理。后来我们对他说了政策,让他回去再想想,希望他有立功的表现。但是,没想到,他死了。”
我听着,神情很严肃,其他人的神情也一样严肃。
“是不是说,这案子涉及面可能很广,背后有一张很大的网。你们现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看着李尔瑞说。
“案子阻力很大,进展也不顺利。这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我们是有信心的,可以告诉你,中央工作组晚上就到了,把你留住是上面的意思。”李尔瑞说。
“蓝桥有什么污点,与他的死是两回事。为你们的经济案子提供线索,是我的义务范畴的事,找到杀死蓝桥的凶手是我感情和责任范畴的事。我关心的是查找凶手。现在,两件事情绞到了一起。”我站起身,拿了杯子到饮水器那里去添水。老王也站起来,给其他人添水。屋子里的人都注视着我。
“蓝桥寄给我两张软盘,并让我不见到本人不要交出来。”我没有坐回去,看着大家说了这句话。郑德仁、李尔瑞的眼睛立刻亮了。
“你们认为是谁给蓝桥下的毒?”我说。
“从嫌疑对象来说,那天酒吧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但也不能排除蓝桥自己。”郑德仁说,“不过,现在我们排查的结果是,蓝桥社会关系复杂,那酒吧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当晚很多人都和他一起坐过。”
“你们都一一排查了?”我问。
“是的。有几个是无业人员,可以说是鸭子,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是吸毒和贩毒的,也没有黑社会背景的。”郑德仁说。
“咳,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线索破案。”我听了也没了头绪,无力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那两张软盘现在在哪里?你看过没有,是什么内容?”李尔瑞问到。
“放在北京了。那天在单位里也不方便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想看,你们就来了,我就跟你们一起来了。”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很知情的人,我担心我被死死套进去。张月强见我说了这话,掏出他的玉溪烟,给每人递了一支。这一下午,这烟鬼张月强还没有抽过一支烟。
“我明天就回北京一趟,把软盘取来交给你们。”我抽了口烟说。
“我们派人和你一起去。”郑德仁长出一口气,也点着了烟,然后还给老王和李尔瑞也点了。
“好的,没问题。”我说。
“好了,这样事情就解决了。郑支、李处,你们晚上就在这里一起便菜便饭吃一点吧。”老王的神情舒展了很多。
“谢了老王,下次有机会让你放血的,哈哈。今天我们还要赶回局里把情况汇报一下,顺便安排一下。对了,你们不要定飞机票了,我们安排,免得走漏了风声。小王,明天上午我们的车子会来接的,我和老郑总要来一个的,不见到我们中的一个,千万别轻易相信别人,安全第一,不要出现节外生枝的事情。”李尔瑞说着站起了身,然后和郑德仁一起出门,我和老王、张月强把他们送到了电梯口。

第八章

回到房间里,张月强笑着说,“老七,你现在很滑了啊。回到北京可就是你当老大了。”
“我不很相信他们。现在警匪一家,黑白难分的。要交,应该让上头的人知道,闹大了我才安全,别人就不敢轻易动我了。至少,他们知道现在东西不在我身上,今晚上大家可以平安睡一觉了。”我也轻声笑了笑。
张月强没有吃晚饭就走了。他要动用他的高层关系去摸摸那经济案子的底。中央检查组来了以后,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晚上,老王给我换了睡房,又安排了两个小伙子值班。我很感谢老王,他怕我被绑架或者被灭口了。我没有一点睡意,上了一会儿网,然后就和衣躺在床上。暖气让人感到特别干燥,我就把那两个小伙子叫了来,一起喝啤酒。他们都是这两年刚进来的,对我必恭必敬的。不过,他们的酒量还不错,酒下去多了,他们也开始放松了。他们很关心的一个问题是,我和蓝桥的关系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以后在公司混是不是会有影响?
说实话,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张一民又打电话来了,问了问情况,然后关照我自己小心。北京公司里现在也已经知道我和蓝桥的事情了,但是张一民告诉我,老总很开明,老总在公司的高层会议上已经说了,只要我不牵涉到那个经济案子里,公司不应该对我有什么歧视,我的工作业绩摆着,公司应该注重的是员工的人品和才能,而不是个人的某些隐私。
我和九儿第一次分手,就是因为张一民。张一民当时是海滨办事处的负责人,刚结婚不久,老婆在上海攻读博士学位,只有他一个人在海滨市。当时办事处规模很小,只有十来个人,张一民就经常让我们几个单身汉到他的住处去玩,一起玩牌、打球、吃饭。那时张一民看上去特别年轻,和大家很亲近,大家也都喜欢和他在一起,而且他是留学回来的,大家很喜欢听他讲国外的见闻。一起玩了大半年,大家彼此也就特别随意了,除了在工作场合做做层级的样子,一到他的住处,就乱了等级。我和九儿那时候都住的是集体宿舍,在一起过夜也不方便。那时候九儿就发誓一定要多赚钱,尽快自己买房子,于是我把每月的一点点积蓄都交给了他,让他炒股票。而我自己也过得特别节俭。
那年圣诞节,张一民的老婆没有回来,我们又聚到了张一民那里。那天九儿单位里搞活动,我们就没有在一起。晚上,我喝多了。我坐在张一民的旁边,他的一只手随着说话,总是很自然地就搭在我的肩上。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钩肩搭背的接触了,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我被张一民不时传过来的鼻息和说话带过来的口气,弄得痒痒的,但是,很奇怪,我感到那很舒服。我和九儿已经有半年没有在一起睡过了,这种痒痒的感觉,让我想起了以前学校里和九儿同床共枕的那种感觉了。内心被唤起的甜蜜感觉,让我变得很兴奋,我频频举杯,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觉得在梦里,九儿来了,我们在一起翻云覆雨,直到精疲力竭。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在自己宿舍里,而是在张一民的床上。我赤条条的躺在被窝里,衣服散落在地板上。张一民进来了,他让我去洗个澡,一起吃早饭。我洗完澡出来,坐到餐桌前,张一民过来抱着我的头,在我的额上深深地吻了一下。我立刻明白了,昨晚,和我翻云覆雨的是张一民,而不是九儿。但是,奇怪的是,我没有对不起九儿的感觉,记忆中昨晚梦境一样的经历,是我平生以来最激情的一次。那体贴、周到、爱抚,是我渴望已久的。我一直充当着关心爱护别人的角色,但是,心中也深深埋藏着渴望被别人关心爱护的渴望。以前,和老大在一起有这种被关爱的感觉,现在,是张一民给了我这种感觉。我的脸红了,张一民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脉脉温情,我的心跳加快了,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到了张一民的肚子上。我们就这样拥抱了许久。
张一民很快把办事处第二负责人老王一桩一直没有办成的生意交给了我办。张一民是个非常精细的人,和我们在一起这大半年,把我们这些人的老底和社会关系弄得一清二楚。老王那桩久拖不决的生意,关键是对方公司想买德国西斯公司的产品,这样还可以有出国考察的机会,我们的公司只是一家合资公司,美方(还是个华人)只占30%的股份,实际上还是国有控股公司。但是,张一民知道我和张月强是很要好的朋友,而张月强的老爸,正是市里的“第二把手”。
张月强的老爸有一项爱好,就是喜欢舞文弄墨,画个国画,题个字什么的。说句实话,这画我不是很懂,但这张市长的字我觉得很一般,只能说还过得去罢了。不过,有一点很巧,就是我和这位张市长学的字体是同一个源,都是先学柳体,然后兼修颜正卿、欧阳询,当然也临王羲之、米芾、董其昌等人的帖子,我们写出来的字很象。记得上大学那会儿,我在张月强家帮他写广告,正好被他老爸给撞上了,很是夸奖了一番。那时,我真的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自从张月强老爸当市长后,他再也不题字了,也算是廉政的一项要求吧。但是来要字的人却更加多了。张月强的哥哥原来当医生,后来一下提到卫生局当了一个处长,托他的人就不少。后来张月强、他哥哥来和我商量,三人一合计,我出了个主意,市里每条马路头尾加中间只题三家,每个字500元,题字不落款,只盖一个印,用他老爸原来的一个闲章“靖海居士”。这题字的事情就由我来捉刀代笔。事情进行得很秘密,只有我和张月强兄弟知道。不过很快,就有那些拍马屁的人跑到市长那里献媚了。张市长听了眉头一皱,于是亲自微服暗访,当他看了那些金字招牌以后,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对张月强说,五百元对不起那字。于是,后来再有来要求题字的,就变成5000元一个字了。张月强兄弟起初一定要我拿三分之一,我没要。只说以后有难事的时候,别忘记帮我一把就行。于是,这趟生意我和张月强一说,很快就办成了,对方公司的领导还挨了主管部门领导的批评,说是“崇洋媚外”,不懂得支持民族工业,没有大局意识。我听了张月强传过来的这说法,真得很佩服他老爸,政治水平的确是高。就这样,我被张一民提拔为助理。办事处的人心服口服。
啤酒喝到了凌晨一点多,我的头有点晕起来,两个小伙子也有点腾云驾雾了。这时候要是来什么人对我下手,那绝对是好时机,我们自己先把自己给喝翻了,根本就不劳别人再费事了。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和衣而睡,很快就睡着了。

第九章

老王第二天一早就来了,看到三个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很生气。我把责任全部都揽了过来,老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反正也没出什么事,也算是给了我面子。
李尔瑞在八点多钟的时候到的,他带了一个人过来。介绍之后我知道他叫高清远。张月强也来了,当他看到高清远,他悄悄地告诉我,这位27岁的高清远警司毕业于公安大学。高家有三兄弟,老大高心远,在国外,搞学问的。老二高怀远,是这里风云人物,老三就是这高清远。对此,我心中有底了。
李尔瑞和我坐上车,高清远开车。事情确实做得很隐秘,不多一个人。通过免检通道的时候,李尔瑞把返程的机票交给了高清远。
飞机飞上蓝天,高清远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我则依旧看着舷窗外的云层和偶尔能看到的山川地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不愿意把软盘交出去,在海滨工作了四年,软盘上的好些人都是给过我帮助的,说起来也算朋友,现在把东西一交,有点“出卖”朋友的味道了。小时候侠义小说看多了,潜移默化的,心中总装个“义气”的交朋友原则,现在,当自己把这东西交出去的时候,就违反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古训了,自己将失去以前的很多朋友,今后别人对自己也将戒心重重了。或者,这是“大义灭亲”,但是,现实中这样的举动总是没有好的结果的,因为就是一般做交易的朋友,今后也要考虑“交易成本”了。我将面临失去多年来积累的生意场上的“信誉资本”危机了。
高清远睁开了眼睛,开始和我说话。
“王经理以前就在海滨上学、工作的?”
“是啊。上学四年,工作又四年,加起来也算八年抗战了。”
“我们以前好象见过的?”
“是吗?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我在海滨和公安不大打交道的。”
“你认识我二哥高怀远吗?”
“认识,以前生意上打过多次交道的。记得他以前是做外贸的。”
“对啊。你记性真好,他现在自己做外贸,和几个朋友开了个进出口公司,还开了饭店、酒吧。”
“哦,生意做得很大啊,真了不起。”
我知道高怀远在海滨是个人物,他和张月强的哥哥是高中同学,我们在张家兄弟组织的一些聚会场合遇到过多次,有些生意也互相照应过。我知道高怀远交游面很大,黑白两道都通行顺畅,大家都说他“能量很大”。
“王经理,我读研究生毕业那年,你帮过我的忙。”
“哦,想起来了,那年我刚调到北京工作,你二哥托我帮你在北京找个住的地方。可是后来你不留北京,回海滨了。”
“我想回海滨,我不喜欢北京的气候。”
飞机到了首都机场,我没有出候机大楼,告诉高清远准备回去。高清远很奇怪。我说,你们要的东西我随身带着,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高清远很是尴尬了一会儿,然后找了机场的公安处,换了13点回海滨的飞机票。进入候机大厅,我带着高清远去吃中饭,然后又要了咖啡,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高清远问我,为什么不在海滨直接把东西叫给李尔瑞他们。我说,如果没有这样的程序,你们怎么相信我啊。高清远给局里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回去的时间。我想,他们要是知道是这样的一个“多此一举”,一定会生气,多花了这么一个飞机往返的冤枉钱。高清远也没有什么话说,我也不想没话找话,于是我们各自取了几份报纸翻着。
飞机又一次飞上蓝天。我和高清远开始熟悉起来。我问高清远,到海滨是不是把软盘交给他转交李尔瑞他们。高清远说,还是让我自己交。
我笑着问道:“这么简单的‘押送’任务,怎么叫你这么个大硕士来干啊?”
“因为我是学计算机的。”高清远也笑了,他对我的这个“押送”说法感到有趣。
我又问道,“蓝桥的案子,会不会成为无头案?”
高清远很认真地看了我半天,“这种案子或许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我想,那个经济案子破干净的话,蓝桥这案子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我很诧异的是,海滨的人那么一致地把蓝桥的死和他公司的经济案子联系在一起,明里暗里都认定蓝桥是被灭口了。我曾经对自己这样的怀疑也动摇了,但是现在看来,我的直觉应该没有错。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可能不太合适,你如果觉得……,你就当我没有问过。”高清远闪烁着激动的眼神,但是说话有点吞吞吐吐。
“呵呵,什么问题啊?反正我能说的都会说的,没有那么多禁忌的。”我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我觉得问什么都不是问题。
高清远把嘴凑到我的耳朵边上轻轻地说,“网络上的同志网站你经常去吗?”
“去啊!”我说着转过脸来,也很认真地看了高清远半天,凭着直觉,我径直就问,“你在网上聊天用什么名字?”
高清远的脸微微一红,避开我的眼神说,“那里的人其实素质都挺好的。”
我收回我的目光,呵呵一乐,“能不能上网首先就是个门槛了。”
高清远没有再说什么,我也不再说下去。高清远只问我,回海滨后,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泡酒吧。我说,闲着也是闲着。
飞机着了地,我和高清远一起去取车。机场上没有什么人接我们,还是高清远开车,不过,我没有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依然坐在后排,我不想和高清远太亲近。
车子驶出机场大道进入市区的时候,忽然有辆大卡车迎面逼了上来,高清远本能地打转方向盘向路边避让,但是大卡车还是撞上了我们车子的侧面,车子翻了身,我的头被什么东西碰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章

  当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里。头依然有点痛,还有点晕。公安局和公司办事处的人都来了。

  “我的上衣呢?”我看着自己穿着住院病人的衣服,有点急了。老王把衣服拿过来,我一摸内袋,两张软盘不翼而飞了。“我口袋里的软盘没有了,快查查。”

  郑德仁第一个急了,急忙找急救的医生和护士去了。

  “我的包呢?”老王又把包递给我。我往里面一翻,里面放的几张软盘也没了。“包里的软盘也没有了。”

  “快看看其他东西有没有少?”李尔瑞眉头紧锁,但还是表现得比较冷静。

  我挣扎着爬起来,把东西都看了,“什么都没有少,就是那些软盘全没有了。”

  “你快去问一下,刚才是什么人把他们送来的。你赶紧跟交警联系,弄清楚车和车上的人是哪里的。”李尔瑞指挥着病房里的几个警察。

  “高清远怎么样?”我有点疲惫地坐在床沿上。

  “一点轻伤,没有什么大问题。”李尔瑞说。

  老王过来扶我躺下,他告诉我,“医生已经检查过了,其他都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怕脑震荡,所以你要住院观察24小时,没有情况就没事了。”

  “谢谢大家了,我想有点事情跟李处和老王说。”我看着满屋子的人,感到烦。李尔瑞他大家都请出了病房,关上门。

  “我们提前回来,高清远只给局里打了一个电话。我想这么准的算计我们,你们局里一定有内奸。”我直截了当地说。

  李尔瑞听着,点点头,“现在事情真的越闹越大了。闹大了也好。你安心养伤吧。今晚,高清远也要留院观察,一会儿让医院把他也搬这里来。”

  晚上,病房里又热闹了。张月强兄弟来了,高怀远也来了。我和高清远享受的护理和病房都是一流的。我的身体状况也好多了,看来不会有什么脑震荡了。张月强笑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高怀远已经定好了明天中午的宴席,要给我和他弟弟压惊。“人没事最重要。没有了软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省了很多难堪。”高怀远笑着说。张月强也说,“老七,这下你也解脱了。”他们几个都已经知道软盘失踪的事情了,这对海滨很多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事情从此似乎变得简单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九儿公司里那几只可怜的羔羊顶一下罪,整个事情就可以过去了。 出院。我没有再住到办事处,而是住到了九儿的房子里。张月强帮我找了家政服务公司的钟点工收拾了房间。我已经跟张一民请了假,干脆过完春节的假期再回去上班了。高怀远的宴请让我很不是味,有点“我哭豺狼笑”的感受。他们不知道,重量级的炮弹还在。我心中现在多的是怒火,想连我也一起干掉,彻底灭口,嘿嘿,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中央工作组的人要直接和我谈一次。李尔瑞通知了我。我认真地想了,然后告诉工作组,九儿交我保存的是副本,他还有正本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我还不知道那“安全的地方”是指什么,是在什么地方还是交在什么人手里。这是我的“投石问路”之计,自从回海滨市后,遇到那些事情,让我又把《三国演义》拿来看了。海滨市很快传开了这个消息,我有点得意我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杰作”了,让你们“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有太平日子过。如果内部出现相互猜忌,形成“窝里斗”,那我也省心了,隔岸观火,看你们的报应。工作组要我也帮着留心一下,发现线索及时和他们联系,我答应了。

  公安局和专案组开始对九儿的社会关系进行全面的排查。这可是一项浩瀚的工程,九儿的通讯录还有他收下的名片有上千人。这是高清远请我泡吧时告诉我的。无意之中,我知道了皇皇酒吧是他二哥高怀远投资开的,这让我感到十分震惊,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他高家参与了对九儿的灭口行动。但这只是第六感觉上的怀疑。于是,我提出要去皇皇酒吧,我的理由是想在九儿常坐的位子上坐坐。高清远答应了。我们出来叫了车,直奔皇皇酒吧。

  高清远跟服务员一说,服务员让我们等等,然后走去一张桌子前跟那里坐的一个人说了,然后服务员招呼我们过去,那坐着的人指着他左手边的椅子示意我坐那里。我楞住了,刚才因为灯光暗淡,远远地没有看清楚,现在一走近就看得很清楚了,那人是江威,我们早就认识了。

  “你好,江威,好久不见了。”

  “老七,你好。我知道你会来的,这段时间我天天晚上在这里。”

  高清远也和江威握了握手,然后一起坐下。

  “你喝点什么?今天我请客。”江威招呼服务员把酒水单子拿来。

  “你喝的是什么?”我伸手拿过江威啤酒瓶看了,“我也生力吧。高清远,你呢?”

  “也生力吧”高清远说着,示意服务员去拿。服务员留下记帐单,转身去柜台了。

  “江威,今天不用你请客,我们全让他埋单。”我说着,指了指高清远,“他是这里老板的弟弟呀。”

  “你是高家老三?”江威很诧异得看着高清远。

  “是的。”高清远淡淡地说。

  江威笑笑,但是我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得有点异样。酒上来了,我拿起瓶子,转过脸来和江威碰了一下,同时挤了两下眼睛,江威的嘴角歪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我和江威曾经敌对,因为我和九儿第二次分手就是因为他。

  酒吧里,很多目光都不时地看过来。高清远有点不自在,他自我解嘲地说,“这里我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酒吧开张的时候。”

  我开始注意这个酒吧。酒吧是典型的西欧风情装饰,灯光昏黄暗淡,清一色的男服务生,年龄看上去都不大,一律围着长长的白围裙,背景音乐轻轻的,是那种透着忧郁的蓝调。酒吧的中心是吧台,桌子的放置呈放射状,中间有一些矮矮的板墙做分割,站起来可以一目了然,坐下来又彼此隔离。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我在海滨工作的时候,这酒吧还没有开张。

  “清哥,你怎么来了?”一个年轻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人未到,那奶气已经先飞了过来。我平生最讨厌这种娘娘腔了。

  “今天陪北京的朋友来坐坐。”高清远说指着我说,然后拉了把椅子给来人,我也终于看清了,来人个子不高,脸瘦瘦的,一身黑西装,头发很短。

  “这是我表弟,这里的经理,你叫他小丰子好了,呵呵,不过是丰收的丰。”高清远笑着给我介绍,然后指着江威对小丰说,“他就不用介绍了吧。”

  “威哥呀,呵呵,把他烧成灰我也认得的,呵呵。”小丰说着,伸手来和我握手,“您怎么称呼?”

  “叫我小王好了。”我微笑了一下说。

  小丰在这边寒暄客套了一阵,又告诉服务员,我们这一桌他会签单,然后就走了。高清远看看表,我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看表,十一点多了。高清远说,他明天还要上班。我说,那就散了吧。我和高清远出了门,江威也跟着出来了。我感觉到江威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于是在高清远问我怎么走、要不要他送一下的时候,我悄悄拽了一下江威的手,说,“高清远,你先走吧,我是夜猫子,和江威再到别的地方转转。”高清远有点无趣地跟我挥挥手,拦了辆车走了。

  目送高清远的车子远去,我对江威说,“走,到我那里去。”江威点点头,伸手也拦了一辆车,径直回九儿的房子里去。

第十一章

  回到九儿的房子里。江威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忽然问,“你们合影的大照片呢?”

  “他妈妈带走了。”我给江威倒了一杯水。

  “他妈妈真得很开明。”江威在沙发里坐下来,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你今晚住这里吧。”我说。

  江威抬起头看着我,久久地,没有说话。然后,他伸手拍拍沙发,示意我坐过去。我挨着他坐下。他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又过了一会儿,他把另一只手也搭在我的肩膀上,整个脸一埋,轻声地哭了。“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带他到酒吧去,我在这里陪他就好了,他就不会死了。”

  “九儿的死不能怪你,你别自责了,江威,九儿在明处,怎么防都有可能出万一的。”我轻轻地拍拍江威的背。

  江威流了一阵眼泪,终于止住了哭。我招呼他刷牙、洗脚上床睡觉。我说我们躺着慢慢说。 很多陈年往事,如果让它尘封,也就过去了。但是,打开记忆的闸门,就会象洪水一样,滚滚而出。我们这些人,这一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没有得上那种失忆症。

  我和张一民的事,江威也知道。九儿是那么的敏感,他很快就觉察到了我感情中的细微变化。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有一天晚上,我和张一民在海边的岩石上坐着数星星的时候,九儿忽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张一民很惊异地看着九儿,因为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们。张一民问我,“他是谁?”我站起来,一边朝九儿走去,一边说,“他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我伸手抓住了九儿的手,但是九儿挣脱了,然后掉头跑上大堤,骑了自行车就走。我追了几步,又停住了。张一民也赶了上来,看着我,“我不知道你已经有朋友了。对不起。我并不是想用我手中的权力来让你屈服,我是真得很喜欢你。我想我们的事,不是一桩交易吧?”

  “我也喜欢你,因为你给了我他不能给我的,我不是指钱和职位,我是说感情上的。但是我也不想隐瞒什么,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曾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如果他能原谅我和之间发生的事,我们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他不完美,我也做不到完美。”我看着张一民说,我感受着海风,我知道我只有说实话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张一民把我紧紧搂抱起来,我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周围是海涛的轰唱和风的呜咽。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还能来吗?做我的情人行吗?”张一民说得没有一点自信,但是很明确。他知道,有一种结果,就是我和九儿分手,也和他不再来往。他不希望这样,我也一样。“如果九儿能答应,我也会答应你。”我轻轻地说。当我和张一民不断幽会的时候,我已经对我和九儿的关系问题想了很多。我不想见异思迁,但是,内心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本性和无穷的欲望是杀不死的,我只能是象驯马那样,给这本性和欲望戴上爵套缰绳。

  “你还有良心。”九儿在躲了我一个星期后,终于和我在海边见面了,这是见面后他的第一句话。我一直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解释什么,我只是有点顽固地在电话里说,我们应该在一起,我们发过誓,我是你的男朋友!

  九儿说,原谅我,是因为那天在海边,当张一民问我九儿是谁的时候,我是那么干脆地说,他是我的男朋友。九儿说,这一星期,他天天傍晚都坐在这里看海,海给了他启示,大海的蔚蓝美丽下面也藏污纳垢,这一切是基于他的容量巨大,只要还有消化能力,污染都会被稀释化解,而不变成一个死海。

  九儿的股票炒得很好,已经滚出了一笔钱,我又向张月强有借了一笔钱,买了一个标准小套。那时候房子的价格还不贵,又通过张月强的关系,打了很优惠的折扣。我和九儿总算有了自己的窝了。后来,公司的分配制度也改革了,我通过张月强的关系做成生意后的提成也多起来。一年零二个月后,我还清了张月强的借款,张月强没有要利息,他笑着说,“拿你写的字算的话,我就是夏洛克(《威尼斯商人》中的高利贷商人)了。”这时候,除了维持生活,我和九儿两个人真的是身无余钱了,我们的生活依然只能节俭着过,九儿说,“这样也好,体验了创业的艰难。以后就好了,一切在更高的层次上开始了。”我们买房子的事情双方单位和家里都不知道,我们对外只说是租的。张月强经常过来蹭饭吃,他老是开我们的玩笑说,“你们啊,真富不露富!大大的坏了。”

  经济的压力,让我更关注于生意和社交。这是我赚钱的基础和手段。我和九儿的关系非常平稳,所以当我面对经济的压力后,我开始忽视它了。我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多,我在乎每一桩生意,总是千方百计把它做成。张一民的老婆已经快读完博士了,但是她打算留在上海继续博士后,她眼中的海滨市是个小地方。所以,我和张一民还是经常有机会幽会。

  九儿一直没有升职,但是他的内向的脾气已经改变了很多,社会的磨砺让他也慢慢精于世故起来,人际关系处理也圆熟起来。刚工作的时候,可是只有他嘲笑我,但是买房子向张月强借钱,深深地刺激了他。工作第三年,他也升职了,成了他们公司里财务部的一个小主管。这时候,江威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江威曾经和九儿住一个宿舍,他和九儿一样高,但是很爱干净,每天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浑身上下一尘不染。他常和我们一起玩,游泳的时候,看到他光洁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漂亮的游泳姿态,很多女孩子都眼神直勾勾的。我也有点心神荡漾的。最让我喜欢的,是江威的男人味,一种粗犷又不失细腻,直爽又不失礼仪、大度而不失方正的气质。我经常对九儿说,“你看看人家,现在没有象学校里那样管你了,你又邋遢起来了。”九儿总是很诡秘地一笑,然后说,“我这是怕人家爱上我啊!”我听了总是止不住的乐,“吹牛不要钱,你尽管吹吧你。”

  江威确实喜欢九儿。江威后来跟我说,他在上海读大学的时候已经涉足这同志圈了。他接触过很多人,所以他一上来就看出了我和九儿的关系,只是从不说而已。海滨市的同志活动不活跃,他也不方便打听,所以当他发现了同类以后,他就觉得很亲切。江威也很敏锐,这一点他和九儿不相上下。

  我和九儿和好以后,有时候我也叫上张一民一起玩。我当时也感觉到,江威好象应该也是个同志,我曾经试探过几次,江威都掩饰过去了,但是他越掩饰,我越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我当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把江威介绍给张一民,因为我觉得,江威比我帅多了,如果张一民和江威能成,我也不枉喜欢张一民一场了。可是,事与愿违,江威一下就看出我和张一民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不是那种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江威悄悄地告诉九儿,“张一民是个gay。”九儿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直接地用gay这个词,有点紧张,说“你怎么知道他是gay?”江威没有直接回答,继续说,“你和小王也是gay。”这下九儿更紧张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是gay?”江威乐了,“你刚才的回答就证明你和小王是gay了,呵呵。”九儿一下僵在了那里,不知道是要否认还是承认了,江威看着九儿的窘样,微微一笑,“因为我也是一个gay。你别紧张。”九儿听了这话,终于缓过神来,九儿也坏坏地一笑,“既然你这样的靓仔都是gay,那我和小王当gay也不亏了。”

  挑明了身份,江威和九儿说话一下亲近了很多。江威当时并不知道我和九儿因为张一民差点分手了,他悄悄对九儿说,“你要注意啊,我看张一民对小王的态度,怎么有点要挖墙角的意思。”这话戳到了九儿的痛处,但是当时九儿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

  我对工作挣钱的疯狂在工作第三年末达到了顶峰。不断地出差,不断地应酬,我和九儿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了。我当时想得很简单,异性夫妻结婚后也基本上是这样的一个状态。当我有一次出差后提前两天回来的时候,九儿和江威被我“捉奸在床”。

第十二章

  江威把头靠到我的胸口上,忽然问我,“那次你提前回来,把我和九儿堵在床上,你怎么那么冷静?怎么不生气啊?”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是我先对不起他,我想那是一报还一报。”我抚摸着江威的头发。

  那天,我看着那一幕,冷冷地说,“你们睡吧!”然后从柜里取了一床棉被出了房间,重重地把房门关上了。我没有漱洗,和衣盖了被子躺在沙发里,怒气随着心跳一起一伏。

  睡房里悉悉索索了一阵,江威穿戴整齐出来了,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开门走了,门也没有关。楼道里刮进来的风,让我直打寒战。我起身关了门,又躺回到沙发上。“老七,你进来。”九儿在睡房里叫我,我没有出声。九儿又叫了两声,我还是没有答应他。九儿穿着睡衣一下从睡房里出来,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看他。九儿一下掀了我的被子,整个人压在我身上。我用力推开了他,他又玩命一样的压了上来。我没有再动弹,任九儿把头埋在我的脸侧。滚烫的眼泪滴到我的脖子上。我浑身微微一颤。

  “你哭什么?”我没好气的说,“应该是我哭才对。”

  “谁让你老在外面鬼混的!!”九儿哭出了声,那音量在深更半夜象个炸雷,那哭声真的很悲哀。

  “我怎么鬼混了?!我和张一民只是好朋友了,连情人都算不上了。我不拼命挣钱,我不逢场作戏,我们拿什么买了这房子?拿什么还清了张月强的债?靠你的那点炒股票吗?”

  九儿猛地抬起了头,不哭了,他红红的眼睛盯着我好半天,终于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前说你有点世故,现在整个一身铜臭了。”

  我推开了九儿,“我就是这样俗不可耐,就是这样一身铜臭,你后悔吧,喜欢上这样一个无耻的小人。”

  九儿又一次趴到我的身上,哭着说,“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我知道你现在很委屈。”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钱买空调,屋子里很冷,九儿只穿了薄薄的睡衣,这么一折腾,手脚冰凉,浑身都有点发抖了。我抱着九儿,坐起来,拉过被子给九儿披上。九儿紧紧地抱着我,打起了寒战。“我对不起你在先,这算给我的惩罚吧,我们现在两清了。”那天,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直把九儿抱到了床上。“我去洗洗脚。”九儿看着我的脸,点点头。

  那一晚上,我始终抱着九儿睡的,他的手脚冰凉,我给他焐了很长时间才开始暖起来。我对九儿说,“明天上班,你对江威说,我没有生他的气,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九儿点点头。

  之后的几个星期,江威总是躲着不见我。凡是我在场的,他都不来。又到星期五了,我打传呼给江威留言,“我有事跟你谈,请回电。”一连打了三次,江威都不回电。第四次,我把留言变成“我有急事跟你谈,请速回电。”又连着打了四、五次,江威还是不回电。第十次打,寻呼台的小姐已经背下来了,听我报了传呼号码,马上说“是不是王先生有急事跟你谈,请速回电?”我听了自己差点笑出来了,我对寻呼台的小姐说,“这次不是。这次的留言是,王先生请你马上回电。三分钟后收不到回电,他就去你单位找你了。”寻呼台的小姐在电话那头发出了笑声,估计她们会以为我这个疯小子追女孩子追疯了。

  江威终于回电话了。我说,“今天晚上我们在海边我们经常玩的地方见面,就我们两个人?” “你想决斗去?”江威有点不屑地说。

  “我已经让九儿跟你说了,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我只想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

  “见面再细说。不见不散,谁不去谁是懦夫。”

  “嘿嘿,那就七点钟见。”

  我6点50分赶到海边的时候,江威已经站在那里了。他穿着一袭长长的银色风衣,衣摆在冬天强劲的风里绋动着,留长了的头发也在风中张扬着。快到月半了,月光很亮,在海面上撒出一片闪烁的银光,波光鳞鳞,变幻不停。

  “江威,你来这么早?”

  江威转过身,“你也提早来了呀!”

  我走过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那天我穿着一袭长长的黑色风衣。

  “我已经退出了。”江威说。

  “当一个人涉足一件事情以后,不管涉及有多浅,他都不能全身而退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做我们的朋友,好朋友。”

  “你有点残酷。”

  “我不是个完美的人,我也在外面偷情。我容忍九儿和你偷情。甚至有时候我也想和你偷情。”

  “你有点可恶,还有点无耻。”

  “我和张一民偷情,差点断送了我和九儿的关系,但是我现在依然同时喜欢着张一民,我不能老是付出,我需要有得到来平衡。我和九儿在学校里对天盟过誓,所以我不想违背我的诺言。但是我想修正一些誓言的内涵。”

  江威转过脸来看着我,神情有点怪异。“你真的和张一民偷过情?”

  “是的。”

  “你比较诚实,但是有点世俗。你很矛盾,但是你对九儿动的是真情。”

  “你怎么说话象算命先生一样啊!”我看着江威笑了。

  “其实我还不如你,九儿的性格和脾气不适合我,如果我是你,我会离开他的。不过九儿象个精灵,有种魔力,那东西吸引我,我抗拒不了,但我只是想和他偷情。我想,你还要我做你们的朋友,那我还是想跟九儿偷情的。”

  “呵呵,我在你们怎么偷情啊?”

  “我想过离开海滨回上海去。”

  “怎么了?是因为现在的情形让你我难堪了?”

  “说穿了吧。我喜欢九儿精灵般的灵气,但那是我自己的影子,和他在一起是一种照镜子的感觉,可以欣赏自己。同时我也喜欢你,那是我想要的另一半,世俗的、现实的,有时候甚至是无耻的、可恶的和残酷的。张一民身上的东西,我没有;我身上有的,九儿也有,所以我们不可能有什么的,除非你和九儿分开了,或者九儿死了。”

  “所以你想换个环境?”

  “是这样。但是,那天九儿带过来你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越来越清晰地凸现出来,那种我想要的带着很多缺陷的美质,我希望找到一个人,具有各种美德,但是每一种又带着很多瑕疵。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彼此每天都是新的,在善美和邪恶中较量中无限地接近完美,但是永远也达不到完美,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能够统一起来。而我想要的这些东西,在你身上找到了。所以,邪恶和无耻的一面在我身上表现出来,我就想让你愤怒,就是不能让你和九儿分手,也要让你产生报复心,我们这样层次的人都知道,最大的报复就是和自己BF的情人去偷情,这样,我就得到你了。”

  “你很坦白。”

  “大家说明了也好。我们真的不可能象以前那样了。在我被允许和九儿偷情后,我会贪得无厌的,接下来就想和你偷情,最后,我就会想着如何将你独占。所以,我们必须保持距离。我要的是两全其美,不损人又利己,不想两败俱伤。”

  江威很快自己要求去了在深圳的分公司,直到我被调到了北京工作后才回来。而我和九儿在江威走了以后,也分手了,直到江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九儿,我们才又和好。

第十三章

  江威没有讲更多的关于九儿的事情。我也没有急着问。我对他说,我一直没有联系他,是因为我担心,在我把证据交出去前与他联系,别人会以为证据在他那里,对他不利。现在,证据已经不在了,就没有这顾虑了。

  我和江威、高清远到皇皇酒吧,总是坐九儿原来坐的那张桌子。自从九儿死了以后,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愿意坐那张不吉利的桌子。高清远有点帅样,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份,所以很引人注目了,慢慢地别人也注意起我来。小丰子就首先觉得奇怪,这北京来的怎么不走了,还天天来,还和江威很熟悉,不是高清远陪着来,就是江威陪着来,但江威和高清远又没有什么交情的。

  高清远架不住小丰子老问,有一天终于说了实情。小丰子吐了一下舌头。酒吧里的人很快都知道了我,小丰子传递风声的本事很好。于是,只要高清远不在,就有人过来打招呼问候,江威一一给我介绍。这酒吧生意很好,不是纯粹的同志酒吧,只是同志的比例很大而已。我怎么也想不出,给九儿喝的扎啤里下毒怎么下?按照逻辑推理,嫌疑最大的只有吧台里装酒的和江威两个人。如果是在吧台装酒的时候下毒,按照吧台的开放式格局,众目睽睽的,很难做手脚,而且,同样喝了这大扎杯里分出来的酒,江威怎么一点事情也没有?难道是江威下的毒?他有机会,而且理论上将讲,他的机会最大。但是我的直觉又告诉我,他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当我看到频频过来招呼问候的人,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们都是自己拿着小扎杯过来的,会不会就有人对九儿使了调包计?我有点激动起来,我要好好问问当晚的情形。

  江威现在也不用上班了,整个公司已经瘫痪,但是象江威这样的高级职员,还不至于揭不开锅。他现在正好休息一段时间,等过了年,他会去上海找工作。他一直没有问我,与高清远的关系到底有多近。但是我知道,他对高家的人是怀有很高的戒心的。我也没有在江威面前主动提过高清远。江威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和我一起住在九儿的房子里,那是九儿买的单位的房改房。我和九儿最初买的房子还在,那是用我的名义买的。别人不是很知道那地方,当然江威是清楚的。

  江威那年突然主动要求外派,九儿认为是我把他逼走的。我那晚上约他去海边的事情,江威跟九儿说了,九儿问他我说了些什么。江威只是一句,也没有什么,说挺好的。自从买房的债务还清后,我和九儿就分开存钱了,又因为我一直没有跟九儿说这件事情,九儿就认为我心中有鬼。于是两个人疙疙瘩瘩的,除了形式上还住在一起,我们其实已经跟分手一样了。又过了一年,我实在受不了了,正好张一民被公司调往北京总部,张一民需要一个左膀右臂,于是我就同意和他一起去北京。我想,小别胜新婚,分开在两地,难得见面,这样或许会好些。我直到拿到调令才跟九儿说,九儿感到非常意外。我说,公司事先也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人员交流是公司的常规做法,去两年就回来了。于是,九儿也没有再说什么。我把我调去北京的事情告诉了江威,我们这一年来没少通电话。江威听了我说的,就说,那我马上要求回海滨去。于是,我去了北京,江威回了海滨。

  这晚,高清远来电话说有事情,不能和我一起泡酒吧了。我忽然心血来潮,拖了江威去了海边。天很阴,但是没有下雨,现在的海边和以前唯一的不一样,就是现在在堤上修了路灯。站在大堤上,任海风吹,今天我和江威都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衣摆在风中绋动,以前的往事历历在目。

  “我到北京就看不到海了。”我感慨着。

  “再到这里,我好象有种罪恶感,以前的诅咒现在变成了现实。我害怕到这里来。”江威说着,把风衣的领子立了起来。

  “以前我不信命,现在,我倒开始信了。九儿好象在劫难逃,劫数,劫数。命中注定的事情,并不是别人能诅咒的了的。”我说着,也把衣领子竖了起来。冬天海边的风很刺骨。“老了,人到三十就是不一样了,现在开始怕冷了。”我想让话题轻松一点。

  “那是你被北方的暖气养的。”江威看看我。

  “九儿出事那天晚上,过来说话的人,都喝扎啤吗?”我开始说正题。

  “那天晚上好象酒吧搞什么促销,扎啤买一送一,所以,大家几乎喝得都是扎啤。”

  “你不觉得很巧吗?”

  “那是现在往后想感觉有些疑问,当时谁也没有往不好的地方想。”江威又看了看我,“那天,九儿说身体不行,酒有点上头,我们就早走了。我问他要不要送他,他说没事的。我就自己走了。你知道,我的酒量根本不是九儿的对手。”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站着,看着海的边际。

  “你怀疑是我?”江威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不是你。”我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脸朝向江威。

  “你能告诉我,你怎么和高清远在一起了?”

  我把那天取证的情况说了,江威歪了一下嘴角,有些冷森森地笑着,“高家老二连自己亲弟弟都豁出去了。”

  “你是说,高怀远……”

  “他好象就是这里黑社会的老大。他还开着美容院、桑拿按摩中心和一家歌厅。他永远在幕后,很多赃官拿他的好处给他办事。他不是那种打打杀杀的小儿科,他都是做大买卖的。”江威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我们回去说吧。”

  “好吧。”我和江威下了堤,穿过防风林和绿化带,就是新修的滨海大道了。滨海一带新盖了几家度假酒店,然后一些歌厅、舞厅、餐厅也配套似的冒了出来,虽然是冬天,但是很热闹,灯红酒绿的。一辆出租车停过来,江威朝他摆摆手,然后搭了我的肩,我感觉简直是在推我往前走,“走两百米有公共汽车站。”

  我深深得感到了一种危机。在这里,危险其实时刻就会到来。

第十四章

  我和中央工作组见面后的第四天,张月强忽然来找我,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位上次盘问我的贾副局长被逮捕了。

  张月强说,中央工作组对上次我和高清远被车撞的事情十分震动,查了高清远,高清远说只给李尔瑞打了电话,李尔瑞说只和郑德仁和贾副局长说了。昨天晚上,中央工作组忽然召集了公安局所有处以上干部参加会,要布置任务,组织集中行动,还要求开会的时候手机和传呼全部关闭,局里的每一部电话机旁都站了一个从武警总队机动大队临时调来的武警战士看守。会上说证据的正本已经找到,要立即去取证。贾副局长乘上厕所的时候用手机打了电话,虽然他打完电话把号码删了,但是他打电话的情况全被监控录像了,当晚就被抓了。张月强说,这贾副局长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哪有什么正本啊,聪明反被聪明误,中了中央工作组“虚张声势”、“引蛇出洞”的计了。

  我说,做贼心虚么。江威说,到贾副局长家里一搜查,案子就破了一半了。张月强看了一下江威,笑着问,“你们什么时候又接上头跑一起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笑着对张月强说。

  “九儿是不是把东西交给你了?”张月强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江威说。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于是接过话头说,“张月强,你可别乱说,要不我和江威的小命可保不住了。”

  “可是中央工作组相信有正本。你那两张盘子居然已经在贾局长办公室找到了,虽然已经被格式化了,但是九儿公司的人说,他们从来不用这牌子的软盘的。”张月强看着我,“而且听高清远说,你那天到北京后,根本没有出机场。这就是说,你把证据都带来了,你是等到中央工作组的人来了,才说要把证据交出来,搞大声势,因为根本就不信任公安局的那帮人。那两张盘子只是你的复制品而已,那天你给我的表演时,我就知道了。”

  “张月强,我真得很佩服你的逻辑推理水平。但是,正本不在我手上,也不在江威的手上。”我用比较严肃的神情对张月强说。自从头天晚上江威说了那句“高家老二连自己亲弟弟都豁出去了”的话后,我感到前些时候的有些做法比较幼稚,今天听了张月强的话,更感到自己前几天的有些举动,有点弄巧成拙的味道。

  “老七,你的话很明白地告诉我一点,就是你知道确实还有正本。另外,你到底复制了几份?”张月强今天一改往日的嬉笑,说话变得非常严肃。

  “是的,我和中央工作组的人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对付张月强这样昔日的亲密无间的好友,如今身份不明、敌我难分的人,唯有抱残守拙,或者以攻为守,才能让他信服,耍小聪明只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种结果。“九儿的EMS中只有三句话:这是文件的副本,请收藏于安全保密处,非本人索要不要相信任何人。所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那种东西最好是毁掉,如果九儿不死,我就会这样做,所以,我不会复制。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很清楚我做事情的风格。我倒怀疑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是九儿的私人律师,我们的老朋友,一般会成为第一注意目标,但是你的身份特殊,所以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你是最可依靠和信赖的人。只是为以防万一或者转移目标,九儿才给我寄个副本。”

  “你怎么会认为我有正本?”张月强被我倒打一耙,变得紧张了,“你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 “你刚才的这句话,其实就说明,正本就在你手上。”江威一本正经地说。我听了心中一乐,这分明就是当年他诓九儿的招数,于是我的脸上泛起一丝捉摸不定内涵的笑来。

  张月强最怕我这种笑容了。他于是实话实说,“我刚被叫去和中央工作组谈了。他们问我知不知道正本。我说不知道,记帐这回事我还是听你说的,九儿只委托我处理财产的事情。他们好象不相信我的话,让我回去再想想,如果想到什么就去告诉他们。所以我一出来就赶来了,我想知道你跟中央工作组怎么说的。”

  “我说我知道有正本。但是正本藏在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手里,我不知道。如果正本在钟会手里,他一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他们还这么相信我这里的证据的真实性,这说明那证据不只钟会手里有。我被车撞了,这样冒险的出击,说明他们以为能从我手里拿到正本。那正本是救命稻草,现在在谁手里,谁将来就能立功赎罪。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我的话一定会传到张月强的哥哥的耳朵里,并且也会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我希望那些藏在幕后的人自己斗起来。软盘可以被无限的复制,经手的人越多,他们怀疑的战线就拉得越长。

  “你们两个自己小心,越是这个时候,危险就越大了。有些话,我不好说白了,反正现在海滨市的大部分人都被缠绕在这张网里了。会有狗急跳墙的事发生的,你看着吧。”张月强说完起身走了。 我在家也呆不住了,我现在需要信息。我和江威去了办事处找老王。老王告诉我一个更加让我震惊的消息,“高怀远今天凌晨被逮进去了。”

  我把贾副局长被逮了的事也跟老王说了,老王说他已经知道了,抓高怀远,就是因为贾副局长打出去的电话是给他的,电信局有通话记录,而且贾副局长打电话的时候,电信局机房里已经在录音了,通话内容全在,更加赖也赖不掉了。

  我心中有一种快意,对这经济案子的突破性进展感到高兴。“兵不厌诈”,“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身”,这些古语在这里理解起来好象特别简单。但是我还有很大的不满足,就是九儿命案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傍晚,老王又带来了一个更有轰动性的消息,高怀远的桑拿中心和歌厅中查出大量录象带,都是有关“公仆”在那里“玩”的时候的现场录象。现在中央工作组的人正指挥着人马在全市范围内“按图索骥”呢,据说好些还是北京和外省市的,现在事情闹更大了,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有作风问题了。江威在旁边悄悄地对我说,“看来作官还是男同志比较好,不近女色,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一听,乐得当场蹶倒。老王直问我乐什么劲,我如实传达,老王也笑开了花,指着江威说,你小子,够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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